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信的,吴八因为没去临城县的缘故,便有些犹豫,似乎不肯定陆红所说的是约数还是实数——说是数十万斤,便只当是吹嘘了,但还经换算,那便显见的是认真的。 “六十万斤,一人多高!”刘听着都觉得头晕目眩,这样的投入产出比对他来说是不可想象的。他在心里算了一下自己这次携带的货物,盐也不是数百斤,那岂不是说一省用的盐都能一次运完?“这,这……若不能眼见,实在是……实在是……” “便是眼见了,其实也是无用的,那样的车烧的是一种特别的油,此时世万没有的,便是有油,也没有路,那车若是满载的话,哪怕是水泥路都要被压坏。因为我们的路并没有钢筋,单位承载量很有限,目前来说,只够人马的。” 一匹壮年驮马驼个两百斤是极限,再加马自己的重量,三五百斤也是有的,近千斤的重量,便是此时最重的‘运载单位’了——刘接受新词的速度也很快。这种马把土路压出痕迹很正常,原本对水泥路他也有这样的顾虑,怕走多了要压坏,此刻听说水泥路加了什么钢筋后的承载重量,便知道自己实在是多虑了,一千斤和六十万斤间何止是百倍的差距! “不,既许县这里的人流量更,而且车载量也,道路条件又比较好,没太多山路,后肯定会更繁盛的,修这条路的时候恐怕要加竹筋。”陆红对他们解释说,“竹筋就是实在没有得钢筋用的时候,用竹来做网格,格在路基里,再浇灌水泥,会更稳固。只是临城县产竹的地方不多,我们的竹造房都不够用的,别说造纸和修路了。彬山和临城县到底是山区,开发难度是有些高的,人也实在不足。” 许县就不同了,福建道北部的山脉都虎夷山为主,彬山便是虎山的分支,临城县、彬山和云县都算是虎山深处的城镇,三者虽呈三角形分布,但彼此往来交通其实只能走山脉平缓处天生成,后经修葺的驿道,所临城县和云县虽直线距离就几十里,但往来多数要从彬山中转,这是因为直线有许多山峦,山下山的更难走,更耗费时间。而虎山到了许县这里,山势便平缓多了,只有一余味,许县周围尽是丘陵,农业还是梯田为主,还有不少林地,因为砍伐运输方便的缘故,是福建道北部天的林场。从前这里多数是砍树,顺流而下放到海边,阴干后运到泉州或是广州的船场,给渔民商户造船使用,百余年来因为海禁的关系,林场固还在,但也只能是转入暗处,亦有不少逐渐式微荒废。买活军拿下许县后,除了许县的煤矿外,还能得到竹木的资源,这对他们的补益是很的。 许县的地理,的确是要比临城县和云县都更好得多了,从这里再走几十里缓路,便是浙江道和江西道接壤处,在繁盛时商队往来络绎不绝,甚么特产都要,甚么钱粮都有,便是天下已糜烂到这个地步,三省间常年盘踞着规模或或小的蟊贼盗,也还是有商队冒死贩货。这些商队连死都不怕,难道还怕和买活军做生意么? 他们还在许县的时候,就千方百计地打探买活军的底细,买活军一入城,一个个全剃了头,拿银换了筹来买货,在都正往码头运货——这条路再难走也就十几里,再拐个弯就有码头了,那是衢江支流,从衢江去江西道和浙江道都很方便,走船实在是比走陆路要快得多。 盐贩们和他们不走一条路,因为买活军要掌握的是三省交界处的村镇城寨,他们的势力范围也没扩展到船运那么远,多数还是走陆路。他们慢慢地走了一天,到了向晚时分,多人都拐到码头那条路去了,而他们继续顺着官道往前走,没走多久就觉得路比前要坚硬好走,没那么泥泞了,牲畜的粪便臭味也少了很多。按刘的说,这是因为商队都走水路,这条陆路走的人并不多的缘故。 “今日人多,耽搁了脚步,家要快些了,从这里往前二里,有个驿站,我们……”刘看了陆红一眼,犹豫一下还是说,“我们惯例都是在驿站后头一处空地打尖的,小陆你看——” 陆红道,“不用特意照顾我。”她对外头的一切都很好奇,又问刘,既不愿和官面的人照面,为何还要在驿站附近打尖,是否是出于安全的考虑。 刘便仔细地解释给她听:要歇宿在驿站附近是很自的,因为那里多有方便清洁的饮水,而且后头的空地有很多商队歇宿,地都被火烧硬了,潮气较少,歇宿在头不容易生病,蚊虫也要少一些。出门路蚊虫也是很的问题,在虽还是二月里,但苍蝇已经有了,等到三月初,蚊、蜈蚣、蝎……惊蛰后百虫滋生,驿站周围也种了很多艾草,可取用了焚烧来驱虫。 “其实一般的商队,领队也有掏钱去驿站里住的,对驿丞多少也是补益,虽说住不得正房,但哪怕是在堂歇宿,也能有一处遮风挡雨的屋檐,那驿站后头还有马厩,驴牵去更安全,挨着马厩是一排长廊,虽照旧是泥地,但至少可挡雨,比住驿站外也要更方便些。” 刘说,“但其余的商队可去,我们贩私盐的便要有些眼色,稍后咱们去时看看,若是驿站里没有什么外地来的人,便住进去也无妨,若是已有官吏入住,还是要识趣些,别仗着有钱便碍着了官人的眼,招惹出是非来。” 虽说众人身份已洗白,但盐队出门在外还是低调些为好,刘又说他推测驿站是有客人住的,因为“这里河便是江西省的地界了,许县出事也有十余日,消息往江西省去,那里和我们接壤的丰饶县难免要派人来探听消息,但也不敢十分往里走,应当就是住在这许丰驿里。” 这都是长年累月在外走的江湖才有的洞见,陆红也觉得收益良多,浮出受教后的感激色来,刘看了越发喜欢,正要再说些江湖的讲究,便听到队伍前头传来三长一短的哨声,众人听了都是面色一变,走在队前的小耳朵喝停了驴队,众人在暮色中等了一会,便见到派到队前探路的汉解胡——这外号在十分名不副实,因为他已被迫剃了——气喘吁吁地来向刘禀告,“,出事了,许丰驿门半开,但闻不到马味,倒是有草料沤烂的味道,驿丞不知去哪——只怕是遭了强人!” 陆红在一旁听着又学到了一招——原来探不用走近,闻也能闻出不对。 许丰驿是归许县管的,所许字在前,若是驿丞有病有事,也要往许县报信,请人去接应了再走,便是有急病也应如此,而如果是弃官而走,连马也一带走,那就该要带走干草,这时节马在路边无草吃,压根就走不了多远,刘低声道,“这曹驿丞平时一向是琐细的,他若要带马走,怎么舍得在槽里加许多草?无马,草却在食槽里沤烂了,一定是出事了!” 众人都是走了江湖的,彼此默契深厚,听闻此语,各自去驴解了兵器,陆红也掏出一柄乌黑油亮的火铳,双擎在身侧,令众人不由更为刮目相看——这帮私盐贩在许县也算是有钱人了,但也还从未接触火铳。 因为她有火铳的关系,刘便不请陆红留下照看驴了,而是示意小耳朵留下,让陆红跟在自己身后,众人分先后散开,在暮色中缓缓接近那矮小的驿站,北风呜呜吹,门扉被吹得在风中摇曳,不断拍打土墙,解胡侧耳聆听,低声道,“门后无人……” 他抽了抽鼻,“但有尸臭味。”这里的风向把屋里的味道吹了出来。 众人的脸色更加难看,解胡闪身入内,随后又吹了两声短哨,刘留下两个兄弟在门外望风,其余人一拥而入,只见屋内桌椅凌乱、血污横飞、蚊蝇乱舞,屋角横倒着一具死尸,看装束正是驿丞,但已肿发臭,至少死了有三日了。 这驿站并不,众人绕开血迹,仔细搜查,连地窖都打开看了,并无人躲藏在内,这才回到屋中,刘面色十分难看,对陆红道,“应该是外地流窜来的盗匪,乘着城中纷乱,下山杀人夺财,连米袋都取走了。我刚去看了后院,干草垛乱成一片,但似乎没少太多,只怕他们弄走马是要杀了吃肉!” 此时众人已将驿丞尸拖出屋,暂且放到了驿站后方的林里,要说掘土安葬也只能等二天了,盐队带的火把不多,禁不耗用,而且众人走了一夜也累了,冬日地硬,也不可能摸黑挖坑。出门就遇到凶案,家的心情都不太好,刘道,“今夜轮班守夜,恐怕这些强人在县里有耳目,乘夜再来,家都警觉些。” 众人都是默默头不语,因为害怕强人再来的缘故,也不敢生火做饭,在后院井里吊了冷水来,灌满水囊,又略微洗涤脸,就着冰冷的井水啃了些干粮,各自抱着武器歇息去了,陆红轮守下半夜,她天生就能控制自己的睡眠,虽无人来拍她,到了下半夜却自醒来,正好换班。和小耳朵一坐到还有尸臭的堂门后,刚坐下就听到远处传来异响,仿佛是野兽在咕噜嘶叫,又有咬嚼声,小耳朵低声道,“是狼来了,在吃曹驿丞!已吃了许久!” 此时夜已极深,云多星少,几乎看不见人脸,合着那咬嚼声,恍惚不似人间,若抛开私下的那些玩笑,小耳朵在外人面前一向是个极腼腆的青年,仿佛还带了些天真,此时却对狼吃腐尸的景象司空见惯一般,话里甚至还有几分高兴,“陆姐,我们可放心些了,若是贼人来了,狼会先被吓跑的。” 陆红了头,“好,那你要不要再休息一会。” 小耳朵的确年纪还小,十分渴睡,再说守夜也不能多说话,含糊应了一声,便垂下头去,不久传来轻轻的鼾声,陆红听到风声渐弱,便将门微微推开一扇,往外看去,对着那黑漆漆的山峦轻轻头。 ——这便是‘外头’的样。 这便是离开了买活军后,这无比广袤却又无比残酷,无比饥寒的天下,此刻的样。没有出来前,陆红也很难想象,原来‘外头’是这般的样,但此刻她来了。她来代替六姐,亲眼见证、亲自浸入,亲自嗅闻着,‘外头’这冰冷的尸臭。 但六姐来了。 陆红相信,天下不会永远都这个样。 ,:,,. 第58章 人命的重量虎山.陆大红 一村人命,…… 一夜侥幸无话,翌日天刚放亮,众人便起来了,一道去驱赶了还留恋在林中不肯离去的狼,将驿丞的残躯收回来,个汉子都在脸上扎了脸巾,将其浅浅埋葬后院——等闲时候,狼是不会山的,既然昨夜不巧了山,便会惦记些吃完的肉,葬在林子里会被刨,在后院浅埋,只锁好了门,狼也翻不进后院来,日后驿丞的亲人还能将他收敛安葬。 昨夜将驿丞抛弃到门外去,那也是无可奈的事,因为后院有驴,像样已经腐臭的尸体是不能和动物或人待在一起过夜的,些盐贩已有了防疫的意识,害怕会传染疫病。今早的安葬则是尽自己的良心,刘老大等人在驿站常来常往,和曹驿丞有些交情。不惜耗费了一个多时辰力做样的事,也可见他们的江湖义气。 由已经平安过了一夜,众人胆气渐壮,说是冬日,始终吃冷食,又接触了尸气,更怕害病,个人去挖坑时,另一批人便从林子里砍枝条,烧火热灶,井水烧开饮用,大锅上放了蒸盘,熥着光饼、酱肉——酱肉也是陆大红为他们争取配发来的‘军粮’,往常盐贩子门在外很难吃到荤腥,此时闻着浓香,陆大红更为亲近,见她手里拈着铅笔,在桌上伏案写着什么,不免好奇询问,陆大红道,“我在写日记,回去给六姐的。” 些人目前还都只能通读拼音,简字认不多,陆大红便拿起纸张念给他们听,“我分析应该是外地过路的盗匪做的,因为周围的山村虽然也多匪徒,但都是地人,和驿丞常来常往,有时还需驿丞给商队带话,杀人抢劫的收益远远抵不过失去相识驿丞的损失,而且驿站中的存储也并不多。只有外地的过路匪,穷凶极恶毫无顾忌,才会辣手犯案。他们手后也不会久留,说入山藏匿,恐怕顾忌很多,而且入山很难带马,既然带了马,还是想走官道,但却也很难往许县方向走——路太差了,走慢,可能会折道去衢江码,过河去浙江道,那里更富庶,路应当也会好走一些。” 此案的凶手,众人或多或少都有猜测,但却未有陆大红分析如此清楚明白,仿佛眼见一般,处处都严丝合缝。连刘老大都听入了神,点道,“是是,是是,确然是个道理,和我想一般。” 其实若么说,从尸体的腐烂程度来,连昨晚不生火都是过谨慎了,刘老大又解释说,“但或许他们也有走远,只是杀了马当口粮,在附近苟且潜伏着,想抢后来的客商。昨夜若点灯烧火,怕他们在里留了些机关,夜里黑灯瞎火的倒是不便应付。” 既然昨夜有来,那么大概便是走远了,天亮后盐队人多,便不顾忌盗匪。众人都知道陆大红今年不过十五岁,十年来第一次远门,见她见事如此清楚,各都服膺,他们从陆大红身上逐渐感受到买活军的不凡,陆大红身后的六姐也多了一丝敬畏。 有热水,饼子也是热的,众人吃了早饭,个挖坑的兄弟回来,大冷的天热满大汗,用热水洗手洗脸,痛吃了六个光饼,两大方酱肉,众人又陆续到林子里去上茅厕——一次他们很恭敬地请陆大红先用,还派了两个人给她守着——便准备上路了,刘老大临走前还在驿站前的路口叠起石子做了标记,是为了方便后续也走条路的盐队兄弟。 陆大红和他们不同,从身后的背包里掏一个黑色的大盒子——背包她是从不离身的,虽然在外缝了蓝花的包袱布做掩饰,但众人都知道是六姐的配给,也十分眼馋,背囊比褡裢、包袱都方便许多。陆大红从那黑色盒子中抽一条银色的细柱,又在空地上走来走去,按个按钮,凑在唇边说,“大红呼叫总台。” 黑盒子里传来刺耳的‘刺啦’声,过了一会,有个年轻声突然传了来,“总台收到收到。” 众人无不骇目瞪口呆,耳朵刚趴在驴上绑绳子,此时怕从驴鞍上滑落来,只有刘老大很镇定,甚至还微带好奇,张大了嘴仔细地——他听马百户说过,买活军有一种东西可以相隔很远传声,只想到十余里都能互相传话。而六姐陆大红竟宠幸至此,屠龙器给她带在了身上! “许丰驿驿丞被杀,死亡时间七天以上,应当是外地匪,许丰驿无柴无煤无粮,需来往商队自带补给,说完了。” “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吗?说完了。” “从许县往码和许丰驿的道路急需整修,别的事了,我关机省电,说完了。” 陆大红说完后,便收起银色的细柱,又拨弄了个机簧,珍而重重新将此物收了起来,跟她来的男买活军解释道,“次我们走最远,六姐便此物带上了。” 个男买活军姓候,所以很自然地便有了猴子个外号,十分和气跳脱,浑身使不完的劲似的,前前后后什么都,什么都学,彬山那边不太用毛驴的,他一日走来却已驴性很熟悉了,也早和盐贩子们打成一片,称兄道弟,人又热心,早上自告奋勇去挖了坑,会儿着劲儿还很足。有他居中斡旋,第二日大走更热闹一些,里一路上就他们个行人,不像昨日那样首踵相连,说什么都被旁人听了去。大一面走一面谈笑,手里都拿着刀,时不时就劈砍道边横生的草木。人走的路那么烂,但是南方,一条路走的人不太多,一旁的草木便会逐渐蔓延过来,所以速度实在也说不上很快。 走了两个时辰,大约走了十里路,他们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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