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终于意识到,再悬殊的实力也可以追赶,但在两千年岁月带来的鸿沟面前,我只能望而却步。我失去了和纪忱抗争的念头,近乎坦然地接受了被他操纵的命运,问道:“现在怎么办?再度沉睡小妖的灵魂吗?” “小妖已经不是现在最大的威胁,他的处置权在你,”纪忱勾了勾唇角,皮笑肉不笑,“你没有通过测试,接下来的事情不用你参与了。恭喜你,可以过回梦寐以求的平静生活了。” “什么测试?”我愣了一下,纪忱只是看着我,并不回答。 我心头怒意丛生,梦境也随着我的心境发生了改变,天边的红霞愈来愈鲜艳,仿若鲜血,屋子里的温度骤然上升,房间的墙壁和桌椅像奶油一般慢慢融化。 纪忱在窗台融化之前站了起来,为了避免热气灼伤兔子,把它裹进了袍子里,还不忘抚摸一下它因炎热而血管肿胀的双耳,以安抚它的情绪。 这就是纪忱,爱他所爱,憎他所憎。他所爱的,哪怕是一只耳朵也要护好,哪怕是轮回了五世也不肯放手;他所恨的,哪怕是亲妹妹也要魂飞魄散,哪怕是血流成河也毫不在乎。 “那个在忘川里魂飞魄散的鬼胎,那个被我搅乱了神智的孩子,那些被昭姝害死的无辜之人,被半魔戕害的未出世的婴儿,我亲手杀了的那些道士,”我喊得太声嘶力竭,一下子失了声,哑着嗓子挤出了后面的话,“还有莫琛!这么多条人命……你就把它当成一场测试?” “你觉得我以强欺弱,草芥人命。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很高尚?” 纪忱冷笑一声:“我告诫过你人血所炼的妖怪嗜血好杀、难以控制,你也亲眼在阿齐的记忆里看到了阿雀的所为,心知云雀观之事非同小可,可你做了什么:不顾后果地召唤了小妖,杀死了齐恒。你是为了什么,为了那些你所说的无辜之人,还是为了那个你爱得死去活来的莫琛?同样都是人命,齐恒在你心里比不过一个莫琛,可能会因小妖而死的众生在你心里比不过一个莫琛……” “赵茗,论起自私,你我不遑多让。今天你能为了莫琛牺牲齐恒,是因为你只能左右齐恒一个人的生死。如果你有周幽王的权力,你就能为莫琛烽火戏诸侯。如果有一天你在我的位置上,你就会为了莫琛枉顾轮回法则、不恤苍生悲苦。你做的事,和我并无不同。” 哪里一样了。纪忱的自私总有崇高的理由:因果循环、阴阳秩序、天下众生……可我的自私多么鄙夷,我只是为了一个人。我轻笑了一声:“谁他妈活得好好的会想死?” 纪忱明明听清了,却还是皱眉问了一句:“什么?” 纪忱手腕强硬,做事不留后路,说话不留余地。他能这么说,已经是在委婉地表示不会把我的话当真,给了我台阶,如果放在平时,我一定受宠若惊。 我仰起头,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谁他妈活得好好的会想死?” “纪忱,你告诉我,谁他妈活得好好的会想死?”我指着自己的心口,“你口口声声众生,难道我不是众生,莫琛不是众生?对,我是牺牲了齐恒,我是为了给莫琛报仇,我是自私。齐恒不该死,难道莫琛就该死?难道我就该死?” 我妈把我和姐姐扔在家里的时候,有谁想过我?我爸因为姐姐的死而十九年不愿意见我的时候,有谁想过我?纪忱、江月、莫琛……他们各怀心思走进我人生的时候,有谁想过我? 我不为我而活,谁来为我而活? 纪忱的脸唰地沉了下来,下颌线骤然绷紧,高高扬起了手。这是他发怒的先兆。 我就这么看着他,不躲不闪。 我不在乎了。 从莫琛在我面前灰飞烟灭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在乎了。 纪忱说的对,在召唤小妖的那一刻,我不是没想过纪忱所说这些的后果,但那时我心里的一个声音已经掩盖住了一切:莫琛都死了,我管这世上其他人的死活呢? 如果纪忱真的动手碾碎了我的灵魂,我反而会觉得是种解脱:既然爱我的人都已经离开,我还赖在这个世界上干什么? 预想之中的教训并没有发生,纪忱放下了手,气极反笑:“你是不是以为,这世上只有莫琛值得你牺牲,因为只有他在乎你的死活?” 纪忱反手掷出两个珠子,珠子直冲我面门飞来,悬在了离我眼睛两指的距离的空中。在黑白混沌之中,我看到了我自己:我抱着娃娃,缩在姐姐的怀里,满脸泪痕,惊恐地看了过来。 这是我妈妈的阴阳眼。 我妈妈在死前的最后一刻……居然看向的是我。 一时间,刻意被我遗忘的记忆悉数拥入了脑海。在车子失控撞向油罐车的那一瞬间,我妈拼命向右边打方向盘,以驾驶座首先受到油罐车的冲击为代价,为坐在后座右边的我争取了一线生机。我的姐姐也在那一刻把我抱紧怀里,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了碎裂的玻璃和燃烧的汽油,向凤凰神许下了让我继承不死之身的愿望。 “十九年前,你的母亲和你的姐姐不约而同地把生的机会留给了你。” 纪忱挥了挥手,如走马灯般的画面浮现在了空中。 小妖在临走时疏散了群众,而后往云雀观里放了一把火,将常鹤松他们的尸体烧成了焦尸。莫琛表姐和表姐夫不放心我,离开之后又折返,见到漫天火光,差点要冲进火场找我,好在小妖及时抱着我出来。 江月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带着沙帮的帮众及时赶到善后。沙帮的人不知道追踪符的事,仍旧按照齐恒之前吩咐的对待江月,对她言听计从。小妖和江月默然对视许久,按下满腹心事不表,带我和阿妍先回了济南。 江月早就安排好了安宁医院的VIP病房,一进医院,苏流学姐就带着医护人员分别接管了我和阿妍。苏学姐这几天值完夜班就顶着个黑眼圈就来查我的心率,有次没来得及吃早饭,起身的时候差点晕倒,还好小妖及时扶了她一把。 十一年前在临沂接到我报案的警长被调到了济南工作,在木善村拐卖的新闻报道中看到了我的采访,特意来病房探望我。钱一的父母自己平时一个馒头能吃三天,却给买了一篮水果和一束鲜花来看我。冯潇中间甚至也来看过我一次。 “而现在,这些人都在努力让你活下来。” “众生是珠,因果是绳。珠串既成,首尾相接。何珠为头,何珠为尾。无头无尾,无因无果。各珠可为头,各珠可为尾。众生互为因,互为果。你所活,乃他人为你而亡。” 纪忱的话只说到了这里,可我听的出他的未竟之音:你又怎敢说众生弃你不顾? “世人皆自私,自私乃欲,非罪,”纪忱的声音渐渐平静了下来,看向我的眼神淡漠得仿佛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可若以自私为荣,赵茗,你就太让我失望了。” 第五十六章 姐友弟恭 过去的十九年里,虽然纪忱和我的相处时间不多,但他对我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我的一身本事是他教的,我的三观和信仰是在他的影响下形成的。我人生迄今为止的所有重大决定,他或是参与了,或是直接替我做了。 纪忱对我而言,亦师亦亲。我有时候都分不清,到底是纪忱帮我认识了我,还是纪忱塑造了我。 人在这个世界上难免被问到、也会忍不住问自己——“我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纪忱”就是我对于这个问题给出的终极答案。后来我们产生的许多分歧,非但没有改变我对纪忱的印象,反而不断巩固了我的认知:纪忱不一定是对的,但他是伟大的。 纪忱对我失望,这比他杀了我还让我难受。 “我不是……”我试图解释,开口才发现我的声音粗哑无比。我的灵魂像是吞了一千斤沙子,张口便有西风灌入,呼啸着卷起风暴,飞扬的砂砾割得我浑身生疼:“我……” 纪忱拍了拍我的后背,像哄孩子似的哄我:“都多大的人了,说你两句又哭了。” 有人说,你对一个人的印象会停留在你们的第一面。所以你心里,爸妈永远不会老,老师永远是自己毕业时的年纪,爱人永远年轻,孩子永远没有高过你的腰。也许在纪忱心里,哪怕我已经快三十岁,我还是那个会因为被他罚面壁就会嚎啕大哭的孩子。 “我知道,我知道,”纪忱近乎叹息地呢喃,“只是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我不明白,刚刚纪忱还说我要睡上两天才能醒,我们可以慢慢聊,为什么现在又说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我从来没听过纪忱如此疲惫,更少听到他在“时间”这个话题上透露出一丝力不从心的无奈。这让我恍然有种错觉:他老了。我像是在病房里猝不及防撞见爸爸的白发与皱纹那般无措。好像时间在我不知情的时候,和我身边的人达成了某种协议:他们会在某一时刻变老,某一时刻离开,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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