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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心情好了不少,连俊容上都带上了笑意。 于是连带着对张无病都更满意了。 要是这之后小倒霉蛋再遇到鬼的话,看在小倒霉蛋让自己胜过了未来的“自己”一局的份上,他也欠了他一份因果。 下次,考虑顺手救他一命吧。 年轻的燕时洵漫不经心的想着。 而走在前面的张无病余光瞥到了燕时洵面容上的笑意,却安全没有意识到,这是自己刚刚无意间造成的。 同一时刻,另一边的燕时洵手中符咒失效,金色的符文像是被水熄灭了的火焰,迅速黑暗下去。 同样阴沉下来的,还有燕时洵的脸色。 与寻常道士常用的黄符符咒不同,他此时所用的符咒没有具体的载体,全凭他自己的力量一气呵成,显形于空气中。 不会有失效一说。 除非……对于符咒来说,四周的鬼气已经浓郁到足以埋没光明。 在常人看不到的领域,鬼气与符咒的力量早早交锋,却是符咒败下阵来,于是熄灭了光芒。 燕时洵能够感知到,就在刚才所有灯光熄灭的同时,实验大楼中的鬼气又浓郁了几分。 空气都像是粘稠的胶质,向前迈进一步都要耗费全身的力气,艰难得像是行走在大雾中的沼泽地中。 举步维艰。 但最糟糕的是,鬼气遮天蔽日,燕时洵彻底失去了与天地沟通的力量。 他算不出成景如今所在之处。 燕时洵的俊容阴沉得要滴出水来。 鬼气丝丝缕缕的向他的经脉中渗透,像是被周围过于浓郁的鬼气气压挤迫着,向他的身体中灌输不属于生人的力量。 如果是普通人在这里,恐怕已经因为被鬼气入侵身体而失去了所有的行动力,甚至死亡。 但燕时洵却反倒舒适了不少。 他抬起修长的手指,重新灵活的掐起法决。 另一只骨节分明的苍白手掌,却轻轻覆盖在他的手背上,大手保住了他的手掌。 “时洵,你想要卜算那个名为成景的人?” 邺澧的声音低沉磁性,平静道:“天地不应,我应。” 燕时洵的面容染上一丝疑惑,不知道邺澧说这话的原因。 但是下一刻,在邺澧与他相接触的地方,慢慢亮起一丝血红色的光芒。 周围的鬼气瞬间便像是见到了极为恐怖之物,疯狂从燕时洵周围的空间逃窜向远处。 顷刻间,他们所站立的地方空空荡荡,一丝一缕的鬼气都没有。 像是一个真空地带。 而大道垂眼向此。 燕时洵缓缓睁大了眼眸。 “呼唤我的名,我为你的神。” 邺澧垂眸看向燕时洵,平静的语气中隐藏着丝丝缕缕的缱绻:“无论你想要请求怎样的力量,只要你张口,你都会得到。” “我向你保证。” 墨色的长发滑落肩头,邺澧微微垂下头,靠近燕时洵。 两人的气息交融,彼此看清了眼中的情绪。 “所以……呼唤我吧,燕时洵。” 邺澧轻声道:“透过我,你将得到天地。” 在这一瞬间,燕时洵难得有种思绪一片空白的茫然。 一直在运行的思维卡了壳,像是机械齿轮中止,连带着所有的工作都停了下来。 唯一专注的,只有近在咫尺的这张冷峻面容。 还有眼前人眼眸中的认真与郑重。 燕时洵张了张嘴,却没能顺利的说出音节。 邺澧也不催促,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等待他捋清所有的线索。 这是他世无其二的驱鬼者,千百年来,幽深酆都中唯一的光芒。 他眼见他璀璨光芒如日月,看他行于大地,阴阳之间的界线上不偏不倚的行走,从无踏错的差漏。 救应救之人,也护无辜鬼魂。 在这个人眼中,人神鬼平等无差别。 甚至就算是神犯了错,也当斩不怠。 这是……他的驱鬼者啊。 只是将燕时洵的名字碾磨在唇齿间,都会让邺澧心脏微颤,感慨而珍重。 他曾经对人间失望,甚至倦于再给人间留下一线生机。 酆都转身,鬼门紧闭。 幽深大殿上,一句“人间无救”,成为了无数酆都下属鬼神的指令。 它们冷眼看人间与大道走向倾覆。 即便曾有一名人间的居士前往酆都旧址,找出了酆都鬼门所在,进入了鬼王殿,也没能扭转鬼神的决意。 但是直到现在,邺澧才知道―― 那是因为他曾见过的人间,没有名为燕时洵的驱鬼者。 如果是为了有燕时洵的山河……他愿意挑起大道,护卫人间。 邺澧静静的垂眼看着燕时洵,等待他的答案。 而燕时洵在短暂的慌乱茫然后,也迅速冷静下来,从一团乱麻一样的信息中丑死不见,捋顺出了真相。 过往邺澧展现出的一幕幕在他的脑海中迅速闪过,说的每一句话都重新在耳边筛过,支离破碎的信息逐渐整合,思维的碎片拼凑出完整的花纹。 他说,呼唤我的名,我为你的神。 他说,我与天地大道同在。 ……他不是供奉神明的门派祖师。 他就是神明本身。 大道倾覆,神明身死。 燕时洵本以为早已经没有了神明的存在,尤其是高位神明,早已与大道同化,只有剩下的些许力量支撑着大道。 哪怕是如今修道者请神借力,也不过是向过往的神位上借一些残余的力量。 这也是为何,如今能够得到的修道者与百年前相比,越来越少,而海云观的老道长频频入定的原因。 就算有一些神明因为子民们的信仰,而在浩劫之中躲过身死道消的结局,像是野狼峰山神那样,但也只是极少数。 况且,大道之下,并无侥幸。 野狼峰山神即便逃过了浩劫,也因为子民帮助她避开劫难的因果,最终因为她所保护的子民而身死。 从无例外。 大道不会单独留下某一位正神。 因此,燕时洵也从来就没有怀疑过邺澧的真实身份,会是某一位神明。 直到现在,直到邺澧亲口说出了最后的答案。 为何……大道会留下一位神明,而这位神明又为什么会出现在人间,出现在他的身边? 燕时洵的神色恍惚了一瞬。 但是邺澧握紧他手掌的力道,拉回了他的神智。 燕时洵定了定神,就对上了邺澧平静而期待的眼眸。 像是在说――你知道的。 我的名字…… 神名,与神无异。 燕时洵动了动唇瓣,还是从唇间念出了那两个早已经熟悉的音节。 “邺……澧。” 刹那间,冰雪消融,春水潺潺,千朵万朵莲华璀璨盛放。 邺澧锋利冷峻的眉眼柔和了下来,他眸中带笑,轻轻应和了燕时洵。 “我在。” “我在,时洵。” 他垂下头,高大的身躯微微前倾,微凉的额头抵在燕时洵的额前,气息交融间,肌肤相触。 燕时洵整个视野都被邺澧占据,他甚至能够感受到邺澧的鼻梁划过自己的脸颊。 但是他此时已经顾不上与邺澧拉远距离了。 还有神明存留甚至一直就在他身边的事情,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 在燕时洵没有发觉的时候,他满心满眼都已经是邺澧。 “动履行藏,前劫后业。我身自在,我常不灭。广修万劫,证吾神通。三界万象,惟此独尊……”① 邺澧的声音低沉平静,清晰的吐出音节。 那些音节在散落在空气中的瞬间,就化作暗红色的光芒,沿着邺澧与燕时洵紧握的手掌盘旋攀爬而上,缠绕着燕时洵的经脉。 燕时洵能够感觉到一股强大威严的力量,汹涌奔腾在自己的经脉中。 在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魂魄仿佛抽离身躯,抛弃了有形之物,升向更高的天空中,俯瞰大地。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 大道无名,长养万物。② 刹那的片刻间,燕时洵仿佛融身于大道,厉鬼诸邪哀嚎于他的脚下,幽深酆都由他执掌,死生由行。 在燕时洵愣神的瞬间,邺澧眼眸带着笑意,他微微仰起头,没有血色的薄唇在燕时洵的眼角落下轻盈一吻。 一触即离。 “时洵……我给你,我的名字。” 话音落下,天地垂眼。 大道见证了邺澧的承诺。 这是……鬼神能够给出的,自己的一切。 曾经就连大道都奈何不了的鬼神,却因为一团璀璨的魂魄,走下酆都鬼殿,迈进了人间。 他走下了神坛,从高高在上的神像,重新变成了有血有肉的人,死寂了千百年的心脏重新开始跳动,凝固于他身上的时间重新开始转动。 千年前尸横遍野的战场上,旌旗残破,尸骸堆积,血流漂橹。 将军铁甲的寒光被血色覆盖。 他撑着残剑从尸骸中起身,触目所及便是一张张失去了生机的面容,心中悲凉愤怒。 他不甘居于大道之下。 于是,他折断了自己的残剑,指着天地起誓―― 他要,自己为自己夺回一个公道! 旌旗烈烈,战甲十万。 幽冥震颤。 大道四十九,唯有一道,是大道无法掌握的变数。 当大道仓皇想要挽回时,幽冥已立新主。 酆都破土而出,以沉默的姿态应对大道。 高台之上,身形高大的男人长身而立,看向虚空的锋利眉眼没有一丝温度…… 所有杂乱过往的一幕幕,迅速在燕时洵的眼前闪过。 他恍惚中看到了一张与邺澧极为相似的面容,但是与他所熟悉的邺澧不同,那张面容彻骨寒冷,没有半分笑意。 但是他所熟悉的邺澧,一直就站在他的身旁,只要他稍稍侧首,就能被邺澧捕捉到他的动作,奉上一个温和笑颜。 那是……邺澧吗? 燕时洵恍然有种不真实感。 他想起来,在十几年前,父母将他扔在集市上时,那个和他分享糖果的男人,似乎也是满身血污,像是刚从古战场上走下来的孤魂,锋利的面目带着未褪的冰冷杀意。 燕时洵缓缓眨了下眼眸。 下一刻,他的视野重新变得正常起来。 之前那些恍惚不真切的画面,悉数消失。 燕时洵看到自己还身处在实验大楼中,在一片黑暗中,邺澧紧握着他的手掌,静静的等待着他回神。 他另一只手掌下意识颤了颤,喉结上下滚动,想要将疑问问出口。 但是燕时洵还记得自己之前没有完成的事情――成景。 他迅速回神,重新正了正神色,不太自然的咳了一声,想要挣开邺澧的手掌。 邺澧从善如流的松开了手,带着十足的耐心,等待他的驱鬼者慢慢发现真相尽头的情感。 “不是要卜算成景的所在?”邺澧眸中带笑:“现在,没有任何事物能够阻挡你。” 燕时洵闻言,看向邺澧的眼神复杂。 但有更加紧迫的事情当前,他还是暂时压下自己心中的疑问,手中起势卜算。 与之前的滞涩感和被干扰的感受不同,就像邺澧所说,没有任何事物能够阻挡燕时洵完成他所要做的事情。 卦象瞬间便给出了成景的位置。 燕时洵在心中默念了方位,迅速确定了成景所在的楼层和实验室。 他神情一肃,立刻迈开长腿向那边走去。 “邺澧。” 燕时洵轻声唤了一声邺澧的名字,他侧眸,平静的看向身旁高大的男人:“解决完成景的事情之后,告诉我你的事情。” 邺澧微笑:“任君探索。” 无论是神魂……还是躯体。 我都给你。 …… 导演张无病心跳如擂鼓,在狭小的柜子中瑟瑟发抖。 黑暗的走廊上传来一声,一声,缓慢而规律的脚步声。 那声音越来越近,像是有谁在平静的走向实验室。 刚经历过被鬼追的导演张无病,简直快要被吓得昏厥过去了。 他在心中疯狂默念着燕时洵的名气,祈祷他燕哥能够赶快找到这里,救走他和实验室里那个人。 他倒是也犹豫要不要去把那个人拉到柜子里,但是当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弱鸡身板,还是怂怂的决定菜鸡就不要添麻烦了。 况且就算他担心实验室里的那个人,但那人很明显是和“兰泽”有关系。 而兰泽已经死亡,变成了鬼魂。 万一兰泽来找这个人呢? 张无病很有自知之明,如果他靠近有鬼的地方,那鬼一定会来找他。 他自顾不暇,还是先保护好自己,别给他燕哥添乱了。 张无病相信,他燕哥一定在寻找解决眼前局面的办法。 “哒。” “哒。” “哒……” 清脆的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尤为渗人,每一步都仿佛敲击在张无病的心脏上。 但在走到实验室门口时,那声音却消失了。 张无病瞬间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整个人抖成了一团,内心在疯狂“啊啊啊啊啊!!!”尖叫。 他终于知道比有声音靠近更可怕的是什么了! 是声音消失了啊!!! 有声音的时候,他还能借此判断出走廊上那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到底在往哪里走,有没有靠近自己。 但是在声音消失的时候,张无病却彻底失去了对外界的判断。 他不知道那东西去了哪里,甚至不知道那东西是不是此时就在看着他的藏身之处。 张无病记得,实验室冲着走廊里是有开窗户的,这一片的实验室似乎是为了通风考虑,都用的是巨大的落地玻璃,从走廊里就能看到实验室里面的情况。 而他藏身的这个柜子,正好就在落地窗旁边的墙壁后面。 如果恰好卡了一个角度,那是可以从走廊里看到这个柜子的。 未知和紧张死死的抓住了张无病的心脏,让他忍不住开始胡乱猜测,是不是那个东西现在就站在落地窗外面,透过玻璃静静的看着自己。 厉鬼无声无息的守在窗户之外,用没有生机的眼睛死寂冰冷的俯视活人藏身之地,只等活人以为危机过去,从藏身之地爬出,就咧开恶意的笑容,扑上前来…… 张无病只要想想那个画面,就要被吓得昏厥过去了。 但是奇怪的是,实验室里的那个人,并没有被吓到。 青年失态的从椅子上站起身,长腿甚至差点被椅子绊倒。 他踉跄了几步,却丝毫没有在意自己的情况,而是赶紧往实验室大门走去。 青年越走越快,心脏砰砰直跳,原本冰冷的身躯被涌上来的热血温暖,也让他伸出去的手臂抖得不成样子。 “兰……兰泽。” 青年颤抖着喊出那个一直珍重安放在心中的名字,语气中带着不确定的忐忑:“是你吗?” 实验室外没有声音响起。 看不到具体场景,只能凭借着声音判断的张无病,被吓得瞪大了眼睛,心中疯狂咆哮想让那个青年赶紧找地方躲起来。 这地方全是鬼啊!万一门外的根本不是什么兰泽,而是来杀人的厉鬼怎么办? 燕哥不在,如果那个青年出了什么事情,他救不了他啊。 张无病急得不行。 但是青年根本不知道实验室里还有另外的人,也不知道张无病心中所想。 ……不。 对他而言,就算门外是厉鬼,哪怕有一丝可能是他魂牵梦绕的恋人,他都会毫不犹豫的推门出去。 成景伸向门把手的手掌颤抖着,却一咬牙,坚定没有一丝犹豫的想要拧开门。 可大门纹丝不动。 像是门外的人,忽然间心生怯意,退缩了。 不敢面对门内心心念念的一生所爱之人。 也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如今的一身支离残躯。 实验室门外,青年瘦削的肩膀不住颤抖着。 他垂下头,散落的发丝落在他苍白没有血色的俊秀容颜上,可他痛苦的皱起眉,眼角坠着一滴血泪。 因为他所爱之人在这里,所以即便他死在深山野外,也一心执念回来。 这份不甘心支撑着他跨越山海与生死,却独独,在将要见到那张熟悉的面容之前,抽离干净了所有勇气,让他忽然之间恐惧得想要退缩,转身逃避。 见了面,说什么呢? 如今他已经死亡,可他的爱人还活在鲜活人间,还有光明璀璨的未来。 他的生命停止在了过去,就……不要让过去的阴影,缠绕着他所爱之人了吧。 他,该放手了。 兰泽知道,自己应该放开他所深爱的成景。 可是他只要稍微想象一下那个场景,就觉得痛苦沉重到不可承受,甚至远胜于死亡给他带来的痛苦。 兰泽全身都疼得厉害,几乎回到了心脏被搅碎的那一刻,魂魄动荡到几乎破碎。 支撑着厉鬼留在人间的那份执念,动摇了。 于是原本被深重执念压下的鬼气见缝插针,趁势反扑,想要吞噬兰泽的魂魄,将他拉进地狱鬼气之中,与万千恶鬼融为一体。 兰泽的眸光破碎,单薄的脊背颤抖到无法停止。 在他身后,浓郁的鬼气张开了森森大口,想要吞噬他。 血海翻滚,枯骨从其中拼命伸出,指向天空,充满恶意的想要将纯粹的魂魄拉进地狱中,永受刑罚之苦。 兰泽却始终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大门。 对于化身鬼魂又占据了鬼气的他而言,门板单薄如纸。只要他轻轻一推,就能见到门后他所深爱之人。 可是却偏偏是这一张单薄纸张,重逾千斤。 该放手了,让……成景走向他自己的未来吧,阴阳毕竟相隔。 兰泽不断不断的这样告诉自己,试图说服自己转身离开。 可他舍不得。 一眼都舍不得。 他记得清楚,在项目组所有人都不在的实验室里,成景笑着低下头,在自己的额发上落下的轻轻一吻。 那时当他抬眸,逆光看去时,阳光中自己的爱人,璀璨夺目,太阳般温暖耀眼。 那一眼,就是一生。 他怎么能够舍得。 可,他又怎么自私的毁了成景以后的人生。 兰泽原本落在门板上的白皙手指,慢慢蜷缩,收了回来。 可就在这时―― “兰泽。” “我爱你,远胜我的生命与一切。” 第173章 晋江 坚定回响在实验室中的,是兰泽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爱人温柔磁性的声音,曾经坚定的支撑着兰泽,从校园的流言蜚语中坚持下来,也在过去一千个日夜里陪伴在他身边,耐心的鼓励和引导他。 每每想起,都是一段幸福到几如梦境的时光。 在屠刀和简陋昏暗的小屋中,兰泽记不清自己多少次痛到昏厥,但又因为脑海中回响起的爱人呼唤自己的声音,咬牙撑了下来。 他不想死。 他知道,有人在等着他,有人向他许诺了一生。 但是每每当兰泽清醒过来时,却只是迎来了更加残酷的折磨。 这样生死之间反复的痛苦,让兰泽心中的执念一遍遍加深,怨恨和不甘牢牢的刻进了魂魄中。 甚至……深刻到足以引来了鬼气。 可当兰泽再一次真切的听到爱人呼唤自己的名字时,却没有像想象中一样感到幸福,或是放下了执念。 他愣在了实验室的门外。 白皙的手掌止不住的颤抖,却无论如何也伸不出推开大门的手。 兰泽害怕,怕自己见了心爱之人一面,就舍不得再离开。 他害怕自己心中苦苦压抑的负面情绪,那些想要和成景永生永世在一起的爱意,会变成最深重的枷锁,将原本拥有大好人生的成景,拖进他所在的地狱中。 他爱他啊……又,怎能如此自私。 兰泽在门外抖得几乎破碎。 可实验室内,一门之隔的成景,却从原本的迷茫中慢慢坚定了下来,原本慌乱的内心平静。 成景的手掌握住门把手,垂下的眉眼带着无限的温柔。 “兰泽,我知道是你,你回来看我了。” 成景声音柔和的问:“既然你已经来了,为什么不让我见见你?” “是……在怨恨我吗?” 他带着愧疚,叹息着道:“对不起,小泽,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因为害怕打扰你散心,我都没有确认过你的安全。要是,要是我能早点发现……” 是不是,你就不会失踪,就不会遇害? 成景无法描述当自己听到兰泽父母哽咽说出的话时,神魂是如何的动荡破碎。 他发了疯一样的去找那时的新闻,但是跟踪案件线索,每一次的报道都将事件引向不妙的境地。 悬赏的车辆和中年男人,新闻中提到的血迹和屠刀…… 每一样,都让成景的魂魄如同身处地狱的火焰中,时时刻刻遭受着愧疚和痛苦的炙烤。 “无论我怎样寻找,都找不到你 ,小泽。” 成景低低的絮语:“我给所有人打过电话,问过所有可能知道你踪迹的人,甚至如果不是滨大校园忽然无法离开,我想要自己去找你。” “我无法不控制自己向最糟糕的情况想象,可是小泽……你没有回来看过我。在此之前,一次都没有。” 成景眼带悲伤,叹息道:“我好不容易等到你,可是你却连一面都不愿意让我见你。果然,你是在怨恨我吗?” 怨恨我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到无端的指责,又没有关心你的安全,没有及时去救你。 如果我没有将时间和自由交给你,没有沉溺于实验和学习中,而是时时刻刻关注你的情况,是不是,就能知道你失踪的事情? 是不是,就能赶在你遭受更加可怕的事之前,救回你? 兰泽面容上闪过一丝错愕,忘记了自己刚刚的混乱心情,急急出声解释:“不是的!” 不是你的错!我又怎么可能会怨你! 你是我即便身死,都放不下的执念啊……我的,成景。 话一脱口,兰泽就愣住了。 而门内的成景,眉眼带上了笑意:“小泽。” 他的声音温柔,像是以往每一次哄着自己爱人那样,像是他们从来就没有分开过。 “开门吧,小泽……让我,看看你。” 成景苦笑:“有什么,比你在一门之隔外而我却无法触碰到你,更可怕的惩罚吗?” 兰泽克制不住的颤抖,眼眸中水光潋滟,喉咙酸涩得发不出任何简单的音节。 他想要解释,想要告诉自己的爱人,忘了他,继续带着他们的梦想前行。 还没有写完的报告,还没有得出结果的实验,他们三年来的心血…… 虽然他已经遗憾的无法继续亲手完成自己的梦想,见证成果公布的那一刻,但是,他的爱人可以代替他继续前行,完成他们曾经在那个阳光晴好的午后,在无人的实验室里呢喃低语的未来。 他想要说,自己已经如此丑陋,面目狰狞,所以不想让爱人看到自己如今的面容,破坏掉自己在爱人心中的美好形象。 他还有很多话想要叮嘱他的爱人,告诉他天冷加衣,照顾身体,不要再为了试验熬夜…… 可是千言万语,全都涩涩的堵在喉咙中,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兰泽泪眸破碎,神魂剧烈摇动。 成景还在一声声温柔的呼唤着爱人的名字。 “只要是和你在一起。” 他忽然笑了起来,低垂的眉眼带着坚定的温柔:“地狱也去得。” 短短一句,却是压垮兰泽本就脆弱心防的最后一击。 刹那间,防线全线崩塌,节节败退。 柔软的心脏在丑陋狰狞的血骷髅胸膛中,剧烈而有力的跳动。 兰泽终于再一次鼓起勇气,伸出手,落在实验室大门上,轻轻拧动门把手。 “咔……嚓。” 大门缓缓推开。 成景抬起头,静静的屏息,等待着爱人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止不住的笑意泄露了他内心的激动和喜悦。 门外,青年穿着离别时的那身衣服,长身而立,光风霁月,带着学者沉稳的书卷气。 成景的喉结滚了滚,原本想要说出的话,忽然就哽在了喉咙间。 他眨了眨眼,却满眼都是模糊的水光。 兰泽艰难的勾起唇角,试图露出一个笑容,向久别重逢的爱人笑出来。 可眼泪却先一步从眼眶中喷薄而出。 那滴堆积在兰泽眼角的血泪,沿着他的脸颊缓缓流淌下。 “成……景。” 兰泽哽咽:“我回来了。” 成景张开双臂,上前两步温柔的将爱人拥入怀中。 但平日里温润淡薄的人,此时却像是凶狠的狮子,牢牢的将失而复得的爱人禁锢在自己的怀抱中,力道之大,几乎要把兰泽揉碎,将自己的胸膛剖开,将挚爱放在自己的血肉中密不透风的保护起来,不让任何人或事物再有机会伤及他分毫。 即便是再漠然不关心物质世俗的学者,也有强硬凶狠的另一面。为了所爱之人,他愿意一力挡下所有的危险。 兰泽撞入温热的胸膛,熟悉的温度让他以往的记忆瞬间翻涌而上。 美好与希望,冲刷着含恨而死的魂魄满心的怨恨不甘。 他颤抖着长长的眼睫,血泪破碎沾染在睫毛上,然后缓缓阖上眼眸,放任自己被爱人的体温重新温暖。 “成景……” 死亡的绝望中,你是唯一指引我的光芒。 鬼气翻涌,血海奔腾,一张张狰狞的鬼面从地面身处枯骨手臂,想要将人间拉进地狱。 死尸骸骨在楼栋中游走,黑暗的滨大校园沦落为恶鬼的游乐场,学生们瑟瑟发抖,满心惊恐。 而被死亡相隔的恋人,终于重新拥抱住对方。 没有任何事物能够阻隔他们气息交融间的轻吻,生与死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 只是,在气氛缱绻的实验室里,还有一个躲在柜子里的张无病。 他都眼一闭,牙一咬,做好了在那个青年自寻死路的时候冲出去救他的准备了,结果没想到,画风急转直下,原本的恐怖现场,变成了诉说爱意的久别重逢。 导演张无病目瞪口呆。 导演张无病眼神死:没有恋爱经验真是对不住,这触及到我的知识盲区了。 他心累的叹了口气,整个人软软的在柜子里松懈下来。 但就是这一点轻微的响动,却被实验室门前的兰泽捕捉到了。 兰泽警惕的抬头看向四周,担忧是什么存在来打扰他与成景的重逢。 “是谁?”兰泽问道。 瞬间,张无病汗毛都立起来了。 因为角度问题,他根本看不见在柜子背面的兰泽,只能凭借着声音来判断外面的情况,自然也就不知道,他以为会伤人的厉鬼,正是在他那个诡异梦境中救了他的青年。 张无病心脏颤颤,暗自叫苦,恨不得自己打自己两巴掌,让自己这么不小心。 他惶恐犹豫着要不要主动出去,说不定还能博得一线生机,万一那个厉鬼心情好呢? 但他很快就否定了这个幼稚的想法。 不不不,哪有心情好的厉鬼?他又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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