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我有哥哥保护我,有哥哥在,他一定不会再让我受伤了……对吧,哥哥?” 谢姣姣怀里的小木偶人发出“咯咯”的声音,似乎是在应和着她的话。 与此同时,来自四面八方木雕偶人的攻击也徒然密集了起来。 邺澧眼神一厉,反应迅速的长臂一捞,就将身边的燕时洵带着跃身而起。 同一时间,他们原本站立之地发出“嘭!”的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想要从破碎砖石下面出来。 燕时洵下意识的一手搭在邺澧的臂弯上,听到声响连忙看去,却在看清那砖石下面埋葬的东西时,眼瞳一缩。 ――在坚硬的砖石下,密密麻麻摆放着的,全都是一具具高度腐烂的尸体,还有木雕的残肢散落在其中。 不仅有白姓村子的村民,还有很多陌生的面孔。 那些人身上穿着的衣服虽然已经被血液和潮湿侵蚀,但依旧能够看得出,和周围的村民尸体有着明显的不同,带着鲜明的年代断层。 他们不是村子里的人。 有可能是过路人,或者游客,或是其他途径白纸湖的什么人。 并且从衣服款式和腐烂程度来看,他们死在这里的时间,也就是近期而已。 电光火石之间,燕时洵看着从土壤中缓缓坐起来的尸体,忽然间明白他们此时身处的戏院,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之前张无病拽着他坠入的湖中戏院,那个端坐在幕布后面的女性偶人,就是谢姣姣的母亲。 她因为心有怨气,所以被困在了这里,离不开也不想走,只守着自己的一双儿女,也要亲眼见证当年导致了她们母女死亡的凶手们,一个个身陷于日复一日的煎熬之中。 谢姣姣母亲的怨气,构筑起了她的戏院,上演着她的戏目。 而谢姣姣自己的怨恨和愤怒,则在鬼戏之中,重新筑起了新的戏院。 燕时洵想要攻击鬼婴却失败之后,就被鬼婴连带着周围的整个村庄山野,一起吞入了腹中,却也因此抵达了谢姣姣魂魄中最核心的地带。 鬼婴成长的基础,是怨恨。 她在出生之前就已经死亡,这份怨恨在白纸湖的溺亡中得到了庞大力量的支撑,因此,她的核心和她的母亲一样,建立在白纸湖中。 戏院就相当于谢姣姣魂魄的具现化,怨气化作湖水,拱卫着戏院,却也阻止所有鬼包括谢姣姣自己从这里离开。 死亡和愤怒,仇人的尸骸,杀戮过的生命……谢姣姣一生的悲剧和仇恨,都凝聚于此。 而因为谢姣姣想要将谢麟妥帖安放,才引得当时和谢麟在一起的他们,没有落入湖水中,而是在戏院中醒来。 燕时洵也知道了鬼婴得以成长的原因。 来自谢麟的爱。 和谢姣姣自身对生命的屠戮。 因为谢麟真切的将谢姣姣视作普通的孩子,所以在爱中成长的谢姣姣忘记了过去的一切死亡和愤怒,回应了谢麟的期许,天真烂漫的成长。 但被绑架时的痛苦,让谢姣姣重新回忆起了在遇到谢麟之前的事情,从而重新变回了当年的鬼婴,从滨海市一路向西,回到西南她死亡之地。 鬼魂在自己死亡和埋骨之地,都会获得远超于寻常的力量,愤怒使得它们成为了更加恐怖的存在。 郑树木杀死的整村村民的尸体,则成为了养育妹妹的养分。 愧疚和自责,让郑树木极为娇惯失而复得的妹妹。正如他自己所说过的,无论妹妹说什么,他都只有一口应下的份。 鬼婴在成长。 但是白姓村子的死亡很快就不够养育她了,于是,她开始将主意打到了过路人的身上。 因为西南幅员辽阔,地势艰险多变,所以很多被西南的壮美吸引而来的骑行者和背包客,都有会传出失踪或死亡消息的时候。 那些消息被当做新闻报道,也激不起几个水花,除了几条同情或辱骂的评论外,很快就会被人遗忘。 燕时洵见过那些新闻,也知道有些失踪者的家属会去找驱鬼者,想要算出失踪的人如今下落何处。 但因为地处西南,所以少有驱鬼者愿意应下这种事情。 燕时洵之前在偶遇同行的时候,也听过他们嘴上的抱怨,说是费力不讨好,没必要为了几个钱把自己的命也搭在西南。 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些失踪于西南的旅行者,也会和谢姣姣产生关联。 在诸多的失踪中,很多发生在白纸湖周围的失踪案,都是谢姣姣做下的杀戮。 燕时洵猜测,李乘云当年很可能是从郑树木那里听说,或是发现了谢姣姣身后的秘密。 乌木神像的作用之一,也是将谢姣姣囿困于此,使得她的力量无法再向外蔓延,无法再伤害其他人。 李乘云一时无法杀死谢姣姣,也需要去寻找真正能够支撑天地的鬼神,而非鬼婴这样心怀鬼道的新鬼神。所以,他选择了将谢姣姣镇压。 可惜,李乘云在死局中走出来的唯一一条活路,因为乌木神像的丢失而坍塌。 从游玩的年轻人拿走乌木神像后,白纸湖周围的失踪案重新发生。 而属于谢姣姣的戏院里,尸骸铺就地面,也铸成围墙。 鬼婴强大,却也永远囿困于幼年的痛苦。 她害怕有人伤害她,她害怕身边的人离开自己,让坏人有机可乘。 她想要保护自己。 寻常人有这种想法无可厚非。 但是现在产生了这种想法的,却是有着不同寻常的强大力量的鬼婴,她可以将自己所有的想法付诸现实。 但是实现的方法,却远远比寻常人来得残酷恶意。 无论那会不会伤害其他生命,是否为天地所不允。 只要她赶在所有人可能伤害她之前,杀死对方,不就再也没有人能够欺负她了吗? 只要她把喜欢的人做成雕像,对方不就再也无法从自己身边离开了吗? 鬼婴这样想着,也如此做了。 构筑起戏院的成堆尸骸,就是最好的证明。 燕时洵在邺澧怀中低头望向起尸冲他们扑来的腐烂尸骸,一时间因为自己发觉的真相而有些怔愣。 随即,他的眉眼间染上冰冷的愤怒。 对谢姣姣的愧疚,裹挟了三个人的一生。 白师傅和郑树木永远留在了白纸湖,而谢麟身死。 可谢姣姣并不满足。 她就像是缺乏安全感的孩子,不断的想要证明自己是安全的,所有靠近她,靠近白纸湖的人,都会被她第一时间判断为是要伤害她,然后先手杀害。 谢,姣,姣――! 燕时洵目光如厉电,转头直直的看向谢姣姣。 “你想要我留在鬼戏里?” 燕时洵的声音很冷:“但是怎么办,我不想留在这里,只要看到你浑身缠绕杀孽的鬼魂,我就只觉作呕。” “要不然这样如何。” 燕时洵缓缓推开护他在怀的邺澧,脚步坚定的踩在地面上,向谢姣姣走去。 “鬼戏,我就不留了。除此之外,我还要带走所有本不属于这里的魂魄。” 影子从邺澧脚下一路蔓延,将燕时洵的影子包裹其中。 黑雾缭绕在燕时洵身周,无数厉鬼在其中若隐若现,朝谢姣姣的方向咆哮嘶吼,声震天地。 如同被主将点兵的将士,誓死也要于主将麾下听令守卫。 燕时洵所行走的道路上,那些扑过来的腐烂尸骸还不等近身,就已经先被黑雾掀飞摔了出去。 他黑色的大衣被狂风吹鼓而起,在风中烈烈翻飞,气势惊人。 一片殷红昏暗中,唯有燕时洵的那双眼眸,雪亮如长刀出鞘,锐不可挡。 谢姣姣看着这样的燕时洵,先是错愕,随即,漂亮的脸蛋染上了妒恨,阴森鬼气扭曲了本来精致的五官。 “人间的驱鬼者,天真又爱幻想,以为世界真的像你们经文里写的那样美好……我无法理解,大道选择你的原因。凭什么,就凭你有一个好出身,天生就是被大道钟爱的生命?” 谢姣姣声音阴冷,如毒舌吐信。 “像你这种出身良好的驱鬼者,一生都活在赞誉和鲜花里吧?” “你没有经历过我看到的那一切,又有什么资格来高高在上的指责我?” 谢姣姣死死的盯着燕时洵,眼珠逐渐赤红:“我和我母亲溺亡于冰冷湖水中时,你们在哪里?我被坏人绑架,眼睁睁看着母亲一样的存在,就被杀死在我眼前……你们,又在哪里?” “从来没有人帮过我,那我又为什么不能自己报仇!” 谢姣姣的胸膛剧烈起伏,瘦削的肩膀颤抖着,过去两次的伤害就是她不能提的死穴,愤怒让她狂暴。 她歇斯底里的尖叫声震耳欲聋:“都该死!所有人都该死!” 所有加害者,所有袖手旁观冷眼看待的人,所有任由伤害发展的人……都统统应该去死!!! 在那之上,鬼婴的道得以成形。 谢姣姣的愤怒和狂暴的力量,掀起了戏院外的湖水,波浪凶悍拍击着戏院四周的墙壁,声势浩大响动滔天,地面的震动让人惊慌于这里是否将要连带着被湖水吞没。 但在来自邺澧力量的加持下,燕时洵每一步都走得极稳,来自鬼婴的愤怒影响不了他分毫。 即便此时他身处于鬼戏之中,隔绝天地与四方神明。 但就如邺澧曾经对燕时洵所言―― “呼唤我的名,我为你的神。” 邺澧缓缓抬起手臂,骨节分明的手指下,古老玄妙的酆都印逐渐成形,浮现于空中。 他冰冷的目光在注视着燕时洵的背影时,难得浮现出了暖意。 力量汹涌澎湃的从邺澧所站立之处,向燕时洵源源不断的涌去,灌注进他的经脉内。 阴森鬼气入体,但燕时洵却习惯得仿佛那就是自身的力量,没有半点不适。 随着燕时洵的行走,力量一层层的叠加,来自酆都的鬼气与他自身融合得浑然天成,威势惊人。 在谢姣姣眼中,燕时洵也从一个生人,逐步与鬼神的身影重合,身姿庞大如山岳,令她即便在丧失理智的暴怒中,也不由得惊愕的瞪大了眼眸,愣愣的仰起头,看向燕时洵身后直抵上空天幕的磅礴黑影。 那是……酆都之主,鬼神真身。 “谢姣姣。” 燕时洵呼唤着鬼婴曾经身为生人时的名字:“我自认不是迂腐之人,不会轻易插手他人因果,也不会阻拦受害者亲自复仇。” “倒不如说,我反而是支持鬼魂复仇的,离经叛道的驱鬼者。” 说着,燕时洵唇边勾起一点清浅笑意:“你大概不相信,我以前也是被很多同行排挤,多有诟病的不完美驱鬼者。” “脾气差,服务态度不好,不为权贵分忧,不彻底铲除所遇到的鬼魂,不帮人改运不为人算卦,委托人伤心的时候也没有温柔的安慰对方,就连驱鬼的排场看起来都不够厉害。” 他的笑容没有温度:“你看,我有这么多缺点,我从来没有过被人前呼后拥捧着的经历,甚至……” 燕时洵的话语顿了顿。 很多年前幼年时的记忆翻涌而上,在燕时洵眼前一一划过。 小燕时洵懵懂的告诉老师,身后背着苍老的恶鬼,却被老师当做恶作剧忽略厌恶。 他试图向同龄的孩子解释自己眼前群鬼横行的场景,却被孩童们笑嘻嘻的用石头追着打,编了歌谣骂他是个厚脸皮的骗子。 小燕时洵在孤立和排挤中日渐沉默,他开始学着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普通人一样,却依旧没有逃过来自父母的哭嚎和咒骂。 他们指着小小一团的孩童,歇斯底里的哭着问,为什么自己生出来的是这样一个怪物。 他们问,你为什么不去死。 孩童清澈懵懂的眼神,也慢慢失去了光亮,变得沉寂而漠然。 没有老师会为他撑腰,即便顽皮的同龄人将他推搡着伤害,他也只能一个人默默的缩回家里的狭小空间,自己为自己处理伤口。 然而第二天,再用那副沉默寡言的姿态出门。 小燕时洵从来没有被来自外界的伤害击垮,也没有任何自暴自弃或堕落的想法,他在努力活着。 即便所有人都希望他快一点去死。 那时候他还小,却已经冷眼看尽了人间百态。 谢姣姣口中锦衣玉食风光无限的驱鬼者……从来就不是他。 燕时洵是走街串巷,在人最危急和需要帮助时伸出援手的驱鬼者,他帮助人,也帮助鬼。 马丁靴从巷道石子路上踩过,青年身姿挺拔,眼神冷漠。 却从来没有拒绝过在绝望里求助的人。 即便于必死的困局中,他也能带着浑身的鲜血伤口,咬着牙生生踏平一条大道出来。 谢姣姣不了解燕时洵,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触动不了燕时洵的魂魄。 还有那颗被深深埋藏于冷漠外壳下,柔软的心脏。 但是与此相反的是―― 常年与三教九流打交道的燕时洵,见过世间所有最浓烈的感情,了解人心。 也看清了谢姣姣的软肋。 燕时洵微微垂下眼睫,唇边勾起的笑容逐渐扩大。 “谢姣姣,无论人间还是地府,都没有完美的驱鬼者和受害者。” “你想要复仇,我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既然阳间不还你公道,那就让鬼魂手刃仇敌,酆都审判。” “但是,你为了保护自己,伤害了除你之外的所有人。包括……那些爱你的人。” 燕时洵长叹一声,再抬首时却没有看向谢姣姣,而是直直看向了谢姣姣身后的浓郁黑暗。 “郑树木,你在看到谢麟的死亡时,没有想起些什么吗?” “忘了对你说了。” 燕时洵的笑意不达眼底:“你想要让我救白师傅?抱歉,我拒绝。” 话音落下,黑暗中有什么动了动。 燕时洵咧开唇角,只道:“你想要救的人,那就你自己来救,你想要保护的人,就自己保护。你还没有死,郑树木,你还是个活人――还有太多你可以改变的事情。” “所以。” 燕时洵朝黑暗里的某个方向耸了耸肩:“放心,我会眼睁睁的看着白师傅被困在这里,在属于他的地狱里永远受苦。” “郑树木。” 他轻声问:“谢麟和当年的你,可有区别?” “从今往后,还有无数个你,无数个谢麟,会遭遇一模一样的事情。而这些的源头,都是因为你今日的袖手旁观。” “郑树木,你憎恨当年村子里不肯帮助你和你母亲的村民,但是现在,无论是谢麟,还是和我一同前来的那些人,他们又和当年的你有什么区别?而你,又和那些被你怨恨的村民有什么区别?” 从燕时洵的唇间,清晰而坚定的吐出短促的音节,却铿锵有力:“帮凶。” 黑暗中的身形抖了抖,肩膀颓然垮下,像是痛苦煎熬一般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而随着燕时洵一字一句的吐露,谢姣姣的眼睛缓缓睁大。 她猛地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回身往身后的黑暗看去,不可置信的看向燕时洵看着的方向。 “哥哥……” 谢姣姣的声音有些发愣,轻盈得像是一句撒娇的呢喃,饱含的不可置信和茫然,足以让任何爱她的人心碎。 郑树木本来想要回答,但刚一开口,温热的眼泪就先滑落了下来,渗进嘴巴里。 咸得发苦。 他的喉咙哽了哽,随即才勉强整顿好了情绪,从黑暗中走出来,身形笼罩在红灯笼昏暗殷红的光线下。 郑树木憔悴而苍老,比起燕时洵最初见到他时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他失神的看着向自己望来的妹妹,不舍又贪心的用目光描绘着妹妹的面容轮廓,想要伸手,帮妹妹拿走面容上所有的忧思和痛苦。 老天爷啊……不管是什么,为什么都要由妹妹来承受,为什么不是他? 当年死亡的不是他,被伤害的不是他,为何他不能代妹妹受过? 郑树木的目光中满含温情与痛苦。 谢姣姣却根本没有想到,郑树木竟然也跟着一起进入到了她的湖中戏院。 这里可以说是她魂魄的最核心,也是她想要杀死燕时洵以此逼退大道的地方,为何郑树木会在这里? “妹妹……” 郑树木闭了闭眼,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他的声音沙哑而疲惫:“够了,妹妹,够了……无论是什么,都已经足够了。” “当年父母死亡的仇恨,我已经杀尽了村里所有人,而无论是没有保护好你的我还是谢麟,也已经身处于此。” 郑树木声音颤抖着,睁开眼时再次看向谢姣姣的眼神里,带着浓重的哀求:“就让我们几人,一起在这里生活下去吧,行吗?只有我们,谁都不带,从此幸福平静的生活,不理会外面发生的任何事,也不会让外面的人伤害到我们。” “甜甜,行吗?” 郑树木的身躯止不住的颤抖。 燕时洵所说的每一个字,都狠狠的砸在了郑树木的心上。 他不由得想起多年前来到这里的李乘云,还有在鬼戏中,看到的属于燕时洵一生的记忆和经历。 郑树木从来没有想到过,竟然会有人可以冷漠至此,却也柔软至此。 燕时洵曾经的经历被投映在幕布上,一幕幕在郑树木眼前闪现,他被这些超乎认知的场景震撼到了。 为什么,燕时洵不杀了幼年时伤害他的人?为什么不杀了那些看不起他的人,为什么不周围的人畏惧自己再不敢冒犯? 哪怕,哪怕你与寻常人多相似一点,我也不至于被动摇至此啊……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那些有危险的人到底与你何干,你完全可以视而不见啊! 郑树木的内心在咆哮,在动摇。 他本来只是因为看到了谢麟被妹妹杀死,所以才因为担忧而跟了进来。 可没想到,妹妹本来想完成的真人与木雕偶人的替换,将燕时洵魂魄中的记忆挖掘出来,想要灌输给木雕偶人。 却被他看到了全程。 这让郑树木不可抑止的想起当年来到这里的李乘云。 那位居士,改变了他从那之后的生命。 郑树木不得不承认,自己和妹妹曾经是完全一致的魂魄,满心仇恨想要倾泻到所看到的每一个生命身上。 但是,李乘云却制止了他,说因果自有时,如今已达平衡,该是停下来的时候了。 郑树木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从李乘云口中说出来的话,天然有种令人信服的力量,甚至看到李乘云的身影,都会让人不自觉的安定下来,想要融入云雾山林,合化天地。 李乘云离开的时候,郑树木有过挽留,也问过他为何明知前路将死,却还执着前行。 李乘云的笑容如清风明月,朗照江河山川,却也如野鹤乘云,青空直上,不是凡人可伸手捉摸。 ‘因为这就是我的道。’ 郑树木眼睁睁看着李乘云仰头大笑着迈向死亡。 就在李乘云死亡的那一刹那间,春日落雪,枝头上花苞开了又落,落了复开。 生与死反复循环,花瓣纷纷扬扬落下,覆盖了李乘云所有的踪迹,落了他满身。 他一身白衣,含笑死于无人的大雪中。 只有大道见证了他的死亡。 在李乘云死亡的那一刹那,天地以生死循环,承认了他的道。 也令眼见着这一幕的郑树木,感受到了来自魂魄的颤抖和惊骇。 从那一天起,郑树木再也没有伤害过一个生命。 而现在,郑树木再一次见证了燕时洵的一生。 这对师徒有着不同的成长经历,却都有着坚定不曾动摇的道。 上抵青天。 热泪从郑树木的眼眶中滑落,他哽咽着,向妹妹伸出了手。 “够了……该是停止的时候了,妹妹。” 谢姣姣看着郑树木的眼神从惊愕到愤怒,她不可置信的质问道:“哥哥你现在,是也要背叛我吗?” “有人在伤害我,你却要和他们站在一方?” 郑树木流着眼泪摇头,缓步走向妹妹。 他张开双臂,将妹妹拥入怀中:“不……妹妹,我永远都会站在你身边。” 谢姣姣的心刚放下,就听郑树木接着道:“但是,正如燕先生所言,不能,不能再有下一个我,或者下一个谢麟了。” “我们最开始的目的,就只是复仇而已。本来说好要快快乐乐的一起生活,但是妹妹,我不觉得我们现在的样子是快乐的,无论是你还是我。” 郑树木抱着谢姣姣的手臂逐渐收紧,甚至让谢姣姣怀中的小木偶人刺破了他的皮肤,渗出鲜血来。 但他就像感受不到痛一样,只是在谢姣姣耳边,轻声道:“我会做一个好哥哥。” “……如果,有下辈子的话。” 第273章 晋江 郑树木的脊背深深弯了下来。 常年劳作使得他有着结实高大的身躯,带着成年男性的力量,多年来从来没有停止过的痛苦折磨淬炼他,像是火中淬钢,坚硬顽强。 正是这双手,沾染过上百村民的鲜血,试探过血肉的温热和冰冷。 也是这双手,拿起了刻刀,一刀一刀,将自己的仇恨倾注进了一具具木雕偶人中,然后冷眼看着那些年幼时仇恨却无能为力的仇人,日夜痛苦哀嚎于鬼戏之中。 可是现在,这双手却只抱住了小女孩单薄的肩膀。 却颤抖得像是捧住了一整个世界,唯恐这颗被自己保护的珍宝,被其他人所伤。 可是…… 可是燕先生说的对,这份罪孽,到底要波及到什么时候才算完?他已经被困在仇恨中太久了,难道还要甜甜也承受他曾经经历过的一切吗? 明明……明明母亲最初起名甜甜,是想让这个妹妹一生无忧,为什么却反而事与愿违? 郑树木痛苦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谢姣姣一时呆愣在了郑树木的怀中,她的头脑乱糟糟的,没有想过竟然会有一天,从来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哥哥,竟然会反驳她的话。 “甜甜,哥哥杀够了,也杀累了,对于那些村民的折磨,又何尝没有反馈回到我们自身?” 郑树木的眸光一片模糊,像是冰花蔓延在玻璃,就连他的声音都带着不真切的飘忽感:“镇守地狱的……从来就不是生人,而同样是恶鬼啊……” 乘云居士曾说,西南就是旧酆都所在,那里是群鬼居所,终年哀嚎声不断,鬼差巡游镇守恶鬼。 如果村民们是恶鬼,那亲手送他们进了地狱,眼看着他们经受酷刑的他,又是什么? 如果燕先生和外乡来人是当年的他,那如今的他……又与恶鬼何异? 他岂不是变成了曾经最被他厌恶的人? 郑树木从来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如今的模样,直到燕时洵厉声质问,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似乎画地为牢,无论是自己还是妹妹,都被自己亲手囿困于此。 这不是复仇。 他期待的未来依旧没有来。 “甜甜,哥哥错了太多次,但是这一次,这一次……” 郑树木哽咽着,他低下头,双手颤抖着捧起妹妹稚嫩的脸颊,眼泪掉下来,砸在妹妹的脸颊上,然后缓缓滑落。 “哥哥,想做一次正确的事情。” “就像是乘云居士,或是燕先生那样……” 他没有自己的道,也不是修道之人。但是他见过天地间最伟大的修道者以身殉道的那一刹那,见过天地也为之动容认可的瞬间。 他曾于地狱中,仰头望见了纯白的鹤影,方知自己已堕落至深,想要追逐却无法挣脱群鬼的沼泽。 可他也想要于天地,见云雾。 而现在,他再一次看到了曾经错过的那一线希望。 ――驱鬼者潜入地狱,于群鬼之中,向他伸出了手。 而这一次,郑树木不想再错过,然后在下一个五年十年里,日夜悔恨。 “在乘云居士死后,我曾发誓,从此再不伤害一条生命,不离开村子半步,守着你,直到我死。” 郑树木沙哑的声音带着疲惫和柔情,他甚至抬手,为妹妹将散落在脸颊上的发丝拢到了耳后。 他嘴边的笑意,是将死之人放弃了整个世界时的释然和解脱。 “妹妹,哥哥放不下你,所以……和哥哥一起走吧。” “在一切还没有糟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之前,终结这一切,然后等待下一辈子,我还做你的哥哥。” “到那个时候,再让我来弥补这辈子做错的所有事情,做一个合格的哥哥。我保证,不会让任何人,再有机会伤害你。” 郑树木的声音越发低沉,最后微弱如灰烬,风一吹便散了。 谢姣姣在听到郑树木说的话时,心里就涌现出了不好的预感。 她想要挣脱郑树木的怀抱,但是郑树木的手臂却像是铜墙铁壁,任由她如何挣扎都撼动不了半分。 “郑树木!” 谢姣姣气疯了:“你现在是要背叛我吗!为什么,为什么!你难道不是我哥哥吗?你不是对母亲的遗骸发过誓,要保护好我吗?你是个言而无信的懦夫!骗子!” 女孩尖锐的喊叫声,每一声都刺痛着郑树木的心。 但他依旧没有松开手,只是默默流着眼泪,任由谢姣姣在自己怀里挣扎,拳打脚踢。 郑树木隔着戏院里重重鬼气腐尸,深深的看向燕时洵,苍老的眼睛里只剩下一片疲惫和苦痛后的平淡,坚定得不可被撼动。 燕时洵的眼眸一眨不眨的静静注视着这一切。 在郑树木看过来时,他微微垂下头,朝郑树木致意。 “剩下的……请放心交给我。”燕时洵的声音很轻,带着喟叹。 面对着连天地都奈何不了的鬼婴,燕时洵从来不敢放松警惕。他深知鬼婴的强大恐怖,因此本就谨慎的行事也越发小心,在一击不成之后,就迅速重新在脑海中重构出了数个解决方案,一一验证可行性。 就在那个时候,燕时洵注意到了属于郑树木的气息。 也因此,他心中萌发出了说服郑树木,让郑树木出手解决鬼婴的想法。 虽然郑树木是生人,但实际上,他不仅继承了郑家传承下来的替骨之术,也在木工一途上登峰造极。 在谢姣姣因为绑架案而被唤醒记忆之前,是郑树木据守一方,手刃仇敌,将白姓村子的人一个个亲手送进死亡,一手缔造出了白纸湖灭村惨案。 纸钱纷扬铺满了湖面,恸哭声数月不绝。 郑树木同样在反复的死亡和新生中,顿悟了生机。 只是后来,他将这一切拱手让给了谢姣姣,又因为李乘云的出现而大受震动,选择了从此收手。 但说到力量。 与谢姣姣几乎是相同人生轨迹……不,甚至比谢姣姣还要悲凉苦痛的郑树木,他所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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