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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王殿下怎么不看看除了工部,连我们户部自己都没有批钱?给工部批钱当然是有批钱的道理!” 秦王冷目盯着太子那个跟班杨三郎,知道这个杨三郎说的话就代表太子,他不悦道:“南蛮五部战乱,边关不需要粮草么?这都是大事。大哥既然掌管户部,就该理清才是。” 眼看杨三郎又要反驳,皇帝道:“好了,朕大约知道你们双方的意思了。那就拿此为考题吧,今日进士们畅所欲言,看能不能给出个解决法子吧。” 众进士顿时头大,他们还没有入官场,眼下这是要选择站队么?最好是两不相帮。可是两不相帮的话,就得想办法生财……这可是为难了大家。 算术本是末流。 世间真正擅长理财者,也许有。但是户部没有,陛下的内务府没有……就大部分世家,也不过是买些地买些铺子,就那么放着,谁会真正去研究如何生财啊? 皇帝看着他们,等他们的答复。 韦树为状元郎,只能是他先说。 他也是一时愕然,没想出什么生财的法子。好在他才思敏捷,就这么两三刻的时间,就大略将所有见过的管理钱财的法子想了想,道:“户部上次普查大魏人口,似乎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十年间,恐有不少人为贼为流,又荒废了不少田地。户部可重新普查,重新分地,将田赋税等重新算一次,也许会能多出不少。 “还有贪官污吏们,都可整治一番。 “再有,一些田野豪强,这些年也发展出了不少……” 韦树一一说来,上方的太子连连点头,皇帝也面色和缓,有赞许意。 因此子条理清楚,逻辑极好,他边说边想,就整理得很不错了……韦树说完后,太子觉得可惜,想若是韦树能为自己所用就好了。 太子看着韦树:“巨源之后上个折子给孤,将你今晚说的重新整理一下。” 韦树拱手称是。 但韦树出了风头,他后面的其他进士们则脸色青青白白,难看十分,简直恨死韦树了。 怪韦树太聪慧,把他们想说的全都说了,他们还能说什么?这个人,也太不给其他人留活路了吧? 果然,韦树之后的榜眼答策时,就支支吾吾、满头大汗、前言不搭后语,让皇帝侧目了半天:榜眼就这种水平? 太子挥挥手,也理解韦树把这些人能说的都说了,太子估计韦树一人就说全了,也不指望那些进士们还能说些什么。太子放过榜眼,接下来就是探花郎言尚了。 太子盯着言尚,不抱什么希望。因为这个人连书都没读过几本……能得探花,说不定真如杨三郎猜的那样,是暮晚摇相保,也是运气好。 言尚也在沉思。 他该藏拙。 毕竟刚在太子跟前表现出了不是很有才的样子,现在突然畅谈,前后不一致,恐成太子眼中钉。而再过几个月,他再露才,有多读了几个月书的理由挡着,太子就不会太盯着他了。 然而言尚也不打算什么都不说。若是什么都不说,沦为了庸才,这里没有人能记住他了。 所以说一点儿有用的,但也不要抢了韦树的风头,才是最好的。 言尚便慢条斯理道:“臣以为,想要生财,除了土地、商铺之类寻常法子,与他国之间的贸易更为有用。不止是陆上贸易,海上贸易同样重要。如臣这般出自岭南,朝中诸人多认为岭南时荒僻之地,臣刚来长安时,有人甚至好奇,岭南人不是茹毛饮血么,为何会有书读。然而岭南有些特产稀品,却是中原没有的。例如荔枝,在长安一时为贵,在我们岭南,却是遍地可见,寻常无比。” 他这般说,这里坐着的人都笑了。 言尚再道:“若是广开商路,将寻常的与不寻常的来回转换,不是好很多么?再者,臣认为,钱财也不必扔在库中发霉,流动起来,将人力、物力调动起来,才能发挥作用。” 他随便说了两句,皇帝本不在意的目光,盯向了他。 太子身子前倾,想听他继续往下说。 然而言尚抬目,微笑:“只是一些拙见,还不成熟。臣目前只能想到这么多了。” 太子不觉失望。想到底是寒门子弟,见识新鲜些,却也还是太粗陋。 却到底和其他人不同,太子点了头:“你也写一个折子,给孤。” 言尚说是。 之后再是其他进士,众人支支吾吾,都没说出什么来。于是所有人说完,太子竟然只要了韦树和言尚的折子,大家也觉得正常。 而如此转了一圈,皇帝对进士们的考量便结束了。有韦树和言尚在前面挡着,皇帝勉强算满意,吩咐人给这些进士们赏赐,独给韦树的和给言尚的最为丰厚。 太子目色微暗,想父皇为何给言尚那么丰厚的赏赐?难道言尚比自己认为的更为出众么……太子回头,正想和杨三郎使个眼色,和杨嗣商量一下。 就见杨嗣心不在焉地在吃酒,眼神飘忽,好像又开始发呆了。 太子:“……” 只是恨铁不成钢。 皇帝笑呵呵看着言尚:“言素臣,朕看你年少风采灼灼,有些心动,不知你家中可有妻室?” 太子一愕,然后恍然,明白原来父皇给言尚丰厚的和韦树一样的赏赐,不是有其他心思,而只是想赐婚啊。然而想赐婚谁呢……太子眼皮直跳,预感不好。 言尚一怔,也实在没想到自己的婚事居然被这么多人关注。 这两日天天被问也罢了,连皇帝都关心。 言尚只好答:“尚未有妻室。” 他忍着自己去看暮晚摇神色的冲动。 他才跟暮晚摇说自己不会成亲,但是如果皇帝赐婚……他不能拒。 暮晚摇会如何想他? 他心中焦虑,拼命想法子时,头顶皇帝笑道:“那真是太好了,言素臣,你觉得朕的小女儿,丹阳配你如何啊?” 言尚一下子抬头,满目错愕。 皇帝越看越满意。 言尚背后无人,清寒之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入官场。而且言尚又年少,相貌好,才华好,这可是今年的探花郎啊。 所有人不都希望他给暮晚摇指婚么?那他就将暮晚摇指给言尚。 这样一来,至少三四年内,暮晚摇都能让他高枕无忧了。 听闻皇帝此言,暮晚摇倏地抬头,看向父皇。 太子心沉下,微微握拳。而那发呆发了半天的杨三郎一下子回神,看看言尚,再看看暮晚摇。杨嗣一下子有些怒意,觉得皇帝实在太过欺负暮晚摇。 第一次成婚是和亲;第二次就配一个没有背景的探花郎打发? 是否对暮晚摇太过残忍? 难道暮晚摇于皇帝,只剩下利益,一点儿亲情都没有了么? 杨嗣要站起,几乎刹那就要说出自己愿意娶暮晚摇,自己要和探花郎争一争暮晚摇。 若是这世上没有一个人对摇摇好,他入局又何妨? 杨嗣被太子一把拉住,死死按着不让他在这时出头。杨嗣怒瞪太子,太子向他摇头,示意先看看,不要在此时入局。 ----- 众人沉静,言尚出神。 若是、若是……皇帝将暮晚摇指婚于他,他不能拒绝,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他和暮晚摇之间…… 言尚心乱如麻时,听到暮晚摇慵懒又肆意的一声笑,她声如玉撞,带着一丝决然:“父皇说什么?儿臣可不愿嫁这个乡巴佬。” 言尚一愣,向她看去。 她目光冷冷地盯着他,缓缓站了起来。 二人四目相对,许多光景在对视间一一浮现,又一一消散。 言尚看着她,见她倔强、忍耐,又冷漠地别过了眼,不再看他。 她从席中步出,跪在了言尚身旁,向上拱手:“他这般出身,才学浅薄,父皇若是疼儿臣,就不该让儿臣嫁给这样不堪的人。” 皇帝沉默。 问:“言素臣,你觉得呢?” 言尚轻声:“殿下金枝玉叶,是臣配不上殿下。” 暮晚摇跪在他身旁,听他这么说,她睫毛一颤,几欲落泪。可她抿着唇不语,眼中波光粼粼。他向她看一眼,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读错,可是她觉得言尚没有生她的气。 他那一眼中温和万分,包容万分—— 没事,别怕。 没有人可以勉强你。 ----- 没有人可以勉强她。 至少在此刻,言尚是帮她的。 他这般的好,这般这般的好。 第35章 二更 众目睽睽, 丹阳公主拒绝皇帝的指婚。 不只拒绝,她跪在地上,更是用最冷酷的字眼, 中伤自己旁边的言尚, 顺便将自己和言尚的关系跟皇帝透露了一些, 免得皇帝多疑—— “我前年年底去岭南时, 就认识这个言二郎了。他们家在岭南不过就是种地的,再靠他们阿父进士的名头弄些钱。就这般身份, 也来攀我么?一个从岭南那种地方来的人, 见识有多浅短,父皇需要我多说么? “到长安后,这个言二郎借用我与他相识的旧交情, 求到我府上让我帮他行卷。我看在他可怜份上,帮了他。然而帮了他,也不代表什么。他也许是有点才华, 可我和他自来出身不一样, 看到的事物不一样, 我与他没有任何共同话题。我好歹也是堂堂公主, 嫁给这种乡巴佬, 和嫁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有什么区别? “父皇,你若是疼爱我,若是看在我母后的份上,就不应该这般让女儿受委屈。” 言尚跪在她身旁,听着她那铿锵的、戳人心的冷漠字句。他垂着眉眼,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副样子,看在那庐陵长公主眼中,何等揪心。 听到自己哥哥要把言尚配给丹阳那丫头,长公主揪心,不甘美少年这般便宜别人;现在看到丹阳拒婚,长公主还揪心,想这个侄女的嘴也太毒了,太不给人面子了。 今日丹阳公主拒婚这段话传出去,言二郎在一段时间内,那都肯定被人指点,成不了亲了。就算庐陵长公主这种玩世不恭的人,都觉得暮晚摇不嫁就不嫁,何必拒绝得这么狠? 大殿没有人说话,进士们讷讷不敢抬头,韦树微皱眉,觉得暮晚摇用这样的话说言尚,未免太过分。 而皇帝本淡淡听着暮晚摇的话,在暮晚摇提起“看在我母后的份上”,他神色微地一顿,有短暂恍惚感。 暮晚摇仰头看他。 这一刹那,皇帝看着女儿倔强不服输的样子,心神空荡荡中,想到了昔日那个同样倔强、非要和他对着干的女人。 他要除李家,皇后就要保李家。他只是想把李家赶出长安,皇后却恨不得杀了他…… 自从二皇子夭折后,皇帝与皇后离心,直到皇后过世。 暮晚摇刻意提先后……是分他神,剜他心,往他胸口戳刀子。 天家父女啊……感情残酷到了这一步。 皇帝目有惨然之色,望着女儿水光流动的黑眸,他淡声:“罢了。既然丹阳不愿意,言素臣也不愿意,这指婚就算了。丹阳何必做此态,朕是你父皇,难道还会逼你婚么?也值得你特意下跪。 “都起来吧。” 这一晚的宴,到了这一刻,便有了寥寥收场的意思。 皇帝之后再没说什么,陪着他们又应付了不过半个时辰,皇帝就摆驾回宫了。而皇帝一走,筵席自然散了,各人就此离去。 言尚与韦树行在一起,其他一些进士担心地和言尚站在一起,鼓励言尚,说这也没什么,不必放在心上。 而从他们旁边,暮晚摇漠然无比地走过,便是韦树跟了一步,也被公主的侍女拦住了。 暮晚摇今夜不打算再和人说话了。 ----- 暮晚摇很后悔。 她只是想凑热闹,看言尚风光一场而已。 早知道一场曲江大宴,父皇会给她和言尚指婚,她说什么都不会去了。 然而已经于事无补了。 她用最恶毒的话去说言尚、中伤言尚,哪怕他脾气再好,也一定会难过。他那般自尊,昔日尚且总刻意和她保持距离,今夜她这般说他,他当是再不会帮她了。 谁还会帮一个当面拒婚、还把自己说得那般不堪的女人呢? 她弄丢了一个很好的盟友。 暮晚摇回到府上,坐在内舍妆镜前,盯着自己映在铜镜中的苍白脸颊。她手抚上自己的面颊,对着自己那双冷淡的眼睛,轻声自语:“没关系,别人不帮我,我自己帮自己。 “我才不会认输,我才不会被你们打败。” 暮晚摇高声向外喊:“春华!” 一直候在外的春华当即:“殿下?” 暮晚摇笑道:“我要饮酒,给我拿酒来。” 春华迟疑:“现在?这么晚了,殿下该睡了……” 暮晚摇:“怎么,连你们也要忤逆我?我说的话,已经这么不管用了?” 春华勉强道:“那婢子去吩咐人为殿下热酒……” 她听到公主在内拍木案的张狂声音:“我不要喝热酒,就喝冷水酒!直接取来喝就好!” 外头的侍女们不敢再接话了,只能忧心忡忡地去为公主拿酒。 而暮晚摇眼神上飘,空寥寥地开始点酒名:“把府上的好酒都拿来!我要喝京城的西京腔,虾蟆陵的郎官清和阿婆清。我要喝蜀地的剑南春烧,还要喝乌程的若下酒……” 侍女们听得心惊,心想这么多种酒混一起喝,不是等着醉死么? 然而……也罢。 公主府上自然不缺酒,很快一坛坛酒都被抱进了公主寝舍,一排排摆在一张长案时,十分整齐。 暮晚摇将仆从都打发了,自己便坐在地上,打开酒坛,开始自饮自酌…… 她喝了许多酒,喝得自己意识有些昏沉,喝得自己不那般难受,暮晚摇才舒展开了长眉,露出了笑容。 和亲之前,暮晚摇只能喝一些偏甜的酒,但是和亲后,大概是乌蛮人实在太野蛮了,暮晚摇跟着他们喝酒,之后和蒙在石在一起时,蒙在石又总是喜欢给她灌酒。 她被灌醉后,那些高山啊、石岭啊、碧水啊,在眼前晃着晃着,就变得不那么让人难以接受了。她渐也喜欢上了喝烈酒的感觉。 ……她的酒量,便这样被迫练出来了。 回到长安后,暮晚摇收敛自己在乌蛮养的一些坏习惯,端起公主该有的架子。然而她心知肚明,有些习惯,就是会陪伴她一生。成长的烙印,她再遮掩,也不可能毫无痕迹。 暮晚摇独坐一人喝酒,喝得正快活时,门敲了两下。 方卫士的声音在外:“殿下,言二郎来府上求见。” 暮晚摇托着自己因饮酒而有些滚烫的脸颊,侧过脸,一时间以为自己弄错了时间,自己听错了。 她不是刚从宴上回来没多久么?她不是刚拒了婚么?言尚怎么可能登门拜访? 嗯,一定是弄错了。 暮晚摇便没有理,继续喝自己的。 方桐在外等了一会儿,他已经习惯公主动不动不理人的毛病,便重复一遍:“殿下,言二郎求见您。” 暮晚摇这次确定自己听清楚了。 她细白的手上捧着一只琉璃杯,她仰起脸,月光照下,落在她发丝凌乱的脸颊上。暮晚摇揉了揉脸,真真切切地愕然了。 然后暮晚摇停顿一下,说:“不见。” 方桐便走了。 一会儿,方桐又回来了,站在公主寝舍门外:“殿下,二郎拜托属下,求您一定要见他一面。” 暮晚摇怒了。 她说:“不见!说了不见就是不见!有什么好见的!” 方桐道:“言二郎说他要在外面等殿下半个时辰,他说他有话与殿下说,希望殿下……” 暮晚摇不耐烦地打断:“你到底是他的仆从还是我的仆从?总是替他传话干什么?我说了不见,你听不懂么?我与他之间没什么好说的,该说的话我在宴上都说了,他大可不必来羞辱我,也不用来跟我告别。 “我准他日后再不用讨我喜欢,再不用见我了!” 公主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再说下去,恐怕方桐就要被杖打了。方桐便不敢再多说,出去回话了。 暮晚摇便继续饮自己的酒。 过了半个时辰,方桐居然又回来了。 方桐在公主门外徘徊许久,想到言二郎说殿下一定不会打他。秉着对言二郎平时行事妥当的信任,方桐鼓起勇气,再次战战兢兢地敲门了:“殿下……” 暮晚摇微笑。 她在内柔声:“方卫士,我今夜不杀你,你便不快乐,是么?” 方桐快被吓死了。 他只能说服自己要相信言尚,飞快道:“属下只是来告诉殿下一声,言二郎走了。” 寝舍中寂静。 好一会儿,方桐听到暮晚摇低凉的声音:“哦。” 方桐低声:“言二郎留了话给公主,他说——” ----- 半刻前,言尚离开公主府,将话留给方桐,让方桐转告公主。 他声音清清和和,如月下清霜:“这话本该我亲自与殿下说,但殿下既不愿见我,方卫士转达一声也是可以的。请方卫士告诉殿下,我不敢生殿下的气,也没有怪罪殿下那般不留情面。我知道殿下有自己的为难之处,殿下说那样的话,只会更加伤心。 “请殿下不必伤心,我与殿下的情分,不会因那几句话而改变。我心中不怪殿下,也请殿下不要怪自己。” ----- “咣——” 暮晚摇手中的琉璃杯脱手,摔了下去。 她听到方桐尽量模仿言尚说话的语气,然而言尚说话时那不紧不慢、温静平和的语气,又岂是一般人可以模仿的? 方桐纠结时,面前的门被拉开,披散着长发的暮晚摇站在了他面前。 暮晚摇腮上挂着酒熏霞红,眼睛却迸发着前所未有的光。春衫赤足,她又纤娜,又强硬。 她赤足向外迈出一步,一把扣住方桐手腕。 她语气急促:“去——你去将他给我追回来! “不是有话要与我说么?我要他亲自站在我面前,亲口告诉我!” ----- 杨嗣和太子离开了杏园。 原本杨嗣该回自家府邸,太子却说:“今晚睡在东宫吧。” 杨嗣神思飘忽,随意应了一声。 他还在想那宴上发生的事。 回到东宫,太子妃正迎上太子,想和太子说一些琐事,太子就道:“杨三来了。” 太子妃一顿。 然后懂了:“妾身不会让人打扰殿下与杨三郎的。” 杨嗣全程心不在焉,洗漱后他进了给自己安排的房舍,靠墙而坐还没一会儿,太子就进来了。杨嗣瞥对方一眼,见太子坐在了墙的另一面,盯着他。 太子吩咐:“落锁吧。” 杨嗣茫然时,听到宫人在外应声,之后铁锁从外将门锁上了,宫人退下。 杨嗣:“……” 他盯着对面那个端正威严的青年,被气笑:“殿下是在防贼么?把我锁着也就算了,何必将自己也锁起来?怎么,殿下怕我做什么?” 太子看着他,道:“将孤一同关进来,是孤打算亲自看着你。杨三,孤今夜会一直看着你,直到你冷静下来。无论如何,你不能出去,不能去找摇摇,更不能一时冲动,在这时候说你要娶她。” 杨嗣脸色蓦地冷下。 眼中神色变得尖锐,又一瞬间如同野兽一般凶悍。 沉静在二人之间徘徊。 二人盯着对方。 好久,杨嗣懒洋洋笑:“这真是太有意思了。不是你一直劝我娶摇摇么?我现在点头了,你却不同意了?” 太子道:“孤自然是一直支持你和摇摇的。只是今夜父皇的态度你也看到了,至少短期内,摇摇的婚事不定下来为好。杨三,你并不是只身一人,你背后有整个杨家。你纵是不听孤的,难道要整个杨家去对上父皇的铁拳么?” 杨嗣怒而跃起。 他长身而立,手指门外,高声:“那难道就这样不管了么?任由皇帝欺负摇摇?” 太子声音冷静:“父皇不想摇摇嫁人,你看不出么?!只要暂时不嫁人,她就不会出事。你要是不想杨家变成第二个李家,就徐徐图之,不要任性。” 杨嗣向后退一步,靠在墙上。 少年面容冷淡,低笑一声:“冷静么?” 太子看他半晌,缓缓道:“摇摇是我妹妹,我纵是利用她,却也不会心狠如我父皇。这点你总认吧?我起码不想她嫁回乌蛮去,起码不想赶她离开长安。我还在促成你与她的婚事……若是你们真的成亲,你便能护住她。只是这事需要时间,我现在还不到与父皇翻脸的时候。” 杨嗣冷笑一声,不语。 太子看他这般,叹口气,道:“她是我妹妹,但你才是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好友。我宁可她吃亏一点,也不愿你跳入火坑,你懂么?” 杨嗣道:“你就是太爱算计了。” 太子沉默半晌。 然后道:“总比看你去送死强。” 他淡声:“睡吧。今夜我会看着你。就如……当年看着你,不让你带她离开这里一样。” 杨嗣一下子静下。 头向后靠,撞在墙上。 想到了那一年,自己听到他们要暮晚摇去和亲,自己愤怒不平,想带暮晚摇走。 然而他带不走她。 太子亲自看押他,杨家日日找人说服他。当他被放出来时,早就于事无补。 杨嗣自嘲一笑,淡声:“当年如果不是你看着我,她根本不用嫁去和亲。” 太子点头:“不错。然后你们杨家也因你一人而葬送了。你从此和暮晚摇远走高飞,带着她东躲西藏。你一个男的倒是无所谓,有想过我那个娇滴滴的妹妹能过惯那种生活么? “她当年不会跟你走。现在你也不能娶她。一样的道理。” 杨嗣垂目,半晌后,他坐下。收了自己周身的戾气,他轻声:“我只是不忍心……你们太心狠了。” 太子道:“那你就等我筹谋,何时时机到了,你就娶她,亲自保护她。” 杨嗣道:“我护不了。” 不等太子发怒,他侧过头,透过窗子,看外面的月色,缓声:“我从小看着这个妹妹长大,我虽然不忍心,但谁让我是杨家三郎。我如果没有抛家的勇气,我什么也做不成。 “我才不想娶她。我只希望这世上有一人真心待她,而在这之前,我尽量……只能尽量对她好一些。” 太子说:“你必须娶她。” 杨嗣不耐烦,翻身躺卧,将被子盖住头:“睡觉!” 太子叹口气,不再逼迫了。 ----- 言尚被方桐追了回来,被一路领进公主府,领入公主的寝舍门外。 方桐等人退下,示意殿下在里面等着。 言尚走到门前,便被里面的酒气熏得有些头晕。 他惊愕一下,沉思片刻,敲了敲门。 暮晚摇娇而冷的声音响起:“自己不会推门进来么?” 言尚默然,推开了门。 他迟疑关门是否有损公主清誉时,暮晚摇不耐烦的声音继续响起:“你不关门,是想冻死我么?” 言尚便关门,转身。 帷帐重重。 没看到公主的身影。 言尚疑惑:“殿下?” 暮晚摇道:“你就要守礼到这个地步,一步都不往前走?” 言尚轻叹一声,听出她一句比一句不耐,估计快到忍耐边缘了。他站在这里,被满室的酒气包围,目光一扫就扫到了好多空坛子。不知那个酒鬼是喝了多少酒。 言尚有些后悔自己来了。 显然他不觉得自己能和一个酒鬼说清楚。 然而已经来了,就看着办吧。 言尚掀开一重重帷幔,向里面走,寻找公主。忽然,一个人从里撞了过来,向他抱了过来。 女郎两只纤细的手臂,紧紧抱住他的腰。 她整个身子埋入他怀中,脸贴在他胸口。 言尚僵硬,两臂张开,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张口结舌:“殿下……” 暮晚摇埋于他怀中,紧抱着他的腰,轻声:“别那么守礼,别那么急着推开我。让我抱一下,就一下。” 她声音若碎,空荡荡的,让人想到秋日落叶,冬日枯雪。 她太不好受了。 言尚顿半天,手臂落于她后背,搂住了她。 他俯下头,拥抱住她。他圈住她,将她搂于怀中,轻声温柔:“别那么难过,殿下。” 他微微一笑,柔声:“我便是觉得殿下会很伤心,想着总是不放心,便想无论如何,我今夜该见殿下一面。该亲口求殿下一句话。” 暮晚摇仰起脸,眼神迷离,喃声:“求我什么?” 言尚望着她:“求殿下,不要与臣生分了。” ——他是这般会说话,这般给她面子。 明明是他该生气该不理她,他却求她不要与他生分。 第36章 今夜注定所有人都睡不着。 皇宫中的清宁宫, 是皇后的寝宫。自皇后仙逝,清宁宫就被封了起来,再没有人住了。 而今夜从宫外回来, 皇帝竟然到了清宁宫。 宫人们慌乱地简单收拾了一下,皇帝坐于清宁宫的大殿中,面前案上摆着一盘黑白棋。 这棋局在封宫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皇帝不让任何人移动,而今皇帝重新回到这里, 见到这棋局竟然还如当初, 不禁悲喜交集。 然而他抬目,本应坐在棋局对面、与他对弈的那名女子, 早已不在了。 皇帝撑住了自己的额头,低头咳嗽。 服侍皇帝的内宦听到咳嗽声, 连忙进来,见到陛下如此,顿时明白这是睹物思人, 陛下在想念皇后。 然而何必呢? 皇后不是被皇帝自己害死的么? 内宦不敢多提先后, 只小心翼翼:“陛下, 清宁宫凉,不如让人把炭烧着吧?您也到了该吃药的时辰了。” 皇帝摇头,道:“朕只是坐一坐。朕的身体早就不行了, 今日的药就不用喝了。” 内宦再劝,皇帝却不再说话了,只是怔怔看着这盘未下完的棋局。 内宦心中叹气, 先后乃是金陵李氏教养出来的大家闺秀,雍容华贵,自生来就该做皇后。皇后蕙质兰心也罢,偏偏于政事上一点就通。而皇后背后的李家又何等势大。 这犯了皇帝的大忌。 皇后是必死的。 因皇后若不死,死的……也许就是陛下了。 然而在皇后去后,陛下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似乎心力交瘁,精神已经跟随皇后走了。 因为身体不好,皇帝不断放权,如今这朝局,几乎是太子和秦王、晋王三位皇子在管,皇帝三日一朝,却连奏折都很久不看了。 正是放权放得这般厉害,才造成太子和秦王斗得这般厉害。 然而,这是好事么? 皇帝缓缓道:“今夜丹阳拒婚,你觉得如何呢?” 内宦抬头,见皇帝眼睛看着的是棋局对面,并不是在和自己说话。皇帝问的,是那个已经不在了的皇后。 果然,下一刻,皇帝喃喃自语:“是,摇摇从今夜开始,就会明白,依附谁都不可靠,她得有自己的势力。太子擅谋,秦王擅武,晋王性柔。你说这三人,谁才能得到这个位子呢?” 皇帝似疑惑:“说起来很奇怪,大概是朕太擅长帝王心术了,朕总是很看不惯别人在谋划。每天看到下面几个孩子斗来斗去,朕都觉得可笑,都想……将他们全都收拾一通。” 皇帝沉默半天,好像在听对面的人说话一般。 他笑了笑,道:“你放心,朕只是说想收拾,却到底没有收拾,不对么?只要摇摇不太过分,朕就不会伤她。二郎真的不是我杀的,为何你总也不信我?为何你总觉得我会这般心狠,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会杀?” 停顿片刻,皇帝面容微肃,似被激怒,他自言自语道:“不错,是一定范围内。你放心,朕也没几年活头了。且看看他们能成长成什么样子。在朕临死前,朕一定会将所有的隐患拔掉。 “你纵是再说朕心狠,朕也一定会这么做。” 内宦在旁边听得一身冷汗,心想皇帝这病情越来越严重了。现在竟然出现癔症,和一个早就死了的人聊了这么久…… 内宦怕皇帝整日神神叨叨地与先后说话、哪一日就疯了,忍不住打断皇帝的话,强行插入皇帝和一个不存在的人的聊天中:“陛下,您放权放得这般厉害,真的不担心有一日被架空么?” 皇帝看一眼内宦。 哂笑道:“朕掌权三十载,民心所向。你真以为现在朝臣们纷纷站队,就是他们有多忠心那几个皇子?不过是因为朕不管事而已。这朝局这般乱,不过是朕给他们机会搅浑水而已。 “朕若真想收回权,易如反掌。帝王之威,忠信所向,士人们的信仰,你这样小小的一个内宦,怎么会懂?” 内宦便说惭愧。 可他又疑惑问:“那陛下为什么要让几位皇子掌权?为什么要看他们搅浑水?陛下要做什么?” 皇帝漠然道:“没什么,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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