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的视线专注而认真,没有挪开分毫。 谢麟一瞬间想到了自己的妹妹。 这孩子,和他妹妹很像……但是,如果他妹妹还活着的话,现在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而不是还保持着幼年的模样。 在失去了妹妹之后,谢麟这些年已经认错过很多次妹妹,在他抑郁症最严重的时候,还干出过看到年幼的女孩就觉得对方是自己妹妹的事。 幻听,幻视,分不清现实和想象。 谢麟经历过所有最糟糕的情况,对自己的五感已经无法信任。 尤其是在经历过巨大的刺激之后,复发的可能性很大。 ――就比如他们这一次遇险。 谢麟觉得,自己之前梦到妹妹的事情,就是他的病症有复发苗头的预兆。 因此,对自己的情况很了解的谢麟,苦笑着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回去之后可能还需要去看看医生,不能总是这样出现幻觉,觉得所有相似年龄的女孩都是他妹妹。 谢麟这样想着,心中叹了口气,对这个小女孩感到愧疚。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刚才想到了什么,但随便把别人看成自己的妹妹,这对别人来说也是一种不礼貌的冒犯吧。 谢麟在小女孩面前蹲下身,视线和她齐平,声音温柔的道:“小妹妹你好,请问你家有没有一个大哥哥来做客?我是来找他的。” 郑甜甜抱着小木偶人的手臂逐渐收紧,稚嫩的手掌甚至用力到泛白。 她原本一直带着甜甜笑容的面容上,现在也没有了笑意,嘴唇抿得紧紧的。 谢麟在门外,郑甜甜站在门内。 只是一道门槛之隔,却相距太远。 谢麟看着不说话的小女孩,又想起连他都被院子里的木雕偶人吓了一跳,不由得在心里埋怨起小女孩的家长,觉得对方真是不称职,怎么能让年幼的孩子生活在这样压抑的环境里。 他只当小女孩的性格就比较内向,并没有多想,而是笑着耐心的和她说着话。 这时,燕时洵和郑树木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燕时洵一眼就看到了门口的那两人。 清贵成熟的男人,还有年幼天真的小女孩。 这两人看起来真如兄妹一般,温馨极了。 就连郑树木都愣了一下,然后才喊了一声“甜甜”。 郑甜甜回头看向自己的哥哥,应了一声“哥哥”,然后就伸手向郑树木,一副要哥哥牵手的样子。 郑树木快走了几步过去,弯了弯腰,笑着牵起了郑甜甜的手。 谢麟见状,也站起了身,微笑向郑树木点了点头:“令妹很可爱。” 燕时洵正准备迈开长腿走过去,但眼角的余光却忽然扫到客厅的角落。 在堆放得高高的杂物和木雕后面的墙面上,挂着几幅画。 其中一幅已经因为潮湿而被侵蚀斑驳的画,引起了燕时洵的注意。 ……画上那个寥寥墨迹勾勒出来的人形,是令他刻骨的眼熟。 画中那人拢袖昂首轻笑,长衫的衣角在身后翻飞,如仙鹤展翅欲飞,却身姿坚定的踏向未知的远方。 但最令燕时洵心神动摇的,还是画边的题字。 笔走龙蛇,枯笔洒脱肆意,自成一段闲云野鹤的风流。 虽然部分纸张已经因为潮湿而腐烂发黑,看不清原本写的是什么。但是燕时洵还是认了出来,那分明……就是他师父,李乘云的笔迹。 题字中提到了郑树木的名字,并且态度很是亲近,言“树木兄”。 李乘云生前便喜爱云游四方,广交朋友,无论燕时洵跟着他走到哪里,都能遇到他的朋友,也见过他迅速交到新朋友并且互相引为知己的场景。 比起孤狼独行的燕时洵,李乘云的朋友遍天下,好像就没有李乘云不认识的人。 燕时洵以前还问过李乘云他到底有多少朋友,李乘云想了想,哈哈大笑回答说,天上多少颗星星,大江大河中多少沙砾,他就有多少朋友。 所以后来,燕时洵也放弃探究这个问题了。 但是燕时洵还是没能想到,李乘云竟然还认识郑树木! 并且从这幅画来看,似乎还并不是李乘云单方面将郑树木当做朋友,郑树木同样对李乘云有深厚友情。 燕时洵认识李乘云的画风,这幅画并不是李乘云所画,大开大合之势反倒更符合郑树木在木雕时的刻刀走笔之风。 一人画像,一人题字,这两人的关系之深厚,绝非点头之交。 而题字中,李乘云留给郑树木的其中几句话,也让燕时洵疑惑当年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题字言:树木兄,此去一别,愿兄长寿,但守天地。 燕时洵的眉头慢慢皱紧。 他师父当年为什么要留下这样的话给一位木匠? 而现在,两人中一人已死,一人却在皮影戏中。 不管怎么看都不是正常的情况。 “燕先生,燕先生?” 谢麟本来准备向郑树木兄妹告别了,结果一抬头,就发现燕时洵竟然站在不远处发呆,这让他有些奇怪,不由得提高了声音喊着燕时洵。 燕时洵这才恍然回神。 在郑树木看过来之前,燕时洵最后看了眼那副画,随后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走了过来。 “燕先生要是想要去看皮影的话,白师傅的家就在后面,他现在应该还没睡,你要是去的话就早点去。” 就在燕时洵准备与郑树木告别的时候,郑树木忽然抬手朝侧后方指了指,嘱咐了他一句:“今天的话,白师傅还在。” 这话乍一听,就好像郑树木在回答燕时洵之前对那尊没有完工的木雕的好奇,好心的想办法让燕时洵看到感兴趣的皮影戏。 但是燕时洵刚点了点头,却越想越觉得奇怪。 怎么听郑树木这话说的,像是明天就再也看不见白师傅了呢?而且之前在村子里的时候,郑树木还说过白师傅不愿见客,现在却改口,反而帮他想办法。 郑甜甜扬了扬手,声音软糯的朝两人说再见。 谢麟被可爱得一塌糊涂,即便知道眼前的不是自己的妹妹,但还是笑得真切,朝郑甜甜挥了挥手,声音柔和的告别。 “甜甜,那孩子的父母一定很爱她吧,希望她这一生都甜甜蜜蜜,无忧无虑。” 直到大门关上,郑树木兄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谢麟仍旧站在大门外,有些出神的看着门板,不愿意离开。 谢麟觉得自己又犯病了。 他竟然在郑甜甜开口向他说再见的时候,有一种把郑甜甜从郑树木身边抢过来的冲动。 他觉得那就是他妹妹,他想要像很多年前那样,和妹妹快乐的在一起生活,永远不分开。 燕时洵虽然之前听宋辞说过一点有关谢麟的背景,但也只是知道个皮毛而已。 他没有太在意,只是拍了拍谢麟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再发呆。 谢麟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的看着已经关闭了的院门。 从郑树木家到白三叔家这一段短短的路程,却像是走了几万里。 “你觉得那是你妹妹?” 燕时洵看出了谢麟的不对劲,但他想起在院子里时这个小女孩带给他的诡异之感,只是皱了皱眉,对郑甜甜的怀疑程度越发加深了。 不过,谢麟还保持着清醒。 他遗憾的摇了摇头,神情怅然若失:“不是……我妹妹,她叫谢姣姣,而且今年应该是个大姑娘了。” “她还在某个地方,等着我找到她。” 谢麟垂下眼,笑容混合着苦涩。 刚一踏进白三叔家的院子,远远看到两人身影就迎出来的宋辞,一见到谢麟这副模样,就先愣了下,随后看向燕时洵,用眼神询问发生什么。 燕时洵:“他以为对方郑师傅的妹妹是他妹妹。” 宋辞顿时气了个仰倒:“谢麟!你是不是最近没有按时吃药?你自己的健康什么情况你不清楚吗?” 小少爷一生气,谢麟立刻也不顾上别的了,赶紧小跑了几步过去哄着小少爷,连连道歉,解释自己按时吃药了,刚才也就是认错了几秒钟。 白三叔家本来安静的院子里,顿时热闹了许多。 邺澧也笑着抬手,为燕时洵将散落下来的发丝拢到耳后:“怎么样?” 燕时洵的部分神智一直停留在郑树木家的那副画上,直到邺澧询问,他才回身锁了大门,低声将他看到的东西简略的告诉了邺澧。 “你有头绪吗,我师父和郑树木?” 燕时洵认真的看着邺澧,压低了声音道:“既然我师父认识郑树木,那这个村子,他是来过的。” “一般我师父出门的时候都会带上我,他只有两段时间,是我不曾见证的。” “一是在捡到我之前,二是,在我上大学之后。” 李乘云不是常规的家长,时常会帮燕时洵请假,然后带着他一起云游四方。 行万里路和读万卷书一样重要。 而因为燕时洵恶鬼入骨相的体质,他学什么都很快,就算旷课一整个学期,还是能在期末前学习两天然后考个顶尖的分数。 所以即便老师们不太情愿,但还是拿这对奇怪的家长和孩子没什么办法,只能无奈的放行。 不过这样愉快的模式,只持续到大学。 然后这对师徒就遇到了辅导员。 辅导员担忧燕时洵会相信玄学而不是科学,很怕李乘云带跑了燕时洵,所以苦口婆心的劝过李乘云,说燕时洵长大了也该在学校里像个正常孩子一样交朋友了,大学生活的体验也很重要。 涉及到燕时洵的成长,李乘云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就决定只在假期再带燕时洵出门。 而那一年,也是李乘云的最后一年。 燕时洵不清楚李乘云在那段时间里都经历过什么。 他只隐约从李乘云的朋友们那里知道,李乘云是去找了酆都旧址。 那时,一位隐世多年的祖师,在燕时洵找来向他询问有关李乘云的事情时,无奈的摇头叹气,言明李乘云在走一条他自己明知会死亡的路,早在出发之前,就做好了以身殉道的准备。 李乘云……在窥视天机。 他做了从未有修道者敢做,也从来没有人成功的事。 ――他在和天地相争,为人间争取一线生机。 “我怀疑,我师父正是在死亡之前的那段时间里,到过这个村子,也认识了郑树木本人。” 燕时洵严肃道:“这里曾经有我师父在意的事情,我必须知道那是什么。” 而那段时间内和李乘云相识的郑树木,很可能就对此有所了解。 虽然燕时洵不知道,目前他们身处于皮影戏中,郑树木还是不是当年李乘云认识的郑树木,但他不打算放过这个机会。 燕时洵打算再去找一趟郑树木,避开郑甜甜,单独向他询问。 邺澧定定的注视着燕时洵,良久,才低声道了一句:“好。” “无论你想要做什么,有我在。” 第261章 晋江 没有人愿意在一眼诡异的村庄里,接受一个看起来就古怪的老人的邀请,独身进入老人的家里。 除了天不怕地不怕追寻刺激的年轻人之外,就是官方负责人了。 他并不是不怕,只是……不得不往前走。 除了还被困在皮影博物馆里的节目组众人之外,还有整个白纸湖附近的安危,都被他保护在身后,他不能后退。 官方负责人深呼吸了一口气,在给不远处的救援队留下信号后,就跟着老人一同进去了。 屋子里和外面保持了一致的破败,被一支蜡烛勉强照亮一方空间。 似乎是因为地处于湖边湿气重,墙壁上长满了青黑色的霉点,在昏暗的地方看起来就像是阴森森看过来的一张张人脸,让官方负责人不舒服的皱了皱眉。 因为冷也因为那些霉菌看起来太恶心,他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老人却是因为久居于此,对这样的环境已经很适应了,并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只是佝偻着腰,垂着眉眼往里走。 官方负责人也看清了房屋的全貌。 即便现在因为疏于打理,而让房屋变得破败,但从青苔霉菌下面,依旧可以看得出来曾经的风光气派。 很多木质家具都还没有腐朽,整套的黄花梨阔气又精致,上面雕刻满了山水人物,依稀可辨当年主人家是如何的意气风发。 只可惜,现在它们都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在昏暗破旧的房屋中,渐渐失去了曾经的光华。 好像在和屋主人一起,将这里当做了最后埋葬的坟墓。 所有精致昂贵的家具都被弃用,堆积在角落里。空荡荡的房屋中还算得上是干净的,也就只有一张简陋的木板床,还有一张破旧的沙发。 这应该是老人一直使用的家具,虽然磨损严重,但是和其他家具相对比,却也没有堆积灰尘。 老人随意的往沙发上一指,然后自己就在床板上坐了下来。 官方负责人看懂了他的意思,道了声谢,就往沙发走。 老人守着旁边的蜡烛,昏黄的光亮勉强将他衰老的脸照亮一半,层层皱褶耷拉下来,在半明半暗之中,显得老人有种不似真人的诡异感。 烛光将老人的影子扯得老长,投射在窗户上,让落了厚厚一层灰的玻璃仿佛是一张幕布,随着烛火的晃动而阴影乱舞。 官方负责人刚坐下一抬头,猝不及防之下就对上了窗户上的影子。 那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一张张恶鬼脸狰狞紧贴在窗户上,挤压得变形扭曲,还在嘶吼着挣扎着想要冲进房屋里,它们空洞黝黑的眼窝死死的瞪着背对着窗户的老人。 而老人恰在这时抬眼,那双暮气沉沉的眼睛从耷拉着的眼皮下,看向官方负责人。 “你,想问什么?” 老人的声音嘶哑粗粝,像是磨砂纸划过砖石。 这声音像一根针刺进官方负责人的脑子里,也让他一个激灵回神,冷汗津津的看向老人。 他大口的喘着粗气,刚刚因为出神而涣散的瞳孔,好半天才重新聚拢目光。他看向老人时的脸色惊疑不定,又赶紧往窗户上看。 但是,那扇积着厚厚灰尘的窗户上,什么都没有。 只有因为烛火的高热而上下浮动的灰絮。 官方负责人差一点指着窗户脱口问出自己的疑问,但是老人冰冷死寂的目光,却像是一盆冷水,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 “对不住,我……我刚刚走了下神。” 官方负责人双手捂住眼睛,手掌用力的搓了搓自己的脸颊,靠着疼痛重新让神智回笼,迅速镇定下来。 老人坐在原地耷拉着眉眼,像是睡着了,或者只是毫不在意官方负责人的行为。 在岁月和痛苦留下的皱纹中,每一道褶皱后面,都隐藏着难以言说的沉重故事。 那些惨痛刻骨的经历磨灭了他所有对于生命的激情,到了现在,无论是什么都已经激不起他的丝毫情绪波动了。 就如同一滩死水。 只是还维持着呼吸,延续着还活着的这个事实,直到那人前来拿走他的命,终结他做过的孽,他才能够安稳的闭上眼睛。 老人的视线微微朝旁边转去,冷漠的瞥了一眼旁边的窗户。 他那双什么都映不出来的眼珠没有光亮,却好像将所有都看了进去。 房屋外面随风摇摆甩在窗户上的枯枝,忽然间就停止了动作,窗户外细碎的声音都安静了下来。 老人转回眼睛,依旧是那副耷拉着眼皮,对一切都不感兴趣的模样,静静的等待着官方负责人调整好状态。 “您是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官方负责人看了一圈,确定这个房屋中只有零星几件家具还在使用,没有其他人生活的痕迹。 但就是老人留下来的生活痕迹,也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没有好看保暖的衣物,也没有松软温暖的床铺,更没有美味的食物。 简易的炉子上放着使用了很久,坑坑洼洼的不锈钢盆,里面只有一团看不出是什么的黑色团团,已经因为炉火的熄灭而冷凝。 老人的生活堪称贫苦,只能说是还活着而已。 即便知道老人可能有异常,但这样的生活环境,还是看得官方负责人鼻头一酸。 他想起燕时洵以前对他说过的话,在没有确实的验证面对的是人是鬼,有无帮助价值之前,就姑且将对方算进还能拯救的范围内吧,即便自己受伤,也不能伤害无辜之人。 官方负责人不知道老人究竟是人是鬼,但是他想,一个人不应该活成这个样子。 他想帮老人。 “您的家人呢?和孩子一起住会轻松很多吧。” 官方负责人关切的询问:“如果您需要的话,和我一起来的朋友里有会点医学的,可以帮您检查下身体,也可以帮您联系官方,到养老院或者……” “不用那么麻烦。” 老人打断了负责人的话,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 老人掀了掀眼皮,从负责人找过来之后,第一次正眼看向他。 “我既然出生在这里,一切祸事也都因我而起,那我也要死在这里,看着一切祸事终结于此。我是长在这片土壤上的一棵树,不会离开,离开就会死。” 老人很平静。 在说起村子和自己的事情时,他漠然得像是一个局外人。 “从那个年轻孩子拿走了神像开始,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我没想到,会这么快。” 明明官方负责人还没有说明他的来意,但是老人却已经准确的说了出来:“皮影,出事了,是吗?” 官方负责人重重的愣住:“您怎么知道……难道那个时候,您看到了那几个学生闯神庙拿神像?” “那您怎么没有制止?!” 老人却反问:“我为什么要制止?人应该要承担自己的选择带来的后果,他们如此,我亦如此。” “你能找过来,是有人失踪了吧,在皮影博物馆。” 官方负责人看着老人,一时陷入了迷茫。 他不知道,为何这位老人看起来与世隔绝,却知道这么多的事情。 老人活得过于透彻,万事万物在他眼中似乎都有自己的运行规律,他不会插手改变,也不会出手相救。 也因此而显得格外的冷酷。 令官方负责人光是看着他,就觉得浑身都在冷得发抖。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原本对于老人的关切也都被这份冷意压下,荡然无存。 “村子……村子是搬走了吗,还是发生了什么?您怎么会知道皮影博物馆里发生的事情,您到底是什么人?” 好半天,官方负责人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声线下压抑着急迫和颤抖。 老人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他咳得撕心裂肺,仿佛是要连肺都一并呕出来。每咳一声,他就压低一分脊背,整个人蜷缩在窗户前面,原本清瘦衰老的身躯显得更加凄惨。 风中残烛,一吹就会熄灭。 官方负责人立刻顾不上他原本的目的,赶快小跑过来扶住老人,急切的帮他顺着气,询问他有没有药,药放在哪里。 老人咳得说不出话,嗓子里一片血沫。 负责人见状,赶紧拉开旁边柜子的抽屉翻找着有没有药片,一般老人或者病患,都会把常用药放在离床近、一伸手就能摸得到的地方,以防半夜发病没办法及时拿到药。 他现在也只能赌一把了,要是找不到,他也不顾不上老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有无异常,准备把老人背出去,让救援队里的医疗人员先急救。 好在他运气不错,抽屉里确实放着很多药片,药片外面包着的牛皮纸上写明了用法和次数,还有对应的开药时间。 看来老人之前就看过病,是从医生手里拿的药。 这也让负责人松了口气,赶紧抖着手拆开,将药片喂给了老人。 但是负责人在想要合上抽屉的时候,却发现了不对。 类似的牛皮纸包有好几个,上面写明的时间最早的是半年前,显然已经过了牛皮纸上写的拿药期限。 也就是说,从半年前开始,老人虽然还在领药,但却不再吃药,而是全都堆在了这里。 就像是在等死一样。 半年前……正好是那个年轻人拿走了乌木神像的时候。 负责人的手指悬停在牛皮纸包上面,有些怔愣。 老人亲眼看着那几个游玩的年轻人误入了荒村,找到神庙,并且将以身镇守邪祟而死在那里的驱鬼者的尸骨扔出去,像个土匪一样,将里面的金银祭祀器皿搜刮一空。 最重要的是,拿走了那尊乌木神像。 老人没有加以制止或者提醒,只是在回来之后,就在明知自己身体不好的情况下,停了自己的药。 他忍受着身体一日复一日破败下去的疼痛,然后安静的坐在荒村里,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这到底……是为什么? 官方负责人见过很多为了活下去而不顾一切的人,哪怕害死别人的命也在所不惜,就像是长寿村里的那些村人。 但是现在他眼前的这位老人,却是一心求死。 是赎罪吗,因为做过让自己悔恨却无法弥补的事情,所以想要用死来偿还他的罪孽吗? 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之前都在好好的吃药看病活下来,却偏偏是半年前? 那个乌木神像,到底是哪位神的,老人又知道些什么? 官方负责人的思绪一片混乱。 但是在昏黄的烛光下,他忽然发现,在牛皮纸包下面,还放着几张有些褪色的红纸,和几张合影的相片。 负责人好奇的瞥了一眼,然后惊呆在原地。 他的手搭在那几张红纸上,忘了自己本来想要合上抽屉的动作。 这位老人……竟然有官方认证的证书。 红底烫金的大字写的很清楚,老人姓白。 是西南皮影,第二十八代传承人。 也是西南皮影目前仅剩的唯一一位,皮影匠人。 另外几张合影里,白师傅在很多年前站在众多人前面开怀大笑,阳光正好,意气风发。 那时候,白师傅脸上还有对未来的期待。 但是现在的白师傅……却好像只剩下了一具空壳,浑浑噩噩的活着。 “世事无常,对吧?” 老人疲惫嘶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人在事业正好的时候,是绝对不会想到还有一天,自己会落得个失去一切的下场。” 白师傅眨了眨眼,他靠在床头仰头看向楼板,浑浊无光的眼睛中充满了感慨。 这栋房子,曾经也充满着欢声笑语,孩童噔噔噔的从地板上跑过,欢呼雀跃的声音好像永远没有停歇的时候。 那时,老妻温柔关切的声音,儿子儿媳的谈笑声,朋友来访时的大笑声,还有从厨房里传来的油锅和柴火燃烧的声音……所有这一切的声音组合在一切,构建起了名为家的地方。 然而现在,一切都消失了。 老妻躺在病床上,满怀悲痛的问他,他们是不是真的做错,是他们太贪心,想要让西南皮影发扬光大,才会请了郑木匠一家来村子里定居,也让一切的祸端,因他们而起。 那时他就坐在老妻的病床旁,医院的消毒水味弥漫,却刺激得他重新想起那一个黄昏,小少年惊恐愤怒的大喊声传来,他循声去看时,在仓库里看到的已经腐败的尸体,挥之不去的苍蝇和蛆虫。 还有直冲鼻子的尸体腐臭味道。 白师傅垂着头,喉头酸紧难以回答。 老妻哭湿了枕头,没再看白师傅一眼,嘴里念叨着那可怜的孩子,还有那可怜的媳妇,都已经足月份要生产的人,竟然就这样…… 被白师傅握在手心里的手,无力的滑落,砸在病床上。 老妻死不瞑目。 到死,她都不肯原谅自己和白师傅,痛心着郑师傅一家的遭遇。 白师傅红着眼圈脖颈青筋迸起,哭到干呕却连一声都发不出来。 办完了老妻的丧事,白师傅沉默的回到家,和所有家人决裂,独自住在柴房里。 直到有一天,一个青年背着木匣子,站在了村头。 他笑着向白师傅打招呼,说白叔叔,我回来了。 白师傅看着青年,数年前的一幕幕重新涌上心头。 他知道青年的身份,却不发一言,依旧像以往那样沉默寡言,像个透明人一样活在村子里。 他既没有提醒村人,也没有勇气去找青年。 老妻的死成为了最后一根稻草,早就压垮了白师傅。 他总是在想,如果不是他盲目的相信村人,如果不是他邀请了郑木匠一家,那郑木匠一家不会横遭此劫,他的妻子也不会怒火攻心满怀着悔恨死去。 是他导致了这一切。 他必须要赎罪。 白师傅活得就像是苦行僧,他无视其他村人对自己指指点点嘲讽的目光,也对儿子儿媳来找他炫耀如今的家产无动于衷。 儿子气急败坏,骂他是过时的老古董,说现在是笑贫不笑女昌的年代,别管钱是怎么来的,只要有钱就行。 儿子质问他,是不是真以为皮影是个值钱玩意儿,知不知道现在根本没人在意什么正宗和童子功,不管传承与否,人家现在都只要一个能宣传的噱头就行,只要多上几次电视多让杂志采访几次,就连村头的二傻子都能靠着皮影戏这张大旗被人称作大师。 ‘爸你醒醒!你那老一套已经过时了,现在没有用了!你花费几个月做一个皮影人物有用吗?他们一堆外行根本看不出好坏之分,你演给瞎子看!’ 儿子气得砸烂了柴房里的东西。 但白师傅却如老僧入定,耷拉着眼皮,任由儿子在自己面前发疯,扔过来的佛像砸伤了他的额角。 儿子慌忙扑过来,愧疚的想要帮他止血。 但是越过儿子的肩膀,白师傅看到,青年就站在他家院子的门外,笑盈盈的看着他。 佛像碎裂在地上,似乎是在嘲讽他。 你看,这就是你造下的孽。 当年郑木匠一家出事的时候,他的儿子虽然不是直接的参与者,却是知情者。 知情,却不阻止。 冷眼旁观,任由死亡,又与杀人者有什么区别? 白师傅挥开了儿子,只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他有预感,他们所有人犯下的过错,到了要偿还的时候了。 一语成谶。 从那天起,整个白姓村子,迎来了庞大的死亡。 青年背着木匣子,站在送葬必经的村路上,笑盈盈的看着丧家哭嚎,纸钱纷纷落下。 白师傅站在青年背后的小路上,沉默不语的注视着这一切。 青年回过头,笑着问他,白叔,我爸妈连个葬礼都没能办,我这个为人子的,是不是过于不孝了? 青年也没准备等到白师傅的回答,只是笑着道,所以我想为我爸妈补办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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