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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摇。 暮晚摇手贴着他的颈,唇挨着他的唇,讶声:“你出汗了哎。你怎么又开始紧张了?” 言尚也觉得自己出汗了,他都不敢看她的眼睛了。他躺在暖和的褥间,有些难堪地别过脸:“对不起……” 暮晚摇更惊讶:“傻子,你为这个说什么‘对不起’?我又不怪你。你这样容易紧张,多可爱,多好玩呀。” 暮晚摇红了腮,有些眷恋地将他望了又望,又低下头来亲他眼睛鼻子了。她热情无比,言尚忽然伸手,捂住她的嘴。他竟搂着她的后背,将她抱在怀里,在床上侧了下身。 抱着暮晚摇,一起侧躺下来。二人面对面看着。 暮晚摇稀奇他竟然把她拉下来了,她弯眸。 言尚轻声:“殿下,我能亲一亲你么?” 暮晚摇茫然:“什么意思?我不就在亲你么?” 言尚:“是我想亲一亲你,不是你亲一亲我。” 床帐还没拉下,他和她一起躺在床上,狭小的空间,却好似生了很多暖意,多了很多大胆。 言尚大胆的:“你能不能让我主动一回?让我好好亲一下?下次……下次还让你来,好不好?” 暮晚摇支吾。 她有些纠结地皱眉。她不是反感言尚,她是怕自己……怕她忍不住露出不好的表情来,打击到他。 她怕他的主动会让她回忆起不好的事情来……她不忍心言尚因为这种可笑的原因受伤。 暮晚摇难堪的,只能含糊道:“我主动不好么?我这次拖长时间,让你满足,不好么?” 言尚摇头。 他说:“我也想主动。” 暮晚摇:“你以前又不是没有过呀。” 他们第一次躺床上差点要睡了的时候,不就是他主动亲的么?那晚在城楼上看雪时,不也是他主动的么? 言尚脸红得不行,他却道:“不一样……那时候我又不懂。” 他执拗的:“你让我来一次,好不好?” 哎,他连这种事都要跟她温声细语地商量着来……暮晚摇半晌,纠结道:“你亲得又不好。” 言尚竟有点儿不悦。 他忍耐道:“那是以前……我现在已经、已经……这么多次了。我已经学会了。不会难受的,摇摇。你让我来一次吧,就一次。” 他都开始稀里糊涂地叫她“摇摇”了。 他那轻柔低醇的声音喊她“摇摇”,暮晚摇其实就有点心软,有点想点头了。言尚平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喊她“殿下”“殿下”,生生把两人在外人面前的关系推得很远。 他偶尔叫一声“摇摇”,才让暮晚摇喜欢得不得了。 暮晚摇其实已经决定忍耐自己的表情,逼迫自己绝不想起从前,要让言尚享受一次。但是她还是有点儿逗他的:“你叫我一声‘摇摇姐姐’,我就让你来。” 言尚声音温软轻柔:“摇摇姐姐。” 暮晚摇呆住了。 她心刹那沦陷,又不可置信,不相信言尚这么容易屈服。他平时根本不会…… 然而这次轮不到她乱想了。 他撑着身子,微微伏起来一点,俯身来亲她。由他主动,由他导向。 ----- 暮晚摇很紧张。 手攥紧身下褥子,怕自己忍不住会推他。怕自己不如之前那两次那般动情,会让言尚受打击…… 然而他的唇挨上她时,心上好像有雪轻轻落下。 暮晚摇一怔。 紧紧攥着身下褥子的手,一点点地松开了。 她闭上了眼,任由他的吻如甘泉雨露一般降下来。 她像是被春风包容,被清雪搂住。唇角一点点麻,心尖一点点软。心头深处的雾霾在散去,冰山轰然向下埋落,深陷。那冰山一点点在融,春天越来越近……她感觉得分外清楚。 ----- 暮晚摇发间的步摇、簪子落下,她的长发铺散开来,落在言尚手上。修长的郎君手上,一捧便是秀丽的浓黑瀑布。 言尚轻声:“殿下在哭么?我不好么?” 暮晚摇摇头,她闭着眼,睫毛有没有湿她已经不知道。她搂住他的脖颈,让他抱住她。 言尚虚虚搂着她,看她眼角一派绯红,闭着的睫毛上因水而缠交。这个美人,躺在他怀里,太媚了。白色如雪的肌肤上泛了粉红色,唇瓣轻咬,眼尾勾着,露出一点儿光。她羽睫颤颤,艳光四射。 含着欲,她像罂粟。不含欲,她是纯美的芍药。 她像芍药一般,其实已经有些枯了,可是他感觉他好像亲一亲她,她又重新在开花一样……他真的能让她开花么? 言尚望着她出神时,暮晚摇悄悄睁开一只眼,看着他。她眼里露出调皮的神色,看也不看,手臂伸来。衣衫已经因为二人的胡闹有点儿凌乱,她伸出手臂时,衣袖就轻轻滑落,露出玉色一样泛着柔光的雪臂。 言尚以为她伸手是要讨抱,便弯身要去抱她。谁知她的手揽在他的颈后,向上轻轻一扯,就把他的发带扯掉了。他长发顺着肩滑落,几绺落在她脸上。 暮晚摇埋在他臂上笑起来,调皮得像只小狐狸。 言尚哑声:“淘气。” 他顿一顿,忍着不适,道:“我亲好了,可以补偿你了。你要什么?” 暮晚摇奇怪看他,他真的傻透了吗? 她说:“我就想得到你呀。” 言尚愣一下,然后诚心道:“那我祝你能够得到我。” 暮晚摇:“……” 言尚撑着身子半天,身子晃了晃,他向下躺卧,与她对视。他有点儿迷糊的,眼角还带着一丝欲,口上却轻喃:“我……能在这里过夜么?” 暮晚摇不语。 心想我不是默认了么,到底在问什么? 暮晚摇不回答,言尚却显然撑不住了。他闭上了眼,含糊道:“我……我有点难受。” 暮晚摇:“……你难受不是正常的么?你倒是……不对。” 她看他眼睛都闭上了,脸红成这样,他人却躺在旁边,都不能像刚才一样撑着身了……暮晚摇连忙爬起来,跪在他身边,拍他的脸:“言尚,言尚?你怎么了?” 她摸他的脸,他脸的温度高得让她吓了一大跳。 暮晚摇推他,他却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好似昏了过去。 暮晚摇被吓呆了,这下是真的慌得想哭了:“言尚、言尚……怎么回事呀?怎么突然这样了?你是有什么不治之症没告诉我么?” ----- 丹阳公主府深更半夜时候,偷偷摸摸请了侍御医来。 侍御医看到丹阳公主神色恹恹,脸色苍白,好似还有哭过的痕迹。 不敢多看,侍御医连忙去为病人诊断。 暮晚摇焦心地站在侍御医身后,慌得难受。侍御医回过头,奇怪地看了暮晚摇一眼。 暮晚摇一凛。 她紧张地握着自己的手,脸上却绷着,十分冷漠:“他怎么了?你说实话吧。我受得住。” 她心想若是言尚真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她一个公主,难道还救不回来么? 就算把天下名医召过来,也要治好他。 侍御医慢吞吞的、语气有点奇怪的:“郎君这是……若我没诊错,应当只是喝醉酒了。” 暮晚摇:“……?” 她张口否认:“胡说,他没有……啊。” 她突然闭了嘴。 想起来了。 言尚是没有喝酒。 但是暮晚摇喝得挺多的。一晚上言尚用膳的时候,暮晚摇闲得无聊,一直在喝酒。 她对他抱了半天,最重要的是……他最后和她亲吻了。 还亲了很长时间。 也许,她嘴里的酒,渡到了他嘴里…… 他就,倒了。 就那么一点儿酒而已……真的就只有嘴里那么一点儿而已啊。 ----- 暮晚摇嫌弃地看眼床上那个一点儿用没有的少年郎。 闹了这么个乌龙,暮晚摇觉得屋里站着的侍女们一个个低着头,但是她们都在憋笑。 她寒着脸,恼怒道:“送客!” 侍女夏容小声:“要熬醒酒汤么?” 暮晚摇更怒了:“不用!” 夏容道:“可是二郎明日不是要去官寺么,若是他醒不来……官寺派人来问怎么办?” 暮晚摇:……那就丢脸丢得全天下人都知道了。 她唇角带一丝恶劣的笑,哼道:“那就让大家都看咱们言小二的笑话吧。听说咱们言小二的朋友特别多,是不是哦?” 第71章 言尚递了鱼符腰牌后,进入皇城。他先去了鸿胪寺, 然后抱着一叠从鸿胪寺拿来的文书, 送去翰林院。 因太子负责此次大典, 这一次到长安来朝贺的各国事宜都是太子一力负责。秦王殿下觉得自己好似被遗忘了, 但他要争取时发现此事太子几个月前就开始操纵, 他想抢已经来不及了。 秦王在朝上上蹿下跳半天后, 领了个翰林院的事务,让翰林院负责记录此次事件。 到底能在大典上镶镶边, 秦王勉强接受。没看隔壁的晋王, 到现在都坐家里等着小妾生孩子, 没什么要紧事务嘛。 没错, 半年过去, 晋王府上自从春华之后, 陆陆续续开始有小妾怀孕。晋王现在最重要的事,竟然成了期盼孩子平安降生。而晋王妃整日行动路线, 除了自家府邸就是长安各大寺庙, 也是好笑。 针对秦王抢走了翰林院事务的操作,太子不以为意, 闲聊时与人笑言:“孤吃了肉, 总是要给人喝口汤。” 自从整治豪强之后,太子在朝堂上的地位走得更稳, 和许多世家的关系都和缓了。太子极为看重这一次的各国来朝,亲自一一安排。只为了此事之后,自己在皇帝眼中的地位高些。 不过明眼人发现, 总和太子在一起的杨家三郎杨嗣,这么关键的时期,却不在太子身边。 太子解释:“杨三一个表祖母病了,他们一家人去看望了。” 只是不能杨嗣的父亲亲自离开长安去看不是血亲的姨母,只能派儿子去了。听说赵祭酒家里的五娘子赵灵妃也吵吵闹闹地跟着一起去了。 没有杨嗣在,太子身边风平浪静,让太子身边的诸臣谋士都大松口气,想总算没有人总是不合时宜突然闹出点事来了。 言尚一路从皇城门口到鸿胪寺,再从鸿胪寺到翰林院,都有认识的朋友不断跟他打招呼—— “素臣,听闻你因为喝酒请了两天假,是真的么?你这酒量太不行了吧。新婚夜你岂不是要丢新娘子一个人了?哈哈。” “言二,听说你因喝酒误事了?你们上峰有没有罚你?不要紧吧?不过你现在到底是听中书省的命令还是听鸿胪寺的啊?” “二郎,听说你病倒了?我正说去你家看你呢,你怎么就出来了?生了大病,怎么不好好休息?” “听说你得不治之症了?” 传言从喝酒传成了不治之症,越来越离谱。恐怕言尚再多请两天假,就该传他不治身亡了。言尚一路走过去,一路跟人解释自己只是不小心吃了两口酒,现在酒醒了,已经没事了。 众人心有戚戚。 言尚解释得很累,越来越言简意赅:“只是喝酒,只请了一天假。没有误事,也没有不治之症。” 奈何他朋友太多,他请假的那一日就有不少人登门看他,现在他回来了,问候他的人更多。不少人都是准备去探病,还没来得及探,言二郎的病就好了。 言尚很无奈,心想这都怪公主殿下。 他醉了后本来第二天中午就好了,暮晚摇非让他的仆从去四处宣扬他喝醉了、要请假。 长安诸人都性情豪爽,没有不能喝酒的。认识言尚的朋友们虽然知道他不喝酒,但也没想过连醉个酒都能请假,所以一个个忧心忡忡来探望。而朋友们回去后再一宣传……好嘛,现在大家都知道了。 顶着寒风,言尚快步而行,他眼睛看到了翰林院的府门,心中微微振作。想进去了就不冷了。 只是刚进了翰林院的院门,站在道上,隔着数列槐树,看到翰林院正堂廊下,站着四五个内宦。皇城中这些官署,经常会用到内宦来传递消息和文书,内宦出现在翰林院并不特殊。 让言尚在院门口就停下脚步的,是因为那四五个内宦中,他一眼看到了刘文吉。 两个月不见,刘文吉整个人瘦了一大半,立在风口,脸色苍白,脸颊瘦冷。整个人瘦得脱了形,昔日美少年的风采,在他身上去了一半。 去势到底给他带来了很多影响。 那些站在廊下、吹着冷风的内宦,是宦者中品级最低的、用来打杂跑腿的。刘文吉站在那几个人中,和旁人的佝偻畏缩不同,他脊背挺直,站得分外端正。 然而到底是一内宦。 进出正堂门的官员们,没有一个正眼看这些内宦一眼。 言尚抱着文书,隔着槐树,静静看了半晌。他掩去自己心中的不忍,冷静思考,觉得其实以刘文吉现在的品级,侍奉翰林院这种差事,他都不应该是讨得到的。 想来是使了些钱财吧。 言尚垂目,有心想借刘文吉一些钱财,但是想到他自己刚把钱捐给永寿寺,自己整日都在靠着丹阳公主混吃……何况一个官员,和一个内宦走得近了,对彼此都不是好事。 皇帝对内宦管得还是很严格的。 言尚立了半天,只能当做自己没有见过刘文吉。他也不忍心从正堂进去、和刘文吉打照面,既是无法相认,何必刺激刘文吉呢?刘文吉昔日那般心高气傲,二人如今一人为宦立在廊下吹风,一人能自由出入此间……这对比实在让人难受。 言尚便绕了一个大弯,从正堂后面的小偏门进去。 他进去后,隔着帘子,仍能隐约看到内宦立在廊下的萧肃背影。 言尚将自己带来的文书交给一翰林学士,对方连连点头,问了些问题,直接道:“鸿胪寺有些东西整理得比较杂,我等看不太懂,你专程留下,帮我们解疑抄录吧。” 言尚答:“是。” 他跟着那位学士进一间屋子,一眼扫去,见屋子里的人都坐在案前抄录文书,有进出的官员,也一个个来去匆匆。 言尚问自己跟随的学士:“看诸位这般忙碌,可是人手不够?” 翰林学士叫苦:“人手哪有够的时候?” 言尚:“今年轮上大典,赶上年底最忙的时候,也就几个官寺。大部分官寺没那么忙,翰林院可以借人来用。” 他说了句废话。 翰林学士也随口答:“这是自然的。只是这事没有油水,不像鸿胪寺直接和各小国使臣接触……有门路的都去鸿胪寺了,谁愿意来翰林院只是抄抄书而已?” 言尚微微笑,道:“日后载入史册,翰林院总是有名的。” 领路的翰林学士更敷衍了:“只有几个人能有名罢了,大部分人都在那个人名后的‘等’字里。” 言尚叹:“尔等也是如此不易。我也帮不上太多忙,只是我认识些太学学生,他们虽没有品级,识字却是大体不差的。不知可否请他们来帮忙?” 翰林学士若有所思:“未尝不可啊。” 他已经坐在案前,挽袖准备写字时,抬头终于认真地看了一眼言尚,突然问:“你可是言素臣?” 言尚一怔:“怎么,我喝酒误事的事已经传到翰林院了么?” 翰林学士也很茫然:“什么喝酒误事?” 言尚微尴尬,连忙摇头说只是一些不入流的传闻。他好奇对方怎么认识自己,翰林学士笑道:“郎君还未为官时,那箭杀郑氏家主一事,可是传遍长安。长安谁人不识君啊?” 言尚面红:“惭愧。” 翰林学士上下打量他:“而你为官后嘛……认识你更容易了。你可知你‘貌美好风仪’的评价,都快被传遍官场了么?” 言尚:“……怎会如此?” 翰林学士:“怪就怪咱们长安人都喜欢豪爽之士,少见你这种谦逊温润风格吧。一时见到,觉得稀奇,都在赌你什么时候被我等同化。” 言尚一时又茫然又无奈,只好再次说惭愧。 而这不过是一些闲谈,言尚和这位官员说这么多话的目的,当然不是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 言尚慢慢地引导着这位翰林学士,到两人都开始称兄道弟了,言尚也坐在一案前,挽袖提腕写字时,才随口一般说出自己的真正目的:“既然人手不够,此时一时也没人来,不如问问外面站着的几个内宦,也许他们中有人能写一笔好字,过来帮帮忙呢?” 翰林学士闻言,鄙视道:“一群去了根、谄媚惑主的玩意儿,他们懂什么。” 言尚微默。 这就是正统士人对内宦的真正看法。 他温和劝道:“能用者都是人才,和出身有什么关系呢?且现在不是人手不够么?兄长难道为了好名声,打算在这里熬一整日么?兄长不是方才还与我说,你昨夜回家晚了,家中嫂嫂给你白眼么?难道今天还想如此?” 这翰林学士耻于和宦官同伍,言尚说什么都是人才、他不以为意,但是言尚拿他家中夫人来劝,翰林学士就迟疑了。 看到对方有些意动,言尚便不再多劝了。他深暗这些读书人一个个自视甚高的脾气,尤其是供奉翰林院的,各个眼高于顶。话说得差不多就行了,说得太多了,对方反而不肯。 言尚说完那句,就专心开始抄自己手边的文书。余光看到坐在旁边的那位翰林学士安静地写了不到一炷香时间,就骂了一句长安方言中骂牲畜的话,起身出去了。 言尚微微一笑,继续写自己的。 ----- 翰林学士问那几个内宦中可有识字的,有两个站了出来。他淡着脸让这两个人进屋,让他们各自写了一笔字,看到其中一人的字,他目中那种轻鄙色淡去了。 他看向刘文吉:“你这手字……可是读过书的?” 刘文吉低声:“读了近二十年书,一朝家道中落,才进宫的。” 翰林学士那种轻鄙色彻底消去,对对方生了同情心。读了二十年书,再加上这个内宦的相貌……当本可以入朝为官的。 他叹口气,说:“你留在正堂,帮写文书吧。在各国使臣离开长安前,翰林院一切缺人手,你可愿来帮忙啊?这里事务,比起内务府,应当还是清闲些的。” 刘文吉一愣。 他自进了宫,到处看到的都是鄙视嫌恶的目光,宫中又四处捧高踩低,练得他一颗心越来越冷漠。他好不容易托了关系来翰林院……没想到真的有用。 供奉翰林院,可比在内务府打杂强多了! 他二话不多,俯身便拜。 翰林学士叹口气,把要抄的文书交代一通,让他留在正堂抄着,自己就转身进内舍了。 刘文吉知道自己不可能进内舍去和那些官员们在一起,能待在正堂,不用在外面吹冷风,他已经很感激了。 搓搓手,刘文吉看眼自己手上的冻疮,咬牙忍着,跪在长案前提笔开始写字。 ----- 刘文吉一上午被留在这里抄文书,他有些紧张,怕自己做错事受罚。进宫一个多月,他已经知道这些正统文人士人有多瞧不起内宦。他们视内宦为贼,简直看都不想看一眼。 刘文吉安安静静地缩在角落里抄书,进出的官员有看到他的,刚要生怒,有小厮在官员耳边说句什么,这官员就忍了下去,进内舍了。 他们当刘文吉不存在,刘文吉也松口气。 渐渐的,翰林院的人多了,很多人抄书抄的累了,从内舍出来,站在堂上喝茶聊天。刘文吉一边抄书,一边竖起耳朵听他们在聊什么—— 一年轻官员道:“之前整治豪强那事,我家中祖父实在胆小怕事,我家里依附的豪强都被我祖父自己给去了。结果事后发现旁家还有豪强依附,远比我家势大,把我祖父气得日日在家中骂。” 另一人鄙视看他:“所以你家祖父就跑去太子面前告状,要整治更严?你家情形不好,就要拉所有人下水啊。” 先前的官员哼道:“大家都有豪强依附,凭什么只我家倒霉?大家一起倒霉,才比较好啊。” 另一人加入话题:“哎,世道艰难,世家难混啊。自从李家……嗯,大家一个个缩着脖子过日子,战战兢兢。太子殿下这一手,真让人惶恐。王兄,你与太子走得近些,可否打听一下,太子是不是如陛下一般,不怎么喜欢世家啊?” 那被叫王兄的连忙道:“这话却错了,太子殿下可不是那种人。你们放心吧,都过去几个月了,太子不是只动了豪强,没有动世家么?陛下不喜欢世家,太子却知道这治国啊,还得靠咱们世家。” 众说纷纭。 都是围着之前整治豪强的事在说。 大体意思是世家们现在一个个审时度势,都在判断局势。 当年皇帝大刀阔斧,宁可没了国母也要把李氏赶回金陵,已让这些想联手共压皇权的世家们战栗。世家们刚缓了几年缓过来了,太子这整治豪强的手段一出,便再次让世家们不安,纷纷打探。 整治豪强开始的时候,谁也没想到会对世家造成影响。 现在世家们开始不安,太子觉得过了,又开始陆续安抚世家。 刘文吉听着他们这些,心中生起一种古怪的念头。他们讨论的这些事,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然而他们讨论的这些事,最开始是由他和春华的牺牲开始的。 如果没有春华的牺牲,整个局势都不会到今天这一步。 不会有除豪强这事。 不会有世家的不安和茫然。 也不会有这些官员们四处问路,打听陛下和太子的意向。 牵一发,动全身。 刘文吉若有所思,心想原来这就是政治啊。明明最开始、最不起眼的一个小人物,小事件……却引起了整个局势的变化。而他问都不用问,就知道这里面牵扯到的九成人,根本不知道春华是谁,刘文吉又是谁。 政治啊……这种残酷的美,难怪让人趋之若鹜。 手中有权,方可为所欲为。 刘文吉这般想着时,有新的内宦过来,说是为各位郎君们准备了午膳。 便见之前让刘文吉待在这里抄书的翰林学士掀开内舍帘子出来,随口说道:“多准备一份。言素臣今日中午也在这里用膳。” 那来问午膳的内宦弯着腰说是,坐在角落里抄书的刘文吉一愣,手中笔快被捏断—— 素臣? 素臣怎么在这里? 素臣在这里,自己却没见过? 刘文吉只是这么一想,基于他十几年来对言尚为人处世的了解,他心中渐有一个猜测。于是趁那个叫他抄书的翰林学士转身就要重新进内舍时,刘文吉起身,匆匆忙忙捧着自己抄好的文书去让他过目。 那翰林学士翻看着册子,点头:“不错。” 刘文吉趁机问:“郎君方才说的言素臣,可是如今的中书省主事言二郎?” 翰林学士看过来,目光微邃,刘文吉解释:“奴是去中书省送炭的时候,听他们说过有一位‘貌美好风仪’的言二郎。” 翰林学士笑了,说:“嗯,不错。确实是‘貌美好风仪’。” 刘文吉道:“奴守在这里一上午,却好似并未见过那个郎君,实在遗憾。” 翰林学士继续低头看手中抄好的文书,漫不经心:“唔,你若有心,是该感谢他。是他建议让内宦中识字的来抄书。” 刘文吉心想果然。 他面上诧异:“那位郎君可真是好人。” 翰林学士看他一眼,没有试探出什么来,便只是笑了一下,转身进内舍去了。而刘文吉看到翰林学士那个意味深长的笑,才一凛,看出对方方才那无所谓的话,都在试探他……这些官员,没有一个是傻子。 各个都难对付啊。 幸好刘文吉性情今非昔比,他回忆自己的话,觉得自己并未露出什么和言尚交好的痕迹,这才放下心。 刘文吉思考许久后,出去后和自己的同伴商量,今日给翰林院内舍的炭火多加一倍。 言尚在此,刘文吉知道言尚这是在长安度过的第一年冬天,必然怕冷至极,不适应至极。多些炭火,正好照应一下言尚。 原本那位翰林学士走后,刘文吉也想过自己为了防止对方猜测,不如什么也不做。但他转而想到如果什么也不做,反而坐实了他心虚,坐实了他认识言尚……不如就将言尚看成是一个好心的照应他的官员,自己适当用炭火回报便是。 多余的不用多做。 那位翰林学士也不会无聊地跑去查言尚是不是认识一个内宦。 将这些一一想清楚,刘文吉重新坐回去抄文书了。笔下沙沙,他心沉心静,开始学会和这些人过招了。 ----- 傍晚时分,暮晚摇从宫中出来,分外愉快。 这一次的进宫,她彻底打败了娴妃,将大典宫宴操办之事,稳稳地抢到了自己手中。此时坐在马车中,暮晚摇便翻看着来朝的各国情况,心中计算着给他们安排的座位是否得当。 嗯,宫中的安排要和宫外太子的布置相互照应才是。 暮晚摇在来朝小国的名单中没有看到乌蛮,不可否认,她微微松了口气。接待乌蛮使臣,毕竟很别扭。乌蛮不来,是最好的……暮晚摇心中黯黯祈祷,就让南蛮的乱战继续持续下去吧,让乌蛮分身乏术。 让那个人根本抽不开身。 乌蛮的局势是很复杂的,本来就不可能轻易解决。 暮晚摇坐在车中想这些事,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知道是出了宫城。一会儿,马车再走起来,暮晚摇忽然心中一动,问外面人:“可是到皇城了?” 外头骑在马上、穿着圆领缺骻袍的侍女正是夏容,回答公主道:“是,已经到了皇城,马上便能出皇城门了。” 暮晚摇道:“马车停下,你进来。” 夏容不解,却还是让马车停下,自己钻进了车中。暮晚摇打量着一身男儿窄袖衣着的侍女,若有所思:“言尚这时候应该在鸿胪寺吧。” 夏容努力跟上公主的想法:“论理应当是的。” 暮晚摇目中浮起兴致来:“我还从未去过鸿胪寺,我想去看看他是如何办公的。” 夏容微惊,连忙道:“殿下,不可如此!若是被人认出来了怎么办?” 暮晚摇瞥她,道:“现在这个时辰,大官们应该都回去了,还在鸿胪寺忙的,应该只有一些八九品小官。这种小官,不太可能认识我。” 夏容急哭了:“以防万一……” 暮晚摇微笑看她:“以防万一,你和我换一下衣服,我扮作你的样子,去鸿胪寺走一趟。” 夏容惊呆了:“啊?” ----- 夏容委委屈屈地被扔在马车上,公主逼迫她换上公主自己那华美繁复的衣裳。夏容全程惊恐,哪里敢穿公主的衣服。 到最后,夏容委屈地散发坐在车中,被迫穿着公主那裙帔层叠的高腰长裙。鲜艳裙裾铺在车内茵褥上,流金光华如夕阳般铺在裙畔上,光辉流动,璀璨无比。 夏容不用梳发,只在公主穿上轻便的男儿装跳下马车后,夏容手扒在车门边缘,含泪:“殿下,你可要快些回来,不要丢下奴婢不管呀。” 暮晚摇一身周正的男儿缺骻袍,正低头整理领子,闻言回头,对她肆意一笑。她扮成这样,眉目清丽,唇红齿白,真是俊俏可亲。 她笑盈盈:“你们且回去吧,不必等我。” 说罢,暮晚摇手背后,施施然向鸿胪寺走去了。 暮晚摇有夏容的腰牌,她随口编了个理由,说宫中有事吩咐下来,就进了鸿胪寺。领路的小吏先将暮晚摇引进寺中,再喊了一个年轻小官来,问这位侍女到底是有什么事? 暮晚摇背着手,看着他们,丝毫不露怯:“我是言二郎家中的侍女,我家……郎君,可在?” 说到“郎君”,她脸微微红透。 那年轻小官问:“娘子说的可是言二言素臣?” 暮晚摇一听,目光轻轻亮起。她压下自己心中雀跃,矜持地点头。她心中想到言尚看到自己这副打扮来看他,必然大吃一惊,被她吓到。 想到他会被吓到,她就露出揶揄的笑来。 那小官却道:“娘子来的不巧,言二郎下午陪一国小使去射箭了,还没回来。” 暮晚摇略失望,却道:“那我等等他吧。” 说罢就毫不以为然地大方进了鸿胪寺正堂,根本没有一个身为侍女该有的样子。 那小官目瞪口呆,看她这么随意就进去了,自己想拦都没来得及……小官摇摇头,心想言素臣为人谦逊,他家中侍女怎么气势这么大的? ----- 言尚好不容易处理好了自己那边的事,回鸿胪寺来歇一歇。整理好今日事务后,他就能离开鸿胪寺,出皇城回府了。 言尚坐在内舍,正在翻找伤药。一个小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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