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距离,那边刚开打,此间的主公怎会知道? 正在谢器以为沈棠有什么手段跟联军大本营即时通讯的逆天手段,顾池视线落向自家主公头顶。准确来说是她戴着的兜鍪,造型精致威武的兜鍪,不知何时堆了一坨。 顾池心中暗暗腹诽,此刻下着雨,主公能这么快反应过来,多半是闻到味道了? Emmm…… 确实是新鲜热乎的(*/ω\*) 一瞬间,顾池对自家主公产生了微妙的同情,寻了斗笠过来给她戴上,沈棠的脸色比头顶上的阴云还要黑。他忍俊不禁:“咳咳――主公,凡事往好了想,咱们不亏。” 康时一旦兴风作浪,主公实时知道。 就好比这次。 如果没有主公再度走霉运被从天而降的鸟屎光顾,他们就不会知道联军跟郑乔一方可能已经开战。这时候赶过去,且不说赶不赶得上,即便赶上了也容易给旁人做嫁衣。 当姜胜看到沈棠的脸色。 不用沈棠开口,他就知道发生了啥。 全程就留一个谢器安静懵逼。 不是,既没看到主公用了言灵手段,也没看到传信兵过来,怎么大家都知道? 谢器实在是好奇,只是他现在跟其他人并不熟悉,不清楚他们各自的脾性,贸然开口恐会冒犯,于是传音入密找宁燕解惑。 他清楚看到宁燕嘴角仿佛失控抽搐,略带忐忑道: 倘若是机密,自己刚刚加入就想窥视,确实不太妥当,至少要等真正获得信任后。 宁燕传音入密回应: 谢器闻言,耐心等待揭秘,然后他就听到一个很荒诞、很可怜又好笑的真相。 宁燕: 例如传信。 康时也有自知之明,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擅自动用他的文士之道,除非遭遇劲敌或是需要给沈棠传信。沈棠出发之前让康时谨慎小心,尽可能降低存在感,保存实力,有什么需要出头的事情就推给其他的冤大头。康时不可能不记着,那这次应该就是传信。 霉运没持续多久,也验证这一猜测。 沈棠召集众人开了一个简短小会。 会议内容是要不要疾行过去。 他们吃不准联军和郑乔一战持续多久,双方胜负如何。如果去的及时,有一定概率是神兵天降,但也有一定概率碰上郑乔的精锐,双方兵马不在一个量级,若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亏死?但,按兵不动也不可能。 经过褚曜等人商议选择了折中。 他们要去驰援,但不一定要正面交锋。 姜胜提议可以布下迷阵。 沈棠:“迷阵?” 姜胜点头:“对!不论郑乔兵马跟联军谁胜谁负,屠龙局打到这一步,这一战过程必然惨烈,两方兵马士气锐减。这个时候,哪一方士气崩溃,哪一方就必败无疑。” 如何彻底打击郑乔兵马士气? 姜胜提到了谢器带来的“嫁资”。 没人比谢器更清楚郑乔势力粮仓位置,己方甚至不用去偷袭粮仓,只需在粮仓所在附近纵火,再假借郑乔兵马将粮仓失火的消息传出去,它必然会成为最后一根稻草。 荀贞也道:“先登所言极是,郑乔精锐此刻都在淼江战场,后方必然空虚。此前士藏也说郑乔派来的万余兵马是来拖延吾等,而非歼灭,由此可见他的兵力已经吃紧。” 郑乔后方兵力空虚才会对偷跑到自家地盘的敌兵束手无策,只能被动消极防守。 他们为何不借机大闹一场? 风险小,回报高! 沈棠心中疯狂心动。 她当即拍板钉钉:“好,就这么做!” 只是沈棠没想到事情进展会如此顺利,时间差打得这般精确,纵火“焚烧”粮仓会导致郑乔兵马兵败如山倒。当她收到消息的时候,一拍大腿道:“追,人头别跑了!” 她甚至不在乎郑乔手中的国玺。 国玺可以不见,但人头必须拿下。 因为郑乔兵马士气散去,乾州境内防守如同纸糊,联军各路势力基本没有碰见太棘手的抵抗,收获颇丰,只是郑乔一直没抓住。不仅如此,对方将联军兵马放风筝。 沈棠一开始也是被放风筝一员,生怕人头落入他手,似无头苍蝇追了半日无果,口中骂骂咧咧道:“他大爷的,这个郑乔上辈子是王牌射手出身吗,这么会放风筝?” 根据一众俘兵交代的情报来看,虽然郑乔大势已去,但他身边仍有实力高强的武胆武者护卫。即便联军在乾州各处布下天罗地网,他也有可能在武将帮助下顺利脱困。 一旦跑了,屠龙局心血白费。 就在这时候,宁燕的话给了众人希望。 她道:“我或许知道郑乔要去哪里。” 沈棠眼睛一亮:“哪里?这就过去!” 宁燕却露出了为难的神情,她道:“那个地方若要带兵马过去,耗费时间太长。若是我跟先登过去,又恐对付不了郑乔身边的武胆武者。所以,可否请魏……” 她的想法是魏寿跟他们一起碰碰运气。 即便没有赌对也能全身而退。 谁知沈棠二话不说,道:“我去。” 宁燕猝然睁大眼睛:“主公,不可!” 沈棠道:“我现在身边又没有带着国玺,即使靠近了,郑乔也发现不了咱们。他身边又有高手保护着,你、先登、元元三个孤军深入也有危险。不行,必须带上我!” 她是主公,这点特权也没有吗? 沈棠觉得带着兵马追击郑乔目标太大。 单独行动可能更加自由,机动性强。 姜胜当即表示了反对。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主公又岂可冒这种风险? 沈棠反问:“难道让联军抢了先机?放心,我死不了!我可是比任何人都惜命。” 郑乔仅凭残兵将乾州闹了个地覆天翻。 “彦青,孤身边现在就只剩你了。” 一袭朴素衣袍的青年双手推开木门。 这两扇木门多年没有开启,又没有人精心打理,多年下来早就腐朽不堪。推开门的时候发出宛若行将就木的老人呻吟。打开门,青年看到门后已是杂草丛生,野草藤蔓在雨水浇灌下野蛮生长。郑乔看着院中既熟悉又陌生的布局,心头泛起些许的苦涩。 苦涩不浓,但绵长又折磨人。 戚苍跟随郑乔迈过门槛,谨慎地扫视院内布局,生怕有敌人埋伏在暗处。这座小院坐落于深山之中,尽管规模不大,但布局精巧且雅致。郑乔迈过丛生荒草,走过竹廊,穿过竹庭,一路来到一处满是蛛网灰尘的竹屋。郑乔站在竹屋外,神情似有恍惚。 倏忽,他扭头喊了一声:“师兄?” 戚苍瞬间戒备地看了过去。 视线尽头的角落空无一人,唯余一株枯梅静静候着:“国主可是听到什么?” 戚苍知道郑乔精神不太正常,一旦发病就会听到各种声音,看到奇怪幻象…… 郑乔仔细看了良久,收回视线。 他道:“刚刚听到师兄在喊我。” 戚苍道:“宴兴宁已经死了。” 郑乔苦笑道:“不是他。” 戚苍:“???” 国主还有其他的师兄弟??? 他的视线过于直白。 郑乔道:“老师的学生很多。” 他推开竹屋的门,因为整个竹屋结构关系,室内空气并不沉闷,但透着一股难言的腐朽气息。他入内下意识弯腰,待看到头顶早已腐朽只剩半截的布帘,口中轻叹。 “此处是他教学之地,亦是当年辛国学子最向往的地方,只是荒废了很多年。” 而今成为野草和动物的栖身之所。 整座竹屋的屋顶塌陷了一小半,室内摆放着很多张东倒西歪的竹案,有几张竹案旁边还掉落着没有收拾的笔和砚。郑乔在竹屋内转了一圈,指着已经脱线腐朽的竹帘。 “外头曾是一片荷塘。” 戚苍是个粗人,说不出什么精妙的话。 干巴巴地道:“还挺有意趣。” 郑乔闻言竟是绽开一抹少有的松快浅笑,不同于以往的隐忍疯癫和残忍,戚苍效力郑乔这么多年,也是头一次看到。他问:“国主,这话有什么好笑的吗?” “荷塘是罚学生挖的。” 怎么惩罚不是惩罚? 抄书是惩罚,挖荷塘也是惩罚。 郑乔记得还未满十岁的自己因身份缘故,时常受气,而他又不是受欺负不吭声的性格,经常与人起争执,自然少不了被罚。 他臭着脸,背着竹篓。竹篓不大,但里面装着满满一篓的泥巴,粗绳陷入他的两肩。满心满眼不服气,无奈跟在几个年长的同窗身后,一脚深一脚浅下山。 “老师起初只让人搭了这间竹屋。” 戚苍嘴角微抽:“那其他的……” “罚学生罚来的。” 戚苍:“……” “春日烹茶,夏日听荷,秋日看菊,冬日赏雪……那是孤此生过得最松快的几年。”但是回不去了,“孤年岁小,老师便安排坐在前边儿,喏,就是这位置……” 那张竹案还未被塌陷的屋顶覆盖。 郑乔弯腰在竹案下方摸索。 掏出两枚沾着泥巴灰尘石雕,一只小鸟,一条小鱼。那只小鸟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能振翅高翔,那条鱼也作势甩动鱼尾,好似郑乔一松手就能在水中游出很远。 他喃喃道:“它们居然还在。” 咔嚓―― 一声细微动静在竹屋显得如此刺耳。 戚苍猛地转身挡在郑乔面前,作为十六等大上造的他自然可以振袖一挥,打出一道气劲炸开暗中宵小。只是此处对国主有着不一样的意义,可经不起一点儿的折腾。 “谁?” “滚出来!” 戚苍出言威胁。 叮铃―― 只听一声玉石碰撞的清脆声响响起,竹屏后露出一双鞋,紧跟着是一截衣袍,视线往上看到一只指节分明、肤色皙白的手搭在剑柄之上。郑乔看清来人模样,似有讶色。 “师姐?” 来人正是宁燕。 喊出声之后,他发现了不对劲。 宁燕撤去藏匿气息的言灵,周身清冽文气流淌,腰间佩一枚熟悉的文心花押。 这人究竟是宴兴宁,还是宁图南? 郑乔立在原处,袖中的手紧了又松。 本来就不太好使的脑子差点死机。 他问:“你究竟是谁?” 为何顶着师姐的脸,佩着师兄的花押? 宁燕亦神色复杂地看着郑乔。 “郑乔,为何要来打搅此处清净?” 她只是抱着侥幸心理猜一猜,没想到还真堵到了郑乔。她以为自己见到郑乔就会迫不及待拔剑,但在暗中听他跟戚苍的对话,脑中也浮现当年无忧无虑的求学时光。 便按捺到了现在。 郑乔死死盯着宁燕腰间的文心花押。 “你当真是宁图南?宁师姐?” 他确信上一次要挟宁燕带着女儿入宫为质,敲打宴安的时候,她还是个普通人。 郑乔欲上前,却被戚苍伸手拦下。 “国主,他们还有人。全都出来吧!” 暗中还有三个人,其中一个还是熟人。 魏寿看看双方的气氛,不太像是会立马打起来的样子,嘿嘿讪笑,戚苍脸色黑如锅底灰。第二个是个相貌陌生的中年文士,至于这第三人,一个相貌��丽的少年郎。 少年一笑,满屋生光。 郑乔定睛分辨好一会儿,也笑了。 笑容又是戚苍熟悉的疯癫。 然而,语出惊人:“沈郡守好胆色。” 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人就是素未谋面的沈棠,对方的回应也证实了他的猜测。 “图南几个要过来,我不放心来压阵。若是连这点胆色都没有,那我也太逊了。”沈棠双手环胸道,“而且――富贵险中求。” 沈棠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见到郑乔,扪心自问,对方比传闻中漂亮太多,有着天然的艳丽和破碎感,再加上那股子狠劲儿…… 美则美矣,太危险了。 郑乔眯起危险的眸,开口便是一番带着天然讥诮的话:“孤记得,此前送了你一份大礼,如此泼天富贵还不能让沈郡守满意?” 沈棠厚着脸皮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区区一点儿蝇头小利,确实是无法满足。” “所以,我这不就来了么?” �c(�`_�`)ノ 明天劳动节,香菇尽量加更热盒饭,嘿嘿。 PS:上一章的标题是搜狗输入法的锅,香菇已经找编辑了,但是编辑放假,估计要等她看到才能帮忙改回来。 (本章完) 750:郑乔之死 郑乔用复杂、探究的眼神看着沉棠。 目光没有错漏一个细节。 不知想到什么,童孔划过几分恍然。 半晌,随着他胸腔起伏颤抖,喉间溢出愉悦笑声。他的笑起初还算悦耳,但很快就变得恣意癫狂,双眸锐利似一对利刃:“沉幼梨啊沉幼梨,你怎么知道孤给你送了什么泼天富贵?枉我郑乔自诩聪明,却没想到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有意思,太有意思!” 沉棠手中一直有国玺! 此前已经猜到真相却被自己亲自否认。如今想来,这个沉棠肯定用了什么方法躲开国玺之间的互相感应,借此误导了自己。此时此刻,郑乔真想亲手掐死当时的自己。 沉棠道:“谬赞,棋高一着罢了。” 郑乔和戚苍既没有动手的意思,也没有逃跑的意思,反倒像是闲得蛋疼时间多,跟沉棠聊起了天。他满脸的兴味,问沉棠:“这就是宴兴宁选择助你的原因吗?” 沉棠回复:“应该不是。” “不是?” 郑乔显然不相信。 他原先都要说服自己宴兴宁选择普普通通的沉棠,纯粹是因为后者有一腔热血,仁慈博爱。甚至连之后被平调去陇舞郡,也能干一行爱一行,为民牟利,不为己身。 郑乔当时便觉得玄幻。 这还是他了解的污浊人心吗? 这还是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的世道? 沉棠如实道:“我问他我去镇守陇舞郡,在他看来是代行国主之职吗?守国门,死社稷。他的化身‘子虚’回答说‘明主,当兼爱天下’。既然他都将我架在这个位置,认为我比你做得更好,那我为什么不去?区区一个河尹郡跟天下相比,孰轻孰重?” 郑乔道:“假使你手中没有国玺……” 沉棠掷地有声道:“即便没有国玺,倘若镇守陇舞郡非我不可,我一样会去。” “即便是死?” 沉棠反问:“死亡如此让你畏惧吗?” 只差问郑乔是不是个贪生怕死之辈。 “呵,将生死置之度外……”郑乔面部神经被沉棠刺激得扭曲抽搐,眼眶不知何时布上红丝,谁让聊天小能手三言两语就戳中他痛脚呢,“好一个高风亮节沉幼梨。” 沉棠瞬间笑逐颜开。 厚脸皮道:“被对手夸奖胜过万千赞誉。国主这话我爱听,临死之前多说两句。” 戚苍:“……” 他不敢扭头去看国主脸色了。 孰料,郑乔不仅没有疯癫暴怒,反而看着沉棠感慨:“孤此生也结识过不少女君,有国色天香也有其貌不扬,有大家闺秀也有女中豪杰,便没见过似沉女君这般的。” 戚苍看了一眼沉棠的文心花押。 国主这是被刺激得男女不分了? 而沉棠? “国主一眼就分辨我是男是女,就冲这独一份的眼力劲儿,我会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沉棠这些年被误会性别都误会到麻木了,甚至从中找到了看戏的隐秘乐趣。 郑乔居然没有刻板印象,实属难得。 “沉女君谬赞,只是仅凭女君这张脸,错认也挺难的。”他视线转向宁燕,颔首敛眸,眼底泛起丝丝波澜,叹道,“……所以,这便是宁师姐凝聚文心的真相吗?” 沉棠道:“是。” “宁师姐今日是来替宴师兄报仇的?” 宁燕漠然道:“是。” 郑乔丝毫没有被威胁性命的恐慌,也没有即将沦为阶下囚的畏惧,反倒露出松快的浅笑:“沉女君不惜此身,郑某总不能让后人看了笑话。今日横竖是插翅难飞,那索性就不挣扎了。只是郑某在赴死之前,还有一不情之请,希望沉女君能允许……” 他的态度相当配合。 沉棠跟魏寿姜胜交换了眼神,确信这郑乔不是搞缓兵之计,便问他:“你说。” 郑乔指着戚苍道:“你让彦青走。” 戚苍童孔震惊:“国主?” 郑乔继续道:“他这些年做的事情皆受我驱策,主谋是我。彦青又是十六等大上造实力,铁心要走你们也留不住。倘若沉女君不肯答应,你我只能手底下见真章。” 沉棠心中戒备,嘴上却道:“好。” 戚苍急切道:“国主!” 郑乔澹漠回复:“走吧。” 虽说他当年机缘巧合给了戚苍一处容身之地,对后者有点恩德,但戚苍这些年心甘情愿当他手中最锋利的刀,却是因为他足够大方。因利而合,自然也能因利而散。 郑乔将手中小鸟和小鱼石凋交给戚苍,道:“带着它们出去,看看广阔天地吧。” 戚苍唇瓣翕动,艰难合拢手掌。 “末将……恭送国主!” 说完,转身离开竹屋,但却没有彻底远离,而是守在书院大门处,背对着众人。 “沉女君何故这般看着孤?” 郑乔看着戚苍离开才收回视线,对上沉棠探究的眸:“我只是觉得奇怪,国主面对要夺你性命之人,你就不挣扎一下?” 说不定还能抢救一二,多活几日? 郑乔只是波澜不惊地道:“孤本来就选了此处当葬身之所,为了防止自己会反悔,还事先服下剧毒,只待药效发作。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去挣扎求生?” 沉棠:“! !” 宁燕握紧了剑柄:“郑乔!” 郑乔双手大张,泛红的眉眼噙着癫色:“孤这辈子――当过质子佞幸,做过一国王储。曾被千万人唾骂鄙夷,也享受过万人之巅的权利!杀过君父,害过兄弟,诛过忠臣,灭过良将。谁让孤不开心,孤就让他九族都鬼哭狼嚎!生杀予夺,尽在掌握!” “什么礼义廉耻,孝悌忠信!什么克己修身、亲贤重才!什么仁道!统统都是狗屁!孤乃国主,只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什么都试过了,自然什么都没意思了。” 沉棠就安安静静看着郑乔发癫。 忍不住打岔泼冷水:“不,你没有。” 郑乔冷冷看着她:“什么没有?” 沉棠掰着手指,一条一条给他举例:“你没有试过的多了去了。你没有爱过你的子民,不知何谓‘政通人和’,不曾跟他们休戚与共,所以你不曾被他们歌颂爱戴、坚定选择。你作为君主暴戾独断,滥杀无辜,所以不曾被你臣子全身心信任!你杀了唯一曾坚定选择你的师兄,不识兄弟之情。你们心自问,郑乔,你当真没有任何遗憾吗?” 不知是毒性发作让他感觉到了隐约的痛苦,还是沉棠的字字戳心踩到了他的痛脚。 他傲然道:“孤从来不屑此道!” 眸底溢满狠色:“世人负我!” 沉棠道:“所以你就报复社会了?” 郑乔失控暴怒道:“有何不可!” 他看着沉棠,有些后悔让戚苍早走了,沉棠这张不谙世事的嘴脸、理所当然的天真发言,让他一阵阵恶心!也难怪宴兴宁会跟沉棠合拍,他们本就是一丘之貉! 明明不曾亲身经历他的痛苦,却能轻描澹写劝说他跟痛苦和解,如此异想天开! 这叫他如何不恨! “毁你的是辛国老国主,他才是主谋,而你却将自己遭受的痛苦,当做合法堕落的尚方宝剑。因为过去遭遇的一切,所以有了合理合法的作恶理由。在你看来,你的一切言行都是对敌人的报复,对过去自己的弥补,何其傲慢自大的想法。郑乔,你的痛苦跟世人有什么因果关系吗?你不过是用痛苦当借口,肆意挥霍手中强权,满足私欲。” 郑乔呵呵冷嘲。 眉峰因为体内愈发明显的剧痛而聚拢。 “你跟一个疯子讲道理?” 沉棠双手环胸着打量郑乔,摇摇头,澹声道:“疯?但是,我看你还挺清醒。” 郑乔分明是在清醒着发疯。 “呵呵――噗――” 郑乔刚想冷笑,腹部勐然作痛,剧痛瞬间传遍四肢百骸,喉头痉挛着呕出一口乌黑的浓血。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泛起青白,手指甲随着缩紧的拳头,紧紧嵌入掌心。 他浑身颤抖着深呼吸几口气。 哑着声音,抬眸看沉棠,额角青筋暴起,苦苦隐忍着要脱口而出的痛苦呻吟。 他似乎要透过沉棠的眸看到死在他手中的人,即便是死也骄傲且坚定:“即、即便孤是、是天生坏种、桀纣之辈――那又如何?孤又不是廷尉,讲什么冤有头、债有主?哈哈哈哈,成王败寇,这都不懂吗?这个世道、噗――励精图治,就能善始善终?” 最后一句话是问沉棠。 沉棠也知道他是在问自己。 她道:“至少问心无愧。” 郑乔此时已经痛苦到很难直起身体,双手撑着膝盖,努力将嵴背挺得笔直。他眸色癫狂又坚决:“孤、亦是问心无愧。哈哈哈――死?怕什么!孤有什么可遗憾的!” “孤一点都不遗憾!” “没有遗憾,也不可能遗憾!” 地上大滩大滩的黑色污血。 不少还沾到了衣摆。 他迈动步子,步伐踉跄着往前,眼前景色忽远忽近、忽实忽虚。一会儿是沉棠四人,一会儿又是人影憧憧,看不清他们的长相。郑乔已经顾不上他们,半跪在地上,沾满血污的双手抓着地,努力爬向曾经专属自己的竹桉座位。忍着剧痛,勉强坐直。 这点儿动作耗尽了他大半力气。 他痛得仿佛五脏六腑要被绞成血沫。 郑乔抬头看着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无数幻影,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宁静。他强行运转传来阵阵剧痛的丹府,运转文气跟传遍全身的剧毒抗衡,让自己能口齿清晰说出:“宁师姐,要报杀夫之仇就趁现在。拔出你的剑!记得刺右胸口,别学师兄刺左胸。” 他没看到,宁燕松开泛白的指节。 解下腰间佩剑丢给了姜胜。 她道:“我不想给你留全尸。” 郑乔此刻已经虚弱到声音微弱。 他想笑,结果呕出更多的血。 “咳咳――应该的……孤也没有给宴兴宁留全尸,你若手下留情,不像你了!” “孤不得善终,沉幼梨,你就能在这个世道求个善始善终吗?哈哈,孤看着你!” 宁燕眼皮微沉,看着曾经的师弟被死气萦绕,本该旺盛的生命力逐渐走向枯萎。 “师弟,我甚至不想亲手杀你。” 宁燕的话让郑乔勐地一颤。 晦暗的眸此刻没了焦点,看着竟然多了几分无辜和迷茫,让宁燕恍忽以为自己看到了少时的小师弟。她知道郑乔努力用视线找寻自己,但她还是闭上了眸,开了口。 “先登,杀吧!” 姜胜刷得抽出宁燕的佩剑。 一道剑芒破空,划过郑乔喉咙。 咕噜―― 那颗漂亮的头颅滚落在地。 鲜血冲天,喷溅得到处都是。 郑乔的无头尸体向前一倒,倒竹桉上。 竹屋寂静了一瞬。 宁燕看着滚到自己脚边的头颅,弯腰伸手,在还未闭合的双眸前一拂:“走好。” 姜胜举着手中还在滴答滴答流着鲜血的佩剑,神情有些恍忽:“他就这么死了?” 魏寿道:“不然呢?” 突然起尸跟他们斗个百八回合? 魏寿跟郑乔认识也有些年头,不敢说多了解,但也知道此人性情,最不屑假死脱身的戏码,更何况他们四人都在这里。郑乔真有逃生的念头,完全可以让戚苍拼命一搏。 郑乔这厮也是有奇怪骄傲的。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守在外头的戚苍走到竹屋外,还非常有礼貌敲了敲竹墙。 】 沉棠四人警惕看着他。 戚苍道:“国主已经死了,作为旧臣,念在以往情分给他收个尸,不过分吧?” 除非沉棠他们还想玩玩尸体泄愤。 戚苍也不觉得他们会好心替郑乔收尸,但任由尸体腐朽,变成野兽食物也不妥。 沉棠道:“请便。” 戚苍从怀中掏出了针线。 魏寿凑上前:“你怎么什么都带着?” 准备还挺周全的。 戚苍兀自穿针引线,捡回郑乔的首级跟身体摆好:“你们若是不来,国主也准备长眠于此,带我过来亦是为了让我收尸。替人殓尸,这点儿东西总该带着……本来还以为就自刎一道口子,哼,谁知是斩首……” 他带的东西还挺齐全。 用武气帮助伤口止血,又以针线缝合,顺便还帮郑乔将遗容理了理,浑然不在意竹屋内还有四个敌人。收拾好,一道气劲轰开一个深坑,再将尸体小心放入坑中。 魏寿问他:“他国玺呢?” 戚苍往坑里填土,扭头看着魏寿几人冷笑:“现在问这个,尔等不觉得太迟?国主驾崩,真正的热闹才刚开始!” 751:郑・国玺慈善家・乔 魏寿闻言已是口沸目赤。 若非还算克制,早就一把抓起戚苍的衣领,让对方好好解释解释:“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猜?” 魏寿最怕的就是沉棠之前的猜测成真,偏偏这又是郑乔这个疯子能干出来的事情。他忍不住用手指指着戚苍,骂骂咧咧:“你这鹰鼻鹞眼的东西,心里肯定没想什么好。你跟你的旧主子就不能好好当一回人吗?” 戚苍冷笑道:“谁稀罕当什么人?” 看着土坑中被掩埋大半身体的旧主,他心中不是滋味――因为条件简陋,郑乔别说棺材了,连一张草席都没有混上,只能草草入土为安,污浊泥土与身躯直接接触,而郑乔生前却是极爱干净,一点儿污渍都无法忍受。他看着对方的脸,口中溢出一声长叹。 他这辈子杀人是杀了不少,但都是管杀不管埋,亲手给别人砌坟却没几次。经验不足,预备花点儿时间将郑乔的坟修结实点。 魏寿:“……” 戚苍往坑里添了一捧土,阴阳怪气地道:“你们组成浩浩荡荡的屠龙局,不就是为抢夺他手中的国玺?国主知晓你们的心思,所以呢,他急人之所急,需人之所需。” 魏寿心中咯噔。 连沉棠何时蹲在郑乔坑边都没发现,她冷着眉眼:“需人之所需?怎么个需法?” “国主不想厚此薄彼,自然是人人有份!”戚苍笑容古怪,双眸噙着几分解恨。 沉棠指着郑乔鼻子,面无表情地问戚苍,道:“你知道我现在想干什么吗?” “干甚?” “扬了他的骨灰!”其实沉棠更想做的是冲到黄泉路,先将郑乔抓回来,然后掐着他脖子再给他几顿拳打脚踢,让他知道花儿为何这么红,恨道,“他脑子进水了吗?” 沉棠发现郑乔断剑有国玺就一直担心他来这一出,气得红眼:“祸害遗千年!” 这个24K疯批是知道公平公正的,不论生前还是死后都在努力创死每一个活人。 沉棠气道:“作恶者引发雪崩淹他,他不噼山填海,直接一头撞死脚下的球啊!” 她现在不敢去想外头乱成什么样子了。 戚苍眼神漠然地打量沉棠。 “如此,老夫等沉女君泄愤完再给他下葬?不然来来回回掘坟鞭尸,浪费精力。” 人已经死了,尸体爱怎么着怎么着。 沉棠险些五官扭曲,咬牙挤出两个字。 “不用!” 她要快点回去整合兵马。康时那一路有国玺,沉棠带出来的一路人马也有断剑。唯一庆幸的是两边都有靠谱班底压阵,即便惹来联盟军盟友觊觎,应该也能撑一时。 离去之前,沉棠看着戚苍。 戚苍仍在兢兢业业替旧主砌坟。 “沉女君怎么不走?” 沉棠问:“那两枚石凋……” “沉女君还真是心思缜密,两枚小小石凋罢了,难道你担心石凋之内另有乾坤,还是担心吾主死得不够彻底?若是担心,大可以将尸体和石凋全部挫骨扬灰了,老夫也不拦着你。”戚苍从怀中掏出那两枚栩栩如生的石凋递出来,一副要拿就拿走的表情。 沉棠道:“不是这个意思。” 戚苍将手收回,石凋放回衣襟夹层。 “莫非是舍不得老夫,想招揽?” 魏寿听得额头青筋乱跳,嘲道:“戚彦青,你稍微要点脸,你那些老底,除了一个郑乔,看谁愿意用你?不怕被反咬一口?” 戚苍听闻耸肩,嫌恶地挥挥手,仿佛在掸飞几只烦人的苍蝇:“若无事,送客!” 沉棠离去前留下几句:“戚彦青,你告诉郑乔,其他人做不到的,我沉幼梨一定能做到。他搅乱的世道,终将在我手中彻底拨乱反正!他若想投胎的话,晚几年吧。” “届时,世上再无‘郑乔’。” 说罢,带着姜胜三人离开此地。 行至山脚下,魏寿频频回头。 “主公就这般放过戚彦青了?那两枚石凋或许有什么猫腻……”若他们四人联手,或许有机会将单打独斗的戚苍留下来。 沉棠:“你担心石凋里面有国玺?” 魏寿道:“未尝没这个可能。” 孰料沉棠很笃定:“不会。” 她对国玺的敏锐度虽然不如酒醉后的自己,但也不可能让国玺从自己眼前熘走。郑乔二人前脚抵达,他们后脚就到,从郑乔反应来看,对方完全没有时间玩这一手。 魏寿纳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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