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如今这个样子,他想必也是不甘心的。还有施季行他们,虽然丁忧了,也是丞相之子,怎么能随便听人摆布、为人驱策?只要这些人都还在,局势就不会太坏。还有陛下。再努力最后一次吧。” 陈萌道:“不错,有王叔亮可分冼敬之势。郑熹——” “郑相公所有的忍让都是有条件,如果国家好了,他家没了,那他要这个国家是没有用的。他没有那样的情怀。” “哎哎哎!还没到那一天,没到那一天!” “好,不说那么远,那咱们现在?” 陈萌道:“我这里是有一些人……” “巧了,我也知道王相公留下的一些人……” 陈萌心中感动不已,祝缨这是彻底摆明车马与他更亲近,选了他没选郑熹啊!搁陈家,当通家之好,给陈放当叔父。放到郑家,当……故吏? 陈萌恨不得现在就爬去给亲爹再上炷香!郑熹,他是真的玩不过,还好有祝缨在。 两人直商议到掌灯时分,陈萌道:“明天我再让吏部调一调档,这几天拟出一份名单来!出了名单,咱们再议一议,有个定稿,你我一同面圣。” 祝缨道:“好。对了,还有一事。” “什么?” “国子监那里有些变动,你知道的吧?” 陈萌点了点头:“杨静比冼敬像样得多了!你是说,他那里遴选出来的学子?选个日子,咱们见一面。” “好。” 陈萌又问:“咱们这么办,郑七不会说什么吧?” 祝缨道:“干嘛让他知道呢?” 陈萌道:“哎,不妥不妥,他耳目灵的,怎么会不知道?他家二郎常在御前。要是让他知道了你瞒着他做了这些事,必生波澜。别看他以往对你好,那是因为你凡事都为他着想。这样一件大事瞒着他,他怎么还会宽容?” 祝缨无所谓地道:“那就你一个人去面圣。” “哎哎,我可不是这个意思!”陈萌有点发急,眉眼间露出了点三十年前的神态来。 祝缨笑道:“我知道你一片好心,也免得我又要与郑相公周旋去。我并不在意这件事是不是由我在陛下面前提出来的。只是你面圣的时候,莫要忘了王相公。千万拜托。” 陈萌严肃起来:“好。” 祝缨道:“顾同他们的事儿,你可不能忘了。” “记下啦!”陈萌当场写了个条子放到桌子上,以示忘不了。 祝缨又说:“还有郎睿等人,等他们学得差不多了……” “包在我身上。” “好。” “用了饭再走吧。” 祝缨在陈家吃了饭,陈夫人、陈枚都作陪,席间,祝缨又对陈枚托付了金羽、郎睿、路丹青与苏飞虎的儿子苏晟。这四个人先补课,差不多的时候要让陈枚带他们交际一下。 苏喆、林风虽然对京城也比较熟,但终不及陈枚这个丞相亲儿在京城更吃得开。 陈枚满口答应了。 —————————— 此后,祝缨就闲了下来,在此期间却又发生了不少的事情。 先是施鲲的丧礼,皇帝亲自去了一趟。施家子孙丁忧,政事堂的丞相们向皇帝建议了一些官员的名单。 这份名单是丞相们意见比较一致的,皇帝看了上面第一个名字是姚臻,微微皱了一下眉,终究还是答应了。姚臻当时干的事儿让他上不去、下不来的,但是他需要一个榜样,也只好认了。 礼部尚书又变成了岳桓,这位是郑熹的妻舅,家学渊源,倒是合适。对祝缨来说,更合适的是岳桓与她的关系不错,苏喆与岳桓也熟,若是换了旁一个老古板,祝缨怕是得设法给苏喆再调个地方了。 朝中其他人也有所调动,祝缨那位老上司又调任了刑部尚书。明义公主的驸马时悉被皇帝扔到了宗正,祝缨觉得他大概能老死在这个位子上了。 陈萌把顾同往京城调了一调,放在了刑部任郎中,恰在鲁尚书手下。顾同最早跟着祝缨,就以庶务见长,最擅长的其实不是开荒括隐,而是查案、判案。放到刑部,卡最后一道关卡是极合适的。 顾同的调令发出的当天,祝缨又上了一封奏表,请皇帝不要忘了王云鹤的后人。王家儿子丁忧也有三年了,孙子更是早就出孝了。 皇帝想起了王云鹤,再看看现在朝上的这些丞相,也是感慨万千。他本就对王云鹤有好感,比先帝对王云鹤有感情多了。便调王云鹤的长子任工部尚书,王叔亮为鸿胪寺卿,其余人也各有安排。 到了这个时候,祝缨在朝上的熟人就多了起来。六部都与她有交情,九卿也都是熟人。 偏偏不巧,又有几个地方报了灾,接着,东边又有了一股匪患,都要需要她协调。她顾不得欣赏自己现在的处境,又忙了起来。 便在此时,蔡义真的案子告到了大理寺。有祝缨安排,很顺利地被大理寺的人接手了。大理寺现在还没有正卿,由一个少卿裴谈代管。 裴谈接手,花了两个月的时间。蔡义真与他的上司、同僚,一起被查了个底儿掉。经查明,上司、同僚甩给蔡义真的罪名,大半不实,这几个人免的免、降的降,蔡义真如果顶了这些罪名,最好的结果也是个自杀。 如今大部分罪名被澄清,他拣回了一条命。只是其中一部分包括受贿之类,倒也属实,又勒令他交出赃物。吏部给他降职,一气贬成了个县丞,又从头干起了。 便在此时,顾同也赶到了京城,卓珏的任命也下来了。 ———————— 顾同从北地过来,心中带着些挂念,没进京城,先在驿站里被祝文与几个少男少女给拦住了。 顾同认得祝文,祝文上前给他行礼,他忙上前抱住了祝文:“嘿!怎么是你来了?” “大人新搬了家,怕您找不到。” “老师还好吗?” “都好。” “哎?这几位是?”他仔细地看看,不大认得郎睿等人,但是看他们服饰的细节、长相透出的小特点,也能琢磨出来是南方人,多半还得是异族。他看到路丹青也不觉得意外,反而多看了两眼,猜测她擅长什么。 祝文忙给他们介绍,顾同笑道:“那可都是自家人呢!”苏晟、郎睿比他矮一辈,路丹青、金羽与他平辈。 顾同又感慨了一回金羽:“我见过你的哥哥。” 祝文道:“进去说话吧。” 几人进了房里,祝文才告诉了他将要把卓珏给调走的事:“大人还有些安排,等您回府之后,大人会亲自同您讲的。您的住处也定下了,且住在老宅那里,已派人收拾好了。刑部尚书也是旧识,就是当年的鲁刺史,大人说,不必担心。” 顾同站起来一一听了,心中十分安宁。他这些年在外面也算是独当一面了,远离家乡亲人,自觉也是顶天立地。到得现在,还没见到祝缨的面,只听祝文转述的安排,便觉自己像是又回到了少年时,背后有依靠。 他鼻头微酸,道:“都听老师的安排。” 正事说完,顾同招待几人边吃边聊,与苏晟等人闲话家常。 顾同与他们都以梧州方言对话,苏晟长出一口气:“还是这样说话方便!官话好难。” 其他几个人心有戚戚焉。梧州的官话拿到京城,没什么人听得懂,他们的功课里就包括了学官话,还是个大头。祝缨没有马上给他们放出去,也是因为放出去了他们在京城也跟个哑巴没太大区别。 倒是梧州方言,他们说得还算熟练。 几个人比顾同小了将近二十岁,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男孩子也叽叽喳喳,有说京城好处的,也有说京城与家乡不便的。又说到了马,郎睿道:“都说阿翁骑射厉害的,我小时候兴许见过,后来都忘了。来了京城重新见了,才知道是真的厉害!” 顾同得意地道:“那是当然啦!老师这般忙,还能抽出空来练习,你们也不要给老师丢脸啊!” 路丹青道:“那不能够!” 一行人在驿站稍作歇息,便一同进京,顾同先不去刑部报到,先到祝缨府上。他的年纪早已成婚,妻子却没在任上,带着孩子回家乡侍奉长辈去了。因此顾同进京时便毫无牵挂,直奔新府,坐等祝缨回府。 到得晚间,府上又是一种热闹。苏喆等人也回来了,一见他来,林风就跳起来说:“哎!快,去把赵大哥他们请了来。” 祝缨道:“不急,今天先安顿他,明天大家一总聚一聚,既给他接风,也给卓珏饯行。” 府邸虽然陌生,顾同没有丝毫的局促,拜见完老师之后就在祝缨身边跟进跟出。祝缨笑道:“你也还是急性子,来吧,到书房说话。” 师生二人到了祝缨的书房,这一处又比以前的书房更大了些。顾同道:“老师又有新书了。” 祝缨道:“只管来看。” “哎!” “坐。” “是。” 师生二人说话也省了许多的客套,祝缨问:“北地怎么样?” “您要再晚几个月调我来就好了,我那儿庄稼还没收,心里怪挂念的。” 祝缨道:“会挂念庄稼,算是个合格的亲民官啦。阿炼可还好?” “不错,”顾同说,“那小子有些像赵苏,一开始那小心思,啧!后来眼界开了,也就好了。” 祝缨又问了沿途,以及一些调到北地的南士的情。 顾同道:“我正要向老师禀报。大多不错,也有几个不太好,是该整治整治了。也就是我,在下面的日子长,要是那些没见过下面行事的,兴许就会被瞒过去了。” 祝缨道:“已经发现啦!才有一个找上门来的,江安的案子,知道吗?” “邸报上隐约看到了,这……与咱们有关吗?” 祝缨道:“蔡义真是南方人,托一卓珏找了过来。” “这个卓珏!” 祝缨道:“且慢生气,他是南人,你也是南人,同乡互相照顾是情份。但是不能只看一个籍贯就不问其他,召你回来,调卓珏出京,也是因为这个。他得练练眼力,你呢,也该见识一下同乡。” “是。” 祝缨又慢慢将顾同的那部分安排告诉他,顾同道:“我明白的!自老师到了福禄县开始,就不是养废物,是培养我们这些蛮子成材!这才是正途!南人,也该争气才是。” “明天见了卓珏,也不要挂在脸上。他还有小半月才出京……” “我到新衙门,也会有几天假安顿,我与他游一游京城、见一见同乡。”顾同会意。 “好。”祝缨又推出一串钥匙,顾同也大方地接了。 ———————— 当天晚上,顾同先借宿祝府,次日搬家、安顿。 第三日,祝缨在府中设宴,请的都是南方人,给顾同接风。 卓珏也收到了请柬,见是顾同来了,先备了礼物,到旧宅去拜见“恩师”。他是顾同引荐的人,顾同才是祝缨正式收的学生。 晚上,两人才一同去祝府赴宴。 祝府照例没有歌舞,场面却是异常的热闹——所有在京的南方官员都收到了邀请,顾同进门先拜恩师,祝缨让赵苏和苏喆把他扶起来,然后顾同就一直站在祝缨身边了,腰挺得笔直,仿佛一杆标枪! 时光仿佛又回到了福禄县。 来客中也有认识顾同的,大部分不太认识他,祝缨郑重地向他们介绍了顾同,又指手边一个位子让他坐,顾同才坐了过去。位置是在卓珏等人之上的。 赵苏对顾同道:“你来了,阿珏又要走了,自你荐他入京,你们也有好些年没见了吧?” 顾同道:“你忘了?我们在背地才见过的呢!”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他们一边叙旧,一边说笑,说的都是方言。他们也有不同州的,也有不同县的,方言其实并不相同,但是比起官话,彼此又都更熟悉一些。 酒过三巡,门上突然来报:“大人,陈丞相与……一位贵人来了。” “诶?” “是陛下……” 众人忙起身,也有紧张得打翻了杯子的,也有不小心踩了自己鞋子的,也有带歪了凳子的。忙乱间排好了队,祝缨领头迎了出去,却见陈萌、陈枚父子俩陪着皇帝走了过来。 祝缨瞄到了皇帝的身后,没带后宫出来,挺好的。 皇帝满面笑意,眼神都仿佛带着丝深情:“陈相值宿,与我闲聊时说起你这里今天要有一场热闹,我们就来了。都不要拘束嘛!” 位次于是做了调整,皇帝在上首坐了,祝缨与陈萌在下面陪着。 皇帝环顾室内,感慨道:“济济多士。” 祝缨想骂人,她对诗词歌赋不大讲究。 陈萌对祝缨使了个眼色。陈萌趁着自己值宿,私下求见了皇帝,秘密地将他与祝缨商定的名单交给了皇帝。他思来想去,觉得不能独占了这么个功劳,顺势将祝缨、王云鹤都夸了,当然也没忘了捎上他的亲爹以及亲家。 皇帝受到了鼓舞,被陈萌一撺掇,又觉得祝缨与陈萌都很难得,一个不图自己的名利,另一个也不贪昧了别人的功劳。皇帝道:“你们两位,可谓知交了。有此贤臣,夫复何求?必不负汝!” 祝缨与陈萌只得离席拜谢他的夸奖。皇帝道:“坐嘛!” 有个皇帝在,总是不能尽兴的,祝缨拿捏分寸,介绍了郎睿、路丹青等人,又将席面改了,改成山中常见的围坐、歌舞。 皇帝很有兴趣地问郎睿和路丹青等人的来历,得知是要到京城来学习的,高兴地对祝缨说:“你二十年前种的因,如今是硕果累累呀。” 祝缨道:“臣离开梧州也有近十年了,后来的事儿都是他们自己长出来的。” 皇帝更开心了,又问:“鸿胪寺给他们安排了吗?” 祝缨道:“他们来投奔亲戚,住在一处饮食、居住、更便宜些。鸿胪寺虽周到,也代替不了家人。等到王鸿胪到任,再让他们去拜见一下。现在先学官话,否则还要带通译。” 皇帝点了点头。 陈萌道:“陛下,夜深了,还请回宫。” 皇帝这才带回宫去。 ———————————————— 次日,祝缨又带顾同去见鲁尚书。 鲁尚书与祝缨近些年来走得颇近,祝缨带了“学生”过来,鲁尚书也是很重视的。 祝缨道:“这是在福禄县的时候收的学生。” 鲁尚书一听福禄县就想起来一些不太美妙的回忆,太阳穴上跳了两跳才平静下来。然而也欣慰:“二十年了,当年我都不敢想治下能出这些人才!” 打量着顾同,体貌端正,新来的人,鲁尚书其实已调阅过他的履历档案。鲁尚书对顾同道:“你这位老师,对你可着实用心啊!” 顾同颇为自豪地道:“能拜到老师的门下,是下官此生最大的幸事了。” 祝缨道:“说点儿实在的。” 顾同道:“这就是最实在的了。因是您的学生,才能有今天。” 鲁尚书道:“不错,是个明白人。”祝缨就擅长刑狱,学生到了刑部,鲁尚书打定主意要好好用好顾同! 他们这边一团和气的时候,皇帝与陈萌动手了。 也不知道是谁教的,皇帝假托“施鲲遗奏”的名头,将一些“施鲲临终举荐”的贤才升的升、调的调,突然之间对官员们变得了解了起来! 打了冼敬与郑熹一个措手不及。:,,. 笔趣阁789提供下载(biquzw789.org) 416 老臣 “好自为之。”(捉虫)…… “陛下渐有明君风范了。”窦朋面带微笑,颇为欣慰地说。 打十几年前起这朝廷就有点乱,经过先帝的六年,愈发不能看了,窦朋可真怕它“其亡也忽焉”。今上登基了,起初还有些稚嫩,现在渐渐有了模样,最高兴的就是窦朋了。 陈萌也附和着说:“毕竟是两代先帝教导过的。” 郑熹心道:什么两代先帝?只有一代,另一个根本教不了什么。 但他与冼敬的脸上都挂着客套的笑,不咸不淡地点头。郑熹的心里颇不是滋味,皇帝庸劣了,他不开心,因为容易坏事儿。皇帝太有主意了,他也不开心,因为他会被辖制。 郑熹不动声色,冼敬应该比他急。他又取了一件文书看了起来,是王叔亮上的奏本。王叔亮本人已接到了赴任的文书,因为是丁忧起复,王叔亮是个讲究人,给皇帝写了个奏本以示感激。 郑熹的唇角翘了翘:王云鹤的亲儿子们要回来了。 他才稍稍有点高兴,却又马上遇到了一件闹心的事儿。 今天是窦朋值宿,熬到了落衙的时候,郑熹在宫门外就遇到了甘泽等在外面。甘泽已被他升任为府中的大管事,平素出门不是他跟着,现在竟然出现在了宫门口。 甘泽脸上现出了焦急的神色,郑熹扫了一眼,道:“到车上来说话。” 甘泽服侍他登车,自己再钻进车里,一开口便有些哽咽:“相公,老夫人……” 郑熹脸色一变:“老夫人怎么了?” 郑熹的心里慌得厉害。 甘泽道:“早间起来就说头有些沉,请了郎中诊治,开了两剂药,吃了也不见好,到了后半晌越发沉重了。夫人请了御医来瞧,又打发小人来迎相公回府。” “怎么不早告诉我?” “夫人说,相公外面多少事,不能自乱了阵脚,叫人看出来。” 郑熹按着胸口,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车很快回到了郑府,门上的客人早被岳妙君使人劝退,郑熹匆匆往母亲住处赶去。在门外遇到迎出来的岳妙君。 岳妙君道:“莫急,人已经睡了。” 郑熹看了她一眼,道:“真个没事,你也不会打发人迎我。” “真个有事,也不会等到傍晚才找你。” 两人一同入内,房中鸦雀无声,郡主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半睡半醒。郑熹疾趋到床前,看着盖在母亲身上的被子微微地起伏,被子绸面反射的淡淡的灯光也轻微地晃着,才松了一口气,坐在床边将手伸入被中握住了母亲的手。 郡主的手温暖干燥,郑熹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他抽出了手,将被子掖好,起身到了外间。 岳妙君命人取了脉案、药方等来给他看,郑熹就着烛光扫了一眼。这些病症郡主之前也常得,自打上了年纪,人就容易有病痛,但是这回尤其的重。 岳妙君道:“要不,你告几天假?” 郑熹点了点头,道:“也好。对了,二郎的事儿准备得怎么样了?” “二郎?什么事?” “婚事。” “先帝驾崩才一年多。” 郑熹的次子郑绅早在先帝还在世的时候就被选定为恭安公主的驸马,公主府都盖好了,先帝死了,这婚事就耽搁了下来。 郑熹往里间看了一眼,道:“陛下都已经出孝了。公主府早就建好了,等三年,又该朽坏了,重修又要白费国家财赋。不妥。” 岳妙君勉强笑笑:“那我也准备着。” 郑熹道:“不要多想。” “好。” 郑熹让妻子在这里守着,自己去书房,他没写告假的奏本,而是让人把郑奕叫到家里来。 郑奕来得很及时,熟门熟路地到了书房。一旁的郑绅叫了一声:“十三叔。” 郑奕点点头,对郑熹躬一躬身,郑熹道:“坐。” 郑奕道:“七郎,可是朝中有什么变故?” “能有什么变故?” 郑奕道:“陛下越来越有主意了。” 郑熹道:“天子岂能是个软弱无能之人呢?” 郑奕撇撇嘴:“味儿不对!他这些日子与做太子的时候判若两人,以前像个没头苍蝇……” “放肆。” 郑奕道:“反正就是那个意思,他跟长出了头似的。” 郑熹板着脸,道:“与你说正事呢。” 郑奕老老实实地将手放到了膝盖上:“您说。” 郑熹看了一眼儿子,对郑奕道:“二郎不小了,该成婚了。” 郑奕微微皱眉,道:“公主这孝期怎么算好?论理,她该守孝三年,可鬼知道这三年里冼敬又会作什么夭?二郎早些完婚,咱们与陛下也更亲近些。可是孝期未满就成婚也不妥……” 郑熹打断了他:“阿娘病了,有些重。听到好消息,一高兴,兴许就好了。” 郑奕顿时失声,瞪大了眼睛看着郑熹,神色间带了点惊惶。 郑熹道:“找个人上表,要快!” 郑奕连连点头:“是!” “你再去一趟穆成周家里。” “诶?” “他可是永王岳父。” 郑奕一点就透:“好!” “府里的事,要保密,只说偶感风寒。” “好。” 接着,郑熹又派人去找郝大方。最后让陆超给祝缨处送了个帖子,说是明天要过府一叙。 安排好这些事,才命人搬了行李,到母亲卧房外间去。郑绅见状忙说:“爹,还是我来吧。” 郑熹摆了摆手:“不用你。” 郑绅也不敢反驳,只得在郡主正房旁的厢房里寻了间屋子宿下了。 —————— 另一边,郑熹下的帖子却又让祝府起了猜测。 郑熹很少到祝缨家来,有事多半是下张帖子或者是派人把祝缨叫到郑府去。更多的时候是祝缨比较自觉地到郑府去。 近来郑熹下帖召人变得少了一些,有时是派儿子、偶尔是亲自过来。 弄得祝缨不像是与他更亲近,而是与陈萌交情更深的样子——陈家父子与祝府往来反而更密切。 祝缨打开帖子一看,就怀疑这帖子与近来朝上的事情有关了。 她不动声色,对苏喆、林风等人说:“明天府里好好准备,郑相公要过来。” 苏喆一看赵苏等人都不在跟前,自己责无旁贷地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祝缨道:“能有什么事?有得商量就不算大事儿。” 苏喆还是不放心,她近来很闲,岳桓做了礼部尚书之后对她也如姚臻一样的关照,同样的,也没交给她什么差使。 岳桓比姚臻不同之处还在于将她看作个学生。苏喆曾被祝缨带到岳府许多次请教,她又在刘松年府里呆过,岳桓与杨静也称得上是“同门”,都是从岳桓祖父那里传下来的学问。苏喆请教杨静的事儿,岳桓也知道了。岳桓看她像看晚辈,又寻了些书籍来给她布置功课。 学习,苏喆是喜欢的,但是岳桓与杨静一样,教授的东西总是能时不时地让她难受。 她是比较乐见朝廷有点事,能让她做点事,免得闹心。 她特意留到了最后,又缠着祝缨询问。 祝缨道:“应该是朝上的事儿。或许,与陛下这些日子的举动有关。” “陛下近来好像是越来越有章法了呢。” “对呀。” “那是好事呀。” 祝缨道:“那要看你怎么看了。” 苏喆疑惑地问:“人主无能,朝令夕改、不能令群臣拜服,朝廷就会混乱,天下就会颓丧。皇帝有章法,怎么会是坏事呢?” “嗯,那对天下似乎是有些好处的,可对具体的大臣,就未必了。你这些日子,只管看,看陛下与丞相们之间的相处。” “看不到哎……” “把邸报仔仔细细地读,读一读官员调动。认真听,听一听京城的变故。再好好想一想。” “是。” 苏喆满腹疑问地走了,她还是不太能理解,为什么一个有章法的皇帝会有负面的影响。 而祝缨则亲自理了一遍明天待客的步骤,以免出现什么纰漏。 —————————— 次日,早朝,平安无事。 祝缨有条不紊地处理着手上的事务。 政事堂里却有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窦朋看到了一份奏本,唤了郑熹一声:“恭安公主下降令郎的事情,你怎么看?” 郑熹回过神来,道:“哦,本已议婚,因为先帝驾崩,故而搁置了,如今未到三年之期。” 窦朋道:“公主下降,又与旁人家不同。” 郑熹道:“还是再斟酌斟酌吧。” 陈萌与冼敬也看了过来,郑绅一旦尚主,郑熹就与皇室算亲家了,关系更紧密了,这对冼敬来说可不算是好事。 冼敬道:“孝期未满。” 陈萌也犹豫着说:“两可之间。” 窦朋将奏本给陈萌看了,陈萌又改口说:“确实,多事之秋,又有灾异,停得太久又要多费钱粮,不好。” 窦朋是这么想的,就算再准备一个公主府,也不至于就让国家精穷了。但是再拖两年,户部尚书未必就还是祝缨,到时候万一再发生点别的事,新尚书还能不能像祝缨这样将各方面都处理好就是两说了。 两年之后,恭安公主的妹妹也到了差不多的年纪了,皇帝还有两个兄弟似乎也可以开府了。 能趁祝缨在户部的时候多办一件是一件!他都恨不得现在就把这几个人全都安顿好!现在不用他发愁,两年后就不一定了。 “陛下已经出孝了。”陈萌含蓄地说。 冼敬道:“那是陛下。” 郑熹道:“与我家有关,我反而不好说话啦,不如请陛下圣裁。对了,户部不至于这么吃紧吧?我再问问子璋去。” 官司打到了皇帝面前,郑熹自己隐了。冼敬还是觉得公主不宜此时出降,窦朋、陈萌有希望早点办的意思。 皇帝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恭安公主下嫁郑绅,将加重郑熹一方的力量。平衡一被打破,皇帝觉得有可能掌握不住。 皇帝道:“我要再想一想。” 丞相们退去之后,皇帝枯坐,他也不太想现在就给自己的兄弟们开府。但是丞相们提出来的问题也比较现实,能把官司打到他的面前,就代表丞相们对这件事也还算认同。他又不想被人说苛待手足。 一时左右为难。 郝大方将他手边凉了的茶换了一盏热的,劝他休息一下,别太费脑子了。 皇帝道:“你懂什么?” “奴婢什么大事都不懂,只知道这是您的家事,您要不好说话,不如请示太后?” 此时,穆成周正在穆太后面前,他自被免职之后就急得上蹿下跳,他的女儿是已定下的永王妃。永王妃与恭安驸马一样,府有了,婚没结。永王与恭安公主不同的是,公主没结婚,就还住在宫里,永王开府了,庆祝的宴席都吃过了,他已经住在宫外了,逍遥快活。 穆成周被郑奕一番游说,想借着女儿的婚事,给自己弄个实职。永王结婚了,王妃的父亲不能一直无所事事吧? 穆太后有些不痛快,道:“先帝尸骨未寒。” “陛下都出孝了!永王身边也不能没人看顾起居不是?难道都要托付给宫女?” 穆太后还犹豫,却没禁住穆成周软磨硬泡,勉强同意了这件事:“只怕不好向陛下提。” 巧了,皇帝正好要请示她这件事。 穆太后就坡下驴,道:“既然丞相们说得有道理,那就这样吧。将他们两个的婚事,都先办了。唉,你阿爹要是还活着,他们两个的事早就该办好了。他在天有灵,也会乐见儿女成家的。” “阿娘说的是。” —————————————— 那一边,祝缨等到落衙,先回家去准备。郑熹先回家换了衣服,到郡主病榻前问安。 郡主精神恢复了一些,郑熹陪她说了一会儿话:“我已设法请公主早日下降……” 郡主道:“这怎么使得?” 郑熹道:“我什么时候不知轻重了?您就放心等孙媳妇过门。” 郡主苦笑道:“公主下降,是二郎离家。” “那也是成家了。” 陪着说了一会儿话,看郡主撑不住,郑熹嘱咐家里人好生照看,才换了衣服去祝府。 祝缨这里,府中早就准备好了。 除了没了舞乐,其余都很郑重周到。 郑熹踏进祝府,就有一丝舒适感。祝缨的府里称得上是简朴,但又不简陋,该有的都有。 祝缨请他到堂上坐,郑熹指对面的座位:“你还与我客气什么?” 祝缨也坐了,问道:“什么事,要您亲自跑这一趟?” 郑熹轻声道:“阿娘,病了。” “老夫人?老人是偶有病痛的。” 郑熹道:“恭安公主出降,永王纳妃,两件事,还支应得来么?” 祝缨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马上答道:“当然。” “那就好,”郑熹露出一个嘲弄的笑来,“只怕冼敬又要上火了。” “先帝定的,他能如何?” 郑熹道:“结了婚的还能离呢!他也短视,只知道盯着我们,却不知道陛下也在盯着所有人。” “您何出此言呢?”祝缨见他看着自己,不假思索配合地问道。 郑熹道:“陛下,越来越有乃祖风范了。” “谢天谢地,总比先帝朝……”祝缨又住了口。 郑熹却摇头说:“只是有点模仿的影子,偏又不是!我那位舅舅,总能把握一切。大家听他的就行了,今上毕竟年轻,陛下能够乾纲独断了,要我等老臣何用?” 祝缨马上就懂了郑熹的意思:他不想皇帝这么快地树立基于皇帝本人能力的权威把权柄收回去。 名义上,天下都是皇帝的臣子。但是实际上,一旦有“党争”出现,就代表这些“朋党”有了自己的意志,不再是皇帝的“自己人”。 名义上都是他的臣子,实际上各行其事,其实想影响皇帝,让皇帝按照他们的想法做事。 今上的祖父在世的时候,大臣们也各有各的利益,以姻亲、同乡、师生等等有关系各自结成团伙,却都远远达不到“朋党”的地步。这些大臣——以丞相为代表——皇帝说什么,通常都能支使得动。是大权在握。 先帝的时候党争已现,先帝努力栽培的“自己人”无大能为,他想要干什么,大臣——尤其是丞相——有一个反对的,这个事儿就干不成。是失权。 如果你是大臣,又觉得自己是对的,是不是反而会觉得有章法主见的皇帝太碍事? 当一个皇帝从后者变成前者的时候,大臣会不会失落? 郑熹就是觉得新君还太嫩,该多听“老臣”的建议,但又希望他有一点判断力,通过判断赞同自己、别被其他人左右。 祝缨也有些惆怅,她也不太期望皇帝很快就养成势力,那样她就危险了。皇帝,还得是一个“弱而好强”的状态对她比较有利。 她与郑熹的立场竟出奇地一致,因而能很快理解郑熹。 “世上没有恰到好处的皇帝。”祝缨慢慢地说。 郑熹道:“是啊!这正是要用到咱们的地方。” 祝缨问道:“您的意思是?” 郑熹道:“施相公的遗本透着蹊跷,陈大多半知道些什么,他倒是一片忠心。这些日子,你可察觉出些什么来?” 祝缨道:“多半还是当年几位老相公的情谊吧。那时候我年纪不大,又早早离京,知道得也不多。他们,恐怕还是怀念当年的盛世的。” 郑熹敲了敲扶手,低声道:“当年?盛世?祭了一个安王开的头,再祭了一个龚劼又续了二十年。这一次,不要献祭了你我才好。” 祝缨微微吃惊:“不至于吧?” 郑熹道:“若是府里有事,我不丁忧也是不行了的。公主下降的事,一定要尽早办妥。” “这……好!” 郑熹道:“我若丁忧,你可不能再纵容冼党了!王叔亮就快到京了,思念故人不如去与他聊聊,何必理会赝品?” 祝缨道:“我也正有事要拜托鸿胪。” “陛下想调郎睿、苏晟等做侍。我说,天子近卫的品级太高,两人出身又不够,还是异族,进京时间又短,心性未定,还需教导。这件事就先搁置了。梧州是你的头生子,看好了,别被人撬了。” 祝缨不知道皇帝还有过这样的念头,背上也不由寒毛直竖。 郑熹道:“好自为之。” 祝缨微微低头。 正事说完,祝缨在家招待郑熹,郑熹略坐一阵就说要回家侍疾,很快离开。祝缨将他送出门,看他上车,才转回家中。 郑熹一走,家里重新轻松活泼起来,路丹青与苏喆嘀嘀咕咕:“这位相公架子忒大。” 苏喆道:“他待阿翁已经是很和气的了,丞相的架子嘛。” “上次的陈相公不这样。” 祝缨道:“嘀咕什么呢?小妹一会儿过来,我有事要你去办。” “哎!” —————————— 王叔亮回京在恭安公主下嫁之前,王家在京城的府邸已然交回了,祝缨叫来苏喆,让她带了房契去了杨静家。 她知道王叔亮不会收房契,杨静也不会代收,就让苏喆以自己的名义将这宅子租给王叔亮暂用。 有杨静转圜,王叔亮便搬进了祝缨给他准备的宅子里,次日就面圣、接掌鸿胪寺去了。 此后,朝上又泛起一股怪味儿来。 祝缨却不管这些,她先帮着把公主出降、永王纳妃的事儿给办好。亏得老郡主争气,直到孙子嫁了公主,郡主还是缠绵病榻,居然熬到了秋天还活着,真是万千之幸! 祝缨也在两处吃了喜酒,又往郑府探望老郡主的病情。郑霖也不时从广宁王府回娘家探望,祝缨在府里遇到过她几次。郑霖与她说起郡主病情总是不好,忍不住问:“三哥家里以前有位娘子,医妇人病极好,不如还在否?” 即使是花姐在京城,祝缨也不会让花姐沾这样一件事,花姐远在三千里外,她就更不会提这事了。因此将手一摊:“已不在此间了。御医是天下医者中医术最好的了,莫慌,会好的。” 她只管搜罗些名贵药材,尤其是北地物产,往郑府里一送了事。 或许孙子的婚礼真的能振奋人心,郡主就这样一直拖到入冬。 所有人都担心老人到了冬天会熬不过去,她却仍然熬着,到了十一月里,还活得好好的,反而是国子监死了一个正值青春的大好学子,可谓造化弄人。:,,. 笔趣阁789提供下载(biquzw789.org) 417 天真 “着大理寺详查。” 到了十一月的时候,京城已经下了两场雪了,墙根处上一场残雪还未褪尽,新的一场大雪又飘了下来。 府里的年轻人玩疯了。 郎睿等人绝少见到这样大的雪,一旦下雪便钻进雪幕中疯跑,天一放晴又打起雪仗来。苏喆等人久居京城,见得多了,本还矜持,但等到一个雪球飞过来打到肩膀的时候,也顾不得这许多,投入了战局。 院子里登时雪球乱飞,他们都是头人家的孩子,各有自己的侍从,很自然地各率随从开始了交战。不多会儿,又开始了结盟,苏喆与林风、路丹青一伙,郎睿、苏晟、金羽一派,各自指挥着仆从堆起了雪堆当掩体。 苏喆等人有经验,将仆从分作简单的两拨,一拨团雪球,一拨开打,打得有板有眼。郎睿一方则是一腔热血,呼啦啦要上就一起上,要退就一起退,也颇有趣。 祝缨站在檐下看了一会儿,转过身去到书房里接着办公。 瑞雪兆丰年的同时,也会引发雪灾。冻死的、房子被大雪压塌了砸死人的,诸如此类,是每年冬天都有的。这些通常是各地衙门要处理的事务。一旦受灾的面积扩大,户部就不能再袖手旁观了,她也得忙起来了。 离年底越来越近,各地刺史已有不少人抵京,有人就地上书,请求朝廷赈济。 此外,她暗中派往各地调查的反馈也陆续回来了,她曾向政事堂保证,到今年年底就会有一个结果,这一项尤其重要。现在已经十一月了,离给政事堂答卷没几天了。 冬雪虽好,她却暂时不能玩耍,还得玩儿命地干活。 外面的猴子们打了大半天的雪仗,头上身上统统被雪浸湿了,才在祝文的催促下恋恋不舍地回房擦干头发、换了衣服,抱着姜汤狂饮。 愉快的休沐日便沉浸在这样轻松的氛围中。 期间又有不少人往祝府递帖子——休沐日她是一定在家的,想要拜访的人早在数日前就约好了日子了。 直到天黑,客人们被送出府去,祝缨的休沐日才终于得到了一点闲暇时光。 晚饭又开始了。 人越来越多,祝府的晚饭也越来越热闹了。郎睿吃着吃着就问:“阿翁,明天我能出城去玩吗?听说,冬天打猎也不错的!” 他久居南方,不曾在这样广阔的雪地里撒欢。 祝缨道:“不要落单,晚上回来吃饭。” “哎!” 苏晟与金羽闻言附和:“我也去!” 路丹青还加了一句:“还有我!明晚我一准儿给厨下加餐!” 祝缨笑道:“好,那我可等着啦!明天你们打着了什么,咱们就吃什么!” 四人摩拳擦掌。 苏喆与林风有些遗憾,他俩明天得上朝。 次日一早,哼哈二将护送着义父/阿翁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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