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兴和被肯定了成就的事情。 但显然,接受采访的几名皮影大师,除了传承人以外,其余几位都自视甚高,也让采访者的感官迅速下降,场面变得僵持。 最后还是传承人白师傅出声,自谦的说西南皮影还存在很多不足之处,还要继续努力提升,以此来缓和了局面,结束了采访。 燕时洵连翻了好几本当年的杂志,发现这些大师接受采访时拍的照片,要比海报上的模样年轻很多很多,能够差出几十岁来。 他翻看了一下这些杂志的时间。 果然,这些采访都是四十年前左右的事情,那个时候,谢麟都还是个孩子。 不过,随着燕时洵一一翻过杂志,就发现在这些人的采访中,口吻越来越高高在上,仿佛明天他们就会成为世界名人一般,对皮影的未来有着非常充分甚至满溢出来的自信。 倒是本来身为正统传承人的白师傅,越来越低调不语,即便采访场面尴尬,他也不再出声化解。 其中一份三十年前报纸上的报道,吸引了燕时洵的注意。 这份报道与其他所有的采访都不同。 有一个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人,出现在了这份报道中。 木工大师,郑师傅。 在一个所有人都姓白,并且都是皮影匠人的情况下,一位姓郑的木工…… 看来,这位就是在之前的采访中,其他几位皮影大师提到的,会帮助将西南皮影发扬光大的人了。 而这一次的报道中,白师傅也显得很是高兴,就连报纸上刊登的照片中,都能看出他脸上洋溢着的笑脸。 他亲切的挽着郑师傅的手臂,一起看向镜头,还笨拙的比了个“耶!”的手势,看起来颇有少年的活力。 燕时洵的目光落在照片中其他几名大师的身上。 除了白师傅以外,其他人的表情都不是很好。 很奇怪。 虽然这几位大师在之前的采访中,都口口声声说请来木工大师后,他们的皮影会更好。但是当这位木工师傅真的来了之后,他们的脸色却变得很怪异。 看向郑师傅的眼神中,充满了掩饰不住的贪婪和嫉妒。 燕时洵拿着报纸的手顿了一下。 他不了解皮影。 但是这种眼神,他再熟悉不过了。 邪祟与鬼怪,常常因人的负面情绪而产生。 在所有人的嫉妒、恶意、愤怒之中,生命遭遇危险,生人成为冤魂。 燕时洵常年与鬼怪邪祟打交道,无论是三教九流或是街巷邻坊,他见过无数次这样的眼神。 这几位皮影大师,竟然像是想要从郑师傅手里抢夺生命一样。 只有在十年的采访过程中,逐渐被他们排挤到边缘的白师傅,虽然他从没有在嘴上过分夸赞过皮影,或者过于自信,但却是在真心实意的高兴。 这两个人站在照片的最前端,即便鬓边已经有了白发,眼角有了皱纹,却像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想要一起成就一番事业。 白师傅在这份报道中很高兴,他说,有了郑师傅的加入,西南皮影最大的缺点就会被攻克。 燕时洵久久与照片上两人的面容相对视,然后扭过头,看向身后的海报。 以及海报后面墙壁上的画。 海报上也确实有一位郑姓的木工师傅,但他的眉眼很是阴沉,嘴巴抿着嘴角向下垂。 而海报上位置在最边缘的白师傅,也已经垂垂老矣,不再有活力,只是耷拉着眉眼,一副对生活失去了信心,甚至悔恨痛苦的模样。 两个人都与最开始照片上的模样不再相似。 墙壁上的画,也没有郑师傅的身影。 反倒是其余几位大师,都眉开眼笑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这些年间……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吗? 燕时洵随手抖落去这份报纸上的灰尘,仔细将报纸叠好,放进了自己的大衣怀中,准备回头查查这几人之间的事情。 “走了,既然光碟机已经关了,也找不到那张光碟,那还站在这干什么?” 燕时洵招呼着还在东张西望的张无病:“其他人不是还在前面院子?先去找他们。” 找不到有那位女性人物出现的剧目和光碟的事,让燕时洵颇有些在意,直觉有哪里不太对。 但如果真的有危险,那当务之急,就是先确认其余人的安全,将可能有危险的情况告诉他们,让他们有个准备。 燕时洵这样想着,准备回到第一进院子,等他亲眼确认了所有人的安全,将这边的事情告知邺澧之后,再独自回到这个院子。 张无病应了几声,甩着手一路小跑过来,跟在燕时洵身后,屁颠屁颠的往外走。 夕阳的光线投射下来。 院落中间种的树木已经枯萎,原本枝繁叶茂的场景已经消失,现在只剩下了巨大而枯枝狰狞如鬼舞的枯树残骸。 已经干枯脆弱的枯叶落了满地。 风一吹,哗啦啦的作响,空荡荡的回响在四合院里,令人仿佛心里也空空的没个着落。 张无病感觉自己都被冷风打透了,他抖了抖,赶紧抱住了燕时洵的手臂,这才觉得安心又暖和了起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热度从燕时洵那边源源不断的传来,让张无病一边在安心的同时,一边觉得这冬天确实是冷啊,在进这院子之前还好好的,这一转身的功夫,太阳又往下落了落,连带着温度都跟着降了下来。 张无病心里盘算着,等一会回到前面院子之后,得回一趟车上,加个衣服才行。 但燕时洵却不像是张无病这样轻松。 作为监护人,他不是无忧无虑一切有家长担着的孩子,他需要为所有人的安全负责,也因此更为敏锐的发现了院子里的不对劲。 枯树在院落中……困局。 燕时洵眉头一皱,修长的手指下意识掐算。 下一秒,他错愕的微微睁大了眼眸。 无卦。 天地隔绝。 仿佛在这个院落中,天地并不存在,连大道都被遮蔽在外,因此连向天地询问的卦象都崩解。 燕时洵死死的盯着院子中的那棵枯树,眼前仿佛出现了幻觉。 在炽烈温暖的日光中,枯枝横斜的阴影落在石板破碎的地面上,好像在扭曲颤动着,如鬼影张牙舞爪的摇曳。 鬼魂藏于枯树之中,嘶吼尖啸,狰狞的想要扑向来者,却又偏偏被困在树中,无法脱离。 “燕,燕哥?” 张无病察觉到燕时洵停下来的脚步,不由得抬头也顺着燕时洵的视线看去:“怎么了?这树也不好看,看它干……” 忽然间,张无病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惊悚的看向燕时洵:“该,该该该不会这树有问题吧?” 燕时洵扭过视线,一把拎起张无病就拽着他大跨步走向院门:“闭嘴,快走。” 但是,就在燕时洵跨过半米高的门槛,马丁靴踩进第二进院落中时,他一抬头,却看到了与刚刚所见一模一样的枯树。 连枯枝投下来的影子都相同。 旁边房间的门半开着,透过门缝,还能看到里面的陈列。 与他们刚刚离开的房间,一模一样。 光碟机,电视,海报,杂志…… 一切都静静安睡在尘埃中。 张无病看着眼熟的场景,也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 “燕……” 燕时洵眉头紧紧皱起,拽着张无病快步穿过院子继续往前走。 然而,下一个,下下个…… 没有第二进院子。 也没有尽头和出口。 无论是向前还是向后,全都是最后那个院子。 他们就像是站在两面相对而立的镜子中,只有无限延伸的相同空间,所有的一切都在重复,没有离开的方式。 燕时洵脚步停下,站在原地,缓缓扭过头向后看去。 在他身后的大门后面,是另一个院子和另一扇门。 也有另一个燕时洵和张无病,在扭过头往后看。 像是电影中蒙太奇的拍摄手法,门中有门。 人后有人。 张无病被吓傻了。 “这,这?” 他大着舌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金红色的夕阳悬挂在房檐后的天际,温暖如烛火摇曳。 枯树下的影子渐渐伸长,蔓延,在整个院子破碎陈旧的石板上,延伸向燕时洵的脚下。 而半开的房间里,本来关闭的光碟机自动打开,老旧的电视滋滋啦啦的响着,电流声刺耳。 随即,画面跃然而出。 女性皮影人物垂手而立,出现在电视的屏幕上。 她缓缓抬起头,描画着艳红色的眼睛,直直的看向屏幕外。 那目光仿佛透过房门的缝隙,一直看向燕时洵,与他沉沉对视。 燕时洵的心脏微沉。 他之前的预感,成了真。 没有被找到对应剧目的女性皮影人物,恐怕并不是皮影戏。而张无病的记忆也没有出错,他确实是关闭了光碟机。 只是,再次打开的光碟机,不仅没有放映任何一张光碟,反而上演的……是邪祟的剧目。 张无病不小心与那女性皮影人物对视了一眼,立刻被那份沉沉死气和怨恨的沉重,吓得头皮都快要炸开了。 枯树的影子落在两人的身上,像是恶鬼无声咧开了嘴角。 四合院里每一扇房门后面,都传来了细微的声响。 像是有人踩在地面上,在走向房门。 一道影子,在夕阳下映在了纸糊的房门上。 他手里提着滴血的刀。 他在咧开嘴巴,开怀的笑。 燕时洵却抿紧了唇。 影子的方向,反了。 来者不是鬼却也非人,那是……什么? 随即,一道道影子逐渐出现在每一扇房门后面,映照出一个个不同的形象。 眼睛嘴巴镂空如弯月的妇人,叉腰得意的村民,手舞足蹈的男人…… 就像是一出无声的皮影戏,在燕时洵眼前上演。 所有人都是皮影。 每一扇门和窗,都是上演皮影的幕布。 影子戏,影子戏。 有影子的地方,就是皮影戏上演的地方。 这些人物从四面八方围住了燕时洵,将他困在院子中,四面皆是舞台,只有他坐在观众席。 忽然一声悲戚的二胡声,划破院子中死一样的寂静。 燕时洵抬眸看去,就见房门后的电视机上,那女性皮影人物,在哀哀的哭泣着。 在这一声之下,整个院子中所有的影子,瞬间活了过来。 “吱……嘎――!” 一扇扇房门,被从里面推开。 第245章 晋江 在进入第三进院子时,燕时洵曾经扫视过这处院子。 正如那个售票的老人所言,第三进院子里摆放着的,都是与白纸湖皮影影像资料相关的东西。 四周的房间里,除了一些光碟和纸质资料以外,并没有皮影人物或道具的摆放。 房间早已经没有居住或打理,灰尘累积了厚厚的一层,到处挂满了蜘蛛网,显出破败的荒芜来。 但是此刻,每一扇门窗上糊的纸,都变成了皮影戏的幕布,夕阳变成了影子戏的光源。 可是明明光源在外,影子本应该向里倾倒,此时却反而映照在枯黄脆弱的窗纸上。 眨眼间,燕时洵和张无病都觉得自己恍然并没有站在死寂无人的院子里。 而是坐在了皮影戏的台下。 原本空荡荡的院子里,一张张老式木头的桌椅出现,在逐渐昏暗的光线下,红木漆油亮反光,一双双脚落在完好无损的青石砖上。 燕时洵的视线缓缓上移。 每一张长板凳上,都坐着面目模糊的村民。 他们身上穿着过去样式的衣服,五官像是融化成一团的颜料,变得浑浊而分辨不清。 但笑声却依旧清晰的传来。 村民们翘着二郎腿,手里抓着瓜子,兴高采烈的在锣鼓声中等待着皮影戏的开场。 一张张脸望过去,都隐没在半明半暗中,仿佛恶鬼咧开嘴巴,在为人间的哭嚎而拍手叫好,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生人的绝望哭嚎。 张无病和燕时洵坐在同一张长凳上,眼神还木愣愣的没有光亮,像是魂魄并没有在此,坐在燕时洵身边的,只是一具空荡荡的躯壳。 燕时洵很快就发现了张无病的不对劲。 但是,他没有做出任何的举动,依旧沉稳坐在原地,冷眼注视着这一切。 天地不存在于院落之中,这个空间像是被隔绝开了一样。 没有了大道的掌控,所有的人神鬼都会变得混乱,就连燕时洵也说不清这里的村民究竟是人是鬼,此地是虚妄还是真实。 如果他此时所处的,只是恶鬼鬼气造就的噩梦之中,那他将张无病寻找回来的举动,安知在正常人看来,是否是将张无病主动拉进了噩梦里。 若真是如此,那就是他亲手害了张无病。 ――恶鬼的伎俩。 最喜欢看着人向着自以为的希望奔去,然后在人以为最后逃脱危机的那一刻,揭露所有的真相,看着人错愕崩溃,为亲手害了亲朋而哭嚎。 燕时洵掀了掀眼睫,视线冷冷的转向前方的舞台上。 在没有搞清楚真相之前,他不会轻举妄动。 安知这舞台……会不会上演与他有关的剧目。 燕时洵在长凳上安坐,黑色的长裤将一双笔直修长的长腿勾勒得流畅,黑色的长大衣披在他的肩膀上,又从长凳上滑下一角,弧度锐利。 而被大衣掩盖住的结实身形上,寸寸肌肉紧绷鼓起,蕴藏着的强大力量在无声处潜伏,准备着应付一切将要到来的危机。 只要周围的那些“村民”擅自动作一下…… 燕时洵就会毫不犹豫的出手。 他微微垂下眼睫,俊美的容颜像是收鞘的长刀,眠虎垂眸无声。 即便坐于完全陌生诡异之地,燕时洵也依旧冷静自在,面容上没有流露出半点情绪,仿佛身处自家院子一般平静。 燕时洵的脊背挺得笔直,如青松长剑,不曾弯折。 他挺括结实的肩膀将所有从四面八方看过来的阴冷视线,全都轻松自如的扛了下来,没有因为周围村民充满恶意的注视而有半分晃动。 张无病魂魄不知安危,节目组众人情况不知生死,就连他此时所身处的,都不知究竟是何地。 然而,燕时洵锋利的眉眼却依旧平稳,不曾被眼下的危机情况所动摇。 四合院化作了老式的戏院,四周的红灯笼一个个在黑暗中亮起,映红了所有人的脸。 锣鼓鸣响。 好戏将要开场。 村民们僵硬迟缓的转过头,原本死死盯着燕时洵的眼睛,整齐划一的看向舞台。 昏黄的幕布后面,燃起灯光。 一个女人的影子落在了幕布上,一闪而过。 随即,皮影戏正式上映,描画精致的皮影人物一个个出现在幕布后面,道具的山水在幕布上渐次展开。 燕时洵微微抬眼,却在看清了幕布上此时所演绎着的剧情时,瞬间睁大了眼眸。 即便此时只是手工描画的皮影,不及照片那样写实,但匠人登峰造极的技艺,却依旧将人物的五官和身形刻画得生动绝伦,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些皮影人物的身份。 谢麟。 第一个出现在幕布上的皮影人物,竟然是曾经年幼稚嫩的谢麟。 燕时洵看到,衣衫褴褛的少年在月色下走进了农田,弯腰抱起了用裹尸布包裹的婴孩。 裹尸布上的血液浸透布料,仿佛一朵朵开出来的花。 那婴孩没有脸,只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冷静的注视着这一切。 皮影舞台两侧坐着穿长袍的乐人,他们同样面容模糊,但手中乐器却快如落玉缓如静水。 凄切悲凉的二胡声仿佛女人在夜色下低低的呜咽,最终以唢呐最高的音调刺破死寂的黑夜,仿佛生魂临死前最后的嘶吼与不甘。 少年谢麟抱着婴孩离开,身后远处村庄的轮廓,却逐渐被黑色的阴影笼罩,只有微弱的光亮从村屋的窗户里透出来。 那光亮与冷白月光纠缠,如死者不肯瞑目的眸光。 在某一户村屋的窗户后面,一个少年的身影一闪而过。 整个村庄随即被黑暗全然吞没,不留一丝光亮。 皮影幕布上,唯独留下了一个女人的身形。 在她身后,太阳升起复又落下。 被红灯笼映成一片血色通红的古老戏院中,燕时洵坐在台下,间隔着幕布,冷眼与隐藏于幕后的女人相对视。 他看到了三十次日出复日落。 阴阳循环,乾坤迭代,生与死交替兴盛与衰亡。 而血红的液体从幕布的最上方缓缓流淌而下,在灯光的映照下,逐渐浸透了昏黄幕布的每一寸。 也将女人的身影照得血红。 她的眼睛死死的注视着台下的每一个人,眼珠在眼眶中滚动,从左到右。 每一个被她看到的村民,都像是被看不见的刀斩断了脑袋,头颅猛地掉落下来,骨碌碌滚落在青石板上,只剩下脖颈上血液喷涌如泉。 整个戏场中,每一张桌椅下都滚动着头颅。 无头尸坐在长板凳上,血液染红了衣服,又沿着板凳流淌下来,在石板地面上汇聚成一汪又一汪的血池。 血液逐渐蔓延,延伸到了燕时洵的脚下,将马丁靴的鞋底染上血液,然后依旧不停的继续向上。 像是涨潮的水面,血水泛起波澜,一波一波拍击着燕时洵的鞋面,波动着想要将他吞没。 而他安坐于原地,不同如山。 燕时洵在弥漫的血腥气中抬眸,定定的注视着幕布后的女人,良久,他才张开了口,低声轻轻向女人询问。 “你,是谁?” 有关谢麟曾经年少时的故事,连与他关系最为亲近的宋辞,都无法了解到如此细致的地步。 而谢麟又出身于西南地区,据他所说,他出生的村庄,就在白纸湖附近。 既然这女人能够将当年发生过的事情,搬到皮影戏的幕布上演,那她是否是谢麟曾经认识的人。 村庄里的少年又是谁? 他之前在海报和报纸上所见全然不同精气神的白师傅,又是否是因为这些年间,村中发生了剧烈的变故? 看戏者对故事产生了兴趣,然而皮影戏幕后的操纵者,却不肯再解答。 女人的身影渐渐变淡。 戏台上,乐人手里的乐器还在继续。 然而,出现在幕布上的,却不再是当年的村庄。 而是如今西南地区的公路。 车队行驶在公路上,配乐欢快,从每一扇车窗里透出的人影,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燕时洵眼眸一眯,瞬间意识到――此时出现在幕布上的,竟然是节目组! 他心中一凉。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说明躲藏在幕后作祟的东西,从他们进入西南地界开始,就盯上了他们。 为什么? 是因为有谢麟在车上吗? 没有人为燕时洵解答疑问,就连幕布上那个女人的身影都已经消失。 冷白的圆月从戏院的屋檐后升起,巨大到仿佛就高悬于院落之上,低垂压下的巨轮带着沉重的压迫力。 四周的红色灯笼半点喜庆的意味都没有,轻轻摇晃于血腥气的风中,像是连灯笼纸都是用血液染色。 身边死亡的村民尸体,已经渐渐凉透,就连空气中浮动着的血腥气,都变得冷凝而越发腥臭,让人无法忍受。 然而燕时洵就坐在这样的环境中,眼眸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幕布上的场景变换,想要从中找到那个躲藏于幕后的鬼怪,到底想要借皮影戏,说些什么。 节目组的车队在牌楼之外停下,众人鱼贯而出,迈过牌楼。 就在那一瞬间―― “噗呲!”一声,血液从幕布后四散开来,飞溅到了幕布上。 像是一朵朵开出的花,妖冶艳丽。 然后,血液顺着花瓣缓缓流淌下来,像是冤魂死不瞑目的血泪。 燕时洵不由得全神贯注于幕布上,努力想要从血花后面看出,被遮挡住的场景到底是什么,血液又是从何处而来。 但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身边张无病从一开始就毫无温度的躯壳,忽然间动了动。 燕时洵眉眼一厉,猛地扭过头朝张无病看去,修长的手掌化为手刀直劈向张无病的咽喉。 迅疾的速度掀起一阵风,吹刮起燕时洵散落在鬓边的碎发。 红灯笼的光亮映照在他的眼眸中,透过细碎发丝,他锋利的眉眼如长刀出鞘,利不可挡。 掌风带起大衣翻卷,顷刻间直抵张无病颔下…… 张无病记得很清楚,在院落中发生异变的时候,自己分明是挽着燕时洵的手臂。 然而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燕时洵忽然就从他身边消失了。 他的手臂竟然扑了个空,差点跌倒在地面上。 张无病晃了晃脑袋,定神朝身边看去,却只剩空荡荡的一片空气。 还有夕阳越过房檐投下来的影子。 最糟糕的是,周围每一间屋子的房门,都在被剧烈晃动着。 像是有人在试图推开上了锁的门,从四面八方朝院子里的人走来。 张无病慌了神,他迅速扭头朝两侧看去,然而一切场景在他的视野中都仿佛天旋地转,找不到可以稳固的定点。 急切的慌乱之下,张无病的心脏剧烈跳动得像是下一秒就会从胸膛里蹦出来,耳边除了自己的心跳声,已经听不清其他的东西。 而他的求生本能在疯狂呐喊着,让他跑,快跑! 张无病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每一寸肌肉都在逐渐变得僵硬,手抖到握不成拳。 人在害怕的时候,本能的想要逃避让自己害怕的东西,想要从无法解决的困境中逃离,告诉自己眼前的一切都是假象。 然而,张无病连这件事都做不到。 他逃无可逃,也不能逃。 前后的院子都是这处院子,无论他向前还是向后,都始终在一个院子中。就像是整个世界都只做了这一个造景,在院子之外的天地,不存在。 最重要的是,燕时洵消失了。 张无病不知道在自己一眨眼的失神瞬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很清楚一件事―― 他的燕哥丢了,甚至很可能身处于危险之中。 他不能就这么离开,他得去找他燕哥,万一,万一他燕哥此时需要他呢? 哪怕燕哥不需要他,他也不能给燕哥拖后腿,要,要努力自救! 张无病连小腿肚子都在止不住的哆嗦,却强逼着自己,眼睁睁的看着周围的房门一扇扇打开。 “砰!”的一声巨响传来。 张无病一惊,猛地回身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 正对着他的那扇房门,被从里面猛地推开,摔碎在墙面上。 露出了房门后的人。 然而令张无病惊愕的是,房门后露出的那个东西,甚至称不上是人。 那是一具无头尸。 脖颈以上的头颅不翼而飞,甚至能够看清皮肤下涌动的血管肌肉,还有咕噜噜翻涌上来的血液,血沫堆积在脖颈的断面,像是虚幻的泡沫,一戳就会破裂。 还不等张无病搞清楚这是什么情况,一声接一声的巨响,就在他周围响起。 “砰!” “砰!” 一扇扇房门被推开,露出了隐藏在后面的人。 然而,和投射到窗纸门板上的影子不同。 所有的“人”,都没有头颅。 血液顺着断裂的血管咕噜噜的流淌下来,一具具无头尸像是新的围墙,将张无病围困在其中。 张无病下意识往后蹭着后退了半步,却小腿一软,险些被凹凸不平的破碎石砖绊倒,跌倒在地。 但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实际上,他并没有可以后退的地方。 以往保护他的燕时洵,此时却并不在他的身后,可以护他安全。 ……不。 甚至,他要越过这些无头尸,去寻找燕时洵此时到底身处何方。 张无病只觉得心下涌上来一阵绝望和无力感。 在平日里的闲聊时,他也曾听安南原说起过他自己看电影时的感受,也和赵真谈论过做演员时的所见。 那些爆炸,尸体,血浆,死亡……全部都是道具。 演员在电影里死去后,还会在一声“cut!”之后,。重新站起来,朝导演笑着问怎么样。 但是没有亲眼所见到真实死亡的人,无法透过电影屏幕,感受到那份真实的死亡和空洞。 血腥味萦绕在鼻尖,胃液在胃袋里翻滚上涌,喉头发紧,心跳剧烈跳动到危险的数值,耳边只有滋滋啦啦悠远的白噪音,大脑里的一切都被放空。 平日里再聪慧的思维,都会在面对死亡的时候停止运转,同类的死亡,还有真实的嗅觉视觉,无一不在告诉大脑―― 你,也会死。 就死于这些邪祟鬼怪的手下。 而这一次,不会再有一位强大到足以撑起天地的驱鬼者,冷肃着眉眼,踩踏过鲜血,来将你从鬼怪中救出来。 张无病耳边一片嗡嗡的响声。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声带却完全失去了作用,吐露不出来一个字。 四周房间里的无头尸,也不会因为张无病的恐惧就停滞不前。 他们迟缓僵硬的抬高腿,从房门中迈出来。 就在那一刹那,张无病眼睁睁的看到,原本血肉模糊的无头尸,忽然间变成了正常的村民。 头颅重新回到他们的脖子上面,裸露在衣服外面青紫冰冷的皮肤,也重新变得柔软而有了血色。 他们竟然……重新活了过来。 每一张脸上都带着狰狞恶意的笑容,却唯独眼窝里没有了眼珠,只有一片空荡荡的黝黑,在无神死寂的盯着张无病。 而在那些村民身后,原本隐约透露着夕阳光线的房间,却荡然无存。 反倒被一堵墙所取代。 好像他们原本就身处于一片幕布之后,在离开舞台之后,就隐于幕后。 不见天日。 张无病眼中蓄满了泪水,他仓皇扭过头,视线迅速从四合院中划过。 然后他忽然发现,唯有一间房间,没有村民出现。 ――那间房门从一开始就没有关上。 透过半掩着的房门,还能看到房间里滋滋啦啦闪烁着雪花点的老式电视机。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那电视机里的女人消失,也不见了任何放映的皮影戏。 就像是信号接受不良一样。 或许,会不会燕哥就在那里? 这样的念头从张无病心头划过。 另一个想法也出现在张无病脑海中,觉得这也可能是另外一个陷阱,像是鬣狗围困猎物,将瑟瑟发抖的弱小猎物驱赶到角落中,再一举赶尽杀绝。 张无病知道,这可能是让他在慌不择路的情况下自投罗网的死路。 但是,也有可能燕哥就在那里,也可能那里确实是安全之地。 张无病一咬牙,终于在从四面八方向自己走来的村民们越围越近,眼看着就要再无处可逃的瞬间,拔腿就跑。 他以这辈子最快的速度,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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