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的第一反应是想开口问对方为什么要哭,但是在这句问话滚到了他的嘴边时,他却忽然福至心灵地意识到:或许爱面子的对方并不希望自己在这时候戳穿她。 于是周一的视线再度挪动,落在了站在那位工作人员身侧的夫妇身上。 在他有限地在警局、儿童福利院的这些穿统一着装的人之外,只见过杨家村里的那些村民村妇的情况之下,他忽然懂了为什么他杨三叔和杨琴姨过不了领养孩子的审核了。 因为真正符合条件的那些人,是生活在那个村庄之外的另一个世界里了。 而此时此刻,他似乎就拿到了这么一把钥匙。 一把通往另一个世界,甚至一个温暖的家的钥匙。 在那位男士在和院长细谈领养事宜和具体手续的时候,那位女士就在和周一聊天。 她半蹲下身地的握着的周一的两只手,和他自我介绍说说自己叫金芝,金色的金,灵芝的芝。 说完之后还怕周一不知道是哪两个字地一笔一划地在对方的掌心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周一垂眼,看着对方葱白的指尖划过自己的手心,留下了几道温热的触感。 他下意识地在对方写完字之后收拢了自己的手,就像是要把两个字留在自己的掌心上。 而后他才有来有回地礼貌性回复道:“我叫周一,周而复始的周,一二三四的一。” 是周文夫妇贪图方便地给他取的。 但那位金芝女士看着周一怯生生地小声说话的样子,和对方下意识回握的手,不知怎么的,眼泪“唰”地就掉下来了。 她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地抹了两下眼泪,而后才将略微有些湿了的指尖重新搭上了周一的手。 她微笑着捏了捏周一的手背上的丝丝软肉,说:“是吗?恰好我的先生也姓周,叫周池,小池塘的池。看来我们命中注定是要进一家门的。” 周一闻言张了张嘴,想说他的“周”是周文的周,和他本人无关。 但是他看着对方眼眶里还在打转着的泪水,最终也只是“嗯”了一声。 金芝和周池夫妇似乎是有备而来,因而不到一下午,他们就带着周一到当地的收养登记机关办完了手续,只等该登记机关的后续审查事宜了。 四舍五入的,也算是映证了他们此前所说的就等着这么一天了,而绝对不是一时兴起的说辞。 只是等待公告和审查还得要好长一段日子,于是金芝和周池打申请地问福利院的人能不能先把周一领回去。 “九、十月恰好是冷热交替的时候,我怕他在这儿容易感冒。”金芝拉着周一的小手如是说道。 站在她身侧的周池拉着周一的另一只小手,跟着补充:“况且半月后刚好是小学开学的时候,我正好托人送他到宁城小学去上学。” 儿童福利院的院长起初还略显为难地“这这”了几声,想说公章不可违。 但是她转念一想,对于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周一来说,或许还是让他提前跟着这两位走会比较好。 反正这两位的审核材料上把各自的信息写的清清楚楚的,在送养人一列上还盖着市局的公章,所以安全问题总该还是有保障的。 况且,从前没被周文夫妇送去上过半天学的周一倘若今年错过了开学季打基础的九、十月份了的话,大概得耽误一年地等到明年再入学了。 儿童福利院的院长左右思忖了一阵,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她原本打算叫院里的人替周一收拾一下东西,好让周池他们今天一道带走。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她的话才刚说到一半,金芝女士就主动回绝了地表示这事他们自己来就行。 院长在怔愣了一瞬之后回了声“好”。 她眼看着金芝半弯着的腰地牵着周一的手,走过了休息室里每一个贴着“周一”名牌的地方,然后不厌其烦地把同一个问题问上了无数遍。 “宝贝这个东西要带走吗?” 不管是周一从周文家带出来的破旧到不知道是几手的衣物、几块廉价糖果,还是其他小朋友在活动课上做完了之后送给周一的,其实根本不成型的手工礼物,那一对夫妇都耐心地一一问过了周一的意见。 而不是站在成年人的视角代替周一去判断那些东西有没有带回去的价值。 那位院长看着,心里百感交集。 从来未曾想过今天中午吃饭时还令她无能为力的小朋友这么快就拥有一个真正的家了。 没有人知道,身为被问话人的周一在看着金芝替他一样一样地把东西收进书包里,收进她自带的行李箱里时,他心里真正想的是:假使可以的话,他其实什么也不想带。 不管是从周文家里带出来的那些承载着冷眼和嘲讽的旧衣服,还是那些在这里领到的每日限量一两颗的糖果或饼干。 但是他最终还是一一点头说了“嗯”。 为了把自己包装成一个人畜无害还念旧惜物的小朋友。 周一跟着金芝他们临出门之前,那位院长忽然想起了什么地叫住了他们,开口说:“忘了问您二位,你们跟接待你们的小王说的那位推荐你们来领养小周一的人是谁?” 金芝女士闻言淡淡地一笑,回复:“是一个就住在我家对门的小孩儿。一个四舍五入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小朋友。” “这几天我和我先生刚在外地收完账地回到宁城,又恰好他最近放暑假,所以他就借着在我家吹空调的名义,整天嘟嘟囔囔地跟我们说着小周一是怎么可怜又怎么可爱的,直接把小周一夸成了世界上第一可爱又第一可怜的小朋友。” “但是,”金芝短暂地停顿了一瞬,垂眼看着周一地转折道,“小周一本人似乎比那个小朋友嘴里描述地更爱笑也更黏人一点。” 那位院长始料未及地一时没接话,直至金芝和周池带着周一上了车,车又开远了之后才思维慢半拍地在脑海中冒出了个人选。 第十二章 回家 选择的择,从一而终的一。 周一系着安全带地坐在从儿童福利院驶离的汽车上看窗外。 无论是窗外倒退的行人和绿树,还是车内的淡淡香薰和唱歌机里飘出来的音符,最终都化作了一种紧紧缠绕着他的不真实感。 尽管他是亲眼看着那两位在领养材料上的签的字,尽管他亲耳听见对方宝贝宝贝地在叫他,在近看见他背上和肚子上的伤痕之后又搂着他哭了一鼻子。 但他依旧觉得有些不真实。 周一如是想着,转回视线来偷瞥了一眼和他一起坐在后座上的金芝。 后者注意到了,于是回以他一个微笑,温热又柔软的指尖抚上了他的脸颊,一边感慨着他也太瘦了的同时,一边轻声问他晕不晕车,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又要不要吃口香糖。 周一摇头,只是沉默地盯着金芝看了几秒,而后小声又小声地叫她“妈妈”。 小心翼翼中又带着点期盼的语气让金芝差点又落了泪。 已然是她这会儿就想要让她的先生拐弯又掉头带周一去逛商场,买很多很多的衣服和玩具的情况了。 但她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冲动,在眼眶微红地“嗯”了一声后开口,“或许老天爷之所以让我和你爸爸至今为止都没能生出一个孩子的原因,就是要让我们等你这个小朋友。” 在那一刻,周一觉得自己得到了超乎他意料之外的最好回应。 周一乘坐着的黑色私家车最终在宁城市中心附近的星星小区停下。 周池左手拎箱子,右手拎书包地让金芝空着手地牵着周一上楼了。 而那个家也远比周一想象中的要宽敞明亮很多。 无论是进门就能看见的红色地毯和鞋架,客厅里井井有条地摆放着的真皮沙发、红木茶几、木质立柜和大屏电视,还是窗台边上的几株大小盆栽和从顶上投射下来的明亮灯光,都让他在觉得陌生的同时也心生出一种温暖。 仿佛他在梦中的家就是这样的。 尽管他在此前并没有见过这些。 金芝带着周一参观了一圈家里,从客厅看到了厨房,又领着他去主客房和周池办公用的小书房转了一圈。 最后展示的是一个只刷了白漆的空房间。 据金芝自己说,那是她和周池在买房始伊就决定好了要留给他们未来的孩子的,现在则理所当然地归周一所有了。 “宝贝你想要在房间里摆什么都可以跟爸爸妈妈说哦,我们会一样一样替你添置进来的。”金芝说。 用的是不缺钱的语气。 周一对此轻声地说“好”。 就在金芝意欲继续给周一介绍点什么的时候,他们家的门被“笃笃”地敲响了。 她估计周池这会儿大概踩着夜色地去小餐馆点菜去了,于是应了声“来了”之后就去开门了。 金芝打开门,意外地发现站在她家门口的是蒋择。 手上还端着碟刚出锅红烧肉炒鲍鱼。 “我妈让我送来给金姨你尝尝。”蒋择这样说着。 冠以妈妈的名义的同时,眼神却在止不住地往金芝家里瞟。 金芝会意,在说了谢谢之后忍不住开玩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家领回来的是个小女孩儿呢,要不怎么我前脚刚带人回来,你这个小朋友后脚就来敲门了呢。” “才不是前后脚!”蒋择忍不住反驳,“我眼看着我周叔的车开进小区半天了才来的。” 反驳完了又嫌弃自己嘴比脑子快地把自己的心理活动说出来了。 果不其然,金芝听完蒋择这话之后觉得更可乐。 她伸手rua了两下蒋择刚剪的还有些扎手的圆寸,继续打趣道:“所以敢情你下午之所以不出去玩的原因,就是为了趴窗口看我和你周叔叔什么时候把人领回来呗?” 蒋择闻言有些脸红,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先保全面子地说“才没有趴在窗口眼巴巴地看呢”,还是要先问对方怎么知道的他今天下午没出去瞎跑。 但他最终只是佯装镇定地默认了金芝的一切说法,然后干巴巴地问:“所以周一人呢,我看看。” 殊不知他的一言一行落在金芝的眼里时,还真真像极了是黑皮小流氓来看自己白白嫩嫩的童养媳的样子。 金芝最终指了一下屋里,说:“里头呢。” 然后侧身把人让了进来。 蒋择进屋的时候,周一正蹲在阳台上摸那些花花草草。 他循着脚步声回头,意外地看见了蒋择。 “你” “你” 两人一道开口,于是话口撞在一处。 最后蒋择轻咳一声地选择退让一步,他说:“你先说吧。” 周一却沉默了下来。 他在无言地和蒋择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很久之后才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地,没头没尾地开口说了一句“谢谢”。 谢谢你给了我拿到这把钥匙的机会。 周一在心里无声地说。 但蒋择却没听懂,只是稀里糊涂地应了。 因为这位要面子的小男子汉在金芝和周池急匆匆地出门前,特意嘱咐过要这两位千万别跟周一说是他死乞白赖地给他们说的周一的事。 理所当然的,他以为金芝夫妇必然是遵守了承诺的。 而在周一说完“谢谢”之后就该蒋择说话了。 蒋择其实在金芝夫妇出门之后就一直闷在家里写“小作文”。 关于他见到周一之后该说什么,关于他和从前只在警局里见过几面的小朋友要成为了邻居之后他该怎么履行一个做大哥哥的责任这些。 但是那些小作文在蒋择看见周池的车子开进小区之前就已经被推翻了一半。 另外的一半,则在他看见现今依旧白的像个奶团子也依旧瘦不拉叽没几两肉的周一时被忘掉了。 他最后只是把手心里的汗珠蹭在了自己的短裤上,然后仿佛多方大佬会谈似的板着张脸地朝周一伸出手,并且重新傻乎乎地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蒋择,草字头的蒋,选择的择,就住在你家对面,以后请多指教啦。” 周一却配合着握住了,回应:“我叫周一,周而复始的周,从一而终的一。” 仿佛他们那并不美好的初遇并不存在。 也没有什么该死的丢弃、贩卖与虐待。 他们俩就只是在一个平静的小区里以邻居身份相识的一对小朋友罢了。 没多久,周池拎着一堆熟菜和几盒粒粒分明的米饭回来。 他看着蒋择和周一在角落里低声细语地说小话的场景,有些欣慰,说什么都要留蒋择在他家吃饭。 “而且叔叔还给你和你妈妈都买了礼物,你吃完了之后一道拎回去就行。”周池说。 至于那些礼物是为的什么,在场的人都心照不宣。 为蒋择的牵桥搭线,为蒋宏伟出面盖的印章。 但蒋择作为一个深谙大人推脱之道的小孩儿,想也没想地就说了不要。 “至少我的那份不要。”蒋择说,“我的那份不管是吃的还是玩的,您都留给周一就行。” 接着,他毫不留情地拆叶霜竹的台道,“送给我妈的那个我倒可以代劳地带回去,因为她就是那种喜欢给人帮忙,但是却又不允许别人一点表示都没有的人。” 周池闻言,失笑,招呼着人上桌吃饭的同时还是偷偷地把送给蒋择的小玩具也一道塞在了那个大袋子里。 蒋择最后抹嘴走人时,周一叫住了他。 “这个送给你。”周一说,从他皱皱巴巴的书包里掏出了一个手工。 那是一个用白纸折的,又用彩色蜡笔上色了的蒋择。 蒋择一眼就看出来了,因为方方正正的小人身上的配色就那是他们俩最后一次见面时,他身上穿的衣服配色。 蒋择对此记得清清楚楚。 一如他直至现在还能清楚地回忆起周一当时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和他挥手说再见时的表情又是怎么样的。 蒋择没推辞地收下了。 他没问周一是在什么情况下,又为什么做了个有关于他的手工,只是拍拍胸脯地跟周一保证:“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罩着你的!” 第十三章 战绩 他那满身的勋章可以证明! 两周后,周一入学了。 在宁城小学读一年级,和蒋择在一个学校。 金芝念及邻里之情地主动开口道:“反正你俩也忙,与其让孩子早早地起床,或者临近早读铃才把孩子送到,还不如把他托付给我,每天早上我或者我先生送周一的时候把他一道送去和接回来就行。” 对此叶霜竹没什么意见,也不扭捏地说了“好”,只说:“那以后小周一的早饭我就包了。” 两人达成了协议的结果,就是蒋择风雨无阻地搭上了周一家的顺风车。 再也不用担心在他妈妈的自行车后座上会被暴雨淋湿了。 而顺风车内的日常就是两个穿着校服的小朋友左手拿牛奶,右手拿鸡蛋和三明治坐在后座上晃着腿吃着饭。 普通同龄人常有的拌嘴在这两人之间却从来没出现过,有的只是和谐得不能再和谐了的场面。 虽然在学校的时候,蒋择无处安放的作为一个邻家哥哥的责任感似乎用错了地方。 他到处和人宣扬周一是他罩着的小朋友,谁也不能欺负的话似乎反倒引起了高年级的逆反心理。 第一战,蒋择领着他半个班男生一起应战了,未曾料想那半个班的男生里临阵脱逃了大半,只剩下了他平时的那些个“球友”。 尽管他跟着蒋宏伟学过点擒拿和搏击术之类的,但是作为一年窜一大截的还在长个子的小朋友,体型差就是最致命的。 他把周一紧紧护在身后的结果,就是他挥拳揍别人的时候身上也挨了好几拳。 后来还是周一跑去叫了老师,一边指着蒋择身上的那些伤一边控诉那些高年级想欺负他,才给这事画上了句点。 当然,在周一熟稔地杨泪汪汪地装可怜的攻势下,那些人还一人背了个处分,反倒是被周一塑造成了见义勇为的英雄的蒋择他们在礼拜一的升旗仪式下得了个点名表扬。 第二战在校外,却正好赶上了蒋宏伟的手下的那些人在附近巡逻。 他们看着那些小毛孩子拦着周一和蒋择不让走的样子,走上前去恶声恶气地把人给赶走了。 还有一次,是蒋择的死党石鹤扬提前地听到了点风声,所以叫来了他已经上了初中的表哥和表哥的哥们儿们来撑场子。 于是那些前软怕硬地高年级小学生只龇牙咧嘴地放狠话,要他们下次等着。 这类亦真亦假的闹剧层出不穷,但最后都终结在了十月底。 那天的大课间,蒋择一听同楼层的人在议论高年级的那些人似乎气势汹汹地往一年级的方向去了的时候,也不管什么做操不做操的了,叫上几个关系比较铁的就撒丫子往另一栋教学楼狂奔。 但是却在半路上就遇到了脸色铁青地铩羽而归的那几个高年级。 并且那些人在那天之后再也没找过周一的茬。 哪怕有意是要和蒋择他们约架,都不会再通过周一这么个借口了。 蒋择在当天回家的路上问周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周一却只含含糊糊地和他说没什么。 “大概是校长路过的时候吓到他们了吧。”周一拙劣地撒着谎,但蒋择却也不愧于笨蛋地信了。 直到很久之后,蒋择从别人的口中听说了那天课间发生的事。 “好像是那些人一下课就来教室堵周一,但是其实也不是真的为了揍周一啦,就是让周一跟他低个头,好转而树立一下他自己的威风。结果周一二话没说,把衣服一撩,露出一截白白的肚皮的同时还露出了一堆伤。” “周一当时就板着张小脸威胁说要是那些人动手打他的话,他就得把那些伤疤都算在那些人身上了。可把那些人气得够呛,但是也因此灰溜溜地走了,从此见到周一就管他叫小疯子。” 只是这个最初的版本变形再变形,等到周一成为高年级生的时候,就成了周一曾经在刚上小学没多久的时候就一个打八个一战成名了。 “他那满身的勋章可以证明!”还处在中二期的小学生们如是对外传播着谣言。 而俗话说得好,三岁看大,七岁看老。 蒋择虽然不知道三岁时的周一是怎么样的,但是对于那个长到十一二岁了,还总是可怜兮兮地跟在自己后头叫哥哥的小朋友,他就是说一句特别了解也不为过。 因此他对于这个传闻的唯一感受就是:荒谬。 在蒋择的印象里,周一和从小就调皮捣蛋,喜欢在小区里撒丫子乱跑的自己不同,周一是安静且听话的。 甚至可以说是乖得不像一个普通心性的小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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