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我和他关系甚密，齐恒不敢贸然打他的主意，便会把主意打到我身上。 这么一来，我为了钱，自然傻不愣登地答应齐恒，踏入梦魔为我准备的这个陷阱。纪忱只要无声无息地跟着我，就可以等梦魔显出真身之后，坐收渔翁之利。 然而，梦魔却不明白，我如果不是早想明白了纪忱才是这布局的黑手，也不能虎到自己一人进这梦域里和她对峙。 我故作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对梦魔无奈地说：“那我也打不过他啊。” 梦魔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神定气闲的纪忱，自知挑拨无望，绝望地仰天大笑，指着那把斩杀她的断剑，道：“玉碎……玉碎是我赏给你的佩剑，是我找了天下最厉害的铸剑师给你铸造的佩剑！你就用这把剑，杀了你的君夫人！” “我用玉碎为纪国退敌五十七次，斩了上千个敌军首级，”纪忱轻轻抚摸着剑身，“两千七百年了，尘归尘，土归土，我不曾想到，玉碎还有亲自斩杀你为他们报仇的时日。” “你现在来装什么好人？是你亲自杀了那妖物。要报仇，你怎么当初不在殿上领旨自刎啊？你当年难道就不担心那妖物叛国，难道就不想那个妖物死？我只不过给了你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那个妖物还应该感谢我呢，如果不是我，她到死都要以妖的身份死去，而我给了她国葬，让她成了镇国神兽！” 玉碎嗡鸣了一声，竟然有强行出鞘的架势。纪忱抚上剑柄，玉碎才没有妄动，却仍旧在微微颤抖。 “你以为它想做什么镇国神兽？生前为我纪国流血征战不得自由，死后被你抽皮剥骨、喝血食肉……”纪忱缓缓闭上了眼睛，眼皮微微颤抖，“我与它的恩怨，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它没能亲手报的仇，我却不能不理。” 梦魔放声大笑：“一只妖，她不过就是一只妖！和一匹马、一头猪有什么不同？为了纪国，死上成千上万的人都不足为惜，死几个畜生又如何？” “妖与人终究殊途，立场不同，相互利用倒也无妨。然而人活于世，有所为也有所不为，”纪忱轻轻叹了口气，“昭姝，纪国已经覆灭了两千七百年了，我们的时代已经成了五千年历史长河里的一粒沙，我们的国家甚至没能留下一座城池、一块石碑……不论我们曾经何等骄傲，我们都不过是旧国的一个幻影。你早入轮回还能争得一个体面的结局，如今这副姿态，着实可悲。” 他在说梦魔昭姝，可又何尝不是在说他自己？梦魔已经是他和他的时代最后的联系了。而这个联系，将在今天由他亲手斩断。 “昭姝……昭姝……你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叫我了……” 梦魔脸上的黑气渐渐散去，露出了原本的脸庞。那张脸庞清秀白皙，一双凤眼多情而骄傲，仅仅是轻瞥一眼，便有一种上位者的贵气。 纪忱走到她的身前，抚上了她的鬓发，变出了一朵粉色的桃花，轻轻别在她的鬓角。 “我当年恃才傲物，眼里竟容不下天地与生死，如今故人尽为鬼，悔之晚矣。你与我的生死之仇已报，我希望，到最后，我是作为你的兄长送你离开这个世界的。” 昭姝憎恶的表情凝滞了片刻，嘴巴动了几动，终究没能发出声音。纪忱一剑封喉，彻底了结了昭姝，也免去她继续承受蝴蝶啃食的痛苦。蝴蝶悉数落下，迅速蚕食肢解她的尸身。 “这些蝴蝶是梦域本身吗？每个留在这里的灵魂，最后都会以这种方式成为一只蝴蝶，永远留在这里吗？”我问。 纪忱轻轻笑了一下：“那也不错，以后欲界六天在，她便在。” 我忽然觉得，要是此时我不在这里，纪忱大概是要为昭姝流上几滴眼泪的。 不知道纪忱有没有看到，昭姝最后没能说出口的两个字的口型是“兄长”。 纪忱一剑划破虚空，迈步离开，我紧着他离去。 眼前一黑之后，再次睁开眼睛，我便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别墅窗外已经月上中天，齐恒和红衣女鬼却不知所踪。 我刚要起身，便觉得胳膊疼痛不已，低头一看，刚刚在梦域里灵魂所受的伤居然出现在了我的肉身之上。 我还没来得及思考，一阵天悬地转便把我掀翻到了地上。一股强大的力量把我拉向一旁，当我在纪忱身后站稳时，我才看到，我刚刚所在的那个位置，此时正躺着一块四分五裂的天花板。 不是我在晃，而是这座别墅在晃。 “齐恒，你在哪儿？别墅要塌了。” 纪忱道：“别费劲了，齐恒不在这里。” “那或许您可以带着我先瞬移出去？”我提醒道。 纪忱又一次用那种“你是白痴吗”的眼神看我，恨铁不成钢地问我：“妖魔课上讲没讲过梦魔？” 我条件反射地开始背书：“梦魔有操纵梦境的能力，他们可以在欲界的梦域之中利用魔气具象化出一片完全由他们自己操控的子空间，这个子空间被称为‘梦泽’……这栋别墅是昭姝的梦泽？所以我们刚才没有离开梦域，而是进入了梦域之中那片属于昭姝的梦泽——现在是个梦中梦？” 难怪我灵魂的伤口会出现在肉身之上——现在的这具肉身其实还是灵魂。 “我们马上要坠入她的梦泽深处了，不要被她的梦泽淹没，等我来找你。” 第二十一章 人血炼妖 “这批战妖的情况如何？” 认识纪忱的十九年里，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竟然会因为听到他的声音而欣喜不已。 我借着搬东西的姿势偷偷瞥了他一眼，他穿着一身白衣轻甲，满是斑驳划痕的甲片上沾着鲜红的血迹，或许是戴了太久头盔的缘故，束起的头发毛糙凌乱，脸上的血迹大概是随手抹去的，所以此刻还沾着一些血迹晕开的微红，仿佛天空最后的那一抹的残阳。 这对我而言是个挺新奇的体验，自打我认识纪忱开始，他永远都是负手而立、弹指定乾坤的神定气闲模样，而且非常洁癖事精，我给他烧钱之前都被勒令焚香洗手，完全想不到他也有这么狼狈的模样。 他没有看我，扶着剑柄在和场主交谈。完蛋，看现在的架势，纪忱已经被昭姝的梦泽淹没了，完全沉浸在他的前世里，感知不到我的灵魂了。 我本来以为能建一座别墅的脑洞就已经够大了，没想到昭姝的精神能力之强，竟然直接在梦泽深处直接建了一座纪国，还是一座一比一复刻的纪国。 莫琛从小就对历史情有独钟，从本科一路读到博士，如果他能来这里一趟，亲眼见见没有破灭的纪国，回去肯定激动得拉着我聊上个通宵才能消停。 自从掉入梦泽，我便与纪忱分开了。我掉在了一处院落里，昏了过去，被场主用一桶冷水泼醒。场主告诉我妖场不养废人，想要留下就得干活。于是，我被塞了一个盛满血水的铁桶，负责在场里饲妖。 这里的“妖”不是我们妖魔课推荐教材《聊斋志异》[10]里记录的那些能化成人形的大妖，不，这里的“妖”根本不能算是“妖”，最多算是开了窍的野兽。它们大部分还维持着动物的形态，行为举动和普通的鸡鸭牛羊没什么区别，少部分可以听懂人话。唯一不同的是，它们吃的东西不是粮肉，是人血。而我的工作，就是掰开这些动物的嘴，把人血强行灌到它们的嘴里。 场里的其他饲妖匠告诉我，大概是五年前，国师上书纪侯，举全国之力饲养战妖。 人血炼妖这个方法流传许久，据说正是始于春秋战国时期。用血喂出来的妖短期内修为增长迅速，但多性格残暴，妖魂有损，必须要继续吸食人血修炼，常为正道所不容。千百年来，用这个法子成妖者寥寥，树妖姥姥[11]便是其中之一，这也是她为什么要压迫聂小倩[12]等一众女鬼不断给她抓人吸血。 不过这个妖场里的人似乎完全没有考虑过失败的成本：人血整车整车地运来，灵识开窍的野兽成笼成笼地捕来。这些野兽大部分都是老虎、苍鹰这种攻击力极强的动物，哪怕上了枷锁，还是会奋力反抗，饲妖匠全副武装上阵也难免受伤，每个月都有饲妖匠葬身凶兽之口。 比饲妖匠还不长寿的，就是这群“战妖”了。它们之中大部分灵识乍开，无法摆脱原来的生物习性，只喝人血而不食饲料，很快便会被生生饿死。带我的大哥告诉我，一笼三十只野兽进来，五日之后往往只能活下两三只，十日之后能活下一只便是赚了。 我不知道此时具体的时间，但以纪忱此时的样貌和频繁的战事来看，我推测现在是公元前650年左右，离纪国被齐国灭国的时间已经很近了。 我大概明白了国师的真正意图，以血炼妖的致命缺点成了纪国此时求而不得的救星：以人血催生妖物，再把妖物派上战场，利用他们的嗜血本性杀敌。这也是为什么这里只有动物，没有植物。植物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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