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余清窈想起答应先前李策的正事,也顾不得再细究其他,匆匆提裙出了屋门。 屋外的雨已经停了,院子里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水迹,廊下的藤蔓还沾着水珠,晶莹剔透。 余清窈尚能嗅到泥土的腥味和花草的清香混成了一种复杂的气息,然而这些气息都在靠近李策时荡然无存。 只有来自李策身上那清冽的松竹香萦绕鼻端 ,沁入五脏六腑,让人无法忽视。 就好比腐草之萤光,怎及天心之皓月①。 其他外物在李策面前,都变得微不足道,又或者说,在余清窈的意识里微不足道。 他仿佛就该是天地之间独占皓光的日月,耀眼夺目。 “坐吧。” 天边还有一些日光的余晖,渲染着艳丽的火烧云,照着李策身上镀着一层暖色,他挽起袖子露出一小截手臂,手里圈着一根薄细的竹片。 在等余清窈出来前,他已经开始尝试做孔明灯的底座。 余清窈依言坐到木廊上空着的团寿字花蒲团上,看着李策不紧不慢地将四边形缠上藤绳,不由问道:“殿下会做孔明灯?” 她原以为像皇太子这样养尊处优的人是不会做这些粗活的,但是李策不但会削木棍,现在还有模有样地做起了孔明灯。 余清窈忍不住想,莫非李策什么活都能做? 李策抬头对她弯唇一笑,姿容清雅矜贵,细心解释起来:“书上看过,就试着自己做了起来。” 他把缠好的底座递给余清窈看,“第一次做,应当没错吧?” 余清窈接过来一看,做的比她以前做的还细致精巧几分,不由惭愧自己来时还想着要怎么教李策做孔明灯,如今只盼望李策待会看见她做的,莫要嘲笑她才是。 “殿下做的甚好,一点也瞧不出是第一次做呢!”余清窈不遗余力地夸赞。 福吉与有荣焉,挺起胸膛就道:“咱们殿下打小就聪慧过人,三百个兵阵都能背得滚瓜烂熟,与镇国公对阵也不落下风,区区孔明灯自不在话下!” 余清窈听完福吉地话,对李策更是敬佩。 镇国公徐默是大周一员猛将,功勋卓然,战功赫赫,是她阿耶都赞不绝口的人。 见余清窈两眼亮晶晶地看来,李策不由好笑,瞟了眼福吉道:“不过纸上谈兵罢了,福吉惯会说话,没有胜过也可说成不落下风。” 福吉嘿嘿两声笑,搔了下脑袋。 “臣妾听阿耶说过,镇国公一生征战,少有败绩,殿下能与他交手都不落下风,已然是十分厉害之人。”余清窈没有把李策的自谦当做贬低,又看着手里的孔明灯底座道:“况且殿下仅仅用书中所学,就能灵活运用,是真的很厉害呀。” 说罢,余清窈抬头对李策抿唇微笑,眼眸映着霞光,明亮而潋滟。 李策听过不少阿谀奉承的话,心里早已经对夸赞之词毫无感觉,但是不知怎的,竟给余清窈这一番话说得心起悸动。 就忽如一阵春风,吹暖了寒江水。 第20章 温柔 月白风清,繁星如沸。 四人紧赶慢做,用了两个时辰就已经做好了九十九盏孔明灯。 孔明灯以竹片为骨,薄宣为面,交叉的基座下以竹钉固定住一截蜡烛。 只要点燃蜡烛,热气就能助孔明灯升空。 李策吹着一枚火折子递给余清窈,在她伸手接的时候又无意扫了眼她指头上的痕迹。 虽然竹片软薄,但是做了十几二十盏灯后,那几只细白幼嫩的手指还是免不了被刮伤蹭伤,出现了红痕。 余清窈似是极容受痕的体质,就在这会她下巴处的红印还没彻底消退,留着淡色。 李策目光又在她下巴上徘徊了片刻,在余清窈察觉之前又移开了视线。 “父皇若是知道你如此诚心为他祈祷,定然欣慰,若非受我牵累,想必还会有重赏。” 在宫中人人都想获得圣宠,只要得了皇帝青睐,无论是财帛还是权利都可以唾手可得。 只是在这閬园里,即便她做的再好,皇帝也不会来嘉奖她一分一毫。 余清窈抬眸,就在朦胧灯光下对李策轻声细语道:“臣妾不是为了陛下的赏赐。” “不要赏赐?”李策有些奇怪余清窈的说法,手撑着下巴,目光追随着余清窈纤细的背影。 她的身形过于纤弱,不像是出生在荒芜边城,倒像是在江南水乡里娇养出的花骨,尤其是那腰肢,被雾青色绫缎腰带束着,不堪一握。 清风吹起长袖裙摆,犹如曼妙的青烟,余清窈捧着点燃的孔明灯缓步走下回廊,两手稍拉开距离,手里的孔明灯就迫不及待地腾空离去。 她慢慢仰起头,看着飞走的孔明灯道:“臣妾愿陛下龙体康健,就是愿殿下平安顺遂。” 余清窈又将两手合十,闭目祈祷。 只要陛下还在位,秦王就可以安稳地活下去。 秦王在,她也能安宁。 “你是为了我?” 声音忽然近在耳畔,李策在她闭目的时候已经走到了她的身侧,宽袖兜来了松竹淡香,猝不及防地包围而来。 余清窈慌忙睁开双眼,才扭过头,就撞入李策直直看来的目光中,细薄眼皮下的黑眸好似深不可测深渊,有一种要将人吞噬的错觉。 余清窈眼睫颤了颤。 李策又冲她一笑,温柔笑眼化开了眼底的冷寂,他的嗓音温和的就像是烈阳下照暖的流水,轻声问她,“为何?” 余清窈咬住了下唇,仓促地眨了几下眼,心底还是有些发虚。 李策应当是在质疑她为何会对他好。 就像他明明知道她对他并无深情。 恩情二字在他面前,余清窈是绝口不敢提的,这是一个毫无根据的虚假借口。 “殿下是……是臣妾离开阿耶之后,对臣妾最温柔的人。”余清窈两颊微烫,忙不迭错开视线,往下就看见李策两手捧着一只刚刚点燃蜡烛的孔明灯。 轻轻摇曳的火光透出薄萱纸,映出纸面上半干墨迹。 这还是余清窈头一回仔细看李策的字。 虽说字如其人。 可李策的字并不温柔含蓄,反而锋芒毕露。 若说李策平日给人的感觉是温和克制,就像是从薄萱里透出的烛光,能照亮一方却不会给人压力和威胁,可 他的字却像是熊熊燃烧的火,肆意张扬,威慑四方。 余清窈怔然看着薄宣上透出的墨字,很难把这字和正捧着它的主人联系到一块去。 “温柔?”李策低笑声又把她唤回了神。 余清窈往上抬起眼,孔明灯在这个时候被李策松开了。 徐徐上升的灯同时照亮两人的眼底。 暖黄的光像一枚星子,摇曳着微光,让眼波都潋滟起来,仿佛是被风吹皱的江水。 “嗯。”余清窈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李策沉吟片刻,笑着道:“这还是……比较新颖的说法。” 余清窈奇怪他的反应,因而迟疑道:“殿下确实待我温和迁就,哪里不对了吗?” 只见李策眉峰稍挑,唇边的笑意慢慢扩大。 “似乎是没有什么不对。”他轻轻颔首。 对余清窈他的确温和迁就,这一点倒是没有说错。 余清窈立刻松了口气,还以为自己又说了什么奇怪的话才惹秦王发笑。 虽然李策笑着时眉眼舒朗,可是她分明还是察觉他的笑容不似寻常,似有深意。 不过余清窈也不想去追究许多。 两人继续把剩余的孔明灯点着,九十九盏孔明灯陆续飞上夜空。 拢着薄云,晦暗不明的夜空被这些灯点亮,孔明灯就犹如星辰逆流,融入银河。 若祈愿能上达天听,世间想必就不会再有烦恼。 可事实上,理智的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一个自我安慰的手段,不过有时候这些安慰的确很有用。 福安与福吉忙着把四周用剩的竹片、藤绳、笔墨收好,余清窈和李策则一人捧着一杯热茶坐在廊下歇息,孙婆子还端来了一碟刚蒸好的海.棠花糕,冒着甜腻的香气。 晚上余清窈胃口不佳,吃的少,孙婆子思量做孔明灯也是一件体力活,劳累这么久,她也该饿了,这才巴巴送来。 说起来自从和余清窈一起料理前院的那两块地后,閬园里头除了春桃之外,都对余清窈十分喜爱。 孙婆子和常婆子也是见了秦王对王妃纵容宠惯,就跟着对余清窈也高看了几分,照料起来更加用心了。 余清窈笑吟吟地谢过孙婆子,亲手接过海.棠花糕。 閬园里物资不丰,孙婆子和常婆子也从余清窈种地之中学会了就地取材,开始薅院子里的花草,边薅边扼腕叹息没有趁七公主来之前再晒上一些山茶花,好在剩下的两棵海棠花树长势惊人,花云压冠,倒是有种取之不尽的感觉,叫人宽慰。 花糕是用海.棠花加上捣磨的米粉,团成扁圆形,蒸熟即可,并不复杂,也算不上精致,但是好在应着时节,也算雅致。 余清窈不好当着李策面吃独食,就把碟子先往李策身侧推了推,殷切地问道:“殿下可要吃一些?” 刚刚被她夸赞过温和迁就的李策这一次没有拒绝,就在上面捡起一块。 余清窈眉眼带笑,仿佛李策肯赏脸就是她莫大的欢喜。 “以前阿耶不忙的时候,每顿饭都会赶回来陪臣妾一起用,阿耶常说一家人总是要一块吃饭的。” 李策刚咬了一口海棠花糕,闻言就将脸转了过来,“是这样的吗?” 余清窈还在回忆记忆里阿耶的模样,被李策突如其 来的问话问住了,”什么?“ “寻常人家都是一家人一起吃饭?”李策认真看着她发问,玉白的脸上没有显露分毫,只是这个问题多少透露出一种在探求一些自己认知之外的事的感觉。 余清窈自幼就没了生母,但也见过邻居一家子过节的场面,父母兄弟姐妹俱在,一家人热热闹闹,她也向往那样的日子,只可惜明威将军能分给她的时间也并不多,一年到头少得可怜。 但她还是点点头,肯定道:“是要的。” 李策听完她的话是想到了什么,忽而就眼睫下覆,咬了一口的海.棠花糕只捏在两指头之间,再没动过。 余清窈想起李睿曾经说过一些李策的事,因为襁褓起被册立为皇太子,李策从小都有专人教养,等十岁过后就迁至东宫,从此拥有自己的宫殿与属官。 因而他与自己那一直养在陈皇后膝下的亲弟弟,齐王李祥不同,少了许多能与生母见面的机会,宫里就流传出皇后太子这对母子关系不睦的传闻。 至于皇帝更是忙于前朝后宫,又怎会如寻常百姓家的父亲,特意留出时间陪孩子。 这样说来,李策与自己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余清窈也垂下眼,两手轻轻掰开海.棠花糕,一边送到嘴边,一边轻声问道:“臣妾以后可以和殿下一起用膳吗?” 自到閬园这么久,李策都未能与她一起用过膳,早上余清窈起的晚,赶不到李策的早膳时间,至于中午的饭菜都是由福吉单独送到屋子里的,余清窈问过福吉,福吉只是说殿下看书的时候经常顾不上时间,怕饿着她,就单独给她先送来午膳。 他们的时间对不上,所以一直没有一同用过膳。 李策轻轻‘嗯‘了一声,笑着说道:“只是我起的早。” 余清窈咕咚吞下口里的花糕,忙不迭扭过头,羞愧道:“其实……殿下也可以叫我的。” 她生平也没什么坏毛病唯独就是睡觉这块,常常睡过头。 在余府的时候她就叮嘱知蓝一定要记得叫她起床,以免被余老夫人抓着她的把柄,可这次知蓝没来閬园,春桃她也指望不上,李策更是纵她日日睡到日上三竿。 余清窈虽然羞涩,但还是正儿八经地点头肯定道:“……有人叫,臣妾还是可以醒来的。” 看出余清窈是认真的,李策应了一声好。 字音轻轻溢出口,海.棠花糕的甜从舌.尖开始蔓延,好像一簇被吹开的蒲公英,甜味肆意地撒到了每一个角落。 他慢慢,一口一口吃掉手里的花糕,想要把那甜味留得更长更久。 “明日早膳我让人给你买白玉糕。” 余清窈虽然吃着花糕,可在她心里永远觉得白玉糕更胜一筹,闻言忍不住唇角翘了起来,淡樱色的丰盈唇瓣下,皓白的贝齿也露出了些许,就像是蚌壳抑不住半张,露出里面藏起来的欢喜。 李策侧过脸,黑眸凝睇在她的笑靥上。 明日早上还是练完箭再叫她起身吧,还在长身子的人多睡一些也无妨的,正好那时候出宫采办的人差不多回来了。 明日…… 想到这两个字,李策不由托着腮哑然失笑。 余清窈区区几句话,都挑得他对新的一天有了一种莫名的期盼。 第21章 起床 天上仅有寒星三两颗,寂寥清冷。 摘星台上亦是空落落的,只有三道身影伫立在上面,其余宫人禁军都退至阶梯下,在料峭春风里噤若寒蝉。 “陛下刚喝了药就吹了这许久风,仔细头疾又要加重了。”赵方把团龙厚锦披风从小内官手里取过来,亲自为皇帝披在身上。 “朕在殿内实在闷得难受,出来吹一下风,反倒觉得好了许多。”明淳帝深深吸了口气,仿佛要将喝下去的苦药都发散出去。 赵方作为最得皇帝信任的近臣,也是最懂皇帝心思的人,知道什么时候该装糊涂,什么时候该顺着皇帝的话说,如今这个时候,皇帝屏退左右,独上高台,除了因病带来的烦闷,还有就心里压着的忧思。 “陛下勤民听政,宵衣旰食,为了天下黎民百姓更要保重龙体,若因一两个跳梁小丑就气坏了身子,得不偿失啊。” 明淳帝转过头,笑着指着赵方道:“也就你敢说他们是跳梁小丑了。” 赵方连忙恭恭敬敬地敛手低头,口里道;“奴婢知罪。” 明淳帝挥挥手,“怪不得你。” 两人正说着话,天边忽然亮了起来,两人不由抬头望了过去。 只见数盏灯被晚风吹来,明暗闪烁,瞧着已经快烧到了尽头,却还在往上攀升。 “何人在宫禁之中放灯?”皇帝眉头一拧。 赵方见那几盏近在眼前的四方纸灯道:“陛下,这似乎是孔明灯。” 摘星台建得极高,因而那些孔明灯升至上空,几乎就要飘到眼前。 “孔明灯?让人射下来看看是何人所放。” 皇帝一声令下,小内官立刻转身去找禁军的人去射灯。 过了一刻钟,才禁军把射下来的孔明灯带了上来,共有三盏,其中两盏灯纸面上还带有字迹。 赵方把那两盏捡出来,捧给皇帝面前时略扫了眼上面的字。 “陛下,这字迹瞧着像是秦王殿下的。” “策儿?”明淳帝一惊,抖了抖袖,伸手接过来,小内官把羊角灯提高,方便皇帝就着灯光辨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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