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言二哥哥’呀!你叫一声我怎么啦?” 言尚无奈:“我们的辈分好乱啊……唔。” 他的唇被堵上了。 她在吻他。 她抬起来的眼中调皮又挑逗的目光,与他垂下的清湖一般的眼睛对上。一眼又一眼,流波婉婉。 言尚搂住她的后背,想回应她时,她又转过脸,不肯再亲了。言尚抿嘴,微有些不悦她总这般自我,从来不管他……暮晚摇心里还挺高兴的:“我亲你一下,你有没有很高兴啊?” 言尚心想有什么好高兴的,总是半途而废,他根本就没有…… 但是言尚微微笑了一下,没有说不好。 暮晚摇就洋洋得意,自觉得自己让他神魂颠倒,他必是喜欢极了这个吻。言尚虽不懂情爱,却极擅察觉人的心情。他一眼看出暮晚摇在想什么,无言片刻时,又觉得她可爱十分,便不忍心说什么了。 暮晚摇手指轻轻揉着他的颈,贴着他的颈低声:“言二哥哥,我知道你喜欢我,但是你不要总找我了啊。” 言尚一僵,心微凉。 半晌,他道:“你不喜欢?” 暮晚摇看不得他受伤,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你总这样找我,撩我,容易让我把持不住。” 言尚红着脸:“……胡说。我没有撩你。” 暮晚摇笑吟吟:“可是你站在我面前,就是撩拨啊。看到你,我就想像这样挨着你,让你抱抱我,亲亲我,想和你……嗯,做更过分的事。” 言尚小小瞪她一眼,却没说话。 暮晚摇就怕他这种默认态度,他越默认,越是表示包容她的胡闹。而她要胡闹下去,简直没完没了……暮晚摇赶紧说出自己真正的意思:“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现在忙着制考,心神总这样分散,不太好,你知道么?” 暮晚摇煞有其事:“你一直想着我,就没法专心读书。我就觉得我自从回来,你变得不专注了很多,和以前都不一样了。言尚,你从岭南来到长安,这一步步走来太过不容易。儿女私情,绝不应该限制住你,控制住你,让你无法向上走。 “所以你不要总找我了。你且收收心,好好读书。待制考结束了……不是来日方长么?” 言尚看向她,目光闪烁,似在判断她话中的真假。 他慢吞吞:“真的是来日方长么?” 暮晚摇让自己表现得格外真诚:“自然。言二哥哥,难道你要依附于我么?你难道不应该当官去,好好还我的钱,把隔壁府邸真正给买下,变成你自己的私产么?难道你要我养你么?你还不赶紧当官赚钱去,来还我钱啊?” 言尚笑了。 他点头,接受她的这个建议。 他说:“好,那我接下来两个月,就不找你了。” 暮晚摇松口气,心想不找她,就不会总是把她撩得不上不下了。 言尚俯眼,半晌道:“那我现在……走了?” 暮晚摇一怔,听他这么说,她又觉得不舍,才意识到接下来两个月,按照言尚那种强硬可怕的自我约束能力,她可能真的见不到他了。 暮晚摇依依不舍道:“今晚算了,再待一会儿。明天再开始不要找我了。” 言尚这才露出笑,抬目望她一眼,他目中光波流动若星。 他说:“好。” 终是伸臂抱住她的后背,与她依存片刻。 第64章 每日睡前, 言尚例行自我反省,审视自己一整天的行为,是否有哪一条出格。 这般思量来去, 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昨夜暮晚摇要他不要再去找她。言尚今日读书时, 几次头脑中突然冒出来两人昨晚的对话,让人心神跟着走了。 于是夜里, 言尚就理所当然地想到暮晚摇。 她在拖拖拉拉,既想拒绝他, 又舍不得拒绝他。 这是言尚思考后的结论。 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言尚一瞬间有些寒心。然而他在暮晚摇这里已经寒心过,他还撑得住这个打击。 由是此时, 坐在自家书案前, 言尚只是沉思, 并没有露出什么异色。 他反思到底是自己的问题,还是暮晚摇的问题?是他哪里表现出了很急切的态度, 让暮晚摇害怕了?可是她为什么要害怕? 难道她是恐惧男女之间的情爱之意么? 言尚闭目, 将暮晚摇几次在自己这里露出的异常一点点回顾。 第一次她流露出恐惧, 是她被按在床上, 他差点情不自禁亲她时, 她怕得全身僵硬, 不自觉颤抖;第二次……是暮晚摇送睡莲给他的那次。 言尚睁开眼,看向自己屋中书案旁、窗下墙角摆着的那盆睡莲。睡莲日开夜合,此时当然不是花期。言尚只是看着这盆睡莲,便想到那夜主动抱着睡莲来找他的暮晚摇。 她初时表现的很无所谓, 到了床上,她也笑嘻嘻和他逗趣,与往日无异。 然而他不小心将她压下时,她再一次地反抗……且暮晚摇亲他时,给言尚感觉……嗯。 言尚略有迟疑,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想的太多了。他只是觉得,暮晚摇亲过他好多次,但她好像从来没有一次……沉迷过。 如他那般心动过。 他确定暮晚摇应该是喜欢他的……但他就是觉得,她太过冷静。每次亲他时,她都像个旁观者一样,冷漠地观察着他的反应,只有他的反应才能带给她乐趣。 她喜欢的是他的反应。 而不是亲吻、拥抱、上床本身这些事。 言尚心沉了许久,缓缓起身,走到那盆睡莲前蹲下,看着莲叶拥着花骨头,满室幽香,这花却不知何时才能真正开。 言尚伸手去碰了碰莲叶,轻声喃喃自语:“……是因为她之前的和亲太失败了么?因为她太不喜欢她前夫了,所以她才这样对我?” 一个人的所有行为,都一定有过去遗留的痕迹。 言尚怔然许久,竟莫名地有些痛恨她的前夫,竟带给她这样大的伤害。 他并没有猜到暮晚摇与他反复的真正原因,但是只是觉得她是因为受过伤、才不敢接纳他,已让他心中生怜,不忍心逼迫她。 罢了。 她虽然这样让他寒心,但这不能怪她。 言尚默默忍受下这次事,决定还是要多给暮晚摇一些接受他的时间。多给她一些时间,她就会知道他和她前夫不一样吧。不管她之前的婚姻如何,总之、总之他不是那般会伤害她的人。 两个月的时间……希望暮晚摇能够接受。 不过,两个月的时间,以暮晚摇那破记性,如果他在她生活中一点痕迹都不留的话,不会两个月后见面,暮晚摇又将他看作陌生人一样吧?好不容易培养起来一点的感情,又要从头开始吧? 言尚自然不希望暮晚摇再一次地把他抛之脑后,思来想去,他打算每三日,给她写一封信。 起码让她记得他这个人的存在。 ----- 三天一封信,言尚把这个时间卡得太好了。 正好让暮晚摇摇摆在“算了别想他了”、“刚不想他了他就来信了”两种阶段之间。 朝政上的斗争不容易,暮晚摇跟着太子,和秦王每日斗得你死我活,双方不断出招拆招。且暮晚摇正在跟太子争取,将年底大典内廷之宴的事交给她来办。 年底大典是各国来庆的大事,几年才会轮到一次。暮晚摇一定要把露脸的事抓到自己手中。只要办好此事,暮晚摇不光在大魏的威望更高,在各方小国中也可以被人记住。 此事势在必得。 只要将宫中品级最高的贵妃斗得禁足了,宫中没有女主人能操办此事,自然这事可以落到公主们的头上。而暮晚摇都要斗秦王的生母贵妃了,再将秦王的亲妹妹玉阳公主挤开,自己办大宴,根本不算什么。 玉阳公主性软,贵妃性横,暮晚摇一个也不让,估计秦王那边恨死她了。 也是因为每日想方设法和这些人斗,晚上回到公主府上,暮晚摇一个人喝酒缓解自己的压力时,言尚的信成了她吃酒的“下酒菜”。 通常情况下,她是坐在自己府上内宅的三层阁楼上,静静看着对面府邸的灯火,判断言尚是回了府,还是不在府。他是已经睡了,还是仍在读书。 她已经能判断出他的屋舍是哪边灯火了。 于是她没事干,就盯着他屋舍外廊下挂着的两盏灯笼看。今日看那灯笼没亮,心想他难道一夜未归么;明日见那灯笼亮了一宿,又生气他难道是一夜未睡么。 胡思乱想最是解压,又最是折磨人。 而侍女春华走后,每日夜里站在公主身后,捧着信为暮晚摇读言尚书信的活,便落在了侍女夏容身上。 夏容声音清越地读着言二郎的信:“昨夜夜宿老师家中,与师母相见。老师已年过五旬,却见师母大腹便便,不得不在心中感慨老师:老当益壮。” 听到此,暮晚摇噗嗤一声笑出。 夏容看向公主,见公主眼睛看着对面府邸的灯火,手中晃着一盏琉璃盏。饮酒饮了半天,公主面容酡红、媚眼如丝,却是从一脸阴沉地回到府邸开始,到这会儿才笑出声。 夏容松口气,心想还好有言二郎的信能让公主笑出来。不然公主整日发脾气,弄得她们都很害怕。 听暮晚摇托腮噙笑:“他可真促狭。必是表面上不显露什么,回到府上却说他师母大腹便便,说他老师老当益壮……” 夏容笑道:“是呀。二郎如今和殿下说的话比以前多了,以前这种话,二郎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说的。” 暮晚摇哼笑:“是啊,他那个脾性,是一点儿别人的不好也不说……” 所以现在言尚和她写信时会偷偷在背后说他老师的话,才让暮晚摇又感动,又心情复杂。 ……何必这般信任她呢? 就这般确定她不会抓他的漏洞,日后害到他身上么? 如他这种人,不应该对旁人这么什么话都说才是。 暮晚摇手撑着额头:“哎,头痛。头更痛了。” 就这样每天看信看下去,两月时间,也许她忘不了某人。甚至现在,暮晚摇都有些想念言尚,想见到他出现在她面前。 言尚实在是,心思多啊。 ----- 转眼夏日过,秋叶红。 倾而秋叶落,冬日寒。 长安步入了十月,开始进入初冬。 两个月时间,暮晚摇派去监视照顾刘文吉的小厮来报,说刘文吉只是日日去北里买醉,喝得酩酊大醉,白天要么睡觉要么看书,也不和旁人交际。暮晚摇看他没有闹事,就放着不管了。 期间,暮晚摇在和秦王斗得不可开交之时,还有空去了晋王府一趟,看一看春华。春华已经显怀,身形丰腴了些,脸上有了蕴着母爱的柔和光辉。虽然春华眉间总是笼着一丝愁绪,但是晋王府没有虐待她,她过得还不错,暮晚摇便也放心。 只是春华想让暮晚摇摸一摸她的肚子,感受一下胎儿,被暮晚摇毫不留情地拒绝。 暮晚摇心不在焉:“我不喜欢小孩儿,永远不喜欢。” 春华只能叹息着,接受公主可能会很少来晋王府看自己这个结果。毕竟是晋王,公主为避嫌,不会经常来的。 十月中旬,制考那日,言尚如常出门,准备去吏部参加博学宏词科的考试。 若是成绩好了,即刻有官;若是没有录用,再等明年吧。 长安不少人都在观望,等着看言尚拒绝了刘相公后,能考得如何。言尚倒是沉着,没有在面上露出什么痕迹。 出门时,仆从牵来了马,言尚转身面朝巷子时,愣了一下。 因看到公主府的马车停在巷子里,侍女和卫士正在上马。显然,暮晚摇今日早早出了门,与他在这里遇上了。 言尚看到侍女和卫士向他打招呼,他叉手还礼,目光看向那辆马车。 知道暮晚摇就在里面。 他心中一动,目中微浮上一丝极柔和的笑意:以前每日出门都遇不上,今日却轻易遇上了。她莫非是特意在等他? 言尚便过去,站在车外向车中人行礼:“殿下安好。” 暮晚摇慵懒的声音从车中传来:“今日制考?” 言尚:“是。” 然后车帘一下子拉开,暮晚摇看向车外,恰逢言尚抬头。 少年郎立在车外,青色大袖垂地。清瘦身形让他显得几分意气风流,衬得他眉目如墨,气质如玉如竹,通透玲珑。 暮晚摇看得清清楚楚,看到他扬起眼上的每一根睫毛,他鬓角的每一滴沾着的初冬清露。 风采如此。 而言尚也看着她,看到如同一团明亮无比的红跃入自己眼中。她趴在车窗上,微微勾眼,圆如猫儿的眼中,带点儿媚,带点儿清。她这般趴在窗口看人,他如同被扔入一团艳艳红色梦中。 她的艳丽,将周围一切衬得寡淡无趣。 二人静静看着对方。 两月时间后,第一次看到对方。 暮晚摇姿态闲适地趴在窗上,却觉得自己的手心已经满是汗;言尚立在下方仰望她,制考都不能让他激动的心跳,这会儿快得好似不属于他。 半晌,他先回了神,垂下眼,不敢再多看她,怕自己露出窘态被周围人察觉。 言尚低声:“今日出门时能见到殿下,我很高兴。” 暮晚摇一言不发,刷地一下放下帘子,将两个世界隔绝开了。 马车周围的侍女和卫士向言二郎流露一个同情的目光,无声地用目光告诉言二郎,公主就是这般脾气大的人,不理会他也没什么。 言尚不语,竟看车马缓出巷子,与他擦肩。 马车即将与他擦肩时,车中传来一声只有他二人听得到的懒声:“准你高兴。” 言尚蓦地抬头看向那从他面前驶过的马车,他目光明亮,感觉到了一丝动力。 ----- 暮晚摇心神不宁。 言尚去吏部参加制考,韦树也一起去了。她一直挂心着这件事,一整日都没法在东宫好好听大臣们说什么。 她终是坐不住,下午的时候就推说自己身体不适,回了公主府。 暮晚摇便在公主府中等着消息,一杯又一杯地喝水。只觉得她大约比他还紧张。 由不得她不胡思乱想。 因为制考就是比科考难啊。那么多像韦树一样才华横溢的年轻人与言尚一同考试,言尚那水平,真的能行么?他读了半年书,真的有用么?他连之前的州考都应付不了……现在的制考,真的不会让他头大? 暮晚摇咬唇唇,怨恼言尚为何不是大才子。 他要是才华横溢,她就不用这般担心了。 暮晚摇坐在正堂一边喝水一边等结果,天边传来闷闷冬雷声,这真让她觉得不祥。 ----- 言尚那边倒还好。 这一次的考试,对他来说比上次其实容易。上一次的诗赋,尽是他不擅长的;这一次要考的多了,他反而没那般没底了。 何况这一次的考试,开始问策政治。 有了问策这样的试题,对言尚来说,就容易很多。 吏部尚书、吏部侍郎等人,都亲自来看他们这些人的考试。整个堂中静谧无声,偶尔听到天边闷雷声。 制考要考两日。 这是第一日,他们今夜会宿在皇城,明日再考一次,后日便会出结果。迅疾程度,比之前的科考快了很多。 ----- 刘文吉在北里睡了一整日,傍晚时,楼里的胭脂酒香,将头痛欲裂的他吵醒。 刘文吉摇摇晃晃地起身去更了衣,之后又坐回自己的位置,继续一个人喝闷酒。 他整日在这里,这家花楼的娘子们已经习惯他,知道他就是要喝酒、也不要人伺候。这位郎君生得这么俊,但整日醉酒,一看便是为情所苦。风月场中的女郎们天生对这种专情郎君抱有好感,是以偷偷嘱咐人,不用赶这位郎君走。 舞席千花妓,歌船五彩楼。 灯火通亮之夜,名妓开始登台跳舞,楼上的各位娘子便依偎着各位郎君,开始醉生梦死的新一夜。 刘文吉坐在他们中,耳边时时听到浪曲银词,他都仿若没听到一般,只喝着自己的酒。 十来个郎君推推搡搡地从旁走过,声音极大,珠帘撞击声,娘子们跟去吆喝—— “是张郎呀,张郎怎么好久不来了?” “可是最近户部繁忙啊?” “哎呀,那上峰也太坏了,竟不让郎君休息两日。郎君莫恼,今夜必让你放松。” 那被唤张郎的年轻郎君哈哈大笑,身后跟着十几个巴结他、拥着他的人。他不屑至极,走过时看到刘文吉,也只是瞥了一眼,就随手抱过一个美娇娘来亲嘴儿。 一位娘子柔柔地屈膝跪坐在刘文吉身边,替刘文吉倒酒,小声:“郎君,那位是户部郎中家中的十一郎,乃是贵人,您可不要去得罪。” 刘文吉醉醺醺中,看她一眼,听她轻声细语,只觉得她如自己的春华一般温柔。他勉强笑一下,低声:“我如今得罪得起谁呢?放心,我不会出去的。” 这位娘子叹口气,心怜他,便坐在一旁倒酒照顾。 刘文吉:“……你跟在我这里做什么?我不用娘子伺候,你且下去吧。” 那位娘子哀求:“妾身才来这里不久,不愿去伺候那些腌臜之人。请郎君怜惜些我,让我留下伺候吧。” 刘文吉心中想世间谁都不容易,便也不推脱了。 嘻嘻哈哈的笑闹,乃是这里的常态。 张郎多喝了两杯酒,醉醺醺中,坐在楼上不及进阁房,就开始对身边服侍的娘子动手动脚,对方假意推辞。不过是男女之间的游戏。张郎肆意间,忽然看到一位娘子坐在斜角,随意一瞥之下,见到一位美娇娘那般动人。 张郎推开身边人,指着那位娘子:“把她给我弄来!” 张郎身边的所有人顺着张郎的目光,看向那边。 柔弱的娘子跪在刘文吉身边,正在为刘文吉倒酒,忽然有几个郎君向这边过来,分开两边,抓住她手臂,就将她提了起来。她惊慌之下尖叫,那几个郎君笑嘻嘻:“别叫别叫,张郎要你伺候呢!” 娘子目中凄惶:“我不要,我不要……刘郎、刘郎救我呀!” 她向刘文吉伸出手,刘文吉喝酒喝得正是大醉之时,女子长长的指甲划过他的手背,刺痛才让他回到现实,听到了女子凄惶的求助声。 刘文吉侧头去看,见是方才陪自己坐在这里的娘子被几个郎君按压着拖走,那些郎君脸上带着心照不宣的色眯眯的笑容,娘子被拖在地,长发凌乱,衣帛裂开,撕出刺啦一声。 娘子尖叫:“救我!救我!” 她恳求的、含泪的、美丽的眼眸,带着哀求,看向刘文吉。 刘文吉大脑轰地一下,就空白了。 他好像一下子看到了含着泪望着他、却总是不语的春华。 想到她那夜被拖上晋王的床时,是否也这样无助?她美丽的眼睛含泪看向晋王身边的人时,是否也这样哀求过人救她? 悲苦的命运降落在她身上时,她是否绝望无比,是否……没有一人向她伸出援助的手? 让她堕入深渊,让她一点点喘不上气,让她再也挣扎不出来那命运扑下的恶意陷阱…… 刘文吉脑海中,浮现暮晚摇冰冷的眼睛。 她说:“会过去的。会忘了的。” 刘文吉听到自己当时的声音,和自己现在的喃喃声重合在一起——“过不去,忘不掉。” 至少现在。 ----- “砰——” 花楼二楼有人推翻了案,有少年趔趔趄趄地向那群嬉笑着的年轻郎君冲去。那少年郎君厉声:“放开她,放开她——” 放开命运缚在她身上的枷锁! 放开她柔弱无辜的灵魂! ----- 刘文吉撞了过去,撞开那些嘻哈的年轻郎君,他蹲下将衣衫凌乱的陌生娘子抱在怀中。那个张郎本来已经抱着这个娘子要偷香了,骤然被撞开,惨叫一声,跌痛得额上一头冷汗。 张郎暴怒:“竟敢跟我抢人?给我废了他——” “轰——” 闷雷声在天,被烟柳之地的胭脂和歌舞声掩盖,楼中已经混乱。一群年轻人扑向刘文吉,刘文吉将陌生娘子护在自己身下,闭上了眼。 ----- 雷声在天。 半夜时候,丹阳公主府的门被敲开。 暮晚摇半夜被人敲门声吵醒,一时以为是言尚那里出了事,急急忙忙起夜出去。 她推开门,两个自己曾派去照顾刘文吉的小厮一身血水、一身泥污地跪在廊下,哭着仰脸:“殿下,不好了,我们没有照顾好刘郎。 “刘郎被、被……废成阉人了。” 暮晚摇茫然地听两个小厮哭着说了两遍,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趔趄后退两步,脸色一下子苍白,褪去血色。 第65章 暮晚摇承认自己是自私的。 刘文吉被废,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刘文吉本人怎么办,而是春华怎么办。 她心中一凛,第一想法是:这件事不能让春华知道。 不能让春华腹中胎儿受影响, 不能让春华本人受影响, 尤其不能让晋王府因此成为变数。 第二想法是:不能让言尚知道。 一是会影响言尚现在的制考;二是…… 二是上次春华所引起的事件中,她让言尚去调解矛盾, 言尚直接一箭射死了郑氏家主,由此才开始了轰轰烈烈的豪强之治, 将所有人马拉下了水。 从那件事中,暮晚摇到底怕了言尚,怕他再给她惹出什么更大的事来。 发生这样的事, 暮晚摇闭目沉思两个呼吸, 便打算动手解决此事了。 她先冷声:“拿着我的鱼符, 派人先去北里,将那个刘文吉保护的娘子找到。提防她半夜逃出城。 “在我过去之前, 先拷问她, 看是不是有人指使了她。到底是有人利用, 还是巧合, 先给我弄清楚! “还有, 都是谁废了刘文吉!不管能不能动, 只要他们还在北里,先给我套上麻袋打一顿,给我将那些动手的人也废了!” “刘文吉人呢!侍医!侍御医!给我去宫中找侍御医来!” 半夜三更,丹阳公主府的灯火全都亮了起来。 公主本人华裳锦罗, 亲自处理此事。卫士们也在公主的命令下各自出府,执行公主的命令。 暮晚摇深吸口气,心想她要在言尚知道此事前,将此事解决了……或者说,压下去。 ----- 方桐等卫士去北里抓人,暮晚摇则在两个小厮的带领下,去看了鲜血淋淋的刘文吉。 两个小厮陪着刘文吉晃荡了两个月,已经习惯刘文吉整日喝闷酒。今夜事发时他们都不在,还跑去跟其他娘子斗嘴耍乐。 听到动静时,他们急匆匆赶去,都没有来得及说出丹阳公主的名号来保护刘文吉,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两个小厮惨白着脸,知道完了。公主一定会杀了自己的。为了将功赎罪,他们第一时间先将刘文吉从那家花楼中带出,连夜敲坊门,闹着用了公主给的权利,才迫使坊门开了、来到了公主府上。 刘文吉被安排在了公主府的客房,暮晚摇心焦如焚,在外面徘徊。好不容易等到宫里来的侍御医,又好不容易等到那侍御医出来。 暮晚摇急急看向那侍御医。 侍御医摇头叹气。 暮晚摇心一凉。 侍御医在一个公主面前说起那事,总是尴尬一些:“幸好他还年少,又及时请医,日后还能正常……嗯,出恭,不会漏……嗯。不至于因此丢了性命,总是还活着的。且殿下在……可以让他留在公主府中当个宦官。” 暮晚摇脸上一点儿笑意都没有。 公主府上当然是有宦官的,她之前还数次拿此事开言尚的玩笑。然而这宦官,不应该是刘文吉。 暮晚摇尖长的手指掐入掌心,借助痛楚来让自己冷静。 暮晚摇问侍御医:“他……醒了么?” 侍御医露出不忍神色来:“一直清醒着。” 暮晚摇怔了一怔。 问:“从头到尾?” 侍御医:“是。” 问:“整个过程他都是知道的?” 侍御医:“是。” 侍御医叹:“我没见过这般强忍着不肯晕倒的小郎君。全身都被汗浇了一遍,还撑着问我他是不是没救了。我能说什么呢?只能答人各有命。然后他就眼睛空洞,看着上空发呆,不再和我说话了。” 暮晚摇向身后侍女使个眼色,让她们安排侍御医在府上住下。也许这两日,刘文吉还有需要用到这位侍御医的地方。 得多亏是公主的身份,才能请到给皇帝看脉的御医。这些御医见惯了被废了根的人,又经常给宫里内宦开药。见怪不怪之下,才能冷静处理刘文吉的事。 再随便一个会看病的,都不会比宫中来的御医做得更好了。 ----- 暮晚摇再在外头徘徊了两刻,才推门进去,看望一直清醒着的刘文吉。 在公主进来前,刘文吉在两个小厮的帮助下撑着身子,换了衣服,整理了自己的衣容。暮晚摇进来后看他,便见他憔悴地起来向她行礼。 暮晚摇让他躺着休息,短短几个动作,刘文吉靠着枕头坐在床上,又是面色无血,苍白无比。 暮晚摇静了一静,盯着这个俊美的少年看了半晌。毕竟是美男子,又很年少,去了根,从外表看,也看不出来。然而刘文吉给她的感觉,却再次变了。 若是之前是蒙着一层灰,这一次,便是隔着一层霜雾了。 有冷霜覆上他的魂,他变得冷了很多。和韦树那种少年清冷不同。韦树是浮屠雪一般让人向往的清寒矜傲,刘文吉是雪灾后埋在雪下、苦苦煎熬的生灵。 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冷意,都不过是命运的馈赠。只是这命运,待刘文吉不够好。 暮晚摇静默片刻后,说:“我会看着,帮你拿下那些折辱你的人。” 刘文吉看向公主,淡声:“拿得下么?” 暮晚摇微滞。 刘文吉看着少年公主连个保证都说不出,他唇角露出一丝哂笑,淡漠道:“是我自己的事。殿下不过是看在春华的面子上照顾我,殿下没有理由帮我太多。殿下且放心,我不会因此生事,给你惹麻烦。” 暮晚摇好久不说话。 她不知道该怎么和经过此事的刘文吉对话。同情么?或者和他一起抱头大哭? 她和刘文吉的感情没有那么好,她也不能像言尚那样对人的遭遇感同身受。她确实觉得他可怜,然而……也就这样罢了。 她想骂刘文吉颓废的话,在家里喝酒不行么,跑去北里干什么。 但是她又知道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北里又不是什么不能去的地方。 大魏非但不将北里这样的地方当祸害,在民风舆论上,北里反而是长安最繁荣、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地方。任何来长安的人,若是没有去过北里,就不算来过长安。 她自己经常去,朝廷官员经常去。就是言尚,他自是洁身自好,可是他也经常去。 谁若是说自己从不去北里,没有人认为此人高洁,只会觉得这人不合群,故作清高。 那本不是什么不能去的地方……可悲的不过是朝廷官员能去,刘文吉这样的白衣书生也能去。双方产生冲突后,谁是输家从一开始就定了。 暮晚摇冷漠道:“所以你对日后有什么想法?科考你是不用想了,读书这条路已经断了。你若是还想回岭南的话,我会给你钱财,还会在岭南给你父亲、或随便什么亲人安排个小官。保你余生在岭南安康无恙,平安度过此生。” 刘文吉淡声:“我不能回岭南。我此时回去了,我父母遭此打击,直接一命呜呼都是有可能的。为人子不能在父母膝下养老,已是不孝。再让他们知道我身上发生了这种事,不是让他们这样的白头人生生剜心么?我不能让他们知道。” 暮晚摇警惕看他:“那你要如何?报仇么?对方可不是你得罪得起的……而且我说了,我本就会帮你。” 刘文吉看向公主,他道:“公主和我无缘无故,仅仅因为一个侍女,怎么可能帮我太多?此事若是引出更大的引子,公主可以有理由。但如果仅仅是一场巧合……我觉得,也就这样罢了。对不对?” 暮晚摇面色有些难堪。 脸色刷地沉了下去。 她最烦人一针见血了。 刘文吉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他还勉强压着,不敢在公主面前说实话。现在他彻底放开,竟直接说出暮晚摇的内心想法。内心那恶兽,彼此心知肚明,被人当面点出,却不是什么愉快经验。 暮晚摇勉强看在他这么可怜的份上,不跟他计较。 暮晚摇:“那你想如何?” 刘文吉苍白着脸,漆黑清泠的眼珠子盯着丹阳公主。他缓缓地掀开被子,下一次地下床。暮晚摇高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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