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是李家的一条后路。 沈澜轻笑道:“李老爷,我在湖广行商六年,其允诺,虽算不上价比千金,却也是一口唾沫一个钉。” 这话旁人不信,李心远信。沈澜手下人,若亡故了,不仅发放全部抚恤金,其父母妻儿,俱由沈澜来养。靠着信义,她一个外乡人方能撕下李赵两家嘴里的肉,生生将湖广二分天下变成了三足鼎立。 “老夫自然信沈娘子一诺千金重。”语罢,又笑道:“只是沈娘子往日里不来,今日忽然上门,想来必是觉察到危机。既然如此,沈娘子又要如何保证,沈家不至于先于我们李家倒了?”要是沈澜先完蛋了,这个承诺毫无意义。 沈澜面不改色道:“李家如今可比我危险多了。” 这话是真的,李家的护院们已经在府邸周围擒下了好些个探头探脑、行迹鬼祟的人。 “不过是赌一赌罢了。”沈澜笑道:“李老爷已有这么多个盟友,再多我一个难道不好吗?” 倒也是。左右李心远也不吃亏。他思忖片刻,洒脱笑道:“既然如此,此后每两日,我等便通信一次,也好交换些打探来的消息。” 语罢,又道:“按照同盟的规矩,若有什么事,便只管互相遣人求助。”这话说出来好听,真要实操,还不知道什么样呢。 可沈澜等的就是这句话,太监们玩阴的她不怕,就怕这帮人带着官兵强抢民女。她的人手囤积了一部分在洞庭湖,保卫粮食和上岛的老幼妇孺,哪里比得上李心远这种只惦记自家,专职的打手护院就有百余个的大户。 哪怕李心远奸滑似鬼,只派出几个人探听消息,能替沈澜壮壮声势也好。况且真闹腾到强抢的那一步,距离民变也不过片刻之间。那矿监税使应当还不至于如此猖狂。 如今结盟,也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罢了。 沈澜便笑道:“你我两家的府邸不过隔了两条街。届时若发生了什么意外,万望李老爷鼎力相助。当然,若李家出了事,我亦当尽力。” 李心远点了点头,两人复又客气了几句,沈澜方才告辞离去。 离开李府,沈澜又去了赵府,赵立的名声倒比李心远强一些,故而沈澜换了法子,不空手套白狼,用什么子嗣之类的后路,只约定了要与赵家守望相助,互通消息。 此后她又陆陆续续跑了好几家,见了几个平日里名声还不错的小粮商,众人约为同盟。 就在沈澜奔波之时,裴慎正坐在总督府后院的桐花草堂里。 两排湘妃竹篱笆,一间茅草屋,负山临水,结庐而居,正宜闲敲棋子,剪烛观月。 裴慎打从王俸来了之后,干脆利落的闭门不出,不仅如此,还特意搬来了前任总督留下来的草堂里,以示无心名利,既忍且退之意。只冷眼旁观王俸如何言语行为。 “那王俸手底下总共三类人,其一便是打从南京来的太监以及太监亲戚、锦衣卫百户、京卫之类的随行人员。其二便是本地招募的十五个廉干舍人以及投效的卫所、文书、差役等等,其三,便是第二批人招募来的无赖恶棍、打行青手。” 说到这里,前来禀报的石经纶都无奈了:“王俸近日遣了好些个恶棍无赖,四处探听富户,谁知派去的人当中,有几个被李家的护院擒下了,还被打了一顿。” 裴慎一愣,大概是没料到王俸这般气焰滔天之辈,手底下的人这般不中用。转念一想,这些无恒产之徒,一旦啸聚成群,便要四处打砸,强抢财货,淫辱女眷,流毒甚深,最是可恨。 石经纶继续道:“那名单上,已记下了二十余家大户,其中李家当在首位。”语罢,又无奈道:“沈家也在其中。” 裴慎脸色一沉,掷下书卷道:“不是让黎大用提点王俸,沈家给了两万石吗?”王俸未免太过放肆,浑然不把他放在眼里。 石经纶也奇怪:“底下人传了消息,说是王俸当场便应了,不动沈家。只是不知为何,今日中午匆匆见了个小太监便改了主意。”语罢,又道:“那小太监嘴紧的很,使了钱撬不开,底下人恐露了行迹,又不能打,便贿赂了周围人,问出了这太监有个相好,早上刚出门见过那相好。卑职已遣了人去查。” 裴慎神色冷淡,他又不在乎什么沈娘子王娘子的,不过是沈家已给了粮食,王俸却肆无忌惮,拂了他脸面,令裴慎不快罢了。 “王俸那头可盯紧了?”裴慎淡淡道。 石经纶点头道:“大人且安心,那阉狗手底下一帮子烂人,老底子的锦衣卫在卑职手下,南京那帮新锦衣卫都松散得很,卑职掺了十几个人进去,片刻都不错地盯着。” 他话音刚落,裴慎便听得外头有步履匆匆声。陈松墨叩门道:“爷,潭英来了。” 石经纶一惊,拱手作揖,出门而去。 片刻之后,石经纶神色沉冷,匆匆来报:“大人,王俸带着几十个人出府去了。” 第80章 沈澜回府时, 已是日暮黄昏, 恰见潮生正坐在红酸枝玫瑰高椅上,晃悠着两条小短腿, 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甜白瓷碗里的榛松栗子糯米粥。 一见沈澜进来, 他便跳下高椅,哒哒跑过去。沈澜一把将他抱起,笑盈盈道:“潮生, 你跟着春鹃, 一同去找彭玉顽, 可好?” 潮生愣了愣,只紧紧搂着沈澜的脖子, 不肯下来,还担忧道:“娘, 是不是出事了?” 这是乱世, 沈澜从不骗他,便低声道:“可还记得娘与你说过的矿监税使?那帮人闹腾的厉害, 娘先让春鹃带着你去襄阳洞庭湖躲一躲,可好?” 在潮生仅有的五岁人生中,只发生过一次外出躲灾的事件,是邵和尚带来的兵灾。 那一次,沈澜是跟着潮生一块去的。 “娘,你跟我一起去吗?”潮生死死搂着沈澜的脖子,两只眼睛雾蒙蒙的。 到底是五岁的孩子,心里还是害怕。 “等娘处理完了这里的事,马上去找潮生好吗?” 潮生不说话, 只闷闷地抱着她, 泪珠一下子就滚下来了。 沈澜心里酸涩难当。潮生刚出生那会儿, 她为了挣钱根本来不及陪伴潮生,只能给了钱,将他托付给玉容。好不容易挣了钱,又是战乱连连,总让潮生担惊受怕。 “是娘对不住潮生。”沈澜抹了抹他的泪珠,贴着潮生的额头,认真道:“娘不能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但娘肯定尽力,以后多陪陪潮生。” 潮生抽噎着,泪珠一直往下掉,又怕沈澜难过,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巴,不肯哭出来。只一个劲儿地搂着沈澜的脖子,趴在她脸侧,不肯被春鹃抱走。 沈澜一时心痛难忍,正欲再劝两句,忽听闻院外一片喧哗之声,秋鸢惊惶失措地跑进来,凄厉道“夫人!王俸来了!带了几十个人打进来了!” 沈澜心头大震,她万万没料到,这帮矿监税使竟真敢如此嚣张。 “秋鸢,你与春鹃一起走!”沈澜当机立断,将潮生递给春鹃,潮生被吓得大哭不止。 “娘――娘!”他被春鹃抱着,两只手却死死搂着沈澜,凄惶大哭。 沈澜一时心如刀绞,狠下心将潮生攥紧的手指掰开,顾不得哇哇大哭的潮生,厉声道:“秋鸢,春鹃,跟着小武从角门出去!走!立刻就走!” “夫人!我们一块儿走!”秋鸢缓过惊惶劲儿,慌忙道:“六子在前头,带着二十几个人对峙呢,夫人快走罢!我们走罢!” “娘,我不走――娘――”潮生凄厉大哭,一个劲儿地挣扎着,想往沈澜身上扑。 “潮生不哭了,不哭了,再哭就要引来坏人了,会害了夫人的。”春鹃含着泪,一面安慰潮生,一面死死制住他,匆匆往后院角门跑。 潮生抽噎不止,又不敢再哭,只抱着春鹃的脖子,雾蒙蒙的眼睛,含着泪殷殷回望她。 沈澜一时心痛难当,双眼嗪泪,只对着秋鸢厉声道:“我若逃了,阉狗必要搜寻起来,反倒害得你们逃不成。秋鸢你走罢,快走!” 秋鸢拼命摇着头,泪珠一连串滚落下来,哽咽的连话都说不清楚,只啜泣着:”我不走!我陪着夫人!陪着夫人! 沈澜强忍着泪意,狠下心,厉声道:“秋鸢!你留在这里只会拖累我!”说罢,决绝转身,再顾不上秋鸢,只匆匆奔向后院,吩咐后头惊慌失措的几个婆子燃了火把,四处点火。又劈手从祠堂取了牌位,方才狂奔,直冲前院而去。 沈澜甫一奔出仪门,便见护院六子疾步冲进来,厉声道:“夫人快走!外头取了榉木来撞门,挡不住了!” 沈澜一面往外跑,一面强自镇定道:“可去李赵两家报信了?” “报了报了!夫人,那两家护卫肯不肯来,谁知道呢?”六子心急如焚,“夫人快走罢!” 沈澜匆匆往外走:“去叫外头的护卫喊起来,给我喊走水了。” 六子一愣,奈何沈澜积威甚深,他没法子,狠下心速速往外奔去。 “夫人!夫人!后院已经烧起来了!”头发被火星子燎了一下的健妇刘婆子匆匆奔出仪门来寻沈澜禀报。 “做得好。”沈澜一面往外跑去,一面叮嘱道:“叫所有人往外头跑,走不了门就翻墙,不要留在宅中伤了人命。再带上锣鼓,给我喊,走水了。”语罢,又道:“届时你们混在人群里,我若抬起手臂便是讯号,我喊什么,你们只管一起喊,听明白了吗?” 刘婆子应了一声,慌急慌忙往里跑。 此时的沈澜终于到了前院大门处,竟见护卫王建勇、刘英、李木三人俱受了箭伤,鲜血直流,敷了药躺在前院青石砖上,气息微弱,生死未知。 两扇乌木大门后头,七八个精壮汉子死死抵在门口,正声嘶力竭的喊着“兄弟们顶住了!顶住!!” 两侧的围墙上,护卫们搭了梯子,拿着竹枪,正要把从外头爬上来的无赖恶棍们打下去。 外头是抬着榉木“砰、砰、砰”的撞门声,夹杂着百姓奔波救火的脚步声,锣鼓声。 大好家园,毁于一旦。 沈澜心头大恨,神色冷肃地厉害,厉声道:“六子!把门开了!” 六子正抵在门口,他心知挡不住多久了,闻言也不多话,只狠狠啐了口唾沫,嘶吼道:“兄弟们,我数到三,杀将出去!弄死这帮阉狗!” 众人齐齐应声。 “一、二。” “三。” 话音刚落,六子等人齐齐闪开。 下一刻,碗口粗细的榉木冲撞而入,四五个抬着榉木的无赖恶棍随着冲势一去,霎时跌了一地,哎呦哎呦地叫唤着。 此刻沈家大门前,一条青石砖街,五六十号人堵在门口,拿刀的、持长枪的、骑马的……阉宦、南京官军、当地卫所兵丁、锦衣卫、无赖恶棍。这帮人堵在沈澜家门口,跃跃欲试。 眼看着门开了,骑在马上的王俸大喝一声:“孩儿们!只管给我冲进去!擒了逆贼!” “我看谁敢!!” 沈澜嘶吼一声,喉中泣血。尖锐的女声,饱含着愤怒和恨意,压得周围嘈杂人声一静。 沈澜捧起牌位,肃然迈步而出。 一见有人出来,几个无赖恶棍即刻举起手中刀枪便要将她打杀了去。 六子一面吩咐人背起受伤的三个护院,一面带着还能动的护卫,冲上来护住沈澜。 双方眼看着就要打起来,沈澜却浑然不觉,只站于阶上,对着马上的王俸厉声道:“为何要攻打我沈家?” 双颊染晕似飞霞,剪水明眸饱含愤怒,如清涟涟水中生出簇簇火焰,清艳逼人。素衣凌乱,手捧牌位,脊背笔挺,昂然怒视,更显萧肃清介。 王俸见了她,一时魂不守舍,暗道那小太监说得果真没错,天底下竟有此等美色。 他痴痴梦梦,周围几个廉干舍人不得不低声提醒道:“王大��!王大��!” 王俸这才回过神来,只拿目光在沈澜身上逡巡,心痒难耐:“你便是沈娘子罢?” 沈澜暴喝道:“我问你为何要攻打我沈家!!” 王俸见她性烈,又被她拂了面子,心头不快,阴戾着脸:“只因你们沈家私藏叛贼,大逆不道。” 此时街上早已挤满了前来救火的百姓,闻言便已是议论纷纷。 “放他妈的狗屁!纯属胡咧咧。” “这帮阉狗!!” “没卵子的玩意儿!不得好死!” 赶来救火的百姓,俱是附近百姓,这些日子来提心吊胆,受尽矿监税使折磨,听王俸说什么私藏罪犯,半个字都不信。只纷纷唾骂不休。 惹得王俸勃然大怒:“你们沈家私藏贼寇,还敢挑动百姓鼓噪,果真是狼子野心!”说罢,便要招呼底下人持刀进攻。 沈澜衣着凌乱、神色端肃,立于阶上,身后是烧红了半边的天空。 她浑然不惧,上前一步,厉声道:“三年前,湖广大水,沈家带着船队救民二百三十四人。” “两年前,武昌、荆州、常德八府洪涝,沈家船队救民六百七十四人,赈济灾民四千八百余人。” “一年半前,襄阳、江陵、枝江等六县大旱,米价暴涨至一石五两,沈家放粮一万石,平抑米价,活民无数。” “一年前湖广尾子院堤、桑拓院、大兴院、柳水院等十四处垸田决堤,沈家开仓赈济灾民三千六百余人。” 每说一句,沈澜便进一步,场上也静一分。直至沈澜逼至王俸手下面前,寒光闪闪的枪头就抵在她心脏处。 沈澜却岿然不动,凄厉暴喝,嗓音嘶哑,几欲泣血。 “我沈家活民过万!你说我私藏贼寇,天理何在!!” 满街寂寂,再无半分人声,唯有风声猎猎,大火烧灼之下房倒梁塌,骇人的热浪映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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