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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劳顿,但为走得从容,带了除虫的药香,也有开水浇烫床板的余地,一行人侥幸并未染上虫子,黄太太顺利通过了检查,被打发去洗澡,她不由也松了口气——剪短发,她是并不太排斥的,有些跃跃欲试,但剃光头那是不剃的为,更不要剃别处的毛了。 哪怕丈夫已预先多次描述,但从船开始,所见俱是闻所未闻,她也只是能勉强装得处变不惊,指挥兼安抚三个女佣人——女澡堂也是第一次见识,那样多的女子在其中坦身露,是令人羞怯不安,但很快黄太太便被淋浴征服了,她感受到了极的快乐,并多花了五文钱,多买了四桶水和两片香皂,将头发和全身地搓洗了一,在喷头打从心底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这辈子有这样干净过。 这话不无夸张,但却也不假,北方冬日太冷,一般多以擦澡为主,夏日才动用脚桶——这脚桶约是比膝盖略高一点,木底铜面,若是富贵人家,也有以薄银做面的,也是陪嫁必备之物,可以容得一人跪坐在里头洗浴。到了冬日,那便是盆装水,打湿了棉巾擦身,便是这个也不能时常做到,为天气在冷,家里若有暖阁,擦一次身也是很可能凉的。 黄人这些男儿,能去澡堂子,妇女洗澡便只有这般了,这种淋浴的样式,是外间所匮乏的,尤其是黄家人一路颠簸,在河船上能时不时擦身,到了海船上之后,乘客多用水紧张,十余日有抹身,南边天气又潮湿,身上早瘙痒了起来,这澡堂里暖和得几乎燥热,此时以硫磺皂搓洗,只觉得再舒适不过。 唯独一点不,便是头发,黄太太现在理解为何买活军的女娘是短发了,长发搓洗费事不,在是难干,洗完澡了也只能在休息区逡巡,在她之后,那些先剃光了毛发才来洗澡的妇女,一个个光溜溜的,倒是很快洗了出来,身上几乎是红的——搓泥留了一条一条的红杠,彼此交谈穿上买活军发给她们的麻衫、棉袄、棉袜、草鞋,陆续往外去了。 便连那几个诸暨王家的女眷,也失去了在船上的矜持,面色有些微红地和黄太太打了招呼,先行离去。倒不是为刚才在澡堂子里家赤诚相见了,而是为她们也被剃了头,便明也有染虫的,而黄太太并有,有些伤了脸面。反倒是身上几乎瘦干了的王老夫人显得很从容,她年岁长了,见惯了风浪,并不在乎这些。 除了黄太太之外,她家余三个女仆倒是被找出虫子,应当是在船上睡在地上,新染上的,此也被委屈剃了头,即使早打过了招呼,剃头时也无不潸然泪,澡堂里就有卖义髻的,倒急切地用自己的私蓄买了来,已是佩戴妥当,在一旁等候黄太太。 黄太太是个急性子,见众人走了,只余她一个,便觉焦躁,又想到丈夫不在外头等了自己多久,更是心急,思来想去,将心一横,从外头的通又返回了剃头处,问,“我虽有虱子,但也能剪个短发吗?” # 剪发的也是几个女娘,这又是很少见的,为剃头匠一向是只有男人,他们走街串巷,为小儿刮头,为男人修去面上的杂毛,剪掉过长的头发——男人的头发一般不会留得太长,一般最多到背中部,够束冠便行了。而女娘留长发,平时是不必剪发的,偶然请三姑六婆来刮面毛。只有在买活军这里才有剪发的需求。 由浴室里很热的缘故,这几个女娘穿得也不多,看得出她们身材瘦削,并不高,或许是南方女子——但从神情上看,这是个典型的买活军女娘,她脸上浸透了黄人的自由,黄太太从自由这个词又找到了一个冷门的词来形容她们,自信。买活军对谁似乎是这样的态度,不论是显着穷过他们的,是显然比他们要有出身的,他们是一样公事公办的态度。 “想剪到哪里?” 她们问,似乎也并不奇黄太太的理由,只是让她坐来,便连这态度也是极新鲜的,黄太太从前遇到的所有女娘极其喜欢打听,不分年龄段,不分消息类别,像是在家里关得太闷,所以一旦有机会便发狂地想要一切。黄太太刚成婚时很不耐烦这样的急切,所以她和周围女眷的往来并不多,直到她一个人闷在家里在是呆得太久,才逐渐能够理解。即便如此,她也依旧是更喜欢这种不冷不热的态度,有人会来问理由,来规劝,要剪发,剪就是了。 “剪到这里吧。”她先比了肩膀,随后又赶快反悔往移了一点,“这里了。” 买活军用过的理发工具有剪子、梳子、刮刀、剃刀,不过多数时候只用剃刀,而且面前是有镜子的,估计是怕刺激被迫剃头的女娘,她们虽然不殷勤但却很贴,剪了便递给黄太太一面镜子,让她自己举看,“给你把头发削薄了点,绑看,要戴狄髻就自己用头油抿抿碎发。” 黄太太不免举起镜子左右张望,买活军的女娘送了她一截两头打活结的红绳,“你先把头发挽起,发圈套到根部,再抽紧活结,随后把两头系就行了。” 她给黄太太看了看自己的头发,果然也是这样绑的,“我们叫马尾辫,很方便。另外你这头发卖吗?若卖的话剪发就免费,能多给你些钱。” 黄太太这才那些剃头的女子也有钱得——虽然头发里有虱子,但做义髻是要多次烫洗的,会杀虫卵,钱倒也不多,二三十文,对穷人是补益,但黄太太却舍不得卖,便又花了几文钱买了红绳,将自己的头发扎了,准备带回去埋起来——发乃气血之余,户人家是很忌讳落入别人手中的,若有剪发,是自行焚烧掩埋。 这一□□完,已是小半个时辰过去,黄太太头发也全干了,她为有虱子的缘故,可以穿上带来替换的衣物,三个女仆则只能穿买活军发的衣服,料子不太,她们自己的衣物被收去洗晒了,要用热水煮洗才能杀虫卵,又得了一张纸,“三日后来取,如果不能带发的这套来,便要多带一百文来做押金,等这套衣服换来了才能赎。” 身上穿的这套麻衣并不舒适,应当也是怕这衣服被带走了就不,黄太太暗暗点头,觉得这确乎是很明白的理,买活军这里各处办事的确很精明,虽然或许有些身无分文、衣衫褴褛的妇人来讨生活,恐怕并不会来取自己原来的破衣烂衫,便等如是亏了这一套衣服。但这些人来这里也是为了做活的,总不能叫她们衣穿。总的来,这举措能帮到最穷的人,也可以限制到那些有能力却爱占小便宜的人。 她突然把头发剪短了,又换了发型,自然引来女仆们的战栗,这三人片刻前为黄太太庆幸她不必剪头,此时却如丧考妣、惋惜不已,只是碍黄太太平时管家严厉,不敢多言。而黄太太虽然做出自信的样子——不自觉已开始模仿了买活军女娘的模样,但心其也有些忐忑,主要是她不丈夫的态度,黄人会不会喜欢呢?又或者这样会否太过急,若让线把消息传递回去,会惹来上峰的怀疑? 前一点倒也罢了,夫妇二人是很相的,便是真不喜欢,再留长就了。但后一点很可能会带来极的麻烦,黄太太想到这里便又有些不安了,走出关口,见丈夫并几个家人站在一架骡车前,不由有一刻放缓了脚步,见带来的老妈妈瞟了自己一,方才起了性,轻哼一声,昂首走向黄人。 黄人一见到她,果然远远地便抬起眉毛,乍然笑了起来。黄太太一见便晓得,丈夫对她的新发式非但有非议,反而颇是喜爱,她心中猛然一松,随后不怎么,又感动得几乎落泪,只是不在人前显出来,忙吸了一口气,走到黄人身边,正要话,黄人已笑对她,“很中看!” ,仿佛是被她的可爱所激动,竟举手摸了摸她的头顶,惊得黄太太面色惨变,连忙就要躲开,就连她从娘家带来的老妈妈顾不得主仆之别,连忙挡在黄太太跟前,正色,“老爷请留神!这可是正头娘子!”:,,. 第91章 女人的声音女人们正积极地发出各式各…… 老妈妈的句话自然是说得很有道理的,她也正是为维护黄太太的尊严。虽然黄太太自己或许也觉得样的规矩很无谓,但实摆在里,不论民间如何,官宦人家的女眷,一旦出自家的院落,便是凛然不可侵犯,别说在大街上,哪怕就是在自家院落外的走道里,和丈夫有一星半点肢体上的接触,都会成为‘狐媚子’的有论据,‘必定是她什么妖法,好好的爷们,被她勾成不体面的样子’——男人的不体面总是能归罪给一个狐媚的女人。 倘若是在大街上呢?就要分南北,在北就连伎女都不会然和男子在大街上并身而行,所谓的倚红偎翠,只能发生在特定的场合,携妓浪游亦只是二人共乘一部马车,若被人听到里头的谈笑声,便很出格。哪怕是时下认最荒淫无道的藩王,也很少在全开场合和女子发生什么身体接触,一般都是关起门在私邸玩。有些出身理名家的太太,甚至下床就端出另一副面孔,闺房之乐只在床笫之间,下床连夫婿想要偶然一试画眉之乐,都嫌不够庄重,大放不开。 黄太太一家世居北,作风自然相对严谨,即便在武林住三四年,社会交往也不太多,并未受到南风侵染,老妈妈话自忖说得很正当,也正该由她来说,因为若由太太来讲,便会坏夫妻间的和气。她样多年伺候的娘家陪房,在黄大人面前亦有些体面,也不怕因为一两句话就落大不是。 黄大人因为靠娘家起来的缘故,虽然锦衣卫在外凶名赫赫,在家却一向是和气,闻言也并不生气,只是对老妈妈笑道,“你老可放心吧,里是买活军治下,那么多规矩,不信,你们自己瞧去。” 说着,是强摸摸黄太太的头顶,黄太太忙捂着头跳开,嗔道,“我才洗干净的头,你脏!”因为在冬季,干净的头是很难得的,有上头油,清爽的感觉又更难得,所以她的埋怨相当的理直气壮,而且情真切。 黄大人也笑道,“在船上怕你听洗澡两个字就浑身发痒,因此告诉你,买活军里是习惯每天洗澡都洗头的,至少也要隔天一洗,因此长发的女子,在里做什么都要慢人一步,而且本地的头油也销得很不好,你以后天天都是干净的头。”他道妻子并不喜欢把头梳得油油的,做一个头几天都不能拆的感觉。 凡是女子,就有愿被人嫌弃脏污的。倘若所有人都是十天半个月当大似的洗一次头,那倒也罢,倘若人人都是短发,时常洗头,那么长发女子便无可避免地被人怀疑头发脏污发臭,黄太太便是想到一点,才仿佛是找到一个足以说得过去的理由,毅然剪去长发,不过多年来的习惯,北人冬日便天然地觉得无法时常洗发,此时听说剪短头发有个便利,当即是喜笑颜开。就连几个女仆的沮丧都得以抚平少许,短发至少有一项福利,那便是洗头确然是便很多,也少梳头上油的花销与时间。 此时再看四周,又有新的发觉,那便是此地的女子是很多的——些仆从也算是去过好几个码头,一般来讲,码头附近的女眷,除那些经过的女客之外,最多的便是流莺,除此以外,正经的女眷是很少见的。但此刻入关之后,水泥路两边的店铺里随时都有穿着厚袄子的短发女娘走进走出,均都未施脂粉,从气质、谈吐、神色来看,都和流莺有丝毫的关系。 虽说面孔是一样的,但来里,便仿佛是来一处全新的地界一般,一切规矩全都和原本的来处不同。所有原本的经验都用,虽然在来时,黄大人也提到买活军治下是有伎女的,但众人都以为话和‘种地要交税’一样,是听过便算的废话。直到一刻,看到完全不同的风貌,众人才逐渐识到,买活军治下,官府的说话恐怕是真有用的,而非总是虎头蛇尾的一纸虚言,赶上便是赶上,有赶上那便是运气好,风头过去一切照旧。 便带来一种全新的恐慌和郑重,就连黄太太也在心中回忆着黄大人讲过的规矩——一旦发觉规矩是真的有用,便开始惧怕触犯。而黄大人又捅捅她,示她看向街尾的一对夫妻——男女都是二十多岁的年纪,两个人并肩走着,时不时互相谈笑几句,形容十分亲密,而街角的行人往往视若无睹,偶有眼,也是因为他们走得慢,阻住自己的脚步。 又是外间绝对看不到的景象,在外头,哪怕是农妇农夫,也很少并肩走动,一般来讲,总是男人走在前头,女人落在侧后。至交谈,也是越少越好,最多是眼神交流,而亲密的接触更不会有,倘若有人敢牵同行,那么被抓去打死恐怕也是该当的,像样边走边说边笑的,就是在数十年前民风极度开放的时候,也从来有成为一种潮流。 但在此处,样的亲密行为便和女子的短发一样,仿佛也为人们所司空见惯,同样司空见惯的有独自出行的年轻女娘,城里时不时便有女娘急匆匆地走过,显见是有职司在身正在赶路,码头上有些戴着围兜,一看便道是码头吏目的女娘在和同的男丁大声地喊着什么,引来更多人的跑动——码头要卸货装货,的确长年累月都是样急的。 街道上、店铺里、码头上、小院中……座城的女娘是如此之多,如此的随处可见,呈现的状态又是样的自由自在,实在是令人瞠目结舌,甚至仿佛因此都挪动不脚步,哪怕就是京城又或者武林,街面上也看不到么多的女娘。贸然上街自然是不好的,即便是出去买菜,也要带上年幼的小女或是儿女同行,一个是便传话,再一个也可以减弱被拐走、被臊皮的危险。 老妈妈显然从未想过一座小小的县城里会有么多自己做工的女娘,连她都说不出来话,只能不断地摇头来表示自己的不赞成,但到底是不赞成什么呢,也是说不出来的,而黄大人的思很明显:在样的地,偶然摸一摸妻子的头的确也是很无妨的。 “炸鸡腿出锅喽——你们买鸡架的排好队!”远处传来女娘清脆的叫卖声。 ?“今天到港的人数和册子对得上吗?”前头不远处也有女人的声音,在和他们艘福船的负责人交涉着。 “去鸡笼岛的货!”有个矫健的女娘从他们身边疾步闯过去,挥舞着中的纸张,“喂!份报单!别忘份报单啊!” “来做工的织女里走!”好几个女娘在不远处招揽今日到港的成年女眷,“到里来勾销名册!” 各式各样的声音,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不论是黄太太是老妈妈,甚或是在不远处等候分派的王家女眷们,她们都在嘈杂的码头不安地交换着眼神,先后识到此地的不同:里的女人实在的多,几乎能占据街面的一半,而她们正积极地发出各式各样的声音,如此的吵嚷,如此的大声,吵嚷到让她们都察觉到自己的沉默。和买活军的女娘比起来,她们几乎就像是天然的哑巴。一向是最体面的她们,在些忙碌的、急躁的,吵嚷的女娘们面前,反而显得格格不入,显得愚笨而落伍,再有从前的从容。 “婆婆!”远处传来的脆嫩叫声打破片刻的尴尬,在‘叮铃、叮铃’的铃声中,王麻子口中那个在本地做的弟弟,骑着那传说中的仙器‘自行车’,载着一个小童飞快地骑过来,刚到港的旅客们不觉发出轻呼,甚至有人不顾自己刚刚洗过澡,就想要跪下叩拜,但又被迅速地喝止,“地上脏的很!六姐最讨厌脏的人!” “叔叔!” “舅父!” 亲戚们隔年相见,彼此自然喜悦,尤个弟弟又骑来样的仙器,足证他在本地相当的受到重用,在欢声笑语中彼此稍微厮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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