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 太子眼眶越来越红。 老皇帝却是笑道:“临死之前,那些旧士绅我已经替你清理干净了,新士绅想起来还要些许时日,你可以放心大展拳脚了。不过也不要太累,你受不得累,如今太孙年纪还小,你让几个侍中多帮帮你,但不要给他们太大的权力。” “丞相一定要废,但不要太着急,如今相权一分为二,三五年内很难与皇帝抗衡。” “分数线是个很好的主意,不会使南边一方独大,只不过我没力气去做这事了,你得费些心事。” “你哭什么,你爹我还没死呢!回头我死了你可不能太伤心,不然大夏接连丧君丧储君,你儿子才十岁,撑不住这个朝廷。” 太子抿了抿唇:“儿知道了。” “还有……” 老皇帝看了他一眼,顿了顿,道:“算了。” 老皇帝:“总之朕现在还活着,你也不必一副哭丧样儿,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待从老皇帝那里离开,太子沉默片刻,转道去了武英殿。 殿中洒扫的宫人和殿外守门的侍卫都震惊乃至惊恐地看着太子过来,主动处理起公务。 他们看了看天上—— 今天太阳难道是从西边出来的? * 老皇帝确实没那么快死。 杀豪族杀得痛快了,事后要维稳,要付出极大的精力。 老皇帝硬撑着把这事做完,一直做到民间看似风平浪静,没有怨言。 ——实际上,只是被他镇压下去罢了。 还好,有土豆红薯这些粮食在,就算人口增多了,也能给他们一口饭吃,保证他们在种地有收成之前,不会饿死。 没有土豆红薯,他还真不会那么快动手。 “许烟杪……” 老皇帝轻轻敲了一下桌子。 “倒是福星。” 说完,又觉得好笑。 看他说的,白泽怎么会不是福星呢? 可是福星也不能保佑一个老人长命百岁。 天统大帝终究或许还是要死了。 许烟杪得知消息时,他正在和连沆一起参加高贺的婚礼。 婚礼上,新郎官笑容满面,被一杯一杯灌着酒。 同僚们一个比一个人精,劝起酒来一个比一个狠,这个说“大喜之日一定要喝一杯”,那个说“还有两三个月高兄就能修好宫殿升官了,必须喝一杯”,还好高贺酒量好。才没有被直接喝趴下去。 可高贺还是高兴的。 许烟杪和连沆也很高兴,对视一眼,一左一右压着新郎官:“来来来!加钱兄,喝一杯!” “祝加钱兄财源广进,升官发财,以后和夫人百年好合!” “好好好!喝!喝!” 高贺喝得东倒西歪,爬上桌子,挥舞着手:“我要升官!” 许烟杪大喊:“升官!” 高贺:“我要发财!” 连沆撒铜钱:“发财!发财!” 高贺哈哈大笑,醉醺醺地,手指门外:“我要在外面,立好大好大的阀、阅!” ——官宦之家通常会在家门口竖两根柱子,左边的叫“阀”,右边的叫“阅”,用来记录自家功业。有个词专门对此进行称呼,便是“阀阅之家”。 许烟杪“啪啪啪”地用力鼓掌,门外“啪啪啪”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许郎!!!” 锦衣卫指挥使冲了进来,拉起他就跑。 许烟杪茫然地跟着跑:“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反正很快就要敲钟了,这个事不必隐瞒。 锦衣卫指挥使喘气喘得很急,话也说得很快:“皇爷!皇爷快驾崩了!他要见你!” “什么?!” 虽然很不应该,但许烟杪还是猛地脚步一停,头脑刹那间空白。 作者有话说: 关于隐户,文里真的不夸张: 衡州刺史吕温奏:“当州旧额户一万八千四百七,除贫穷死绝、老幼单独不支济外,堪差科户八千二百五十七。臣到後团定户税,次检责出所由隐藏不输税户一万六千七百。 ——《文献通考》 * 第224章 许郎此去!光耀万里! 或许是因为老皇帝不喜欢哭哭啼啼,一众龙子龙孙们等在偏殿里,并没有哭出来。 但许烟杪还是感觉到了一股沉闷的氛围。 无形的水汽好似包裹住了他,他眨了眨眼睛,有着湿润。 许烟杪在心里告诉自己: ——行,终于愿意在心里喊一声陛下了,没白疼你小子。 躺在床上的老皇帝倒是没忍住笑了一下,胸腔一震,紧接着便是拉风箱一样的咳嗽。 屋外,许烟杪走得很快,但襄阳公主扑得更快。 “瑶海!许瑶海!求求你了,救救我爹好不好!求求你!” 公主还是没克制住,哭得梨花带雨,抱着许烟杪,也不顾什么男女大防了,一声一声求着他。 许烟杪连忙安慰好朋友:“高襄你先别急,你先别哭,前晋王妃不是医仙传人吗,说不定她能救陛下!也说不定事情还没那么糟糕。” 他依旧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在别人眼里是白泽转世。 他还以为高襄是病急乱投医,因为他点子特别多,为高襄出过好多次主意,所以这一次高襄慌了神了,才希望他能救救天统大帝。 襄阳公主抬头看,透过朦胧的泪眼看到许烟杪脸上的着急和担忧。 襄阳公主擦了擦眼泪,郑重其事地说:“对不起,瑶海,是我任性了——你快进去见我爹爹吧,他好像有事要和你说。” ——她知道,如果真的有办法,许烟杪不会不去救的。 * 许烟杪走进内殿,听到老皇帝在闹:“我要吃卤大肠儿!” 听着似乎中气十足,好像没什么事儿。 似乎有人在轻声和他说些什么,下一刻大嗓门儿更闹了:“我就要吃卤大肠儿!朕要吃卤大肠,听到没有!” 许烟杪站在门口,用力咳嗽一声。 老皇帝、窦皇后还有太子同时朝他看过来。 窦皇后起身,柔和地说:“许郎,快过来吧,陛下他一直在等你。” 说实话,许烟杪看不出来。 陛下明明扫了他一眼就一直跟太子说自己要吃卤大肠儿,而太子双手抱胸,“凶巴巴”地说:“有什么好吃的!你都这样了,万一临死前把你噎得直翻白眼,样子好看吗?还平白受罪!” 老皇帝努力翻了个身,背对着太子。 太子:“……” 人死前,都会变成顽童吗? 没办法,只能哄:“爹,卤大肠儿等会再说,许郎到了,你不是有话要和他说吗?” 老皇帝“哼”了一声。 许烟杪在太子的眼神示意下,走到老皇帝面前,张了张嘴:“……陛下。” 那嗓音沙哑得不像话。 老皇帝转过头去瞅了瞅他:“来了?” 烛光映着他瘦削的脸、深陷的眼窝——你说,人怎么能瘦得那么快呢?明明前两天见,还是一个看上去健壮得能下地的老头。 许烟杪鼻子一酸:“陛下有甚吩咐,臣一定谨记于心!” 老皇帝:“你走吧。” 太子猛地瞪大眼睛,就连窦皇后也怔了一怔。 可许烟杪会错了意。 青年一时尴尬,便红着脸说:“是,臣告退。” 老皇帝定定地看着他,重复:“你走吧。” 许烟杪突然反应过来,瞳孔颤动,浑身好似爆起粟粒。 “陛下,你——” 老皇帝第三次说:“你走吧。” 他的瞳孔里倒映着许烟杪的样子——二十来岁的模样,正睁圆了眼睛看他,细皮白肉,没什么心眼。 他其实应该把人留下来的。白泽的存在,对大夏是利大于弊,他能够替大夏查漏补缺,虽然如今懒懒散散,可人心都是肉长的,待得久了,他还能忍得住不主动利用神器帮助大夏变得更好吗? 锦衣卫跟他说,太子把屠龙术丢进了扬子江中,这也没关系,只要许烟杪还在,时间久了,多少屠龙术都能再套出来。 为了大夏,他应该把许烟杪留下来的。 可是…… 老皇帝让太子扶自己坐起来,手搭在那膝盖骨明显突出的膝盖上。 可是…… 他看了一眼许烟杪,平静地说:“回去你来的地方吧。” 回天上去! 人世间太污浊了,容不下干净的白泽。 这四年来,锦衣卫没少拦下针对许烟杪的暗杀。哪怕是在神器表明许烟杪死亡之后,全天下将再无秘密,也依然有人前仆后继。 ——这天底下一直不缺“我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的人,也一直不缺情绪上头不管后果的人。 甚至,有的人的思路就是这样子:我不杀他,我做的事情迟早会被他翻出来,我杀了他,到时候所有人的脏事都爆出来,我反而不一定会被怪罪。 神器神边从来不是风平浪静,只不过一切暗潮都被按下去了。 老皇帝相信自己能护住许烟杪,相信太子能护住许烟杪,对太孙,却是半信半疑。可若是太孙与许烟杪培养出感情来,他人又有少年英主气象,护住许烟杪,倒也使得。 前提是,许烟杪没有暴露出来自己拥有屠龙术和反屠龙术。 天统大帝几乎可以预见,待他离开后,待太子离开后,待这一任视许烟杪为疼爱小辈的官员离开后,会有无数的人想要杀了许烟杪,也会有无数的人想要利用许烟杪,会有无数人借着许烟杪的心声牟利,去算计他,去与他虚与委蛇…… 而当时的皇帝,未必会保护他。因为皇帝也会忌惮屠龙术,也会觊觎反屠龙术。 ——而且,长辈能读小辈的心,和小辈能读长辈的心,意义是截然不同的。 这混蛋小子,要么被伤透心回到天上,要么识遍人心险恶,继续在人间沉浮。可不管哪一个,都太痛苦了。 * 许烟杪愣愣看着老皇帝。 老皇帝用最后的力气,握住许烟杪的手,轻轻往外推。 回去吧!回天上去! 去做你自由自在的白泽,没有算计没有利用。 回去吧! 太子牵过许烟杪的手,拉着他往外走,到了门槛处,轻柔地往外推,眼神中满是真挚:“回去吧,许郎!” 虽然本宫很想拥有白泽的辅助,虽然大夏很需要白泽,但是回天上去,才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外间人见到太子将许烟杪带到门槛处,看得一愣一愣,不知道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窦前丞相眼中闪过明悟,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许烟杪面前半弯下腰:“许小子,你如果要回去,就让老夫送你一程吧。” 他把许烟杪背在背上,那劲儿简直不像个年纪大的人,背着许烟杪走路毫不费力。 他走了七八步,户部尚书站在他面前,将许烟杪接到自己背上。 “许烟杪,多谢。” 多谢你为大夏带来的勃勃生机。 一个个大官站起来,每个人背着许烟杪走一段路。 “多谢。” “许郎,多谢。” “谢谢你来大夏。” “谢谢你让大夏变得越来越好。” “慢些走——” 皇帝寝宫到皇宫大门,一千六百步,白泽脚未沾尘。 君是天上客,就不要沾染凡间尘埃了。 你干干净净的来,那便干干净净的走吧。 有锦衣卫策马而来,急急忙忙将狮猫带到许烟杪面前。许烟杪回头看着自己熟悉的官员们,眼泪完全止不住。 他知道他们为什么让他走! 天统大帝要走了,他们护不住他了。 而老皇帝,不想让他去看他最后一面,怕他过度悲伤。 “那……我走了……” 许烟杪抱着狮猫,按下了回去的按钮。 “滋——” “滋——滋——” 突然间,所有绑定过系统的人,脑海里都响起了这道刺耳声音, 许烟杪的躯壳软了下去,里面的灵魂已然离开。 高贺府上,连沆听到“滋滋”声,猛然意识到什么,冲到门口:“许郎——” 他扒着门框,泪水直往下掉。 但他没有想去拦着人—— 连沆抹了抹眼泪,正了正衣冠,对着天空一揖:“许郎此去!光耀万里!” 高贺府上,能听到许烟杪心声的官员齐齐站起来,整顿衣冠,面色肃穆:“许郎此去!光耀万里!” 宫中衙门,尚未接到皇帝即将驾崩消息的官员们,捂着脑袋,听着耳朵里的滋滋声,齐齐对着窗外拱手作揖:“许郎此去!光耀万里!” 遥远的海外。 船上,许久没听到心声的季岁听着那滋滋声,脑子里突然冒出一股预感。 他沉默了一会儿,对着天空,拱手弯腰一揖。 “……走好。不送。” 岛上在教蛮夷儒学的权应璋眼圈一红。 “臭小子,也不等我回去再走。” 皇宫中。 太子回到内殿,看到床上,天统大帝已然微笑地闭上双眼,阖然长逝。 太子跪下去,趴在父亲身上,泪水打湿了衣襟。 天统三十六年,帝崩。 又数月,礼部为新帝拟年号,为—— 光耀。 光耀元年,太宗大赦天下,开恩科,掀开大夏王朝新的篇章。 作者有话说: 完结了,谢谢小天使们一直以来的陪伴,本文所有番外都作为福利番外免费赠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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