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又张扬的男孩子呢,他璀璨的像星星,笑起来灿烂生光,桀骜自信,那么的耀眼夺目。 我不敢看他,头越来越低。 伯母说抬起头来,直视人的眼睛,我才鼓起勇气想,兴许,我可以看他一辈子的。 不,一辈子太长,未来沉浮不定,秦俭只争朝夕。 6 入冬的时候,天下彻底乱了。 风雨飘摇,空气中还夹杂着血腥味。 太光帝驾崩了,死在他痴痴念念的炼丹炉旁边,连脚都被烧焦一块。 朝政乱了多年,当朝几大太监纷纷开始内斗,原应继承大统的小太子,与其生母陈贵妃皆被勒死。 宦官八虎,结党营私,也死了几个。 以姜春为首的太监党,软禁了太后,杀了几名朝臣,然后将京中皇室远宗的一位小世子推向了皇位。 腥风血雨,各路蕃王都沉不住气了。 最先出头的,可能占据先机,也可能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那些日子周彦不在府中。 他又在做事了。 走的时候,他还特意来看我,眼眸深深,神情坚毅。 仿佛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有简单一句—— 「俭俭,等我回来。」 安王府,院中蒙蒙细雨,打在花树残枝上,一片萧索。 萧瑾瑜站在廊下,身披银狐大氅,身如玉树。 他将一个暖炉塞到我手里,伸手将我的梅色棉衣敛紧了些。 「我答应过长安,若他这次回不来了,我会护你一生周全。」 我心里一紧,指甲深陷在掌心:「这次很危险?」 萧瑾瑜勾起嘴角,笑的云淡风轻:「入京刺杀,当然危险。」 我的脸白了一白。 他继续道:「秦俭,这是你哥哥自己的主意,他说等这个机会很久了。」 「本王等这个机会,也已经很久了,君权神授,既寿永昌,不试一把如何甘心。」 「天生民不能自治,于是乎立之君,付之以生杀之权,那个位置谁不想坐呢,我是萧氏子孙,如何就坐不得那天子之位,封禅泰山。」 萧瑾瑜眼底云潮暗涌,漆黑的眼瞳映着安王府的雨落庭院,可那目光深处,分明是遮掩不住的野心和诡谲。 自古以来,一将功成万骨枯,燃起的这场腥风血雨,是时候添把柴了。 五日之后,上京城,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冯春、以及随堂太监郑岚的脑袋,被挂在城门上。 民之所欲,天必从之。 各路蕃王纷纷起义。 ...... 我在幽州,周彦在京城,算起来,已经两年未见。 没有书信,但是朝堂动向天下皆知。 想做皇帝的蕃王不止萧瑾瑜一个,那位刚登上皇位的小世子被废,位置虽空了出来,京内却愈发血雨腥风。 …… 两年又一年,我二十岁那年,安王萧瑾瑜终于登基。 改国号明德,大赦天下。 我与周彦三年未见,仿佛隔了几十年般漫长。 入京那日,他前来迎接,穿着飞鱼蟒衣,云锦妆花,佩绣春刀,长身玉立。 如今的他,漆发朱唇,眉眼昳丽,高傲矜贵,已然不复少年模样。 英俊绝伦的一张脸,雕刻般的五官,明明什么都没变,却仿佛翻天覆地的变了。 是他身上冷冽气息更重了,眼眸深沉更加幽不可测,大概是杀生多了,身上便有种生人勿进的气息。 他如今,在司礼监位高权重,是皇帝最信任的人。 他离开时说:「俭俭,等我回来。」 一晃三年,春暖花开,终于相见。 京中置办的宅子里,他牵着我的手到房内,房门一关,迫不及待的将我抱入怀中,力道之大,仿佛要将我揉进在他身体里。 我险些喘不过气,而他捏了捏我的脸,神情柔软,清冷的声线哑了又哑:「......俭俭,你长大了,长成大姑娘了。」 我愣了一愣,回应着抱住了他的腰,脸有些红:「我已经二十了,快成老姑娘了。」 「是吗,为何我总觉得你还是一个小孩子。」 他摸了摸我的头,眼眸幽邃漆黑,也不知在盘算着什么,泛着细碎的光。 我瞪着眼睛看他,他低下头,缓缓勾起嘴角,看着我戏笑道:「可是等不及了?」 我点了点头:「周彦,你什么时候娶我?」 他讶然了下:「你叫我什么?」 「周彦。」 「怎么不叫哥哥了?」 他有些不满,手指抚过我的唇。 我的脸又红了:「我已经老大不小了,怎好一直叫哥哥。」 他笑了,若有所思的看着我,眸光微动,然后低头吻在了我的唇上。 然后他眼中染了层雾光似的,潋滟生光,在我耳边低声轻笑:「可是你钻我被子的时候,叫的就是哥哥。」 声音欲哑,心跳铿锵有力却乱了分寸,我知道他故意在逗我,于是红着脸,故作镇定的看着他:「等你娶了我,我天天叫你哥哥。」 他哑然失笑,脸上几分薄薄的绯色,蔓延到耳朵上,煞是好看。 接着逗小猫儿似得,捏了捏我的后颈:「还不是时候,俭俭,再等等。」 什么意思?我有些紧张:「你不会,还想把我塞给陛下做妃子吧?」 周彦眉眼深沉,眼中情绪不明,却很坚定:「不会,我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 那么什么时候才能娶我呢,我想问,但又没问,因为周彦做事,一向有他的道理。 就如同我没有问他,这三年,有没有想我。 我以为我们之间,那种相依为命的感情,一个眼神便可胜过千言万语,何需多言。 直到我见到了贺楚楚。 在周彦的府邸。 周家被抄,活了我和周彦两个。 贺家被抄,只活了楚楚一个。 因为当时的她,十三岁,已经出落得十分标致。 她被姜公公带回了京中府邸,猥亵凌辱,沦为阉人的玩物。 整整三年。 她那时还那么小,恐惧,害怕,求饶……最终在一次次的「教训」之下,懂了规矩。 楚楚容颜娇媚,身段窈窕,眉眼一抹朱砂红,艳活新鲜。 她大概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周彦所救。 斩杀姜阉,故人相见,楚楚扑进他怀里,哭红了眼。 我在幽州三年,楚楚在京中,陪了周彦三年。 那是腥风血雨,阴谋阳谋,自顾不暇的三年。 他甚至没有给我写一封信,却在京中置办了宅子,护着楚楚,给了她安稳的生活。 明知楚楚也是身世可怜,但我的心还是不由自主的揪了起来。 从前在棣州武定府,他便对楚楚温柔耐心,如果没有那场变故,最后终成眷属的兴许会是他们。 周彦入宫了,临走之前唤了楚楚来见我。 他说:「你初到京中,有什么不习惯的可跟楚楚说,让她好好陪你。」 楚楚一身水青色褙子,眼中掩盖不住的惊喜:「俭俭,可算把你盼来了,大人说你今日会到,我不知有多欢喜。」 府邸亭台水榭,故人相见,她热情的拉着我问东问西,说起了很多幼时之事。 她熟练的差遣那些下人,俨然家中女主人一般。 我满脑子那句「大人」,这么多年了,仍是改变不了蠢笨的性子,傻愣愣的问她:「你与周彦,是什么关系?」 三年,不是三个月,朝夕相处,焉能不让人怀疑? 楚楚倒茶的手顿了一顿,她的手水葱一样白嫩好看,是双会画画的纤纤玉指。 「俭俭,我知道大人对你的感情,我不会破坏你们关系的。」 「所以,你是他的人了?」 楚楚无奈的笑了一下,很是苍凉:「我脏了身子,怎么配做他的人呢。」 「俭俭,他喜欢的是你,我不过是个玩物罢了,算不得什么的,你不要介意,给我条活路,好不好?」 话里有话,一向不是我这种呆笨的脑子能够捋清楚的。 我有些浮躁,喝了桌上那杯水,站起来直勾勾的盯着她:「他有没有碰过你?你们是不是睡在一起了?」 楚楚诧异于我的直接,低下了头,轻声道:「不关他的事,是我主动的,你知道的,我在阉人府里三年,他如今成了这样,我懂的怎么伺候他,怎么让他放纵,让他快乐,你是良家子,你不会的。」 说罢,她掀开了衣袖,露出胳膊上欢好的青紫痕迹给我看。 如坠深渊,浑身的血液凝结,原来是这种感觉,我的脸白了又白。 楚楚红了眼圈,抬起头看我,诚恳道:「俭俭,我求你了,大人不舍得折磨你的,就让我留在府里伺候他,我不会跟你争的,我明白他心里只有你。」 「我从幼年,就一直爱慕着他,幻想跟他终生厮守,那个梦已经破碎了,你就当可怜可怜我,成全我。」 「你若容不下我,大人也不会容我,念在幼时情分,让我留在他身边吧。」 她跪在我面前,苦苦哀求,我脑子一片混乱,耳边什么也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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