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逃来的人说,他们那里很多丢在路边的兽皮,都没有人要。大王,我们去取了吧,取了后和大魏换珠宝!” 贵族们兴奋地讨论时,蒙在石退出了营帐,漫然骑马而行。很快,下属们将打探的消息带回来,说那些贵族们都希望打仗。 蒙在石不置可否:“你们也觉得此时应该和赤蛮开战?” 手下派出一聪慧的人说道:“大王刚统一了乌蛮,而今想在乌蛮内部开展从大魏学来的工技,就不宜在此时开战。打来打去,只为了一点珠宝,得不偿失啊。” 蒙在石任由他们发表意见。 很快他们讨论出了结果,一致来劝蒙在石不要和赤蛮打仗。 蒙在石淡声:“哦,我说不开战就不开战么?” 下属怔愣。 蒙在石手臂一挥,指向远方营帐门口那群热烈讨论的贵族们。 他冷笑:“你看他们个个贪婪无度,刚被封了贵族,就想着抢占珠宝绸缎,牛羊美人。因为这是本王刚给的权利嘛!图个新鲜感,怕本王哪天收回了权利。 “贪婪遮蔽他们的眼睛,愚昧让他们目光浅短。本王要是在此时说我们不要打仗了,你猜本王约束得了?或者镇压了,他们会觉得本王出尔反尔,依然将他们当奴隶。那本王之前做的,就白做了。” 身后跟随的下属们悚然而望,那批蝗虫,此时若是约束,大王反而要失民心…… 蒙在石闭目,慢慢露出一个有些阴沉的笑:“这仗,目前只能打。趁此机会,干脆统一赤蛮,让赤蛮成为乌蛮部下。 “大魏一出祸水东引,他们早料到他们偷袭赤蛮,会波及到乌蛮这个刚统一的部族吧。南蛮两大部开战,大魏只损失了一批兵马就可以坐壁上观,他们求之不得!” 下属们心惊,但他们又纷纷夸乌蛮王:“大王那夜看到大火,就让我等准备开战,显然大王那时候就料到了这一切。大王的谋略,不比大魏差!” 蒙在石不理会恭维。 他又若有所思:“我们和大魏是和亲关系,大魏不想和我们开战,又想收拾我们,就利用赤蛮让我们打起来……有意思。 “本王刚让人带话给大魏,就出了这种事。说不定还真是那位公主的手段。但公主并不懂政治才是……” 青年闭目沉思后,又睁开眼,目中迸发漆黑冷光: “让我们在大魏的暗探,去查是谁给大魏边军出的这个主意! “我非杀了他不可!” ----- 李执送走丹阳公主后,打探到乌蛮和赤蛮开战了,也不由一声笑,心中记住了那献策的言二郎。 而在年关前,丹阳公主终于返回了长安,回到了自己的公主府上。 此年元日,时隔三年,丹阳公主再次和自己的一众兄长和姐姐,与皇帝在皇宫过元日节。只是比起三年前,皇后早已不在了。 元日后众人交际,公主府上迎来了曾经在府上做过幕僚、而今是户部侍郎的一个大官。 对方感恩公主的栽培,暮晚摇勉励对方跟着太子,好好做事。 如是,许多人前来拜访暮晚摇,大多是从公主府上出去、而今有了好前程的。暮晚摇耐着性子一一安抚了他们。来拜见的人多了,暮晚摇又烦得干脆称病不出门了。 三月份,科考开始。 春华从二月中旬就开始心慌,不停地寻借口出公主府,打探科考的情况。 放榜时,春华得知榜上没有刘文吉的名字,心里就一阵失落。但她又强打精神安慰自己,大魏的科考每年都很难,刘文吉一年不中,也是正常的。 然而春华赶着出公主府去安慰自己落榜的情郎,一整日却都没找到刘文吉。估计刘文吉是羞愧无比,故意躲着自己,春华只好先回公主府。 傍晚时的公主府上,春华失魂落魄地边走边想刘文吉的事,旁边一人喊住她:“春华!” 春华抬目看去,见是方桐方卫士,手上捏着一封信,愁眉苦脸地过来:“春华,你帮我念念,言二郎给我的信上都写了些什么。言二郎这么客气地写信,可我连字都不认识……” 春华打起精神,帮方桐看言二郎寄来的信。 不妨隔着廊子,暮晚摇刚从外吃酒回来。她正摇摇地走着,美目含晕,霞飞腮畔,冷不丁听到了“言二郎”几个字。 暮晚摇疑心自己听错了。 她顿住脚步,隔着帷帐,问那凑在一起读信的春华和方桐:“言石生写的信?” 方桐看到是公主回来了,行过礼后愣愣地答:“是啊,言二郎真是好人,经常给属下写信……” 他被春华狠狠踹了一脚,哎呦一声后,不解地看春华,不知道她踹自己干什么。 帷帐后的长廊上,暮晚摇默然片刻,问春华:“他也与你写过信么?” 春华尴尬的:“只是偶尔向婢子讨教一些问题……” 方桐不解:“殿下这么问是什么意思?难道言二郎不曾与殿下写过信么?怎么可能。言二郎那么会做人,哈哈……” 他的笑声尴尬地弱了下去。 因侍女们掀开了帘子,暮晚摇目光冰冷地看着他。 春华在旁小声:“方卫士你别说了。言二郎从未给殿下写过一封信……殿下都不知道言二郎给我们写过信。” 第21章 因为在太子那里吃了酒、现在也不用晚膳,暮晚摇直接让侍女们与卫士们来堂前排排站。 她要审问,到底有谁收到了言二郎的信。 春华也作为被审问者,立在堂下。她小心抬目看眼公主的神色,见公主眼尾的金银粉妆晕后,脸色有些苍白。 公主枕着手臂斜卧在长榻上,侍女们小心伺候,大气不敢出,唯恐殿下发怒。 在暮晚摇的质问下,三三两两的侍卫和侍女们站了出头,不安地说自己收到过言二郎的信—— “之前在岭南时,属下与言二郎闲聊,告诉他属下有些旧伤,下雨天会头痛。二郎后来就写信来问此事,还寄了草药来。” “婢子是在岭南时,有一日得了风寒,是二郎给的药。回到长安后,二郎问婢子一些长安琐事的时候,婢子见他人那般好,就如实答了。” 下方人说得絮絮叨叨,暮晚摇脸色则越听越难看。 她听明白了。那个神通广大的言二郎,不光和她的仆从们来往书信,还时不时寄些东西。 见还有人在说,暮晚摇起身,一盏茶泼了出去。 下方当即噤声。 暮晚摇道:“方卫士。” 方桐:“是!” 暮晚摇醉酒得厉害,脾气就比往日更大些:“一事不劳二主。既然你曾经骂过言二郎,还因此和他骂出了情谊,那这一次,你来说,让春华写信。你帮本公主好好将言二郎骂一顿,问他为何如此不知感恩? “为何与我一句话也没有?当日不是利用我利用得很好么,不是像狗一样讨好我么,怎么一转眼就翻脸不认人了? “这可不行啊言石生!要讨好本公主,那就得持之以恒!” 暮晚摇说得很难听,一边拍案一边咬牙切齿:“给我好生骂!” 旁边侍女们小声劝:“殿下醉了,该去歇息了。” 众女簇拥着公主回去歇息,春华让下人们先散了,和方桐面面相觑。 一会儿,侍女夏容出来,告诉二人:“今日公主在太子宴上,有大臣说她一个和过亲的公主不该到处乱逛。殿下在太子那里就发了火,还被太子骂了。殿下当时直接就走了。 “所以心情不好,回来才说话重了些。好在是冲着言二郎发的火,没有打杀我等。” 春华和方桐就叹口气,心中皆有些酸楚。又担心公主这般不给太子面子,日后醒了酒,大概又得忍着去和太子道歉…… 殿下不只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整个公主府上的人啊。 方桐问:“那骂言二郎的这封信,还写不写?” 春华无奈道:“写吧。不写的话,公主又要生气。再加一封信向言二郎说明情况便是,让他别怪我们殿下。” ----- 信件写好,次日暮晚摇醒酒后看了一下,“唔”一声后就不说什么了。 春华便出去让人去岭南送信,有侍女来通报她:“春华姐姐,刘郎来府上找你了。” 春华一怔,能见到情郎的喜悦自然了不得。昨日放榜,榜上没有刘文吉的名字,她一直为情郎担心。 不知刘文吉今日状态还好? 她手中还拿着信,就出了内宅,去外宅门楼耳房外,果然见到一身桐布轻衫的郎君背对着她,望着公主府的门墙出神。 听到脚步声,刘文吉回过身,面容清隽中,眼中带几分熬夜后的红血丝。 他对春华露出笑。 春华道:“昨日放榜……” 刘文吉打断:“没什么的,不过是落榜而已!我在长安这两个月也看明白了,才子这么多,我一时不适应而已。我打算与我家中去信,告诉我阿父阿母我要留在长安,明年再考一次。不成进士,我绝不回岭南!有了第一次经验,明年三月,我定会及第!” 春华忧心忡忡,因她从小跟着公主长在长安,知道这里才子有多少,能中进士的不过千万分之一。 但是看刘文吉信心满满,目中尽是少年人独有的桀骜与自信,春华便轻轻笑了一下,点头鼓励他。 刘文吉看到她温柔的笑容,脸微微红了一下,也为自己昨日躲着不见她而羞愧。 他咳嗽一声,转移话题:“你手中拿的是什么?帮你们公主寄信么?” 春华柔声:“是呀,殿下要寄信去岭南,和言二郎……咳咳,问一些事情。” 刘文吉怔了一下,心情古怪:“言二郎居然还和公主殿下有往来啊。” 刘文吉自然是和言石生有书信往来,此时听到言石生和公主书信往来,他心中觉得不舒服。 他想到了自己在长安听到的,多少才子拿着干谒诗、行卷投名,四处找那些大臣、皇亲,希望得到对方赏识,好在科举中及第。 刘文吉素来瞧不起这种人。 没想到言石生竟然也…… 春华笑问他:“对了刘郎,你是不是也要向岭南寄信?不如把你要寄的信拿来,我让公主府一并寄出去?公主府寄出的信,驿站那里定然处理很快,你很快就能收到回信。” 刘文吉目中浮起羞恼色,道:“我不是攀附权贵、阿谀奉承之人!公主府的好,我是没缘分受的。” 春华抿下唇,知道他自尊心强、也向来不喜欢那种靠关系的人,便不再说什么了。 只是刘郎何时才能明白,水至清,则无鱼。 ----- 一个月后的岭南沙水镇,言石生坐在屋中,看着来自长安、来自暮晚摇的信。 公主责问他为何不与她写信。 言石生沉默而坐。 想起暮晚摇,他便想起临别时,她将他扯进车中亲他……那日她手抚着他脸颊、唇齿清香的感觉,至今让他想起就心烦意乱,夜不能寐。 他不知该如何面对暮晚摇。 但是至少现在看,公主是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的。 她不觉得她临走时那一亲代表什么,也不觉得那一亲会让他们关系变得奇怪……她又不喜欢他,不过是一时情动,在逗他罢了。 丹阳公主将他当作一个玩物,走时一句话不说,走后一个信息不给。 她用无情的行动告诉他,那不代表什么,他也别想以此要挟她什么。 坐在窗下,言石生眉目温润,暗自琢磨她的意思。 她是个任性的女郎。既不想他对两人的关系多想,又不希望他刻意回避。然而方卫士又说公主现在很难…… 言石生不想让她更难过。 他枯坐在案前,手执狼毫,很久不知该怎么回这样的信。 外面幺妹言晓舟喊道:“二哥,你已经坐了一下午了,大哥喊你出去跟他跑步!” 言石生应一声,放下了手中笔。 ----- 暮晚摇还是收到言石生的信了。 她都写信去骂了,按照言二郎那会做人的态度,怎么可能会不给她回信? 五月份的时候,暮晚摇坐在廊下吃着樱桃,听春华在念信。 春华道:“……总之,二郎向殿下道歉,为了赔礼,他还赠了画眉石来。说是岭南有名的石黛,给殿下画眉用。” 暮晚摇不以为然—— 岭南产石黛,温润松软,再滴香露,其后磨出的墨液鲜亮遂心,用来画眉最为清新好看。 这谁不知道?就他会借花献佛。 然而春华捧着匣子过来时,暮晚摇还是慢悠悠地打开了匣子。 十二生肖状的画眉石摆在匣子中,雕刻得栩栩如生,像十二只小动物一般,巴巴地看着暮晚摇。 侍候的侍女们齐声:“天啊!” 暮晚摇怔住,伸手把玩一尊画眉石,再爱不释手,去把玩另一尊。她细白的手指轻轻摩挲,看出这是刚雕好的。 暮晚摇心中一动,按照言石生为人的谨慎劲儿,这十二生肖,应当是他自己雕的,绝不可能假以他手。 他这人……面子功夫永远做的最好。 就怕对方感受不到他的用心一般。 暮晚摇抿了唇,恨他太会讨好人,但恋恋不舍地摸着十二生肖,她又抚腮笑了出来,眉眼弯起。 不管他跟别人送什么礼物,送她这里的,是最费事、最好的便是。 春华看公主眉目含笑的样子,知道她消气了,便故意道:“殿下这下高兴了?” 暮晚摇道:“高兴什么?把画眉石雕得这么好,还让人怎么舍得用?他就是故意让我只看不能用吧?” 春华:“……” 公主太难讨好了。 暮晚摇抿一下唇,又小声:“你送些从西域运来的蒲陶给岭南。” 春华吃惊:“是太子殿下送公主的么!这路途遥远,若是中途坏了……” 暮晚摇掩着扇子挡住自己的脸,在榻上翻个身。帷帐飞扬,挡住了她的身形。 侍女们看不到公主的神色,只听到她漫不经心:“坏了就坏了。我只是觉得乡巴佬没有吃过蒲陶,让他尝尝而已。要是中途坏了,就是他没有缘分。” 侍女们正在围着公主说话,讨好公主,忽有人在外传话:“殿下,有个韦七郎求见,说是他老师让他来拜。” 众侍女不明所以。 埋脸于枕下的暮晚摇睁开了眼,想了起来。她舅舅推荐的韦家庶子韦巨源,来长安了。 按照舅舅的计划,这应该是她的驸马了。 ……该去为难为难。 第22章 暮晚摇在侍女簇拥下,慢悠悠地前往那半露天正堂。 此年代权贵人家,大部分的正堂都没有四面墙,而是用几根柱子支起来“檐顶”,四面通风。沿着长廊走去正堂,正好可见立在堂外的少年郎君。 有侍女对那等候的少年郎君屈膝:“郎君,我们殿下来了。” 韦树抬头,向那葳蕤荫下走来的少年公主看去。只一眼看去,但觉得绯红鲜妍,气势夺目。而走来的暮晚摇,也一眼看到了他—— 少年郎君立在堂前,风姿郁美,气华高然。 他仰面看来时,阳光落在身上,周身雪光潋滟,卓然生辉。 暮晚摇此生从未见过这样干净、清冷的人。他整个人就如浮屠塔上的一层雪光,让人生不起半分戏弄感。 ……舅舅没骗她,这人资质,绝对是暮晚摇见过那么多男子中的上等。 但唯一问题是……暮晚摇站在堂前,收了自己脸上的戏谑不屑,正经问一句:“韦巨源,敢问你今年多大?” 韦树看着她:“十四。” 暮晚摇沉默:“……” ……难怪舅舅不着急两人成婚,含糊地说多认识几年再说。 暮晚摇今年已经十八了,面对一个十四岁的少年郎君,就算对方再貌美……她也下不去手。 暮晚摇腮畔微红,干咳道:“你来长安做什么?” 韦树声音也如雪一般清泠:“洛阳待不下去了,老师让我来长安。我打算参加明年的科考,希望公主能帮我在长安找些房舍、仆从,日后我会报答殿下的。” 暮晚摇侧过了脸,微笑:“好说、好说。” 一时间,二人都沉默了。 暮晚摇悄悄看眼韦树,见对方虽那般小,看着却沉静冷然。 暮晚摇悄然看他时,他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脸颊微红。显然他对李执的安排心中有数,并有点儿尴尬。 暮晚摇便淡然地安排对方喝茶。 她与韦树聊了一整个下午,不过是聊些洛阳风土人情。韦树虽然年少,谈吐修养却显然是名门大家才能养出来的。 一时间,不谈风月,二人倒也宾主尽欢,其乐融融。 ----- 李执对公主的婚事有自己的考量,太子自然也有自己的考虑。 东宫中,韦树前脚刚走,太子就得人通报。 太子幽静独坐半晌,转着手中鎏金杯,吩咐人:“……将杨嗣召回长安。到底是和六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他对六妹的回长安,就一点反应也没么?” 被为难的小厮苦笑:“太子殿下,您也知道杨三郎脾性桀骜。是您安排杨三郎去陇西边军历练的,这么急急地把人召回来,杨三郎会不高兴吧?” 太子隐怒:“脾气大的他!青梅竹马回到长安,他关心难道不是正常的么?非要等李氏被洛阳韦氏笼络去了,他就高兴了是吧?让他回长安来,想练兵的话,孤给他羽林军中的职务。 “他的任务,首要就是和六妹搞好关系,将金陵李氏给孤拉拢来!” 如此一番,自然有快马加鞭出了长安,前往陇西去寻杨三郎。 太子希望在丹阳公主的婚事上,安排的能是自己的人。 而自己人中,杨三郎杨嗣从小和暮晚摇青梅竹马,又一直是太子的伴读、洗马,是最值得信任了。 ----- 于是整整一年,暮晚摇都被夹在太子和李家的谋算中。一边是杨三郎,一边是韦七郎。 岭南的书信依然往来,但因为距离太远、书信不方便,暮晚摇起初还关心过言二郎,后来跟着太子忙碌,她压根将岭南的言二郎忘到了脑后。 当日岭南潇潇暮雨中的少年郎君,不过是氛围所托出的情愫罢了,又有什么重要的。 暮晚摇从最初的偶尔问一句言二郎书信,到后来即使对方来信了,她也不问不看。 知道公主的兴趣已经过去了,春华等人也不再拿言二郎的信烦公主。 不过言二郎信中内容有趣,会与他们讲一些岭南风情、传奇。春华、方桐等人每月看言二郎的信,都看得津津有味,争相传阅。 这一年的十月份,言石生如自己预算的那般,得到了广州被派去长安科考的名额。 这一年,言家大郎娶妻后,家中就将办完婚事后剩下的所有值钱物置换成了金锭,全都塞进了言二郎的包袱。 刚过完年,他们就催促言二郎去长安,不要误了二月份的科考。 而整日喝酒、对儿子前程从不过问的言父,在言二郎要离家前一夜,将言二郎叫到了屋中。 毕竟自己父亲曾是中过进士的,言二郎当然要听一听他父亲对自己的考试有没有什么建议。 建议倒是没有的。 但言父也确实给二郎做了安排:“……我是远离长安圈子久了,没什么能帮你的。但我有个老友,现在是太学博士。不过是个六品的小官,也没什么前途,但正好对你有利。 “我早就书信我那老友,让他收你做弟子。你到长安后,就投奔他去吧。 “二郎,你是个主意比谁都大的孩子,几个子女中,为父最不担心、也最担心的,就是你了。只希望你不管福祸,都莫忘了家里,不要一人独扛。有什么为难的,例如缺钱了,就告诉我们。” 言二郎目中微热,不说话,只跪下,向父亲正经叩拜。 言父叹道:“你那老师已经答应收你为弟子了。不过他说,你的名字不好,他要帮你改名,你可愿意?” 言二郎低声:“自是听老师与父亲的。” 言父点头,看儿子跪在面前,他心中唏嘘,也不知二郎此次一走,未来会是什么样子。自己当年在长安没有求得一官半职,不知道二郎会不会跟自己一样。 然唏嘘过后,言父突然从怀中珍重地摸出一玉佩,神神秘秘地交给言二郎。 言二郎有些懵。 言父神秘道:“这是你母亲还在世时,就让我保存的。这是咱们家娶媳妇的祖传定情信物。只是你们几个孩子太多了,为父不知道该传给谁……想来想去,就传给你吧。” 言二郎微木然:“……大哥刚成亲,大嫂都没见过这玉佩。而我去长安是考试,你却把定情信物给我?” 言父焦急道:“为父就是督促你别总想着考试、事业,赶紧娶妻生子!你到长安托你老师找一门好亲事,肯定比在岭南好啊。人家长安的好娘子看不上其他的,咱们这祖传的定情信物总不露怯吧? “总之,你已经十八了!最好今年就成亲,明年就让我抱孙子!你是家中老二,你大哥已经成亲了,你别让你下面的弟弟妹妹都没法安排婚事。” 言二郎无奈收下玉佩。 但他心中不以为然。 显然一心求官,并不在意亲事。 ----- 这一年的元月,公主府上的侍女和卫士们,收到了言二郎最新的信。 公主今日不在府上,且公主也早就不关心言二郎了,众人读信,自然不等公主。 春华和方桐被围在中间,春华声音轻柔地给众人念信中内容:“……二郎说他已经来长安了,改日有机会就与我们见面。” 众人欢呼。一年的书信往来,让他们都喜欢上了言二郎。 春华又咦一声:“言二郎说他老师给他改名了。他日后不叫言石生,而是叫言尚……” ----- 春水破冰,长安日暖。 被自己老师赐名的言二郎,现今的言尚,站在了长安街上。 长安城里,冠盖如云,车马辐辏。他初时被长安的繁华所惊,有些不适应。 但跟着一胡人车队进城后,看到更多的百姓、街头的“斗声乐”等活动,倒也觉得有趣。 言尚买了一刚出笼的叫“古楼子”的胡饼,吃了几口后收进背着的包袱中。他兴致盎然地在街上边走边看,目不暇接。 忽然间,数匹人马从远方驰来。街上行人慌忙让开,言尚自然从众。 他本是看热闹地随意一看,却看到了衣着鲜艳的当街骑马而行的青年男女贵族中,为首的,是一女郎。 她华裙步摇,叮当清脆声中,与旁边一锦袍劲装郎君同行,对方的马比她快一步,她也不着急。 帷帽纱帘被风吹开,露出马上女郎的面容。 散在马背上的裙裾鲜艳摇荡,姣好雪白的面容如春水波生。修长的玉颈,如云的乌鬓。 那般活色生香的美。 就如云雾散开,满街萧索,言尚看到她骑马而来,绮罗杂沓。 围观百姓轻语:“那便是丹阳公主吧,好风采。” 暮晚摇与那些行人擦肩而过时,忽听到身后有人唤—— “言素臣!” 另一温声如玉:“刘兄来了。” 后者那清润声音,如珠玉撞竹,竹叶摇瑟。暮晚摇御马停步,蓦地回首向后方看。 她看到人群熙攘,有一人背对着她,青山玉骨一般,和另一人走入人群中,看不清了。 旁边的郎君停下马等她,淡声问:“熟人?” 暮晚摇回过神,美目望一眼淡漠无比的杨三郎杨嗣,噙笑:“哪有?估计听错了。” ----- 而公主府上,侍女春华字句清晰地念出—— “改名为言尚,字素臣。 “尚者,敬也,崇也。素臣,乃是素王之臣的意思。素王是孔子的尊称。老师如此取名取字,是让我修孔子之道,传经天下,修文古今。” 第23章 来找言二郎的,是刘文吉。 同是岭南出身,言尚又是一个极擅交朋友的,哪怕刘文吉再是恃才傲物之人,他在长安和言尚重逢,都觉得一阵激动。 刘文吉笑道:“收到你要来的信,我早就开始按照你的要求,在长安帮你物色房舍……” 言尚当即作揖:“辛苦刘兄……” 刘文吉一把握住他的手摆了摆,示意不必如此。 刘文吉还红了下脸:“不过我也没找到太好的房舍,目前只找到了永乐坊的永寿寺。那里只是离热闹地段稍微远一些,但也没有到贫瘠的地步。住在寺中,还正方便你安心读书……” 言尚便再次道谢。 其实刘文吉找的住舍离言尚自己的要求还差得甚远,他连永寿寺都嫌太热闹。 不过刘文吉的好心,言尚自然不辜负。 说起这个,言尚就想起一事,道:“我的老师窦公得知我来长安后,帮我绕了些关系,让我去太学临时读两天书。” 刘文吉一怔,然后有些酸:“有位太学博士做老师,你运气真好。” 此年代书籍何等珍贵,而太学中的书又是少有的浩如烟海。 哪怕马上就要科考了,言尚的老师能让言尚临时去太学……也颇让刘文吉在意。 因他自己父亲当年在长安当官时做的是御史,御史向来是得罪百官的一个职位。刘文吉的父亲就没为刘文吉在长安留下太多资源。 言尚看一眼刘文吉。 他微笑:“我请求了我老师,他许可刘兄与我一起去太学了。” 刘文吉:“……!” 他猛地当街停下步,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言尚。 言尚一贯地和气好说话,这对于在长安尝尽人情冷暖的刘文吉,何其难得,竟有双目微润之感。 刘文吉握着言尚的手,使劲摇了摇。他几次张口,说不出太多感激的话,最后道:“素臣,你如此帮我,刘某日后绝不负你。” 言尚道:“些许开口之情而已,何至于此?” 刘文吉摇头:“我到长安才知道,很多时候,哪怕是旁人随口一说就能相帮的事,旁人又为何要为你张口?只有你会这么做。” 言尚默然。 半晌后道:“我也并非没有私心。你我同是岭南一脉,日后为官,旁人必然将你我视为一体。那你我自然要相互扶持,同仇敌忾。就如刘兄为我找房舍一般,我自然也会帮刘兄进太学。” 刘文吉笑起来。 道:“行。不多说了,我请你吃酒去!” 言尚拒绝:“刘兄是知道我的,我素来不饮酒。” 刘文吉吃惊:“不是吧言二郎?到现在你都不饮酒?真的一口不碰?你就没有破例的时候……” 两个书生的身影混在人群中,说话声也渐渐远了。 背后与他们相隔了很远的暮晚摇一行人骑马出城,也不过是贵族男女游玩踏春。 各不相干。 ----- 次日,言尚和刘文吉相携着去了太学。在门口递了腰牌准入后,言尚和刘文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目中看到许多压抑下去的兴奋与激动。 一位年长师兄来领他们进去。他对言尚客气地多说了几句话,对刘文吉只是敷衍地点了下头。 好在刘文吉正在观望太学的宏伟,没有太在意。 师兄领他们到一学堂前:“窦老师吩咐说,到科考前,这间学堂都随你们来去。太学书馆里的书,也任由你们取阅。” 言尚道谢,在师兄匆匆要走前,连忙多说了一句:“请问师兄,老师何时有空,可让我去拜访老师?” 这位师兄回头看了这个老师刚收的弟子一眼,看对方文质彬彬,他印象不错,就答道:“老师最近被他老友借去编史,恐怕没空见你。” 言尚礼貌道:“那待科考结束,我再拜访老师了。” 师兄诧异地看他一眼,知道对方领悟到了老师的意思——科考没有结果的话,并没有见面的必要。 师兄走后,刘文吉轻声跟言尚说:“你看到了吧?这里处处狗眼看人低。连你老师都……” 言尚打断:“刘兄慎言。” 刘文吉挑下眉,不说什么了。 深吸口气,二人踏入学堂。见稀稀拉拉的,只有几人在学堂中的一排排小几前坐着,翻看手中的书卷。 刘文吉自然无可无不可,倒是言尚正儿八经地站在门口,向屋舍中的各位学子躬身作揖:“小生初来乍到,见过几位师兄。” 没有人抬头。 满室静得让人尴尬。 言尚见没人理会,便收回礼数。 却忽而,一个年轻郎君本拿小几当凭几,随意侧坐着翻书,闻言抬头看门口看来,随口问:“来自哪儿的?” 言尚看向这个替自己解围的郎君,温声:“岭南,言素臣。” 那个问话的郎君没说什么,倒是其他几个书舍中的人噗嗤一声笑,看着门口的言尚和刘文吉:“岭南不是蛮荒之地么?还有人读书?听说你们日日茹毛饮血,读书有什么用?” 刘文吉当即面色铁青。 但他也知道初来乍到得罪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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