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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6章

这已经不是寻常白眼狼了,也正是因为如此,宋瑾修在北陵哪怕得了汗王的眼,也依旧被人鄙夷,无人愿意与他相交。 下方几人说的热烈,原本神色淡漠的季容卿垂眸像是在走神。 乌娅不耐烦听这些有的没的,挥挥手说道:“行了,夜深了,都散了吧。” 她扭头看向身旁, “容卿,你可还有什么交待的?” 季容卿抬头时声音轻了几分,只无人察觉。 “几位将军都是聪明人,其他自不需要我交代,只是眼下启征在即,万不能出什么岔子。这几日不管国师府的人做什么说什么,几位将军都暂且忍耐,无须跟他们计较,免得中了他们算计。” 拓林开口:“那大魏那边……” “没消息传来就是好消息,肇州之事虽被破坏,却也能试探出大魏深浅,国师府能拉拢南齐、西疆,于北陵来说是好事。”季容卿说道:“汗王的意思应该会赶在大魏年节之前进攻,几位将军做好准备就是。” 几人闻言都是连忙应声。 “是,驸马。” 季容卿交代了几句之后,几人就纷纷行礼告退离开。 等屋中只剩下二人时,乌娅褪了方才厉色,扭头朝着季容卿说道:“拓林他们几个都是急性子,也就是你能压得住他们,不过也好在有你,要不然对上夏侯令那奸诈之人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母后前两日还念叨你呢,等明儿个咱们去见见她,让母后的私厨做你爱吃的炙羊肉……容卿?!” 原本坐在身旁的男人突然朝旁倒了下去,乌娅瞬间脸色大变,连忙伸手将人扶起来时,就见季容卿脸色惨白,死死咬着牙关时嘴唇上都见了血,额头上更全是细密冷汗。 白皙颈间青筋横露,额颞两侧更是高高突起,季容卿原本清冷淡然的眼眸里有些充血,整个人更是因为疼痛不时痉挛。 “容卿,你头疾又犯了?!” 乌娅脸色慌乱:“你的药呢?” 她一手扶着季容卿,一边伸手去掏他衣袖,只袖中空空如也,便探手去摸他胸前衣襟,然而还没等靠近就被突然抓住了手腕,乌娅侧头就对上季容卿满头大汗的脸。 “容卿?” 季容卿擒着她的手腕,声音因疼痛颤抖:“药用完了…” “什么时候用完的,你怎么不说?”乌娅着急。 季容卿却没心力回答,他脑子里如同巨斧敲凿,骨头都疼的像是要裂开,那绵绵不断的剧痛让他眼前都开始泛黑。 季容卿疼的忍不住呻/吟出声,齿间鲜血淋漓时,身子颤抖着险些栽倒在地,抓着乌娅的那只手也力道大的要将她骨头都捏碎似的。 乌娅腕间生疼,却顾不得生出的淤痕,只扶着季容卿厉声喊道: “来人,快去请胡医!!” …… 初云公主府的动静瞒不住外间人,等王庭的胡医齐聚公主府,却因为无法诊治驸马头疾惹的初云公主大怒时,国师府这边也得了消息。 夏侯令穿着厚裘听着身边人禀告,脸上露出抹笑。 “那季容卿的头疾又犯了?” 随侍说道:“可不是,听说这次还特别厉害,先前求来的药都不管用了。” “公主府的人将王庭的胡医全都请了去也没压住,那季容卿疼的都昏厥过去了,初云公主大发雷霆让人去请城中游医,这会儿还闹腾着呢。” 国师府的人最为厌恶的就是季容卿,说话时满是幸灾乐祸。 “国师您说,这季驸马年纪轻轻的,怎就得了这种恶疾,我听人说他头疾发作时不仅认不得人,还跟疯了似的满地打滚,也不知道他回头疼得受不了时会不会一根绳子吊死了自己。” 夏侯令闻言轻笑了声,他早些年被人弄瞎了一只眼,脸上蒙着半边面具,思索事情时便喜欢用手摩挲着那只伤眼边缘。 此时听到身旁人“恶言”未曾动怒,只笑斥了声:“别瞎说,那好歹是驸马。” 那随侍撇撇嘴:“也是,咱们那位公主可将人当个宝呢。” 夏侯令手中顿了顿,想起上次有人背后恶言季容卿,初云公主直接带着人就上门将人打个半死,就连他国师府也曾闯过。 夏侯令扭头看向身旁:“你口中那个陆家子也有头疾?” 身旁的阴影之中,宋瑾修神色因着灯火阴暗不明,他皱眉说道:“他以前虽然没有头疾,但我敢肯定他就是陆执年,我和他同窗数载,也曾交好多年,我对他比任何人都熟悉……” 哪怕他性情变化,比之过往更加阴狠,喜怒不形于色,容貌也有些与往日不同变的更加病弱消瘦几分,但是宋瑾修无比肯定那季容卿就是陆执年。 他化成灰他都认识。 第746章 宋瑾修说道:“陆执年当初被陆家舍弃之后就不知所踪,季容卿刚好就是那之后不久出现在北陵。” “他对大魏朝堂和世家之事极为熟悉,更能在那些人眼皮子底下找了国师留在大魏京城的细作,若非因为过往留在世家养出的底蕴,他怎么可能做到?。” “而且请国师细想,那陆九安是什么人?他可是陆崇远费尽心力培养出来的暗棋,其心机城府绝不输给任何人,当初萧厌那般仔细,陆家敌对虎视眈眈,那陆九安尚能隐忍蛰伏多年,只听陆崇远调遣,季容卿若不是陆家人,他怎么可能说陆九安引诱平山王造反,更险些跟大魏废帝联手拿下了萧厌?” “要不是棋差一招被萧厌躲过,如今大魏又该是何种模样,又怎有能力抗衡北陵铁骑?” 夏侯令闻言伸手摩挲着脸上面具,眉眼间也是阴霾。 季容卿对魏朝的熟悉的确令人心惊,他留在大魏朝中的细作埋藏极深,除了他之外从无人知道。 早前谢天永在位时他从未跟那人有过往来,直到后来萧厌登基之后大肆剿灭各地细作,将他们留在魏朝京都的人几乎清缴一空,他断了消息之后才不得不启用这埋藏最深的一名细作。 可季容卿却将人找了出来,还借此与他谈判。 要么消息“共享”,让那细作帮他安插一人留在大魏京都,要么一拍两散,那细作谁也别想“独享”。 夏侯令在北陵掌权多年,想起季容卿与他谈判时说过的话,他脸上露出一抹阴沉: “我也希望他是你口中的陆家人,这样当初汗王遇险,便能说是宗聿部与外族勾结,他救王后也是别有用心,但是你之前几次试探他都没有露出马脚,就连我派去查季容卿底细的人回来之后也说他身世清白,前尘过往、自小到大所有事情都是有迹可循。” 季容卿自小生活在边城,季家过往也都能查得到,他自幼体弱患有头疾,幼时请医的事情也都有不少人知道。 夏侯令抬眼看向宋瑾修时目光冷沉:“上一次我放任你去汗王面前揭穿于他,结果不仅没有让他受丝毫损伤,反倒险些连累了国师府,你口口声声说他是陆执年,可有其他证据?” 宋瑾修脸色变化:“我虽没有,但我认得出他……” “那有何用?!” 夏侯令冷声打断了他:“这世间相似之人千千万,季容卿非凭空捏造的身份,那陆家剩下的人也被杀的一干二净,没人能证明他是魏朝世家之人,你更拿不出旁的证据,你就算笃定他是陆执年又能如何?” “汗王会信吗?各部族老会信吗?” “我……” “行了!” 宋瑾修还想要再说什么,就直接被夏侯令打断:“你跟那陆家子有私仇是你的事情,你若有能耐拉下他也有算了,没能耐就闭嘴,本国师没工夫将精力继续花费在这事情上面。” “我给了你机会试探,既然探不出来,也无法用此事拿捏于他,那往后就不用再提此事。” “国师!” 宋瑾修面露急色就想分说,却被夏侯令冷声打断。 “宋瑾修,你别忘了我当初命人留你性命,将你带来北陵是为了什么。” 宋瑾修满面急切瞬间消退,脸上露出苍白。 夏侯性侧眼看他时,那只独眼被屋中烛火绕的昏暗不定。 “如今大军南下在即,你与其花费心思在季容卿身上,不如想想你还能给国师府提供些什么。” “我当初留你,助你直上青云得汗王看重,让你有机会报复大魏皇帝,替你父母亲人报仇,你也总该有所回报才是。” 宋瑾修对上他眼神,如同被冷水兜头泼下,原本因为陆执年的事情不甘的心整个都冷静了下来。 他知道眼前这个权倾北陵多年的国师手段有多厉害,当初刚来北陵时也见识过他有多狠辣。 宋瑾修捏了捏袖中的手,朝着夏侯令低了头。 “国师放心,瑾修明白。” …… 宋瑾修从书房中退出来时,外间寒风一吹,后脊之上冷汗浸湿的地方传出透骨的冷意,让得浑身忍不住一颤。 屋中传来夏侯令和他那随从的声音。 “国师,奴瞧着这个宋瑾修好像没什么大用,您何必抬举他?” “不过是随手的事情,有用就留着。” “可是他也没让汗王厌了初云公主他们……” “虽没彻底厌了,好歹离间一二,今日汗王将领兵之权给了我,也算是我没白留他一条命,况且……” 里头声音轻缈,带着几分薄凉:“不过是随手养条丧家犬,给几分吃食也不碍事,好歹能够看门护院撕咬旁人,若是将来连这点用处都没有了,杀了就是。” 屋中声音清楚传来,落在宋瑾修耳里。 夏侯令从不避讳对他的看轻,就连这般明知道他在门外还未走远,主仆间闲话说笑也连半点遮掩都没有,他知道夏侯令是在警告他,也是在告诉他要用足够的用处才能安稳活下去。 哪怕他是北陵“新贵”,是北陵汗王身旁“新宠”,可夏侯令想要捏死他依旧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寒风吹得宋瑾修浑身冰冷,他隐在屋檐阴影下的脸上没了方才惊惧害怕,只是垂着眼紧抿着嘴角站了片刻,等浑身冷透时才抬脚朝外走去,却不想刚走了两步就见到外面有人匆匆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他认得出来,那是夏侯令的心腹。 宋瑾修神色一动,朝着旁边暗处走了几步,刚好避开来人躲在了院中假山后面。 外间风雪正大,鹅毛大雪铺天盖地,来人根本没瞧见宋瑾修,只急匆匆的错过他走到门前就快速上敲了房门。 “国师,魏朝急报!” 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之前里面那人出来时朝外张望了一眼,宋瑾修朝着暗处躲了躲。 “这么晚了什么事?” “魏朝急报,跟睦南关有关。” 里头那人闻言脸色一变,夏侯令的声音也传了出来。 “进来说。” 房门砰的关上之后,宋瑾修皱眉片刻。 睦南关?睦南关什么事? 莫非夏侯令还瞒着他做了什么? 宋瑾修迟疑了下,顺着暗处朝回走了几步,未曾试图靠近屋子,怕惊动了里面会武的那个奴才,只停留在台阶侧边的枯树阴影之中,试图探听房中的声音。 第747章 那边房门关上之后,里面就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隔着些距离,宋瑾修听不太真切,只隐约能辨别出夏侯令的声音,但之前那句“睦南关”让他上了心,看着透亮的房中,他正迟疑着要不要冒险一些上前时,就突然听到里面传出一声巨响,紧接着就是夏侯令满是震怒的声音。 “尹豹怎么会去了睦南关?季容卿不是说他之前重伤?!” 宋瑾修刚动的身形连忙停下来,脸上也是露出震愕。 尹豹去了睦南关? 可之前大魏那边传来的消息…… 房中夏侯令也是震怒至极,桌上散乱着信纸,夏侯令早没了刚才冷静:“陆九安不是说他亲自刺伤尹豹,所有人都看到他重伤垂危,魏朝新帝下令让他回京城休养,他怎么会去了睦南关?!” 前来报信那人跪在地上:“那都是魏帝做的局,尹豹根本就没有重伤,陆九安和季容卿他们都被骗了!” “咱们的人说,陆九安去陇康时怕就已经入局,当初假装受伤的不仅只有魏朝那个文信侯,就连尹豹也是,魏帝怕是早就猜到陆九安的打算,明面上是借力打力不引魏朝废帝入瓮拿下平山王,可真正的目的却是让尹豹能够名正言顺从南地那场战事里脱身。” “尹豹离开陇康那边已近一月,人却根本就没有回大魏京城而是暗中去了睦南关,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咱们的人说,恐怕就连魏朝废帝之前豢养的那十万私兵也被尹豹收服带去了睦南关了。” 夏侯令勃然大怒,脸上那半边面具都遮不住满是阴鸷的眉眼: “谢天永跟魏朝新帝有仇,他的人怎会被新帝收服?况且先前鸣珂不是传信说新帝派人征缴那些私军,那些人定会转投藩王,魏朝定会大乱,如今你跟我说他们归了魏朝新帝?!” “鸣珂”是他们留在大魏细作的代号,夏侯令极少会提及。 此时这般一字一句言说,就代表他已是急怒。 传信那人吓的连忙低头:“鸣珂也是被骗了,魏朝那新帝表面上派人镇压,实则暗中早就收服了废帝身边那个帮他豢养私兵的人,尹豹离开陇康之后就直奔那些人处,他本就骁勇,又有那反水之人暗中帮衬,废帝那些私兵根本就没多反抗就被尹豹收服带去了睦南关。” “此事魏帝做的极为隐秘,别说是魏朝世家那些人,就连他之前那些个亲信也没人知晓,要不是前几日他因为肇州的事情意欲北伐,跟大魏那些守旧派的朝臣起了争执,他那个皇后无意间说漏了嘴,恐怕等到战起之后都没人知道这件事。” “鸣珂说,那日消息传出后所有人都震惊,就连新帝身边那几个重臣都十分惊愕,他知道事关重大半点都不敢耽搁,连忙就让人传信回来。” “国师,此事真的怪不得鸣珂,实在是那魏朝新帝太过奸诈,所有人都被他给骗了!” 夏侯令听着身前之人的话,脸上神色变化不断。 魏朝那个新帝他虽然没见过,可暗中早有“交手”,那人心思城府极为厉害,若他一意隐瞒早早就做局,鸣珂打探不到消息的确正常,只不过夏侯令依旧觉得心惊。 要知道尹豹他们南下平叛之时,魏朝新帝还不过只是曾经那个宦官之首,就连陆九安勾连那废帝设局之时他也还未上位,可他在那么早之前就已经开始布局,甚至直接利用陆九安的“行刺”替尹豹他们铺路。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早早就算到了陆九安想要做什么,算到了他们接下来的每一步,甚至算到了他们会对睦南关动手脚…… 夏侯令想到此处脸色难看至极。 跪在地上那人急声道:“国师,您之前便意欲佯攻落雁关,派兵牵制魏朝兵力之后,让南齐偷袭睦南关,届时南北同时征战魏朝难以支应下必定舍弃其一,与南齐、西疆一起蚕食魏朝,可如今睦南关多添十万兵力。” “那边本就有十来万兵力驻守,如今又多十万,比之落雁关还要难以攻破,再加上尹豹本就曾是睦南关兵将之首,有他镇守睦南关更是事半功倍,您之前和南齐他们的计划怎么办?” 夏侯令听着他的话脸上扭曲一瞬,猛地就掀翻了桌上的东西,那茶盏碎落一地时,夏侯令怒声道: “该死的魏帝!!” 屋中二人齐齐噤声,任谁都能看出夏侯令有多怒。 他们都是夏侯令身边亲信,知道他为了拿下大魏筹谋多久,可谁能想到临到跟前出了这么大的岔子。 夏侯令在原地踱步片刻,才抬头寒声道: “去找金将军他们过来!” “立刻!” …… 宋瑾修没敢将所有话听完,就步履匆匆离开了国师府,等到了外间之时,那漫天的飞雪都比不上他刚才听来那些消息的震惊。 夏侯令对外一直表示出要强攻落雁关,之前几次三番与他说起时都半点未曾提及南齐,甚至就连北陵汗王也只以为这次大战要倾整个北陵之力跟大魏死战,所以北陵才频频骚扰掠夺物资,甚至宰杀牛羊充盈军需,为的就是接下来的大战。 可万万没想到,夏侯令居然还留了一手,他竟是打算北陵战起之时,南齐偷袭睦南关。 若是毫无防备之下被南齐得手,大魏南地必定大乱,而南边本就是大魏富庶之地,粮食、军需皆要从那边调派,一旦出了差错,与北陵交战的北地大军也必定会出乱子。 就算退一万步落雁关军需齐备,可一旦南齐攻破睦南关,大魏就必须派兵阻拦,否则南齐长驱直入从后偷袭,大魏怎还有活路可言。 不保睦南关,南齐必会趁乱直入腹地。 可一旦抽调兵力支援睦南关,落雁关便会不保。 宋瑾修想起刚才听到的那些东西只觉得冷汗直流,不仅仅是因为夏侯令瞒着所有人与南齐联手的心机,更是因为他出入国师府这么久,夏侯令从未在他面前提过半句这事。 夏侯令从来都没有信过他。 夜色深沉,北陵皇城几乎被白雪覆盖,宋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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