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来的不是齐恒的短信，而是莫琛的电话。 “莫琛……”我一开口，居然直接哭了出来。 我也是一个快三十的人了，看过了那么多的生离死别，自己也经历过生离死别，应该早就是个淡然超脱的成年人，可是听到莫琛的声音这一刻，我还是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不是恐惧，不是愤怒，不是难过，而是……委屈。 “别怕，茗茗，”莫琛温柔地说，“别怕，我在，想哭就哭吧。” 我和莫琛打了将近四个小时的电话，把从永丽美容店到刚刚和阿白的对话都告诉了他，说着说着，我居然还埋怨起前几天点的外卖不如他做的饭好吃，他不在我身边我都睡不好觉。 莫琛没有因为我的语无伦次而打断我的话，不论我说什么，他都一一回应着。 我不知道对于一个普通人而言，通灵族和地府的事算不算恐怖，但这么多年来，莫琛从来没有把我当成一个怪物或是什么换取利益的宝物。我们和普通的情侣一样，约会，吵架，考虑着结婚后在哪里买房。只要我不提，他从来不过问通灵族的事。但只要我说，他永远都会支持我的所有决定。 通灵族是对所有物质维度中拥有灵魂并能够操控灵魂的生灵的统称。在人间，通灵族大致可以分成三类：一类是人类中灵识觉醒的修仙问道之人，这类占通灵族的比例最大，江月她家就是这种；一类是原本没有灵魂、但通过吸纳灵气孕育了灵魂的物质生物，这类被称为“妖”，云雀观供奉的那只雀妖、狐妖妲己就属于这种；还有一类就是与人类的身体结构、灵魂结构非常相似但又略有不同的类人族，我母族不明族和父族不死族就属于这种。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通灵族因为拥有异于常人的能力，常常遭到凡人的排挤或是觊觎，和普通人交往过深的通灵族往往都不得善终，大到逐鹿之战“祥兽”遭到屠杀，小到牛郎贪图织女的美色剪除了她的翅膀的悲惨故事，比比皆是，不胜枚举。因此，通灵族往往选择避世而居，族内通婚。 江月虽然和莫琛青梅竹马，但也一直对他隐瞒着自己的身份，当初我要和莫琛摊牌时，江月还苦口婆心地劝了我半个月。 我当时以为莫琛能接受就是万幸，万万没想到，莫琛会这么理解我，包容我。 “所以，你现在还是决定要去木善村吗？” 我攥紧了手机，闭上了眼睛，说道：“去。” 有一件事，纪忱和阿白说对了，因果循环是不变的法则，但种下什么因，是人自己决定的。不论如何，这件事情的因是十一年前我为刘小小的事违反条例去了木善村，那么这个果就该由我来承担。我躲得过上一个十一年，躲不过下一个十一年，而我也不想让莫琛和我一起躲下去。 “茗茗，有件事之前我一直想和你说，前段时间给忙忘了。我老家的表姐明天结婚，表姐知道我在临沂出差，要我无论如何一定带着你回去。这个表姐和我很多年都没有联系了，我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拿到我的电话号码的，”莫琛说，“刚刚听了你说的那些事，我本来不打算和你说了。但现在，那你想陪我去吗？” 明明是我把他拉下了水，他却说是我在陪着他……我自问对他的付出远不如他为我做出的牺牲，如果感情也有因果循环，我前世是种了多痴情的因，今生才换来这个果。 我退了房，去车站取了车票，等车的半个小时里，我每隔几分钟就要看一下手表。之前我有多抗拒去木善村，现在我就有多么急切想到临沂。 一条路有多长，不在于这条路本身，而在于路的尽头是谁。 现在这条路的尽头是莫琛。 上车之后，莫琛在微信上问我，上车前有没有时间吃午饭，需不需要给我带一点吃的。我还没来得及回复，他又发了条语音，让我在车上好好休息，车快到站的时候，他会打电话叫我。 “就算下一秒天塌了，也要过好这一秒，我在车站等你。” 在临沂站被莫琛抱住的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纪忱的局也好，木善村的真相也好，那个幕后黑手也好……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一刻我还活着，我还和莫琛在一起，而下一秒不论发生什么，他都会和我一起面对。 他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心安。 莫琛告诉我，他从小就跟着父母搬去了济南，只在高考毕业后回村子办过一场升学宴，对这村子比我还不熟悉，只能带着我站在村门口等他表姐找的人来接。 来接的男人咧着一口大黄牙，耳朵上夹着一根中华，披着一件贼贵的貂皮外套，老远就冲莫琛举着双手。 我想过很多次和万富贵重逢的场景，纠结过无数次我是该先给他一棍子，还是捅他一刀子，可是当我真的看到他时，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他老了。 这句话不是一个感慨，而是一个陈述。他太老了，脸上的皮肉松垮，眼睛耷拉，双眼浑浊，脑门上阴气环绕，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欢迎，欢迎！上次回来还是个大学生呢，这次就是莫博士了！当年你叔我参加你的满月酒的时候就说，俺当村长这么多年，抱过那么多娃娃，就看着你最有出息！” 莫琛赶紧小跑了几步，迎了上去，回握了回去，不好意思地笑着，却也只能嘴笨地说：“哪里，哪里，都是村里培养的。” 我嗤笑一声，慢慢溜达过去。 万富贵这才看向我，脸上堆满了笑：“琛子，这位是？” 我挽上莫琛的胳膊，小鸟依然地靠着他，对村长眨了眨眼，说：“我叫赵茗，是莫琛的女朋友。” 万富贵又赶紧向我伸手：“常听琛子提起过！小赵也是大学生啊！知识分子！” 我依旧挽着莫琛，笑得不见牙齿：“莫琛也经常和我提起您家的茅台酒好喝呢！” 我怕莫琛自责，之前和莫琛讲的时候，省略了十一年前被活埋的事。莫琛对我的古怪举动不明所以，看了我一眼，但在外人面前，他从来不会反驳我的话，只会配合我行动。 万富贵一怔，一双浑浊的老眼彻底睁开，直勾勾地打量着我，嘴角的肌肉无意识地抽搐。 我无辜地对他笑笑，好像什么都不明白的样子。 我上一次来，用的名字是张灯。在万富贵的记忆里，张灯是刘小小的网友，因为收到了刘小小在网上发的求救信要来一探究竟。张灯来自一个离异家庭，父亲已经出国，彻底和她断绝了父女关系，母亲常年在外地工作，也不管她。她和母亲说自己要出去毕业旅行，母亲也没回复，没有人知道她来的是木善村。所以，他才大胆地杀死了我。而十一年过去了，的确没有人来找过张灯，所以他自然而然地忘了这件事，一颗悬着的心早就烂在了肚子里。 地上的庄稼蓬勃生长，地下的少女尸骨腐烂成灰。这种事情，他习以为常。无辜者的死亡，不过是他滋养自己的肥料。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突然有一个长得和张灯一模一样的女孩又来了木善村。 “小赵是哪里人啊？听口音不像咱这儿的。” “我爸是济南人，我妈是临沂人，我从小生活在济南，连大学都是在山师上的，毕业了也在济南工作，一直没来过临沂，搞得我现在都不会说临沂话了。”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今晚到我家住，叔叔家里的茅台管够！”万富贵心虚地移开视线，赶紧背过身去，一路上一言不发，紧绷着后背，脑袋微侧，明显是在偷听我和莫琛说话。 我就故意说给他听：“莫琛，你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我当时高中毕业旅行就想去这种村子玩，搞个农家乐，结果我妈非得带我去国外，结果国外吃得是真不好，我最后几天都在吃方便面……” 万富贵明显松了口气，回过头来开始和我们搭话：“咱们木善村好玩的可多了，这两年搞特色旅游，开设了好多个景点呢！明天上午你表姐、表姐夫要去雀神庙拜雀神，你们跟着一起去看看，可热闹了！” “我就听说过结婚拜天地拜父母，怎么这儿还拜雀神啊？”我问。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雀神管婚嫁、生育，新娘子穿着嫁衣去祭拜雀神，雀神就会保佑她一生平安幸福。” “怎么只保佑新娘不保佑新郎，雀神是什么老色批啊？”我咯咯一笑。 莫琛皱了皱眉，轻轻推了我一下：“别这么说话，雀神是位女神。” 我做了个鬼脸：“女神就不能是老色批了，女神就不能喜欢女的了？” “啊呦呦，小赵，这话可不能乱说，”万富贵连呸了几声，双手合十，上下拜了拜，“这是咱们雀神娘娘心善。” 到了晚上，万富贵竟然真的拿出了两瓶茅台招待我们。莫琛看上去白净好欺负，其实酒量特别好，一人能连干一瓶白的加五瓶啤的。他喝酒还不上头，喝大了也不胡言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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