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一只胖乎乎的小乌龟。 原来是潮生趁着和裴慎说话的时机,遣了比他大几个月的彭玉绕到官僧等人的后面去,使出一招泰山压顶。 “彭玉,压住他!”沈潮生大喝一声,攥起小拳头冲了上去。身后玩伴喊着“打倒官僧”、“冲啊”,撒丫子冲了上去。 见官僧被压,他的几个玩伴吱哩哇啦地叫喊着也往外冲。 两拨人顿时打成了一团。 裴慎走了几步,听见后头“哎呦哎呦”的叫,还夹杂着小孩子特有的“呜呜呜”的哭声,便回身望去。 十几个还没桌子腿高的娃娃混战,实在有几分好笑,陈松墨一面好笑,一面又低声道:“爷,可要去拦一拦?” 裴慎瞥了眼那江米铺,淡淡道:“里头自会有伙计来拦的。”张东已火急火燎地遣了两个壮年伙计出来,想把一群孩子们分开。 “莫打了!莫打了!”张东急得团团转。 人群里战况正烈,官僧的玩伴年纪大,潮生的玩伴平日里多在外头野,体力好,两拨人打得不相上下。 就在此刻,突如其来,不知道从哪个小巷子里冒雨冲出来两个五六岁的小孩,抬着一根拿着米铺子里挑货的扁担,大吼大叫着加入了战局。 挤在人群里的沈潮生大喊一声:“援兵来了!给我打!” 混乱间,也不知官僧被谁打了两拳,又疼又气,哇哇大哭。一哭士气就泄了,又听沈潮生喊什么援兵来了,他眼泪稀里哗啦往下掉。 没过一会儿,沈潮生就带着人把官僧等人通通打哭。 打完群架的众人模样个个凄惨,沈潮生的一只鞋子不知道被谁踩掉了,脸上也挨了一拳。但他非但不怕,还昂首挺胸进了江米铺,拿走了柜台上的琥珀糖。 等他出了门,立在阶上,仿着他娘的语气道:“此战大家都有功劳,人人都有赏。”说罢,一颗一颗分给自己手下的小弟们。 众玩伴欢欣鼓舞地吃糖。有些是家里穷,一年到头吃不了几回糖,真心稀罕。有些却是打了胜仗,得意扬扬的把糖在官僧等人面前晃了晃,方才一口塞进嘴里。 见众人吃完了糖,潮生又道:“彭玉先压住了官僧,记头功,多拿五颗,大家服不服?” “服!”七八个玩伴众口一词道。 彭玉美滋滋地接过五颗糖。却听见潮生又道:“小七和栓子扛了扁担来帮我们,也记功,服不服?” 众人又大声应下。 见潮生这般行径,裴慎看得发笑,难免称赞道:“果真是个伶牙俐齿的狡童。”不仅知道擒贼先擒王,还会派人抢占先机,甚至还知道要留一支偏师作奇兵。这也就罢了,打完了仗,竟然还会赏罚分明。 倒是个可塑之才。 他原想着问问这孩子是哪家的,只是转念一想,不过五六岁小童罢了,焉知未来如何呢?便收了这心思。 见胜负已分,街面上人也少了些,裴慎便温声道:“快些赶路罢。”语罢,带着众亲卫策马离去。 裴慎觉得好笑,掌柜张东却只觉心惊肉跳,东家少爷把武昌知府的独子给打哭了! “我的少爷哎!赶紧撒手罢!”张东慌急慌忙地想把潮生抱起来,余光却瞥见街头有一辆油壁车徐徐行来。 张东松了口气,提醒道:“少爷快看,必是夫人来了。” 沈潮生远远望去,顿时愁眉苦脸,只觉口中琥珀糖都不甜了。 此刻裴慎打马疾驰,匆匆而过。却望见前面有辆油壁车,难免恍惚。 当年他与沁芳顽笑,说什么郎骑青骢马,妾乘油璧车……思及此处,裴慎心下微涩,只觉满腹怅惘。 他拨转马头,再不看那油壁车,只管往前疾驰而去。 沈澜坐在马车里,半倚着引枕,闭目养神。听得外头似有马蹄哒哒声,也没在意。 过了一会儿,马车便在江米店前停下。 潮生再无半点侥幸心理,他一只鞋掉了,白布袜踩得湿哒哒的,脸上也挨了一拳,看起来就可怜兮兮,偏他还嫌不够,偷偷觑着马车,清清嗓子道:“你们自己文章背不过我,就来打我。以后还敢不敢了?” 官僧生怕再挨打,摇摇头。 “还敢不敢带着我逃课了?” 众人一愣,心说不是你先逃的吗? “问你们呢?还敢不敢带我逃课了!” 几个打架打输了的哪里敢点头,纷纷道:”不敢了,不敢了。” 潮生还想再问,却发现马车里半点动静都无,心虚之下挥挥手:“都散了罢。” 官僧两泡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七八个孩子呜呜咽咽,一瘸一拐地往外走。潮生的玩伴见状,也带着糖一哄而散。 沈澜睁眼,便见车帘被掀开,是潮生吭哧吭哧爬上来。 他鬼精鬼精的,先偷觑了一眼沈澜,见她脸色寻常,看不出生气与否,就缩在马车角落,还把沾了雨水,湿答答的白布袜露在外头,又把挨了一拳的小脸对着她。 见状,沈澜轻哼一声,慢条斯理道:“是哪只泼猴来了?” 潮生可怜兮兮的,小声道:“不是泼猴,是潮生呀。” 作者有话说: 1. 斗草是明代清明节习俗。分为文斗和武斗。文斗就是红楼梦里香菱和芳官等人斗草的模式,有点像报草名,谁采的花草多、知道的花草名字多,谁就赢。武斗就是这章描写的对拉草茎,谁的草先断,谁先输。 此外,明代仇英还画过《汉宫春晓图》,里头就有斗草的场景。 此外,明代有打毛球的游戏,有点像现在打高尔夫。 ――以上均出自《金.瓶.梅风俗谭》 2. 江米店和大米行都是明代买卖米粮的地方――《明代社会生活史》 3. 明代有给自家孩子取名字叫“和尚”、“官僧”、“行者”、“道生”这种跟佛道沾边的大名或者乳名。 明代还会有把孩子寄托给大树,于是取名叫“木生”的。――《明代社会生活史》 第74章 小孩皮肉嫩, 挨了一拳后白嫩嫩的脸上难免有几分红肿。加上外头细雨蒙蒙, 潮生衣裳沾雨,布袜踩湿, 肖似落汤小鸡, 蔫头耷脑,好不可怜。 沈澜心知肚明这都是装的,可看他可怜巴巴, 凄凄惨惨的样子, 到底心软了几分。 “过来。”沈澜招招手。 “阿娘。”潮生哒哒跑了几步, 笑嘻嘻地一头扎进沈澜怀里。 沈澜搂着他,伸手摸了摸他白绫里衣, 还是干的,便只将他外头的小道袍、布袜脱了。 见状, 沈澜身侧的丫鬟秋鸢即刻伸手道:“夫人, 我来罢。” “我不要秋鸢姐姐,我要娘。”潮生说罢, 只拿自己肉乎乎的小脸颊贴着沈澜的脸颊,蹭了蹭,奶里奶气地喊了声“娘”。 沈澜心知这是做错事了,撒娇卖乖呢。她眨眨眼,接过秋鸢递来的遍地锦妆花羊绒里鹤氅,将潮生牢牢地裹了,复又狠心的戳了戳潮生红肿的皮肉。 “嘶――”潮生疼的龇牙咧嘴。 沈澜这才冷哼一声道:“现在知道疼了?” 眼看着装可怜和撒娇都不管用,潮生这才真蔫巴下来,乖乖站在沈澜面前。 见他老实了, 沈澜才取了个红梅填白釉盖罐, 挖了些乳白的膏药, 均匀抹在他脸上。 “娘,你真好。”潮生甜滋滋道:“潮生最喜欢娘了。” 沈澜轻哼一声:“待我回来再与你算账。”语罢,又道:“好生待着,我自有话要与你东叔说。” 她塞了两颗姜片糖给潮生:“秋鸢,看着他吃完。” 潮生一吃那姜片糖,嘴巴里便热辣辣的,人也跟着热起来。他想吐出来,可秋鸢两只眼睛直不楞登的盯着他,没办法,潮生苦着脸,生生含化了两颗姜片糖。 此时沈澜已下了马车,跟着张东进了江米店后院。 米店的后院是四个高高的米仓,堆满了稻麦、黄�i,乃至于还有些稷粟、黄豆之类的杂粮。 沈澜进去后,并未当着张东的面查验,只是寻了一间隐蔽之处,低声道:“洞庭湖内的米粮暂且先不必取出来。” 张东一愣,蹙眉道:“夫人,之前存粮是因为各地闹腾的厉害,皇帝都换了好几个了,如今好不容易魏国公打回北边去了,难不成这天下还要乱?” 沈澜淡淡道:“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 四年前湖广发了大水,邵和尚带着兵马从江西杀进湖广,若不是夫人明智,早早在洞庭湖的小岛上存了粮,又带着他们驶了小船躲进洞庭湖,只怕大家都得被乱兵杀了去。 思及此处,张东便敛了神色,认真道:“夫人素来有远见,我听夫人的便是。”语罢,又压低声音,迟疑道:“夫人,外头都传呢,说魏国公要当皇帝了。” 沈澜神色一凛,裴慎之父,魏国公裴俭。常年在云贵镇抚,与叛乱土司作战,三年前自云贵被调去北伐。 如今,北伐将成,京都初定。 “哪里传出来的谣言?”沈澜蹙眉道。 张东摇摇头:“家中小儿与我学舌的。到处都在传,连乡野村夫都跟着嚼两句舌根子。” 沈澜头皮发麻。南京小朝廷新立的皇帝是出自湖广武冈的岷王,湖广本是他的龙兴之地。此时裴俭刚刚收拾了京都,湖广就传出这般消息,也不知是谁散播的?南京朝廷那里可又起了什么风波? 良久,沈澜长长叹息一声:“你且再往洞庭湖岛上埋些米粮,沿路的州府也寻了靠河的民居屯些粮食。” 闻言,张东越发迟疑,犹犹豫豫,到底说道:“夫人,你说这谣言到底是真是假?” 沈澜瞥他一眼,笑问道:“真又如何?假又如何?难不成你还想献了米粮去投机?” 张东苦笑一声:“夫人说笑了。不过是盼着能安安生生过日子罢了。” 沈澜叹息一声,宁做太平犬,不为乱世人啊。 “你且安心,便是魏国公真要反了,也不至于弄出什么屠城三日的事。”裴俭如何她不知道,但裴慎麾下军纪森严。 张东点点头:”这倒是,听闻魏国公世子在浙江、福建等地剿杀倭寇,又去四川平叛,与民秋毫无犯。”语罢,又恶狠狠道:“若真换了皇帝也好,尽管杀了那帮欺负人的龙子龙孙。” 沈澜默然不语。从前她消息闭塞,不明白天下为何乱成这般?如今在外奔波六载,到底知道了些。 不提别的,仅仅只谈各地藩王子嗣繁盛,便已是大燕败亡的原因之一。 仅河南一地就有近万藩王及子嗣,半省土地都隶属于各大藩王。河南失地农户能不造反吗? 张东家中田产便是被侵占了,逃难来的湖广,后被沈澜收拢。一提起这帮藩王,张东半分好感都无,恶狠狠地啐了两口。 “张哥,这些事原本也与我们无关。你且先将洞庭湖粮食一事安排好。”语罢,沈澜叹息道:“说到底,保住性命为上。” 张东长叹一声,沈澜复又叮嘱道:“明日我便遣了彭弘业来寻你。”彭三当年随着沈澜入湖广,改名弘业,自此便与另一个南直隶的流民龚柱子一起,分管沈澜手下百余条渔船。 张东应了一声,复又低声道:“夫人,前些日子德安府大米行那头抓住了三个白龙挂,其中还有一个是内鬼。” 沈澜脸色一沉,冷声道:“照着规矩,只管当着德安府众兄弟的面处置了。” 她不仅在武昌有江米店,整个湖广十五府内,半数都有她的粮铺。 沈澜当年能白手起家,全靠仁义有加、赏罚分明八字。她粮铺里的米,每到年末,盘点过后,必会分润数成给手下人,以作奖赏。 值此乱世,米如黄金。偷粮铺里的米,那真是偷大家的命。这几个偷米贼便是沈澜不处置,只怕也要被德安府的伙计们活活打死。 处置完了偷米贼,又交代了数件事,沈澜方才上了油壁车。 沈宅不过两进的院子,前面议事,后头住人。倒不是沈澜买不起雕梁画栋的园子,不过是觉得财不露白,乱世何必把自己弄得太煊赫,嫌弃自己目标太小,乱军太少吗? 一入沈宅,丫鬟春鹃即刻从清漆托盘上取下三碗姜汤来。褐色的汤液盛在甜白瓷碗里,乎乎的冒着热气。 潮生认真道:“娘,我先去读书了。”说罢,一溜烟儿小跑着往门外冲。 “回来。” 潮生僵住,回身讪笑:“娘,还有什么事吗?” 沈澜不疾不徐道:“你淋了雨,把姜汤吃了。” 潮生没跑成,他连姜片糖都不愿意吃,别提更热更辣的姜汤了,便扑进她怀里,糯米糕一般,扭来扭去地撒娇:“娘,我最喜欢你了!” 沈澜不吃他这一套,面不改色道:“我也最喜欢你。”说罢,就把一碗姜汤递到他眼前。 潮生无处可逃,苦着脸捏着鼻子喝了一碗,沈澜这才满意道:“秋鸢,你也喝一碗姜汤罢。喝完了便与春鹃一起去歇着罢。” 清明细雨密如牛毛,尚有几分轻寒之意。室内点了几个炭盆,又铺着厚厚的洒海剌,热烘烘的。 沈澜抱着潮生,轻声问道:“今日为何逃学?” 潮生眨眨眼,甜滋滋道:“娘,我错了。以后不敢了。” 沈澜心知他这是在回避问题,便轻哼一声:“你不仅逃学,还跟同窗打架,这又是为何?” 潮生昂首挺胸,理直气壮:“娘,你在马车里没听见吗?是官僧背书背不过我,斗草又输给我,他先来打我,我才还手的。” 知子莫若母。沈澜根本不信。 她长长地“哦”了一声,佯装自己信了。又突然问道:“你三岁开蒙,到如今已有两年,一次都没逃过课,为何今日要逃课?” “官僧约了我斗草嘛!” 看他那副睫毛微颤,略显心虚的样子,沈澜轻笑道:“斗草而已,为何特意甩脱跟着
相关推荐:
爸爸,我要嫁给你
皇嫂
[综穿]拯救男配计划
爱情公寓之学霸女友诸葛大力
被恶魔一见钟情的种种下场
莽夫从打穿肖申克开始
有只按摩师
人在斗破,但全员NPC
炼爱(np 骨科)
恶女嫁三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