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这鱼片粥好鲜美埃” 沈棠的饮食都是褚曜一手包办的。 有空的时候也会亲自做几道,这个习惯他维持了数年,并未因为自身身份地位改变而改变:“是军士休沐的时候钓上来的,最大的一尾足有六十多斤,只是那一尾不新鲜了,便让他们自己煮了分食,尚有几尾活着的,年限大小合适,便做了点鱼片粥。” 沈棠又享受地尝了两口。 “不新鲜了?” 褚曜表情似有些一言难尽,但也当一则趣事跟沈棠分享:“说是垂钓第一杆就钓上来了,那军士就拎着鱼闲逛四个多时辰,最后才意犹未尽跟其他军士一块儿回来。” “……钓鱼佬的爱好果然在哪里都一样。”沈棠光想想那个画面都觉得有意思。 吃饱喝足,再消食半个时辰。 她有一件没一件地跟褚曜闲聊。 有日常琐碎,也有政务公事。 褚曜则时不时应和两声。 “给谷子义的追封我打算给高一点,从一品的国公,三代乃降。”沈棠不是个大方的人,但念在她跟谷仁的交情以及上南的遗产,封爵等级给高一些也正常。至于说三代才降这点,在这个混乱的世道不算什么,因为绝大部分国家连两代都传不下去。 基于这种大环境,不管是世袭罔替还是三代乃降,最后结果都差不多。倘若康国成了意外,能传三代以上,谷仁后嗣面对降爵的刺激也会发奋向上,不敢躺着吃老本。 褚曜点点头,对这个安排没异议。 目前加封的也就祈善和秦礼,一个太师一个少师,而封爵的就一个谷仁子嗣,由此可见自家主公在封爵加封方面有多谨慎。大家伙儿都有跟大家伙儿都没有,差不多。 额,也不一样。 大量封爵还要给食邑,国库撑不住的。 只是―― 褚曜:“主上打算如何对待钱叔和?” 沈棠昨晚将钱邕安排在了天枢卫将军位置,天枢卫的大将军从二品,两名将军则是正三品。从品级上来说,并未委屈钱邕。只是钱邕身份略特殊,对待他要更加慎重。 一来,钱邕有一套成熟班底,尽管大部分精锐在屠龙局末尾抢夺国玺环节被打得支离破碎,但剩下来的都是钱邕的死忠。钱邕归顺沈棠,不代表这些人也心甘情愿。 二来,钱邕还拱手送上了一枚国玺――哪怕这枚国玺他本身就保不住,但那时候的归属权仍属于钱邕。这份功劳也要算上。 三来,钱邕是以军阀身份归降的,待遇方面要比普通功臣还要高个一品半品的。 一个天枢卫将军,怕是不太够。 褚曜昨晚没提,因为他还不知道自家主公对于封爵的态度,如今主公自己提谷子义子嗣的封爵,他便顺势将钱邕这环补上。 “钱叔和碍…”沈棠难得露出一点儿愁色,却不是因为封爵,也不是不知道给他封什么爵,而是,“封爵只封一个头衔不合适,但给食邑……我这边儿又心疼……对于一个捉襟见肘的穷人来说,没什么比要走她的财产更让她难受。封……郡公吧……” 郡公属于正二品。 其实沈棠更想给一个县公或者县候。 褚曜记下:“也三代乃降?” 沈棠道:“这就不给了,反正他还是当打之年,有本事自己再攒军功,将爵位升上去。只要他立功够多,我不会吝啬的。” 简单来说,钱邕以后立功了,沈棠可以给他提升爵位,也可以奖励他一代乃降、两代乃降、三代乃降、四代乃降……后代子孙能躺平几代,全看他这位祖宗有多努力! 褚曜:“……这也行。” 沈棠伸了个懒腰:“封号……让公肃那边想想吧,这本来也是礼部的事儿……” 她本想说让褚曜帮忙想,话到嘴边又想起来自己的草台班子慢慢走向正轨,各有各的职责,不能逮到谁就压榨谁。不提秦礼还好,一提到秦礼,沈棠不由得想起昨晚。 褚曜对她何其熟悉? 沈棠走神一瞬,他都能察觉到。 “主上可有心事?” 沈棠托腮喃喃:“无晦啊,你说――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会突然觉得另一人颜值突然提升,莫名地戳中了自己的点?” 褚曜脸色陡然一变:“什么点?” 沈棠解释:“咱们以元良举例,他那么喜欢猫,戳中点就是他看到一只哪里都符合他喜欢的绝世大美猫,一眼就很喜欢1 “谁?” “啊?” 褚曜这边却做了个深呼吸。 沈棠甚至从他脸上看到了裂痕!要知道褚曜可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怎么突然就这么大反应?乖乖,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主公霸业未成,暂时不宜耽于男色。”褚曜跟着补充,“女色也一样。” 他今日的立场莫名有弹性,不待沈棠开口解释就抢着发言:“食色性也,主上享受美色,但不宜投入情感,容易失了判断。” 褚曜后知后觉想起来主公当下的年岁,确实容易对异性美色动心,若对方是个油嘴滑舌的,身处局中的主公还可能被蒙骗。 他压下内心翻涌的杀机――眼看着即将柳暗花明了,他决不允许有意外发生! 沈棠:“……” 无晦这话的意思是――玩玩可以,但不能动真心,更不能因为美色而失了理智? 问题是,她也没这意思埃 担心褚曜脑补扩大误会,沈棠急忙解释缘由,中途不敢缓一口气,生怕褚曜将秦礼当成狐媚惑上的妖精处理。她说得很急,几次差点儿咬到舌头:“……事情经过就是这样,我一直以为自己没有特别喜欢的,但昨晚却惊奇发现自己原来吃这一口风格。” 她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一双杏眸盛满光彩,眉眼间还有点儿古怪兴奋。 褚曜:“……” 这下轮到他无言以对了。 发现自己喜好的点,值得兴奋吗? 沈棠:“怎么不值得兴奋了?这证明我更像个有血有肉的人啊,更加接地气1 自从知道自己是公西族的老粽子,沈棠就有些担心自己跟普通人不同――哪怕她的灵魂是年轻的,但这具身体不知多少岁了。硬件出毛病,她灵魂再年轻也会被拖累。 发现自己跟普通人一样,瞬间放心。 褚曜:“……” 过了良久,褚曜这边再次松口:“主公若真喜欢谁,只要不越界,曜都赞同。秦公肃各方面是不错,但他年岁太大,主公此前不是说喜欢年岁比自己小一些的?若主公喜欢,日后照着这点特质再慢慢搜罗也行。” 天底下的男人女人这么多,不可能就一个秦礼有那种戳中主公喜好的特质。要是质量打不过,还能拼数量!最重要的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国主若跟臣子有桃色纠缠,于双方都没什么好。主公声誉蒙羞,也不利于臣子仕途,难以清清白白地立足朝堂…… 沈棠:“现在考虑这点也太早。” 她都不知道话题怎么绕到这里的。 休息差不多,沈棠开始一天办公。 褚曜离开之后找了祈善,二人不知在营帐嘀嘀咕咕什么,大半个时辰都没出来。 当沈棠对武职的安排传到钱邕的耳中,他正晒着太阳,坐在石块上干盒饭,附近还坐着不少军士,一个个灰头土脸,浑身大汗,臭气熏天,时不时脑袋凑一块儿低语。 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 汗臭混着食物香气,钱邕也吃得香。知道自己成了天枢卫将军,上头还有一个天枢卫大将军,脸色黑了一层。待听到封爵郡公,脸色稍霁:“除了我,还有谁封爵?” 属官:“还有就是谷子义的孩子。” 钱邕抓着筷子不动,正准备听一大串人名,结果没了下文,他问:“下面呢?” 属官道:“下面没了埃” 钱邕险些被自己口水呛到:“就俩?” 属官点头:“对,就俩。” 钱邕咂摸嘴,嘀咕:“抠不死她沈幼梨,开国爵位就给了俩,其他人也不封。她那些僚属也是死心眼儿,这样都不闹闹?” 随便哪个国家,谁不是一连串封赏? 从龙之功,图的就是加官进爵! 属官补充:“加封也只有俩。” 钱邕心底那点儿不舒服散了个干净,甚至还多了几分意外――其实就算沈棠不给他封爵,他也没什么话好说。说是归顺献上国玺,但彼时情况,钱邕连命都保不祝 他不爽是因为被年轻一辈压了一头。 宁为鸡首,不为凤尾。 其实随便给他哪卫的大将军,他都行。 钱邕叹了口气,继续低头扒饭。 “快点吃,吃完还有条隧道要打通1天杀沈幼梨,居然将他堂堂武胆武者、前任军阀首领当成服徭役的人徒来使用――哼,天枢卫将军、开国郡公,都是他应得的! 这厮就两条腿,非得造百十条路! 也不怕走路走劈叉了! 钱邕在内心骂骂咧咧个不停。 |w`) (本章完) 第926章 926:元凰五年(下6) 大陆中部,启国。 启国位于大陆中部略靠南方位置,北地还是寒风刺骨的时节,此地已经有了春意。青年武者风尘仆仆地入了城,寻了个面善的老妇询问地址:“老人家,打扰一下,请问您知不知道长春坊的澧水巷怎么走?” 老妇人抬手给青年武者指了方向。 启国这些年经历不少风雨,连带着王都也遭遇数次战火,随处可见斑驳痕迹。青年武者越往长春坊方向走,周遭建筑愈发低矮,一眼便知少了修缮,不是什么达官贵人群居的好地段。虽如此,长春坊却有其他地方所没有的烟火气,随处可见为生活奔波的庶民,街上商贩沿街叫卖,不时还有顽皮孩童嬉戏打闹。这种氛围也感染了青年武者。 唇角勾起浅笑,步伐越发大了。 他又问了几个路人,终于在一间民宅门口停下,抬手轻敲,直到门内传来回应。 “来了1 听到这道声音,青年武者在木门打开的瞬间就给人熊抱:“六哥,我回来了1 来人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抬手推了推:“松开,滂臭。” 青年武者曲臂轻嗅:“有什么臭?” 方衍看着青年武者黑了好几度的脸,没好气道:“脸黑成这样,多久没洗了?” 作为医者,多少都有些洁癖。 他超过三天不洗就会浑身难受。 偏偏身边一溜的汉子都不爱洗澡。 青年武者不好意思地松开,屈指虚扣着脸傻笑:“小弟这也是急着赶来见六哥啊,路上都不敢多停,也就……也就六七日吧?这天气六七日洗一回也不算什么……” 他说话声音越来越轻。 剩下的字都被他吞咽回去。 被六哥盯得头皮发麻:“六哥,小弟这就去洗澡,也算洗尘了……水井在哪?” 往院中走两步就走不动了,有人拽着他的衣领,方衍道:“后厨正好有热水。” 打了热水,痛痛快快洗了个澡。 方衍捧着一套折叠整齐的男式劲装,放浴桶旁的凳子上:“洗完了,换这套。” 不多时,青年武者擦着湿发出来。 方衍正在院中晒着草药,听到动静扭过头查看,见对方肤色恢复了正常,这才满意点头:“清之,嫂嫂和侄儿他们可好?” 青年武者自然是一路奔波到启国的晁廉,他在木质台阶坐下:“都好,大侄儿经此磨难成熟不少,如今跟着嫂嫂他们住在陇舞郡,受沈君庇护。小弟走的时候,那边大局已定,几年内,应该不会有战火……” 这几年,嫂嫂侄儿他们就是安全的。 方衍晒草药的动作一顿:“沈幼梨?” 跟着又恢复了常态,苦笑:“没想到是他赢了,他赢了也好,至少是个有良心的,总好过黄烈章贺之流笑到了最后……” 晁廉倏忽想到什么,笑道:“六哥,告诉你一个消息――这位沈君是位女君。” 方衍:“……???” 晁廉害怕他不相信,再次重复。 “沈君真是一位女君。” 方衍:“……” 晁廉见他没有过激反应,直道无趣,明明是石破天惊的大消息,为何如此淡定? “唉,嫂嫂不肯改嫁……” “大侄儿在陇舞郡谋了个位置,言行愈发有大哥的风范,他待底下弟妹极好。” “嫂嫂还让小弟带了些东西……” 兄弟俩沐浴着金灿阳光。 一个讲,一个听。 晁廉讲述自己一路的见闻,还有跟嫂嫂侄儿他们重逢的场景、对话,事无巨细,不肯错漏一个细节。说着,晁廉自己先红了眼眶,在洒泪之前,被他硬生生憋了回去。 “六哥,十三呢?他的近况如何?” 听到让自己操心的十三弟少冲,方衍叹气道:“没有恶化就是最好的消息,只是他对以前的事情都记不太清楚,心智也只剩六岁。庆幸有少白在侧,倒是没失控过。” 晁廉停下擦头发的手。 扭头四下张望,民宅并无少冲气息。 “十三去哪里了?” “他闲着无聊,跟少白出去玩耍了。” 即墨秋是智窍被封,仅有六岁心智,少冲是因为恶念反噬,也只有六岁心智。这俩情况不同的“同龄人”倒是意外融洽。只要书院没有课,这俩就会跟邻居小孩儿混。 一开始,小孩儿家长还担心这俩会伤害小孩儿,但自从他们炫了一手,救下隔壁李婶儿的孩子,大人们就不反对往来了。熟悉后,街坊邻里又误会什么,对这两个人高马大的傻子格外宽容,方衍和林四叔出门买菜都会收到优惠,偶尔还会给抹个零头。 他们不缺钱,但也不太富裕。 即墨秋还好点儿,他会用一部分天地之气弥补对食物的需求,但心智混沌的少冲就不行了。他饿了就要吃,偏偏他又是准十六等大上造境界,一个人能干十几人的份。 生怕坐吃山空,方衍也用医术给人诊治,收点儿诊金补贴家用,哪怕杯水车薪。 如今晁廉回来了,生活压力能小很多。 到了晌午,即墨秋和少冲才回来。 方衍看着两人灰头土脸,不知哪个泥坑打滚回来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抬手揪住少冲的耳朵:“你又将衣裳闹成这样,一月下来能报废七八身,不要钱的吗?” 少冲脚下一错,躲到即墨秋身后。 方衍一看这个更来气。 “躲什么躲?不要装作听不懂,我知道你听得懂!还不去洗澡,拾掇干净了?” 晁廉这才知道后厨烧的水是给这俩准备的,他就说怎么会这么凑巧:“十三看着比之前好太多了,说不定几年就能恢复。” “他再不恢复,为兄先要气倒了。”方衍这边已经将草药都翻了一遍,低头看到指尖染上灰尘,忍不住洗了两回手,“十三也不知道跟哪个邻居学的,愈发顽皮。他顽皮也就罢了,还带着少白一起学坏……” 唯一庆幸的是即墨昱不介意。 乐呵呵: 即墨昱这么说,方衍却不敢这么信。 “一开始还只是在外瞎逛,现在都学着抓鸡撵狗了……”说到这里,方衍的表情倏忽僵硬扭曲,咬牙切齿,“昨儿,他带着少白跟邻居几个孩童玩耍,比谁尿得远。” 晁廉:“……” 这事儿,几岁孩童做了还能会心莞尔,但十三和少白都是成年身量了啊!!! 方衍摆摆手:“放心,没干成。” 他出诊回来看到几个孩童不怀好意哄着这俩去角落,便知道他们没有憋好,将一切扼杀在裤腰带松开之前!回来之后,方衍抄着戒尺将少冲屁股打开花,一再叮嘱这俩别玩这种有伤风化又耍流氓的游戏!他们也长点脑子啊,别什么人哄骗都上赶着相信! 为了让他们记得深刻,罚墙角倒立! 即墨昱回来就看到爱徒被罚。 问清缘由,老人家就一句话。 方衍: 即墨昱: 其实即墨秋纯属是遭了无妄之灾。 因为即墨昱三申五令告诉他一定要恪守男德,在没卸下大祭司职位之前,他都是侍奉神的男人。若做出有伤风化的事儿,激怒了族中供奉的神,即墨秋可能不会有什么事,但启国都城又要雷电漫天了。就算不为了自身清白,他也要为其他人捂好衣领。 少白谨记着老师的叮嘱。 所以,没打算参加比赛,只是观赛者。 晁廉松了口气:“没干成就行。” 又感慨:“十三以前也没这么调皮。” 方衍翻个白眼:“十三以前都被我们拘着,能学的对象都是咱们兄弟。如今接触到的人多了,他自然会下意识跟‘同龄人’学。只是,这个年纪的男童,猫嫌狗厌。” 街坊邻里的孩子再调皮,也受限于身体和自身能力,闹不出多大动静,但十三这俩人却不一样。要是晁廉再不回来,方衍怀疑自己迟早要被气出心梗,同时也有欣慰。 大哥生前最大愿望就是让少冲拥有快乐,若在天之灵能看到这一幕,亦能开怀。 晁廉闻言,哈哈大笑:“六哥别气,小心气坏了身子。咱们想想自己在六七岁这个年纪,兴许比十三他们还闹腾惹人嫌。” “你惹人嫌就行,别捎带上我。”方衍自小学习医术,他有记忆以来就开始接触药材医书了,每天都有背不完的厚重书简,他哪有上蹿下跳的机会?他小时候可省心。 说笑的功夫,林四叔也回来了。 晁廉从行囊掏出了林氏准备的礼物。 看到带着族徽的物件,他不禁红了眼,侧身擦去泪意,问:“老宅那边如何?” 晁廉将所见所闻一一道来。 林四叔听得一愣一愣的。 侄女姣姣大难不死,还以女性身份凝聚了二品上中文心,跟着军阀首领沈棠混,最后抄家抄到自家头上……林风自立一支,如今是林氏家主,负责照顾林氏老宅众人。 林四叔忙不迭拆开两封家书。 一封是爷爷写的,一封是侄女写的。 看着纸上的故人乡音,眼眶又红。 晁廉轻声道:“要不要回去看看?” 林四叔摇摇头:“不了。” 他现在走不开身。自己这条命是即墨昱师徒救下的,他为了报救命之恩,答应即墨昱要跟在即墨秋身边直到智窍解封。即墨昱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随时都有可能驾鹤西去,这个节骨眼根本不能离开。知道家人好好的,他已经心满意足,不敢奢求其他。 “若是有缘,终有相见一日。” 林四叔郑重地收起了家书。 随后几年,时不时拿出来仔细翻看。 是的,几年。 林四叔以为即墨昱没几日好活了,没想到这老东西硬生生又撑了五年,五年啊! 五年――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即墨昱已经苍老得不像样。 年轻时高大挺拔的身躯,如今缩小了一大截,又佝偻着脊背,看着就是个须发皆白,又干瘦又矮小的小老头儿。林四叔看他随时能咽气,但就是不咽气的模样,忍不住问:“不是,老头子,你又骗我是不是?” 是谁说自己随时能咽气啊? 即墨昱拐杖敲地:“噤声。” 林四叔可不怕他:“你看看自己一把年纪,不好好待在家里等着大限,非跑来这深山老林,你这老胳膊老腿,爬得上去?” 又是一年春寒料峭。 山中的气温比外界更低。 饶是林四叔也忍不住打哆嗦。 即墨昱:“快了,临终之际,总要见见故人,不然老朽怎么甘心就这么咽气?” 即墨秋在一侧扶着即墨昱,师徒二人一步步拾级而上。他的模样相较于五年前,愈发出彩,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双眸过于纯澈懵懂,外人一眼便知他心智有问题…… 林四叔跟即墨昱当着他的面,大肆谈着生死,他也没多余表情,因为他根本不理解什么是死亡。不理解,自然也无从难过。 林四叔深深叹气:“唉……” 在三人身后是方衍和少冲。 晁廉为了补贴家用,用武胆武者身份在启国谋了个位置,光拿钱不干活那种。今天正好轮到他上值,便没能跟过来。其实,方衍兄弟也不该来的,即墨昱让来就来了。 方衍还以为是在踏青访友。 结果越走越偏―― 空气中隐约透着森冷阴诡气息。 什么朋友会住在这里? 千辛万苦爬到山顶,即墨昱示意即墨秋松开手,他挺直佝偻的背,上前两步,抱拳:“公西一族,即墨昱,携徒拜访。” 话音落下,眼前景色倏忽扭曲。 眨眼变成另一番天地。 一片郁郁竹林。 竹屋掩映在竹影之后。 “就你们俩,来做什么?” 身着青衣的老者闪现至众人面前。 他看着苍老的即墨昱,眼底泛起了嫌恶和一闪而逝的仇恨,但又被他压了下去。 画地为牢百年,滋味可想而知。 即墨昱用苍老沙哑的声音,说出老者最渴盼的内容:“自然是来放你自由。” 老者精神猛地一震:“当真?” 即墨昱神色晦暗:“自然是真。” 今日,便是此人重归自由之时。 公西一族的蛊,要成熟了。 |w`) 下一章预警一下,即墨昱要下线了,被关押百年的倒霉鬼也要下线了,男主即墨秋(智窍解封版),上线 ps:唉,忘了有没有给林四叔取名了…… 第927章 927:元凰五年(下7) 第927章 927:元凰五年(下7) 听到即墨昱的回答,老者却并未露出狂喜神色,反倒警惕地看着对方,质问试探:“既然如此,那你五年前为何不说?” 他自恃实力,倒是没将五人放在眼中。 也不认为他们能伤害自己分毫。 老者担心的是背后有什么阴谋算计。 即墨昱道:“五年前不说,自然是因为当时并不知道。但,自从少白从山海圣地归来,神力突飞猛进,上次酬神祭祀的时候,意外与诸位先贤英灵碰面,收到旨意。你也看得出来,老朽行将就木、油尽灯枯,不知道哪一天就要彻底合上眼睛。这一生辜负族中教养,总不能还带着遗憾入黄土。趁着还能走,了结心愿,不然――愧见先贤1 这话,即墨昱说得很真诚。 老者也无法从他那张犹如树皮一样褶皱的脸上,看出什么异常,心下信了三分。 即便他对魑魅魍魉、神神鬼鬼之事嗤之以鼻,但他当年是亲眼见过公西族那些神异手段的,而先主又是正统的公西族出身。 有些玄妙事情不由得他不信。 老者戒备放松,连带口吻也温和些许:“唉,你这身子怎么破败成这副模样?” 要知道即墨昱和先主可是双生子。 二者天赋差不多。 若是正常情况,活个两百年不成问题。 就好比他,只要愿意,分分钟能返回青春盛年。他又问:“可还有救?老朽这珍藏不少能延年益寿的天材地宝,或许……” 即墨昱摆摆手,婉拒:“不了,拖着这具苍老身躯,活再久也没什么意思……” 见即墨昱没有活的意思,老者也不再多言。他也就是那么一说,客套两句,没什么真心。天材地宝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 老者转身邀请五人进入竹屋。 百年来,踏足竹屋的人,十指可数。 今日一次性来了五位客人。 即墨昱用浑浊的眼打量竹屋内的摆设。 赞了一句:“彻侯高雅。” 竹屋内的陈设很有品味。 丁点儿看不出是个莽夫的住所。 老者坐下给自己斟了杯清茶。 “闲着无聊瞎折腾。” 他在这座深山困守百余年,一开始还不习惯,疯狂想念曾经的荣华富贵,甚至命人在半山腰修建宫苑豪宅,妻妾子女都搬进去。奈何岁月无情,红颜易老,即便有新鲜姬妾送来,他的新鲜感维持时间也越来越短,甚至对女色愈发没兴致。之后几十年,连带着权势也没那么吸引人了。只有对自由的向往日渐蓬勃炽烈,按理说他现在应该激动得濒临失控,结果心境反而一片平静。 哪怕自由就在眼前,他也镇定自若。 寒暄几句,他发现自己高估自己。 即墨昱的寒暄让他情绪焦躁。 眼看着眉眼间的不耐烦要按捺不住,即墨昱咳嗽着道出他最想听的话:“烦请彻侯带我们去地宫,让少白为你除去枷锁。” 老者眼睛一亮:“自然。” 说着视线又落向方衍三人:“本侯记得他们不是公西一族的,也带着去地宫?” 地宫镇压的东西关乎着公西一族秘密。 随便让外人看到了,不好吧? 即墨昱笑容虚弱:“无妨,今日是特地带着他们过来。地宫解封,老朽这条命也要走到尽头啦。此生别无牵挂,唯独这个徒弟,他心智仅有六岁,怕他经不住打击。” 带着方衍几个,纯粹就是为了让他们能在自己身后,劝慰会哭鼻子的爱徒即墨秋。 老者见状也不再多言。 公西一族的秘密泄露了跟自己无关。 “你们随本侯过来1 老者起身的瞬间,雪白发丝瞬间染黑,干瘪松弛的肌肤一个呼吸功夫便充盈起来,变得光滑有弹性。从老者变成了魁梧威严的中年,呼吸吞吐之间,隐约散发出逼人气势!一双虎眸隐约有骇人精光流转不息。 此人,确实是二十等彻侯。 只是不知他进入这个境界多少年了。 即墨昱步伐虚弱地跟在他身后,微微垂眸,敛住眸底晦暗复杂的算计精光―― 自己命不久矣,临终前带走一个棘手麻烦,这是他唯一能为即墨秋做的了。他不这么做,待地宫真相暴露,此人绝对不会饶过即墨秋。同时,此举也是赎罪。不奢求能获得族人的谅解,只盼着能减少一点罪孽。 “少白……” 身侧的即墨秋低头看他:“老师。” 语气隐约带着点儿可怜和委屈。 今天出门的时候,即墨昱就三申五令,不管听到他跟别人聊了什么内容,自己都不能开口说话。除非老师允许,才能回答。 他刚刚就憋着话了。 上次酬神祭祀的时候,自己没碰见什么先贤英灵埃他知道,老师这是在撒谎。 眨巴眨巴眼睛,守口如瓶。 即墨昱看着位于竹屋下方的地宫入口,轻叹道:“日后啊,你走路要稳稳的。” 即墨秋点头:“嗯。” 即墨昱又叮嘱:“饭要好好吃。” 即墨秋:“嗯。” “不能熬夜,不能喝酒,不能赌博,不能鬼混,不能夜不归宿……成婚的事情要等到下一任大祭司接替你的位置。日后若是有了心仪的女子,记得带过来让为师看看。你不必背负公西一族延续使命,所以孩子不要多生,一个就很好,要是没有也行……” 日后的路,只能让爱徒自己走了。 通往地宫的这条路很漫长。 但他还有更多想要叮嘱的话。 前方领路的老者起初不想破坏即墨昱说遗言的气氛,听到这话忍不住插句嘴:“难怪你们公西一族人口不多,想要家族兴盛就要多睡女人多生孩子,以他的实力,娶十个八个都不算多的。每个女人三年抱俩,五年生仨,要不了多久人口就上去了……” 说起来,先主也是这个德行。 嘴里一直说什么“大丈夫霸业未成,何以为家”,结果他一驾崩,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武国就彻底结束了。但凡当时有几个孩子,他们这些老臣也能守着少主退守一地。 待恢复元气,仍能完成他的未竟之志。 何至于人心不齐,树倒猢狲散? 所以说,孩子就该多生。 即墨昱黑着脸:“当是配种吗?” 老者道:“这么好的种不配可惜了。” 他是一点儿不惯着即墨昱。 即墨昱跟先主双生子,年纪一样,而他年纪比先主还要大几十岁。真要论辈分,即墨昱喊他一声曾祖都是可以的。他还嫌刺激不够,继续叨叨:“说起来,你跟先主双生子,你若有孩子,从血脉上来说也是先主的。咦?说回来,你有子嗣吗?在哪儿?” 即墨昱问:“作甚?” 老者道:“将启国送给他。” 即墨昱忍着额头青筋。 “启国祖上不就是你旧主后人?” “那只是过继的,若真是先主亲子,当年那些老兄弟也不会四分五裂了碍…”老者无所谓地道,“先主驾崩后,膝下无嗣子,有些人就不安分了。当时,一众重臣商议结果是拥立过继的嗣子,却在过继人选产生分歧。彼时武国本就元气大伤,他们又为了不同的嗣子人选明争暗斗,最后拆伙。” 每个人都选择有利于自己的嗣子。 意见不统一的结果就是崩盘。 武国建立得快,塌得也快。 如今的启国王室宣扬祖上是武国后人,自然是为了借这份香火情获得他的支持。 正因为有他扶持,启国才会在数次灭国之后又重新建国。启国的野心不小,每次被灭国的契机都是他们想扩张领土,结果邻国也这么想。老者念在启国百年如一日供奉先主,这才勉强施舍几分照拂。若手中能有先主血脉,启国又算个屁?还能借这张王牌搜罗尚存人世的老东西,以及先主势力后人。光复武国不可能了,成为一方巨擘不难。 届时―― 老者被迫沉寂多年的野心,蠢蠢欲动。 然而很可惜,即墨昱浇了他冷水。 面无表情地道:“哦,很可惜,老朽一生孤寡,无妻无
相关推荐:
屌丝的四次艳遇
穿书后有人要杀我(np)
天下男修皆炉鼎
穿进书里和病娇大佬HE
郝叔和他的女人-续
(兄弟战争同人)梦境
甜疯!禁欲总裁日日撩我夜夜梦我
快穿之炮灰的开挂人生
[综漫] 受肉成功后成为了禅院家主
女扮男装死后,她开始演柔弱绿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