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说来也奇怪,从前能近他身侧的年轻女子除了自家姐妹,莫过宴饮时推脱不得的斟酒宫婢,别说像余清窈这样堂而皇之靠在他身上,能杵在三步之外已是极限。 再近,就要惹太子不喜了。 李策思忖了片刻,终还是放下了双手,低头瞧着余清窈支棱着绒发的发顶。 余清窈与别人到底是不一样的,他们既已成婚,夫妻之间就是靠得近一些,也无可厚非。 就好像夫妻要睡在同一张床上一样。 正常人都是这样的,他理应也该慢慢习惯。 说服了自己,李策又抬起眼睛,望向余清窈跑来的方向,隔着雨雾和院墙凝神聆听。 可惜以这个距离和他有限的耳力,只能听到雨打芭蕉的声音,再无其他不寻常。 “王妃这是怎么了?”福吉对于余清窈的莽撞行为也是大吃一惊,更令他吃惊的是秦王没有推开。 深知自己主子的喜恶,福吉也怕余清窈此举会惹了秦王不喜,连忙抬头望天,主动给余清窈找补:“哎呀!王妃肯定是刚刚被春雷吓着了!要不要奴婢去吩咐常嬷嬷煮一碗安神汤过来。” 福安没有说话,只是回了他利落的一巴掌,拍得福吉脑壳邦响。 福吉顿时怪叫一声,委屈巴巴地被他兄长拖走。 “……怎么又打我,我说错什么话了?” 余清窈被李策的体温熨回了几分神,正好就听见福安在教训福吉没有眼力见,两人的脚步声比急雨还快上几分,不出一会,就听不见了。 雨声转大,犹如密集的鼓点,又仿佛是她逐渐清晰的心跳声。 余清窈不知所措地再次揪紧李策腰侧的衣料,一时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陷入进退两难。 她刚刚怎么就鬼使神差地就缩进李策的怀里去了? “李珵他欺负你了?”李策没有计较她的失礼,反而关心起缘由。 刚刚是余清窈送李珵出去,所以李策第一个想到的只能是他了。 李珵因为年纪最小,平时是有些不着调,不过他还是会看人下菜,应当不敢欺负到余清窈头上才是。 “不是。”余清窈还不至于让十皇子来背这口锅,终于红着脸从李策怀里退了出来,摇了摇头。 “臣妾……臣妾只是忽然想起一些旧事,一时难过,还请殿下见谅。” 余清窈话说得含糊,还是害怕李策会刨根问底。 她和李睿的那些事纵然坦荡,从未逾矩,可光两句‘她喜欢过李睿’、‘曾 经还想嫁给他‘就可能会给他们这段本就不牢靠的姻缘带来灭顶之灾。 余清窈不敢以此来试探李策,哪怕他看起来是个含霜履雪、濯缨沧浪的君子。 可是谁又能保证他不会介意。 虽然李睿用知蓝威胁她,可是倘若没有下一次见面,他要求不了她做什么,知蓝自然暂时无事。 其余的解决法子,她也只有徐徐图之了。 “那现在可好一些了?”李策润黑的眸子垂下,里面并没有探究只有关切。 他固然能觉察出怪异,可是并不会因为自己好奇而逼问余清窈她不想说的事。 余清窈不由松了口气,扯了扯唇角,往上弯出一个浅笑,“多谢殿下关心,臣妾现在好多了。” 话刚落下,她觉得双颊的温度又上升了不少。 她的确觉得好多了。 在李策的怀里,嗅着他身上那松竹淡雅的熏香气,就觉得好像再多的苦难都不值一提,只要李策冲她温声细语地安慰几句,她便又重新活了过来。 只是这种想法莫名让人觉得害臊。 李策见她重拾笑容,也随即浅笑,“回去还是让福安给你送一碗安神汤来。” 正说到福安,刚刚离开的两人又走了回来,福安也不避讳余清窈还在一旁,拱手就对李策禀道:“殿下,刚太极宫传来消息,陛下今日旧疾复发了。” 余清窈闻言就怔了一下。 这也许就是刚刚李睿得到的消息。 可皇帝身子一向康健,上一世余清窈从没有听过他有恶疾,不过想来皇帝的龙体情况应为秘事,不被外人知晓也是正常。 听福吉的意思,明淳帝这是旧疾。 既然是旧病,那么宫里太医必定早有备案不至于慌乱。 余清窈抬头看李策的脸色。 李策长睫半敛,遮去了温柔的眸眼,昏暗的光线照在他弧度柔和的下颚,像是藏在纱笼里的珍玉,蒙上了化不开的阴影。 “知道了。” 他随意回了一句。 余清窈琢磨不准如今李策对明淳帝是什么样的心情,那是亲手将他捧至高位,又亲手把他推入深渊的人。 是君是父,亦是能掌控他生死之人。 书上都说,皇家无亲情。 上位者多是薄情寡义之辈,注定是要踽踽独行在他的帝王路上。 但是像李策这般温柔的性子,肯定做不了寡情薄意之人。 明淳帝对他再不好,他心里定然还是会牵挂着自己的父亲。 余清窈头略向右侧了侧,目光自下往上,小心翼翼地瞧着李策安慰道:“殿下且宽心,宫中太医一定会尽心为陛下治疗的。” 李策听出余清窈声音里对自己的担忧,掀起眼睫,就露出一双温柔的笑目,“你说的对,即便担忧,我在閬园里也无济于事。” 李策虽然是笑着说,可嗓音却难掩有些落寞,这让余清窈听了很不是滋味。 她想了须臾,就眨了眨眼睛道:“殿下若有心,其实也是有地方出力的。” 李策望着她,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余清窈在他的鼓励下,耳尖有些发烫,缓缓说道:“臣妾以前听闻邯地有一书生,其父罹患怪疾数年不治,书生放了九十九盏孔明灯向上天祈福 请愿,他父亲的怪病后来就真的好了。” 这种神鬼之说,在饱读诗书的大儒面前都是旁门邪道,余清窈还担心李策会不同意,甚至怕他会觉得堂堂亲王,要以祈福行事太过荒谬,因而声音越说越小,几乎都要压到嗓子眼里去了。 “……都说心诚则灵,殿下不如晚上随臣妾一起扎灯,为陛下祈福可好?” 李策眸光望进余清窈清亮的眼眸里,就像见了夏日繁星如沸,生机勃勃。 但他也知道,这看似璀璨的星空极易给乌云遮蔽,只要一点阴霾就能让整片星空黯然失色。 “好。” 他刚说完一字,余清窈便眼睛一弯,对他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 当真是粉腮如霞,眉眼似画,是十五六岁姑娘最娇俏的模样。 李策从前不解为何男子二十而冠,女子十五及笄,相差甚远,却已是可以成亲的年纪,可见了余清窈后才隐约明白几分。 大抵是这个年岁的姑娘正是最娇艳易折的时候,她们懵懂而天真,尚不明白世间许多道理,更不知道被人看中美色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 也不明白男女的眼睛看到的东西是有差别的。 就譬如现在的李策,目光不由从她的笑目又往下落了几寸。 因为在这朦胧万物的烟雨里,只有余清窈的唇还嫣红鲜艳,两片饱满的唇瓣就像是多汁的浆果,引人采撷。 他强.迫自己再次压低了视线。 往下便是余清窈微抬起的下颚,弧度圆润,肤色莹白,像是皎洁的月光映在雪地上,唯中间似有些暗红痕迹,破坏了那份和谐。 李策不由自主地抬起手,三指轻扣着余清窈的下巴,用拇指轻拂了下,可却未能如愿擦掉这抹碍眼的痕迹。 竟不是污迹? 李策挪开拇指,盯着那痕迹半晌,越看越像是手指的掐痕。 看这个刁钻角度,还不是余清窈自己能弄出来的。 余清窈不知李策在看什么,只是他的这个举动莫名让她惴惴难安,仿佛在心窝揣了一只小兔子。 “殿下?” 李策重新把目光往上移,望进余清窈澄澈的双眼里,那里面有疑惑、不安还有些难为情。 他蓦然松开钳制的手,温声道:“无事,是我唐突了。” 余清窈用手背抵住自己下巴,不明就里轻蹭了蹭,以为是沾了什么东西。 “殿下,臣妾可能是沾了什么脏东西,容臣妾先去清洗了。” 李策颔首,“让福吉陪你一道。” 福吉自当领命。 余清窈再次冲李策行了一礼,带着福吉一道离开。 等福吉送余清窈离开,李策这才吩咐福安去院门守卫处问话。 福安是跑着回来,“殿下料的不错,适才确有两人进了閬园,是楚王。” “李睿?”李策眺望水雾氤氲的庭院,黑眸敛了敛,若有所思地自语道:“他来到底想做什么?” 第19章 夸赞 楚王李睿从閬园出去后并未立即出宫,而是折返回折香宫拜见他的生母齐贵妃。 齐贵妃孕养皇长子,算是宫里的老人了,地位也仅次于刚被废黜的陈皇后。 曾还有传闻说贵妃是明淳帝当年最喜爱的女子,如若不然以她那个寒门出身,决计是不可能入宫为妃,还是凌驾在四妃之上的贵妃。 不过再多的宠爱也比不过一个接一个的新人进宫,一个个皇子、公主的降生。 帝王之爱,向来肤浅。 李睿来的还算及时,正碰上贵妃的轿攆摆在折香宫门口,宫婢内官簇拥着一位保养得当的素装宫妃出来,正是齐贵妃。 虽不年轻,却依然美丽,眉目之间与楚王李睿有些相似,尤其是那对潋滟的桃花目,看人时仿佛总带着三分情,她朝着李睿的方向睨来,似乎却是奇怪。 “景明还没出宫?” 宫人分出道来,让楚王得以靠近,母子两对立而站,但是两人的神情一个赛一个冷,就好似二人并不熟一般。 “见过母妃。”李睿上前行了一礼,而后又挥手让四周的宫婢退开了些,直到她们退到足够远的地方,李睿才低声对齐贵妃说明来意:“听闻父皇旧疾复发,心下担忧,特赶回来询问。” 齐贵妃一手拢着头上挡雨的雾青色团花披风,一手摆弄了下披风垂下来的金色穗子,闻言挑了挑眉,讥讽道:“原来你心里还是会记挂着旁人的,我还以为余家的那个丫头把你整个心都勾走了。” 李睿薄唇抿紧:“母妃知儿向来不是感情用事之人,清窈对儿臣的重要性不用多言,您也当知晓。” 齐贵妃稍敛了讽,将李睿上下打量了一番,又掩唇笑了起来:“话虽是这样说,可你这番仪容,当真是为卿消得人憔悴,不知道的还当你用情至深,为情所困。” 李睿遮不住自己脸上的狼狈,只能任由齐贵妃夹枪带棒,一通数落。 “本宫早就告诉过你,余清窈那样的姑娘看似菟丝花一般软弱好欺,实际上却是颇有主意,说起来本宫还记得第一次见这姑娘时就觉得她心底有一股韧性,如今看来,本宫直觉不错,反倒是你小瞧了她,才会由着她脱离了掌控。” 齐贵妃冷嗤了声,凉凉的目光把李睿看了个对穿,“这点事都做不好,也不怪你父皇看不上你。余清窈的父亲只有四品算不上什么,但是明威将军却有一个过命交情的一品军侯镇国公为义兄,这背后的势啊,你父皇宁愿给废太子也不愿给你。” 李睿握紧双拳,眸光森冷,“李策他如今非长非嫡,幽禁閬园,还能翻出什么浪来?儿臣只不过是算错了一步,还未到山穷水尽,尚有弥补的机会。” 齐贵妃不再嘲笑,声音随之沉静:“你难道还想着她?固然她父亲手上的兵权有用,但也不足以要你娶二嫁之妇。” “母妃派人盯着閬园,难道就没看出来李策根本就不喜欢清窈,更不会碰她吗?” 齐贵妃勃然恼怒,自己盯着閬园是一回事,可她这个不省心的儿子盯着弟妹又是一回事,她呵斥道:“即便如此,她名义上已经是秦王妃,你日后若成为太子,绝不可能娶一个嫁过的妇人。”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当初明皇娶庶母不也传为佳话,儿只不过是效仿罢了。”李睿丝毫没有被唬住,他已二十有六, 成年已久,加上沙场磨砺了几年,有一种锋芒毕露的狠厉,“再说了儿又不是头一回娶妻,还在意这个?” 说到这个,齐贵妃当即脸色涨红,给气得不轻。 原本楚王李睿曾有过一门亲事,但成亲不久楚王就被派出去剿匪,还未回来楚王妃就暴毙身亡。 个中缘由没人细究,但是楚王还是从蛛丝马迹里窥到了当时寒门与世家争斗的激烈。 从朝堂到内院,无处不藏着刀锋。 而楚王妃只不过是其中很小很小,甚至微不足道的一场交锋。 自此之后,他便是一心在外带兵打仗,无心婚事,这么一拖就是四年,直到两年前他遇到了被送来金陵的余清窈。 李睿回想起从前,越发下定决心,开口道:“母妃知道儿臣向来倔强,劝不动,与其费劲劝说,不妨多帮帮儿臣。” 齐贵妃长长出一口气,抚着胸口皱眉道:”你真是一个孽障,定然是我前世对不住你,这世来向我讨债的。“ 虽是孽障,可却是她唯一的儿子,也是她将来最大的依仗。 除了帮他之外,还有他法? 齐贵妃虽然恼怒,可最后还是松了口。 “你想我帮你做什么?” 李睿没有犹豫,立即道:“祖母寿辰将近,皇室皆受邀出席,废太子圈禁也罢,可父皇并未说秦王妃不得外出。” “你想要余清窈去参加寿宴?“齐贵妃心想这不是什么难事,神色都缓和下来,“这个倒是无妨,太后向来宽厚。” 李睿听到这里就知道齐贵妃答应了,拱手道:“多谢母妃。” 凝视着楚王俊朗的脸,半敛的桃花目忧思重重,齐贵妃叹了一声,转身走向金漆木轿攆,似感叹又似是告诫。 “本宫是当真分不清你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她了,景明,你自己可分得清?” 不过是万千道路中的一条,也并不是非走不可。 这满朝之上,多的是军候功卿,那余清窈的家室虽有几分特别,却也不是顶好。 李睿无声目送着齐贵妃离去,右手的拇指轻轻搓揉着食指的指腹,似乎不久前那一抹腻滑的香肌触感还停留在他的指.尖。 * 余清窈是用过晚膳回屋后才发现自己下巴上的指痕。 谁能想到李睿只是稍用了点力气就留下了这么一个抹不去的‘罪证’,显然李策是看见了这个,才有那奇怪的举动。 回忆起李策以拇指摩挲她下巴的画面,那时候他的迟缓想必就是因为发现了这个异样。 余清窈把脸往铜镜前拉近,无比泄气自己不曾留意到这一点。 不过虽然秦王发现了,可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问她。 这让余清窈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正当余清窈独自烦恼时,门外福吉敲门请她,说是扎孔明灯的材料已经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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