第16章
” 回头,是沈贺文。 他俯下身子,越过她的肩膀去摸牌:“三条,碰。” “秦羽织胜。” 活脱脱一拉偏架的,她窃喜。 王宛卿愣了半晌,脸色一沉:“表哥,你为什么帮她!” 沈贺文只道:“王宛卿,交钱。” 长润长泽在一旁起哄,沈贺文看着秦羽织道:“下次不想应付记得说出来。” 王宛卿脸色越发晦暗。 …… 沈贺文此行是来筹备南北商会事宜,第二日陆文熙自上海赶来汇合,锦华作为他的未婚妻随行。 天津的旧友闹着聚一聚,便由当地的郭二哥做东,在利顺德二楼定了雅间,置两张大桌,用过饭,男人一张桌子讨论正事,女人另占一桌闲谈。 眼见黄昏将至,那头的男人们还没有散的意思,东家竟叫来侍应生开酒。 朱锦华道:“他们凑一起还能做什么。” 酒过三巡,有人提议两桌和一起做游戏,谁掷的骰子点数小便要回答在场一个问题,女孩们没玩过的跃跃欲试,玩过的皆面有难色,陆文熙解围:“轮到女眷当不当问得过分?小心赶明儿人家兄长找上门揍你。” 如此一来,女眷乐得旁观。 羽织问朱锦华这游戏的妙处在哪,锦华道:“等着瞧吧。” 不凑巧,第一把便轮到陆文熙,那东家坏笑一声:“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请问。” “在朱小姐之前有过几任女友?” 秦羽织一吓:“竟问得这般露骨,你不恼?” “你呀,太大惊小怪,”锦华笑笑,“玩么。” 于是秦羽织知道,妙处便是在当事人不生气的前提下,让他自愿刨开隐私,博人一笑。 风水又转了几转,终于轮到沈贺文,现场气氛骤然静下来,沈贺文上下抛着筛子,一对眼睛似笑非笑。 他风月传说虽多,真朋友却十分明白个中真假,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就成了难事。 提问那人迟疑了,向后仰身道:“沈兄的我需好好想一想。” 有人提议:“不妨就说一说此生最难以忘怀的一句话好了。” “这个好,”提问者狡黠补充道,“定要女子说的才算数。” 秦羽织不觉与问话的人一样想知道答案,又怕知道答案,半晌,骰子被沈贺文握入掌中,羽织能感到他目光落到自己的脸上,道: “意恐迟迟归。” 他的眼睛是烫的。 “这算什么答案,场合呢,地点呢?”人们等着他答,沈贺文只淡道,“这是第几个问题了?”对方哀呼一声:“大意失荆州也,啥也没问出来。” 时候不早了,友人散场。 楼梯好暗,秦羽织忽然不敢往前迈步,好像踏空便跌进万丈深渊,这时,有人握住她的手,是沈贺文。 楼道窄窄。 走到亮处,他仍没有松手,两人就很自然地在月下牵手漫步。 夜凉如水。 来得仓促,她只准备了三套换洗衣裳,低估了北方的寒冷,一时显得不够穿。 长生怯生生地在门后头露出一只眼睛,问:“秦姐姐是不是冷,大奶奶的衣裳你可以穿。” 长生小小的身子跨过高高的门槛儿,拉着羽织的手朝外走,直走到大舅妈的院子,然后放下手,颤抖着两根小辫子跑开了。 舅妈笑道:“这孩子怕生,看得出很喜欢你。” 舅妈拿出她年轻时候衣服:“我穿不惯洋装,请你谅解,这些你应该能穿。” 一个家庭的女主人,竟然是这样谦和的,秦羽织很是有些意外,更有些惶恐,她双手把衣裳接过来:“现在已经很难见到这样的好料子,看上面的花纹,多精美。” 绝非奉承。 舅妈展颜,十分受用,话多起来:“你看,都是我亲手绣的。” “高手在民间。” 话匣子一打开,秦羽织一时半会抽不开身,陪舅妈喝茶。 “秦小姐,我真羡慕你们,生在了好时候,你一定会很多英文吧?” 舅妈平时寂寞惯了,她的儿子不和她说这些,秦羽织忽然不着急走了。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舅妈这个生在前朝,长于旧式大家族的女人,无法想象男人和女人搂在一起跳舞的场景,听羽织讲述学校里的事,一时也很新鲜,但问的问题却很幼稚:“男学生与女学生之间是否会隔屏风?” “什么?授你们洋文的先生竟是个洋人?成何体统。” 年轻人与上了年纪的人面对新事物的不同态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们对未来的预判:自己可以主宰多少。 所以许多老人触及到新领域的边缘即退缩,未必是他食古不化,只因他们预判,那是个自己无法主宰、无法自证价值的时代。 多少有英雄迟暮的黯然。 没多久舅妈的话题很快又回到了料子和绣样:“子姗与子华小时候的衣服都是我亲手剪裁。” 子华即长润的父亲,子姗已经嫁人,这回没机会见到。 “裁缝铺的衣裳他们不肯穿,总要嫌硬的,”她不无骄傲道,“后来孩子们上学是有制服的,不穿也得穿,我才不必再受这份累。” 聊到兴致所至,她非要让秦羽织去里屋换衣服。 “已经叨扰您很久了。” 她说:“快去,不合身我正好补两针。” 舅妈亲手为她换了发饰,看秦羽织脱胎换骨,宛如旧社会的闺阁小姐,这才点头罢休。 “若在前朝,你这模样是要选上宠妃的。” 舅妈满眼称赞。 “那真是太遗憾了,”秦羽织故作愁态,“可怜年纪轻轻就要英勇就义。” 舅妈扑哧一声笑出来:“秦小姐你真幽默,难怪贺文喜欢你。” 第二十章 沈贺文外出办事,直至黄昏还没有见人。 他的秘书间行倒是过来一趟,通知家里不必等着用晚餐,要很晚才回来。 在前院办完事儿,间行往秦羽织的院中送了个包裹,说:“沈先生特意叫我买的,秦小姐捡着爱吃的尝尝。” 是祥德斋的点心,那天开车路过,她好奇往里面看了一眼,沈贺文记住了。 这时候前面的大厨房开始喧吵,是主人催促上菜,果然,没多久丫头来请她。 和群陌生人进食,很可能王家还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那太不自在。听说为迎接沈贺文,远方的叔伯都到,想一想就头大。 秦羽织斟酌怎样开口拒绝:“那个…沈贺文给我带了一包吃的,我差不多吃饱了。” 丫头点头:“明白,少爷走前留下话的,秦小姐可以不去前厅,是大奶奶觉着这样难免照顾不周,还是来问一句。” 少爷? 反应了很久,秦羽织才意识到是王家人对沈贺文的称呼。 奇奇怪怪,仿佛一切都发生在古时候。 沈贺文是一家之主,而她,是他的夫人,或者夫人都算不上,只是妾室。毕竟羽织比他小八岁,她跨过总角之年,沈贺文也已建立功名。 来往传话依赖丫鬟;前院和后院泾渭分明,而想见上沈贺文一面,初了倚着院子里的古树枯等,没有其他办法。 金屋藏娇,金屋藏娇,有谁问过“娇”的感受? 是暧昧,也是枯燥。 单是这样的遐想,已令秦羽织面红耳赤,体内那个保守的、复古的、懦弱的、依赖男人的本性,几乎就要苏醒。 这太可怕。 没想到她不去前面,反倒把小的给招来了。长润、长泽、长生三兄妹跑来院中玩耍。 羽织躺在长椅里,与他们对话。 “沈贺文年轻时生活在天津?” 长润:“数年而已,这院子就是他的。” “那你们小时岂不是被他抱过。” “起止,”长润道,“长泽小时最是依恋三伯,他的衣裳由三伯来洗。” 玩笑而已,长泽却没有笑,田姨娘那性子哪里争的过周姨娘,可见下人看人下菜碟,轻慢这一房。长润当局者,不能看到这层,羽织半是玩笑实则安慰:“难怪长泽像沈贺文。” 气质一分相似而已。 长泽却眼睛一亮,问道:“真的?” 羽织道:“真的。” 还好他是小孩子啊。 长润想起什么,忽神神秘秘道:“三伯也不是谁都喜欢的,他待姑姑就淡淡的。” 谁说他们是小孩子来着,如此敏感。 这年纪的男孩儿还不吝于将发现的秘密以神秘的口吻宣扬于人,再过几年就会害羞,等长成男人,他们会对一切沉默。 只听长润绘声绘色道:“今天早上三伯外出办事儿,在前院遇到姑姑,姑姑把放满书的箱子托在地上,对三伯说这箱子好重。” “明眼人就知道这是叫三伯帮忙呢。” “t?谁知三伯只是说了句‘确实很重’,就走了。” 秦羽织一下子没忍住,险些笑出声,沈贺文这人是蔫儿坏的,却不想被孩子们看出她幸灾乐祸,忙用茶去掩盖。 孩子们走后,她决定去卧室睡觉,管他沈贺文几时归。 深夜过半,月上中天。 院子里有动静,她醒来,穿上衣裳一探究竟。 月下梧桐,沈贺文坐在藤椅上,几时竟也换上长衫布鞋,这是一幅静止的水墨丹青,始于院角一口堆满落叶的古井,终于沈贺文身旁跪着的三个人背影。 一大两小。 走到光里,羽织认出是方氏与长泽长生。说了什么,听不清,方氏在啜泣,没几时,她磕了几个头,被下人带下去。 长泽开口,他的声音沉沉的:“敢问三伯父,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母亲?” 沈贺文的手按在长泽小小的脑袋上,道:“好好读书,待你满十八岁,自己去把她接回来。” 一言九鼎。 长泽拉起妹妹离开。 “你一人,就可以决定一个母亲的去留?” 秦羽织听了很久,指甲几乎要扣进木头里。沈贺文稍稍意外,也不解释,而是问:“来了这些天,发现什么异样?” 她思索着,长生是比这个年龄女孩子要沉默。 初见她便躲在方氏和田氏身后,那日零零乱乱的,沈贺文也没顾上问话。 他道:“幸在她身边的保姆懂得是非,虽然平时不敢向舅妈提及,但还晓得对我说。” “不然一个女孩子就这样毁了。” 云里雾里的,她忽地灵光一闪:“难道说…” 是了,长生这孩子刚跪在那里,一对脚竖在身后,只觉得鞋子大得后脚跟儿尽是空的。 原先只道她平日走路慢了些,却不知她的脚躲在里面,小小的,尖尖的,使不上力。 秦羽织胃中一阵翻滚,方嫂子给长生裹了小脚。 沈贺文见状,拉秦羽织过来坐,道:“长生还小,明年就要入学了,我准备让她去寄宿学校,每个星期回家一次,新环境总会改变她。” “诚如你所言,她还这么小,会不会对她不好?” 沈贺文摇头:“你也看到了,不是咱们回来,不会有人发现,再不好还能更差?” 只是苦了长泽,才十二岁便要背负这么多。 秦羽织发现自己坐在沈贺文的大腿上,大囧。 她挣扎下来,被沈贺文双手嵌住了腰,动弹不得。 他托起她的一只脚,握在手里,看着绣鞋上的鸳鸯,温升道:“这样子很好看。” 一副绝佳的,偷香窃玉的,风流架势。 吻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落下了。 意乱神迷时,他抬起头,眼睛像从陈年老酒捞出来,把她今晚的模样牢刻心中。 旗袍第一个扣子被解开,接下来是第二颗,第三颗,直到腋下那颗。 秦羽织终于爆发出不安的反抗:“这是院子里,沈贺文,你疯了!” 真,光天化日。 沈贺文总是对的,深宅大院,每一处院落都藏着不为人知的阴私,院门好比是盾,其上贴了皇榜,任何人,深以为戒,不越雷池半步。 这就是旧世家族的好,也是旧世家族的坏。 沈贺文在她的衣里摸索。 她起先在他颈间埋了脸,后来也索起吻来,无法自控。 他那长衫早就乱得不成样子。 柳如是初嫁状元周时,年逾花甲的状元周把她抱在膝上,美其名曰受其诗文。 境况是否像眼前这样? 所幸,他不是状元周,她也不是柳如是。 这夜,他们止于此,还是守住了最后那步。 可是第二天醒来,秦羽织浑身酸疼,像昨夜经历刀山火海。 衣服上的一颗扣子被沈贺文生生扯了去,不知下落。 沈贺文也是很会用蛮力的。 只是这样一来,她自己的衣服还没做好,舅妈的衣服也没法子继续穿了,如何是好? 沈贺文敲了敲房门进来,罪魁祸首仿佛昨天什么都没发生,十分可恶。 问清楚缘由,他道:“拿给舅妈补好了,她在这方面很精通。” “哪方面?” 话出口,见沈贺文不言,只看着她笑,她才知这问题有诸多歧义 在天津的最后一夜,王家来了许多人,中庭堵得水泄不通,秦羽织虽不识得他们,通过着装与言谈也能辨认有的是商人、乡绅。 也有混江湖的,看上去凶神恶煞,不拘小节,乡绅要看他们脸色。 小孩子被赶回后院儿活动,下人们仅留下机警的,大气不敢出。 她见这架势,不免有隐忧。 不断有拍案而起的争吵从里面传出,间行站在秦羽织身旁,对她道,先生一切早有安排,不必忧心,可是真的处在这样的环境,任何安慰的话都不管用。 她听说古时候的谈判,双方是会把军队与粮草事先准备好的,一旦未达成一致,顷刻之间,百万雄师踏来。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门户洞开。 人们阴沉着脸从里面出来,只留沈贺文与连夜从东北赶回的二舅爷。 二舅爷很激动,道:“贺文,算我求你,你给我留一条路。” “大道无数,你偏不走。”沈贺文背对她,她看不到他的表情。 “看在你母亲的份上,天津的事情能不能别插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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