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那可太有用了! 这个念头让云策精神好转三分。 鲜于坚给他喂药,师兄弟在脚下连绵不绝的震颤之下进入梦乡。鲜于坚睡得不深,始终保持戒备姿态。第二天,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关内响起急促警报,外头脚步凌乱。 云策也被吵醒。 一夜好眠,气色比昨日好点。 “外头为何如此吵闹?” 鲜于坚神色古怪:“陷阱过半了。” 云策错愕:“过、过半?” 此刻的北漠大军心中只剩脏话。 谁懂啊,一觉醒来,昨天还在吭哧吭哧挖陷阱的敌人,眼看着工程进入收尾阶段。 他们都怀疑自己不是睡了一晚上。 这是一觉睡了十多天吧? 准备今日出兵清缴康国施工队的柳观更是怀疑自己耳朵幻听,她抓住传信兵确认了三遍还是同一个回复。最后干脆将人一推,自己亲自去城上一探究竟。视线尽头赫然露出一条极其明显的“深沟”,一头从左侧向内,一头从右侧向内,二者正在双向奔赴。 “这怎么可能?” 柳观几乎要在墙垛留下指印。 北漠众人心中也有相同的震惊。 这怎么可能!!! 呵呵,这还真有可能。 沈棠帐下除了将作监墨者、手艺精湛的武胆武者,她还有公西一族仅存的族人。即墨秋和公西仇二人就抵得上半支工程队。 准确来说,是公西仇有这分量。 即墨秋作为大祭司可源源不断向大地借力,再源源不断给弟弟加油,公西仇只用负责召唤武胆图腾,一人一蟒在泥地打滚儿。其他兵卒只用负责将泥巴全部运走就行了。 为何是打滚儿? 即墨秋可以借助神力软化大地,将结实的土地变成松软泥沼。公西仇只用操控武胆图腾一头扎进去,一条尾巴左甩、右甩――这世上本无路,蟒蛇爬得多了自然就有了。 相较于施工队的标准,公西仇爬出来的这段“陷阱”就略显潦草,偏差还有些大。 沈棠站在巨型挖掘机上方,单眼瞄准。 “角度差了十万八千里……”这要是造桥工程,车子开到这里要猛打方向盘漂移。 根本无法验收结款。 吐槽归吐槽,沈棠心情肉眼可见得好。 她已经能脑补北漠那伙人起个大早却被这一幕吓傻,脸色堪比吃屎的场景了。越想越开心,不受控制发出嘎嘎大笑:“甚妙!” 沈棠居高临下,双手叉腰。 “不枉老娘在这里吃了那么久灰。” 正得意洋洋,白素闪身而至。 抱拳沉声:“主上,射星关有动静。” 关门大开,野兽出栏。 沈棠收敛笑意,以手作棚抵着眉头,果真看到射星关方向隐约扬起烟尘,正在往这边靠近。她哂笑一声,扬手招呼施工队众人:“风紧扯呼,收拾家伙事儿,换地方!” 待她挖好了再跟这些傻缺干仗。 此言一出,一众墨者纷纷收拾东西。 巨型挖掘机一台接着一台化为光芒没入墨者的“兼爱”,将“兼爱”往背上一甩,其他武胆武者结阵施展提速言灵。从头到尾就是十几息的功夫,施工队脚底抹油溜了。 “人呢?” 看着脚下断崖,柳观面色阴沉。 哪里还有康国兵马的影子? 别说那些人,连斥候口中足有十几人高的巨型器物也不见了踪影,地上只剩无数道怪异的车辙。从这些车辙宽度和深度来看,斥候转达的情报不假。但前后才过去多久? 这些东西怎么可能消失? 除非,这些都是言灵造物? 柳观大脑急速转动。 垂在身侧的拳头硬得开始颤抖。 “追,派人去查清楚他们的行踪!” 率兵出关的武将御马走到“断崖”边缘,看着下方接近三丈的地面,沉默好一会儿。 “这些坑该怎么填上?” 虽说军阵言灵也能,但这些泥土大多都是脚下本身就有的,施展言灵可利用它们阻挠敌人,少部分用言灵化出来。后者会随着言灵失效,溢散为天地之气。 换而言之―― 北漠想要填坑就只能用真正的泥巴。 拆东墙,补西墙。 他可算明白康国这伙人为何将泥巴也运走,人家拆东墙拆西墙,不给他们留砖头。 “总不能派人去挖坑填上吧……” 他们填坑速度也赶不上人家挖坑的。 柳观深吸一口气。 “他们有张良计,咱们也有过墙梯,大不了就见招拆招。谁说他们挖了陷阱,粮草就送不进来了?可以用言灵化出栈桥!” 武将听完,看了一眼陷阱的宽度。 最窄处有三丈四,最宽处接近四丈。 用言灵制造栈桥看似能解决燃眉之急,但仔细深究也是饮鸩止渴,因为栈桥言灵消耗跟栈桥长度、宽度、持续时间以及载重极限有关。辎重车有多重?同一时间,不仅辎重车要过去,辎重营的运粮伙夫也要过去,栈桥一次性可以让多少辎重车和人丁过桥? 若是辎重车排着队过桥…… 不敢想象那场面会有多么混乱。 届时,即便康国兵马没过来骚扰,运粮效率也会大大降低,更别说康国兵马不可能错过这样的偷袭好时机。光是想想就头疼。 不曾想,更让他们头疼的还在后头。 斥候搜寻康国兵马无果,柳观无功而返,刚回到射星关,消停下来的地龙又开始翻身了。熟悉的烟尘海浪在另一个位置出现。 柳观:“……” 深吸一口气:“愣着作甚?派兵清缴!” 这一天就不断上演相同的戏码。 射星关兵马跑出来了,沈棠立马溜之大吉,他们带回去了,沈棠等人跑到别的地方继续掏出大家伙挖坑。吭哧吭哧,巨型挖掘机挥舞着动臂斗杆劳作不停,快得能冒烟。 不抓紧时间不行。 北漠这边步步紧逼。 来来回回折腾了足有十几次。 匆忙之下,沈棠也顾不得施工标准,坑能挖多深挖多深、能拓多宽拓多宽,其他方向走向全部随缘。只要能将射星关包圆就行。 沈棠的施工标准就是没有标准。 “呼――累死了――活像是躲城管。” 一连两日跟沙尘打交道,她顾不上洗漱,浑身脏兮兮的,颜色堪比小黄人。沈棠坐在巨型挖掘机头顶啃馒头,刚啃两口,有斥候回禀――前方侦查发现了北漠的辎重营。 沈棠掐指一算。 “季寿不在,可行,干他们!” 当射星关派兵出来接应只看到一地焦土。 辎重车焚烧殆尽,粮草不翼而飞。 原地还有百八十颗脑袋垒成的小小京观。 上面插着一面旗帜。 旗帜破漏,显然是临时征用了谁的衣裳。 上书龙飞凤舞两个大字。 接应兵马将旗帜带了回去。 厅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直到一声嗤笑打破寂静。 此刻还有胆子哂笑的,也只有云达了,他不屑乜了众人:“区区几个小把戏便将你们全部震慑住了?果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图德哥按捺心中的焦虑。 此次运送粮草的规模并不大,只是打前哨,烧了也就烧了,但也侧面反映康国兵马这次给他们带来的麻烦有多大!敌人能得逞一次自然也能得逞第二次,哪怕不能次次得逞,可射星关有数万北漠,每日消耗的粮草都是巨额数字,照此下去,断粮是迟早的。 云达道:“欲使其亡――” 视线扫过众人。 “先使其狂。” “他们要烧几次粮草随他们烧吧。” “我们可以失误十次八次,但――” “他们只有一次。” ─=≡Σ(((つw)つ 明天下午不上健身课,三合一吧。 1019:北漠汉尼拔(中) 相较于射星关这边的鸡飞狗跳,逐月关这边就平静得多,甚至还能分出多余人手来驰援沈棠。沈棠听闻此事,放下啃了大半的馒头,语气严肃问道:“领兵之人是谁?” 白素道:“是徐将军。” 沈棠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哦,那好。” 甭管来的人是谁,只要不是康季寿就行。 她现在对康时真的有些怕怕。 但凡自己是个人就真被他克死了。 沈棠将剩下半个馒头塞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问道:“武将是文释,军师是谁?” 白素这回没有痛快回应。 沈棠心中咯噔:“莫非是含章?” 就算是荀贞也没事儿。 反正自己也习惯了负债日子,三五年都熬过来了,还怕三五十年,甚至三五百年?只要她活着一天,她总能还清荀贞的债务。唉,这世上还有比她更加苦命的主公了吗? 其他主公都是压榨下属。 唯独她不同,她被下属压榨。 白素摇头:“唉,是康尚书……” 沈棠:“……” 老天爷,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康时瘟神威力之大,人未至,已让半个馒头卡在沈棠喉咙。她一边咳嗽一边憋青脸,一边找水一边拍着胸口。云达的黑虎掏心都没弄死的人,差点儿被半块馒头送走。 “妈呀,得亏我不是人。” 沈棠被迫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吐槽归吐槽,但也不可能真的嫌弃康时。两路兵马会合,康时看到的是坑坑洼洼、纵横交错的“施工现场”。不等战马停下就跳下马背,眉宇间满是急色:“主上!” 沈棠诧异他的异常反应。 下意识想到坏消息,抬手扶住几乎要踉跄栽倒的康时,暗自镇定心神:“季寿怎得这副模样?莫非是逐月关那边出事情了?” 康时却问:“主上贵体可有恙?” 沈棠道:“无恙,好好的。” 差点被馒头噎死就不用多提了。 人固有一死,但不能社死。 康时仿佛卸下了包袱,紧绷的脊背松垮下来,眉眼也肉眼可见松快三分――从射星关失守到现在,沈棠的情况一直属于不公开的秘密。哪怕是两地联络,也不会透露太详细的内容,康时得到的只有简短回应。只有亲眼看到人安然无恙,他才能彻底放下心。 “无恙就好,主上无恙就好。” 他不敢想象沈棠真亡于云达之手,他会如何选择――主上究竟是被云达所杀,还是因为他的文士之道,导致招惹云达害死了她――不管答案如何,他怕是没苟活的勇气。 沈棠听出他话中的含义,怔忪一瞬。 千言万语化成拍在他肩上的力道。 “区区云达,如何能撼动你的天命?” 孤岛工程进度本就开了倍速,又有康时带来的兵马助阵,不过三天半就彻底竣工,这还是北漠兵马时常阻挠驱赶的结果。若是没有这些阻碍,估摸着三天时间就够用了。 有陷阱阻挠,粮草进入射星关的难度翻倍,粮草损耗也随之翻倍――因为北漠需要派遣更多的护卫军保证安全,北漠主力能拿到手的辎重不增反降,射星关自然压力山大。 饶是如此,也有几个辎重营被灭。 原地都有一座头颅堆砌的京观。 剩下的活口全被俘虏。 图德哥硬着头皮请云达出手压阵。 “云彻侯,康国已经够嚣张跋扈了……” 欲使其亡、先使其狂,这话是不假,但射星关几万北漠主力可抗不到康国兵马得意忘形的时候。辎重压力太大了,他扛不住。 原以为会在云达这里踢到铁板,熟料对方只是平静答应下来:“此事老夫应了。” 图德哥如释重负:“祝彻侯武运昌隆。” 这支北漠精锐是真的精锐,武胆武者比例重。虽说武胆武者可以吸收天地之气弥补一部分食物需求,但不代表就能完全餐风饮露。食物需求比寻常青壮年还要大好几成。 若是断了粮草供应,后果不可想象。 就在图德哥准备告辞的时候,云达却道:“倘若短期内没有进攻坤州的机会,固守射星关有弊无利,反而将自身置于两面夹击的境地。你可有想过,退一步海阔天空?” 进攻射星关前,虽有料到粮草供应困难,却没想到敌人三四天将射星关挖成孤岛的骚操作。闹到如今这一步,也是进退两难。 图德哥原地踯躅,徘徊不前。 良久道:“自从曜日、逐月、射星三关建成,多少北漠英烈饮恨,多少雄心壮志在此折戟?云彻侯,你是从那个时代走过来的人,应该知道族人数百年来的恨意……谁都知道,吾族曾屹立天下之巅,却被百国排挤欺辱,赶到这片苦寒贫瘠之地,在此繁衍一代又一代。倘若族人们都能吃饱穿暖,生活在四季如春的地方,一方沃土能养活一家老小……” 图德哥神色添了几分晦暗。 “试问,谁愿意喋血一生,不得善终?” 他的声音不高,似乎在呢喃。 “我也知北漠声名狼藉,但有什么办法呢?不去争、不去抢,还有什么活路?在北漠长大的人,‘争抢才能生存’早被刻进骨子里!打到这步,断无回头后退的道理。” 他冲云达颔首,大步流星离开。 云达望着坤州方向,眼底晦暗莫名。 图德哥信心十足打出了云达这张王炸,本以为大招十拿九稳,却不料只逼出沈棠手中的平a。频繁截杀粮线的康国兵马像是人间蒸发,连影子都没瞧见,云达对此扬眉。 哂笑道:“倒是沉得住气。” 呵呵,哪里是康国兵马沉得住气? 分明是沈棠怕了康季寿的玄学。 所以―― “咱们要改战术,我怕开到隐藏款。” 据以往经验,不管是沈棠还是其他人出马截杀粮草,大概率会走霉运,沈棠会尤其倒霉。射星关辎重压力大,不可能不派出云达这种重量级人物坐镇,碰上了生死难料。 徐诠将注意力从偶像身上收回。 “斥候探查到情报,北漠已将辎重营打散,增派兵马护送,从不同路线出发运粮。吾等若是不分兵拦截,北漠是不可能从射星关退出来的。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啊……” 若一对一,康国粮草充裕耗得起。 如今却是高国趁火打劫,双线开战。 北漠战场不能拖延太久。 康时不看好沈棠的建议,也不看好自己运气:“集中兵力合击他们的主力辎重营?若倒霉扑空,辎重车上面都是陷阱呢?” 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北漠被西北诸国暴揍多年也学了点儿兵法,不可能啥心眼儿都不长。康时试图告诉沈棠这个操作的可行性不高,但沈棠不死心:“不是集合兵力合击,咱是提前埋伏。” “提前埋伏也一样。” 沈棠竖着手指摇了摇:“不不不,我说的埋伏不是咱们人跑去埋伏,而是在地下给他们准备惊喜。将作监此前用来炸陷阱的玩意儿,周遭并无天地之气的波动,武胆武者和文心文士很难提前察觉它们的存在……” 康时下意识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北啾。 北啾被他看得精神紧张。 沈棠抬手一划:“咱们先提前预测辎重营的行军路线,在必经之路上面埋伏一串的小玩意。敌人踩上来,引爆它们。砰砰砰,又是爆炸又是起火,保证他们人仰马翻。” 运气差点儿无所谓。 只要火力覆盖足够密集,总能炸到人。威力不足搞不死人也没事,能将辎重车烧毁也算达成目的。如此一来,既能保证自身安全,也能破坏敌人的辎重粮线,一箭双雕! 康时忙摆手示意沈棠停一停。 “将作监用什么炸陷阱?” 沈棠一拍脑门,不好意思地笑笑。 “哦,忘了跟你说。” 康时:“……” 又两日。 图德哥没等来辎重,反而等来噩耗。 辎重营遭袭,粮草折损八成。 简单几个字犹如平底炸雷在他耳畔响起,他脑子嗡的一声,只剩白茫茫一片。在柳观开腔之前,他腾得起身,手指急剧颤抖地道:“云彻侯亲自坐镇,歹人岂能得手?” 柳观在一侧问:“敌人几何?” 康国大营全部出动了? 传信兵支支吾吾:“无、无人……” 几个字将图德哥的脑子干懵了:“无人?总不能是中了敌方文士的军阵幻象,自己烧了粮草?什么军阵幻象能蛊惑堂堂彻侯?” 最后两个字都是从牙缝挤出来的。 传信兵的脸色比喝黄莲还苦。 这事儿说来实在是诡诞。 大军护送辎重营经过一处必经之地,全军上下都提高了警惕,时刻提防可能杀出来的敌人。兵马未过半,一声爆炸从中间响起。火光冲天,黑色的猛火油四散飞溅,最近的辎重车被点燃。不待他们反应过来,爆炸一声接着一声,云彻侯察觉动静源于地下。 柳观死死攥紧拳才勉强压下怒火。 “敌人埋伏在地下?” 声音高亢到尖锐破音。 “既然在地下,就送他们下地狱!” 康国兵马当年对付十乌就用了钻地道战术,如今又在地下埋伏辎重营,既然如此,何不重击地面,直接将地下的人都活埋? 也省得给他们挖坟了。 传信兵古怪道:“彻侯也这么做了。” 图德哥追问:“然后呢?” 传信兵:“然后辎重被烧,只剩两成。” 云达与一众护送武将出手合击地面,受波及土地仅是下沉三四寸,并未如预期那般大范围塌陷。不仅如此,地下还爆发出更加猛烈的爆炸,猛火油从爆炸口喷涌而出,遇火即燃,火势覆盖内的辎重车尽数遭遇毒手。 地下根本没有伏兵! 剩下的两成也被猛火油烟雾侵袭。 也不知道能不能食用。 图德哥用了许久才勉强消化这个噩耗,柳观尚有一丝摇摇欲坠的理智:“若只是猛火油怎么会爆炸?除了它,可还有别的?” 传信兵的回复无疑是让人失望的。 爆炸过于迅猛,现场被烧得不剩证据。 柳观怒极想骂人:“废物!” 不仅是骂护送不力的兵马,也在骂云达,被敌人阴了就算了,事后还查不到怎么被阴的,是准备重蹈覆辙?图德哥出声阻止她的过激言论,这话传云达耳中,自己都保不住柳观:“粮草只剩两成,人员死伤几何?” 相较于损失惨重的粮草,兵力倒是保存完好,救火不成便都以自保为上,仅有三百余人被爆炸波及、被大火焚烧丧命,剩下近千人都是轻度烧伤,损耗可以忽略不计。 图德哥听了头更大。 粮草没了,吃饭的嘴多了。 他沉声问柳观:“还有几日?” 柳观知道他担心什么:“五日。” 五日内再不解决粮草问题,建立安全粮线,射星关就要面临弹尽粮绝的绝境局面。 届时,不得不撤退。 图德哥淡声道:“不能撤退。” 一旦从射星关撤退了,攻打射星关攒下的士气就要腰斩,云达这个二十等彻侯不好使唤,龚骋这个十八等大庶长又性格拧巴。不能将筹码都压在这俩不靠谱的东西身上。 柳观下意识开口:“可是粮草……” 一下子对上图德哥冰冷眼神,她噤声。 图德哥:“下批粮草送达至少十日后……你能保证这些粮草不会再被康国截杀?” 良久,柳观垂下双眸:“臣知道了。” 粮食紧缺的时候,就要砍掉不必要的开支。 不是削减,是砍掉。 节流有了,还要开源。 时间一晃又是两日。 鲜于坚二人时不时能听到外头集结兵马出关的动静,只是从射星关愈来愈压抑凝重的气氛来看,估计没讨到便宜。端起饭碗,他幸灾乐祸道:“现在就看谁沉得住气。” 北漠这会儿处境尴尬。 粮草供应不上,急得屁股着火。 不肯从射星关撤走,但也不能窝在关内干耗时间,派出部分兵力去抓康国兵马――派出人多了,怕康国趁机偷射星关,但派出去的兵马少了,又撼动不了对方。不仅如此,康国这边也开始肆意玩弄着北漠心态。 比泥鳅还滑不留手,大老远就逃。 康国逃,北漠追。 如今只剩后者插翅难飞。 云策经过几日调养已经缓过气。 勉强能坐起身,用伤势较轻的手拿筷子进食:“这叫风水轮流转,此前北漠……” 他刚夹了一筷子要送进嘴里。 鲜于坚出手如雷霆,打掉他筷子。 粗糙麦饭洒在被褥之上。 云策好脾气道:“怎么了?” 鲜于坚神色阴冷地从自己碗中夹出一块小小的肉,这块肉的颜色有些深,皮肉连着一小截骨头。云策仅一眼便认出这是什么。 这是一块人骨。 还是一块脚趾骨。 云策默默将被褥上的麦饭拨开。 叹气道:“这都开始掺杂人脯了吗?” 人脯代粮在乱世不算少见。 云策早年下山游历,人吃人的场景看得多了,各地一旦有饥荒,免不了易子而食,甚至是掘坟盗尸用以充饥。饥民饿死在路边,刚咽气就有一群形似豺狼的人扑上来。 遍地白骨,生灵哭嚎。 但,云策仍是想不通。 “北漠还不到这一步吧?” 明明只要从射星关撤离就行。 鲜于坚对此并不意外。 “上了桌的赌徒是不会轻易下来的。” 从食物中发现人体组织,师兄弟二人说什么也不会再吃了。鲜于坚想办法另外弄点吃的,却撞见站在外面的师父云达。他微微颔首,那一声“师父”却怎么也喊不出来。 云达:“来看你师兄。uu看书 wwwuukanshun” 言外之意,鲜于坚哪儿凉快哪儿呆着。 屋内只剩师徒二人,云策平静看着云达,尽管后者表情跟往常没什么不同,但他总觉得对方心情很差。于是乎,他火上浇油。 “明明可以二选一的情况下,却选择以人脯代粮,师父还觉得北漠有资格吗?”云策看着对方的眼睛,“若是记得不错,射星关内并无康国俘虏,这些人脯从何而来?” “老?” “弱?” “病?” “残?” 云策一字一顿,一字一问。 “何时会轮到徒儿呢?这身修为你收回去了,这条命还留着,这一身的血肉也是你养起来的。若能以身制粮,有幸出现在老师的食案上,这一世也算是彻底偿还了吧?” 1020:北漠汉尼拔(下) “徒儿血肉烹成的肉糜羹,会是什么滋味?”云策语气平静,听不出他话中肉糜羹食材原料是他自己,“来日可告知泉下。” “阿策。”云达没想到一直安静寡言的徒弟也有伶牙利嘴的一面,语气隐含警告。 云策哪里会乖乖听话? 横竖光脚不怕穿鞋。 他现在死都不怕! “你说以战止战,徒儿很赞同――不听话的人,就好比胡乱生长的潦草枝丫,只有将它们修剪干净,省出来的养料才能让树苗长成参天大树,有能力在密林间争夺立锥之地。但你看看碗里盛的是什么!在师父看来,食尽同类、人脯代粮也是必经之路吗?” “你说兵强马壮即可称王称霸,问北漠为何不行?答案不就在这只碗里面?打天下是没有不死人的,但甚少见吃自己人去打天下的!今日为了射星关能吃伤兵,吃老弱病残,来日还会用什么借口去吃其他人?北漠是为大义而战吗?分明是为了贪婪野心!” “而你――” 云策罕见情绪激动,身躯往前微倾。 掷地有声道:“本末倒置、拗曲作直!” 明明说着诛心之言,云策反而先红了眼眶,清泪滑落,颓丧地跪伏榻上,泣声道:“师父!回头吧!若真只是为了向公西一族报百年困守之仇,师门上下无人不响应!” 云达之于自己,如师如父。 从有记忆开始,对方一直都在。 从牙牙学语、蹒跚学步,再到授业解惑、衣钵相传,云策的一切都是对方塑造的。云达是他立志效仿的榜样,是引导他人生的明灯,也是他视若神明的精神支柱与信仰。 云达如今的所作所为呢? 亲手将云策心中的神像摧毁。 峨峨高山,一夕崩塌。 修为被废的痛苦远不及精神上的折磨。 云达垂眸看着最亲近自己的徒弟――哪怕这孩子二十多年苦修在他手中付之东流,此刻肺腑之言也无怨怼,让他不觉有些好笑。 他也笑了出来。 “阿策,你什么都不知道。” 云策面上血色散尽:“师父……” 云达抬手制止他继续说,撩起衣摆坐在云策床榻旁边:“正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所以还能怀揣这样天真念头。你跟随沈幼梨时间也不短,应该知道众神会内社外社吧?” 云策没料到话题跳跃这么大。 点了点头:“知道。” 他还知道师父云达跟众神会也有关系。 这点,自己身上的纹身也能作证。 云达扯起唇角,笑意浮于表面,未达眼底:“你可知,众神会真正的源头是谁?” 云策联系云达前后的话,内心莫名不安。 云达:“是沈幼梨,你的主上。” 云策想也不想反驳:“不可能!” 云达反问:“为何不可能?只因为沈幼梨完全符合你心中仁道之主的形象?阿策,你跟随为师这么多年,你连为师都没有看清,你为何就敢斩钉截铁说自己了解沈棠?” 一句话将云策问得无法反驳。 云达平静地道:“沈幼梨与先主,二人其实有不少相似之处,但凡她不是沈幼梨,而是旁的什么人,为师对她也没什么意见。” 云策:“徒儿敢以性命作保!” 他识人不明,云策承认。 但祈中书他们也能全部眼瞎了? 云达对上云策那双坚毅的眸,深知这傻孩子脾气固执,他也摊牌:“众神会内社供奉着一尊名为‘母神’的邪神,为师查到的消息,初代内社成员皆受‘母神’恩赐,得以在大灾祸中幸存下来。他们自诩神的后裔,是神的血脉,谁也不知道这些怪物活了多久。这尊‘母神’便是你如今的主上……” 云策的脑子一下子乱哄哄的。 师父说的这些,超出他的理解范围。 耳畔传来云达哂笑:“众神会内社记载,天灾灭世,古人类发现了‘母神’,并且从‘母神’身上得到了人族延续的希望。不过,或许是神的力量过于非凡,凡人难以承受,最后仅有寥寥几个幸运儿得到神的垂怜。这些幸运儿最后离开诞育他们的地方。” “师父,这只是神话故事。” 云达语调沉下来:“是真的。” 云策完全怔住:“真的?” 云达笑容有些怪异,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全部都是真的,那场灭世天灾是真的,沈幼梨作为‘母神’也是真的。阿策,你觉得为师要感激她对人族的垂怜吗?不,这行径在为师看来愚不可及。一个能走到灭亡境地的存在,本就没插手的必要。” 云策:“……” 从师父云达这些话来看,所谓的“母神”既没兴风作浪,也没杀人放火,众神会内社创始人只是从对方身上得过恩惠,之后的所作所为并非“母神”授意。这就好比有人用铁匠铺买的刀子杀人,杀人犯是买家而非卖家。官衙怎么判,也不可能判铁匠死刑。 即便是真的,主上也无辜啊。 云策吞咽几口口水。 小心翼翼问:“师父的意思……” 师父毕生心愿都是终结乱世。只要能达成这个心愿,赢的是阿猫阿狗也好,征战过程中死多少人也无妨,最重要的是乱世被终结,所有人都不再有隔阂,再也不分你我。 云策忽略了一点儿。 全天下人族全嘎了也一样达成目的。 云达道:“就是你理解的。” 他原以为人族只是如今打打杀杀、尔虞我诈,还存了“实现和平这条路很难但也有一丝希望”的念头,却没想到在更久以前,人这种存在已经烂到了骨子里,药石罔效。 从不汲取教训还有必要延续? 等着下一次重蹈覆辙? 在重蹈覆辙前,又有多少杀戮悲剧上演? 与其如此,倒不如彻底湮灭干净。 云达并不认为沈棠是邪神,对方庇护了灭世天灾下的人族遗民,但幸存下来的人族并未汲取教训,斗争又被迫延续数千年。如今,这位“母神”还掀开棺材板亲自下场。 沈棠的目的很明确。 可云达不认为日后能和平,只要还有人,只要人还有七情六欲,斗争就无处不在。 诸如阿木箐这样的悲剧还会有无数个。 “沈幼梨的傲慢在于她根本不了解人。自以为是的好,自以为是的拯救,问题是人族需要所谓的‘神’居高临下的拯救施舍?与其饮鸩止渴续命,呵,不如直接毒死。” 人脯一事也彻底扼杀他仅有的一丝期待。 宛若一记响亮巴掌扇他脸上。 果然―― 唯有彻底清洗才能让人不再制造新斗争。 云策彻底安静了。 他这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消息,师父没有一根筋去助纣为虐。 坏消息,师父想搞死所有的活人。 那还不如助纣为虐呢。 他讷讷憋出话:“天地分阴阳,世间有善恶,这世上不止有悲剧,也有令人欢愉之事。师兄弟在师门的日子便是最美好的。” 云达对此不置可否。 鲜于坚扯着云达的大旗,强行从后厨弄到两份没有加料的正常食物。他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往回走,迎面碰上云达。对方只留下一句:“子固,照顾好你师兄。” 鲜于坚颔首应下。 入内,瞧见云策师兄望着角落出神。 眼眶还是红的,应该是哭过。 鲜于坚叹气:“师兄,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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