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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古旧的暗红色实木家具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她之所以还愿意回到这里,愿意被这个苍老的男人打几下骂两句。 只是为了告诉她母亲的在天之灵,终此一生,他的选择都是错的。 不愿再看他无能狂怒,也不愿再正视自己的无能。 傅若馨站起身,一步一步朝外走去,无视了身后的叫骂。 在呼市她是呼风唤雨的傅总,受人尊重的傅小姐,可在京城她没有家。 她像是一抹无处报丧的幽魂,游荡着不知该去哪里。 走着走着,却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汪雯君很少抽烟。 此刻却叼着一支,猩红的火光明明灭灭,她叹了口气。 “那老东西又打你了。” 应当是疑问句,用的却是陈述的语气。 手里递出去一支烟。 傅若馨自然接过,叼在嘴里,摸了半天却没找到打火机。 “咔嗒”一声。 火光照亮在她眼前,汪雯君帮她点燃了烟。 她使劲儿抽了一口,笑道:“没你打得疼。” 第24章 说起来,傅若馨和汪雯君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种人。 之所以选她做姐妹,是因为她过着和自己截然不同的,让她梦寐以求的别样的人生。 很长一段时间,她是真的把汪铭钦当成弟弟,幻想着自己有和汪雯君一样幸福的家庭,一样可爱的弟弟。 他受了欺负,他们两个总是冲在最前头,疼他,爱他,给他撑腰,早已成了习惯。 直到她察觉,汪铭钦喜欢她。 他的爱张扬明媚,大胆又拿得出手。 18岁的男孩一个人离开家,只为了陪她。 她装不了傻,更不能装聋作哑。 起初她也觉得不对,姐姐哪能爱上弟弟呢? 但她后来又想,自己也不是他亲姐姐,弟弟又怎么样? 他们可以没有任何关系。 她千算万算,漏掉了自己的喜欢。 烟已见底,她从回忆里抬起头,看向汪雯君:“你怎么会来找我?我以为你恨透了我,该和我绝交的。” 汪雯君没说话,恶狠狠地踩灭烟蒂。 脚上使着劲儿,碾了又碾,像是发泄着某种情绪。 许久,才呼出一口气:“刚知道的时候恨不得弄死你,我把你当姐妹,你祸害我弟弟。” “可我现在觉得弄死你太便宜你了,你这样的人就应该活着受折磨。” “你要是不爱铭钦伤害了他也就罢了,我会给她出气,跟你绝交,让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可我现在觉得这些事儿根本不用我亲自动手,你说是吧?” 傅若馨颤抖着手垂下眼睛,没接她的话。 两个人再没说话,就这么一直坐在路边,一支接一支的抽烟。 月光下,两道身影隔得很远。 像两座山中间横亘着幽深的峡谷,永远也跨不过去。 这大抵,是她们此生最后一次这样坐着说话了。 …… 窗外月色温柔皎洁。 屋内的红烛摇摇晃晃。 少年人没什么技巧,只有满腔汹涌爱意和使不完的蛮力。 好在陈落颜足够细心,探索着与他契合。 她似是不知疲倦,一次又一次,软成一滩水还有缠着的汪铭钦问:“哥哥,她这样过吗?” 汪铭钦轻笑着拨弄她的头发,扭过头不愿回答。 她索性耍赖似的圈着他一动不动,只张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用沙哑的嗓音宣泄自己的委屈。 “哥哥,你明明才说过,想知道什么都会告诉我,怎么这么快就不作数了?” “你是不是又要像之前一样把我抛下,然后把我忘了?” 汪铭钦拗不过她,却也答不出话。 只能翻身而上,让自己被她的爱意裹挟着,沉沦到更深处。 陈落颜不愿说,汪铭钦也不追问。 关于他们的过往,未来的日子还长,总有一天,被遗忘的也会被想起。 第二天。 临近中午,汪铭钦才睁开眼。 看身边空荡荡的床,汪铭钦一瞬间慌了。 陈落颜推开门,端着一碗温润的梨汤走过来,递到他面前: “哥哥,这么着急要去哪儿呀?” 她这话,说得有些吃味。 空气中飘着若有若无的酸,不知道是不是梨汤里加了醋。 汪铭钦无奈一笑道:“今天早上不应该去拜会你的父母吗?怎么没叫我?” “原来是为了这事儿。” 陈落颜扑哧一声笑起来。 “都是几百年前老掉牙的规矩了,在意它做什么。” 说着她话音一转:“哥哥,你要是还有力气,我带你去个地方。” 第25章 有了昨晚的教训,汪铭钦现在不太敢轻易答应陈落颜。 鬼知道,年纪轻轻的小孩儿,哪儿来那么多坏主意。 可陈落颜并没有让他思考太久,而是径直伸手帮他穿好衣服。 看着她在自己身后忙忙碌碌,汪铭钦忽然有些惊奇,镜子里倒映出那双白皙的手,此刻正给他系扣子。 “像你这样的大小姐,怎么伺候起人来得心应手的?” 陈落颜唇边始终挂着浅浅的笑。 声音不大,却足够悦耳动听:“因为是哥哥你啊。” 汪铭钦不明白她的意思,却也没有追问。 收拾好一切,陈落颜拉着汪铭钦出了门。 …… “先有潭柘寺,后有北京城。” 站在那株千年银杏树下,举目望去,汪铭钦只觉得整个人都松懈下来了。 他感慨一声:“好久没来了。” 汪妈妈喜欢礼佛,汪铭钦以前,经常和他一起来这儿。 古寺不大,却足够让人静心。 陈落颜挽着汪铭钦的手,一步一步走上台阶。 丝丝缕缕的阳光透过树荫的缝隙,张开手,就能握住光的形状。 两人在一旁的小路上坐下来,耳边只有风吹叶片的沙沙声,宁静、松弛。 陈落颜歪头看他。 他清澈的目光犹如一汪泉水,清澈见底。 她笑着,拨弄他耳边被风揉皱的头发:“哥哥,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这里。” 陈落颜声音很轻,如一阵温润的风,散入林间。 汪铭钦闻声看去。 年轻的女人微仰着头,阳光在她的轮廓上留下一圈金色的光晕,依稀可见鼻尖细小的绒毛。 他不由自主地回忆着和这里有关的一切,却怎么也找不到与她相似的人。 如果说,他们从前真的有机会相遇。 那应当是在他十八岁,去沪市之前。 或者…… 上辈子? 他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察觉到他眼中的茫然,陈落颜握住他的手。 “没关系的哥哥,忘了就忘了吧,以后,我来保护你。” 想不想得起来,又有什么关系呢? 左右不是什么好事。 晚上。 汪铭钦和陈落颜刚到婚房的院落门外,远远就看到前面伫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脚步一顿,眉头微皱。 即使只是一个黑暗中的轮廓,他还是一眼认出,前面的人是傅若馨。 他看到了,陈落颜自然也看到了。 握着他的手捏了捏,抬头正对上一双盛满爱意的眼。 “哥哥,去看看吧,她或许有话对你说。” 汪铭钦醒悟。 陈家家大业大,根基深厚,虽然婚房里没安排太多佣人,给了小两口足够的私密空间。 但该知道的事,一件也不会少。 要不是陈落颜默许,傅若馨根本找不到这儿。 想到这儿,他深吸一口气,抬脚走上前去。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傅若馨豁然转身。 脸上的笑容,却在看见陈落颜时僵住。 她脸上的伤已经处理过了,虽然憔悴,却没那么狼狈了。 怔愣片刻,她掐灭了手中的烟头,还在面前扇了扇。 这才缓声问:“铭钦,我们能谈谈吗?” 汪铭钦本想直接拒绝,在他看来,自己和傅若馨之间早就结束了,实在没什么好聊的。 但一想到她昨天的所作所为,还是叹了口气,答应下来。 “好,我们谈谈。” 第26章 汪铭钦转身拍了拍陈落颜。 “你先回去。” “好。”陈落颜点头,依依不舍地松开汪铭钦指尖,白皙清秀的脸上倒真露出几分乖巧。 “哥哥,我在家等你。” 说完,她也不管傅若馨怎么想,就垫脚轻轻吻了一下汪铭钦唇角。 临走前,看傅若馨的目光中带着莫名的挑衅。 汪铭钦无奈一笑,只觉得他的小妻子有点孩子的脾气。 目送陈落颜一步三回头地进家门后,汪铭钦嘴角的笑意彻底消退。 他淡淡瞥了傅若馨一眼:“走吧,去湖边转转。” 感受到了明显的冷淡和差异,傅若馨眸光一瞬黯然。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她能看到的,只有背影。 恍惚间,她忽然发现,自己似乎真的被他丢下了。 一路无言。 汪铭钦俯撑在湖边的石栏上,水中锦鲤翻腾。 轻柔的晚风吹过,带来熟悉的花香。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傅若馨抿着嘴,犹豫了许久才开口问道:“你真的爱她吗?” 这个她,指的是陈落颜。 汪铭钦忽然笑了,笑容中带着若有若无的讽刺。 “爱不爱的重要吗?” 他轻声反问,傅若馨却急着回答:“当然重要,你怎么能和不爱的人共度一生呢,结婚当然是要和自己真心爱……”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汪铭钦冰冷的目光震在原地。 “傅若馨,你不觉得自己说的话很可笑吗?” “结婚?要和爱的人?你那么爱蒋昊哲,还来这里做什么?” “更何况,我没爱过吗?嗯?你扪心自问,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放厥词?” 傅若馨嘴唇颤抖着,汪铭钦的话她没法回答。 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汪铭钦爱过。 赤诚热烈,飞蛾扑火。 是她辜负了那一份感情。 “我爱过你的,傅若馨。” “可你是怎么做的呢?瞒着要和另一个男人结婚。” “如果你当时能坦诚地告诉我,不管什么原因,我都会和你好聚好散。” “可你不光没有,甚至还可笑地说出,和蒋昊哲结婚,不会影响你我之间的关系,可我们之间又有什么关系呢?” “五年,我在你身边整整五年,你明知道,我每年的生日愿望都是和你结婚,永远在一起,可你却从未给过我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 “对你来说,我究竟是什么呢?黄河路饭店那一晚,我亲眼看见你和蒋昊哲,在你的专属包厢里……可我却连冲进去质问你的资格都没有。” “就像你说的,我们之间用不上分手这个词。” “所以,别再纠缠了,我对你的感情早就耗光了。” 话音未落,傅若馨的耳中已是一阵嗡鸣。 她的身躯摇摇欲坠,她浑身颤抖着,上前握住了汪铭钦的手。 “铭钦,我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哪怕……哪怕……我、我们……” 没等她把话说完,汪铭钦就狠狠甩开了她的手。 “哪怕什么?哪怕这次由你来做这个见不得光的情人?” “傅若馨,你还真是,痴心妄想。” 傅若馨的膝盖早就软了下去,此刻跌倒在汪铭钦脚边,像一条丧家之犬。 汪铭钦垂眸,看着脚下的女人,忽然觉得没意思极了。 “你知道,我离开前在想什么吗?” 第27章 傅若馨神情微滞,很快又像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摇着头,乞求汪铭钦不要说下去。 “不、不……铭钦,别说了。” “求你……不要说了……” 汪铭钦看着她,眼中没有一丝怜悯和同情。 只有深不见底的淡漠。 “离开前,我就在想,有朝一日,你会不会和当时的我一样难过。” “如果是的话,我该看你独自痛苦,还是把你加注在我身上的痛苦,千倍万倍的还给你?” “起初,我还记得你的好,觉得我们起码真心爱过,可后来,我又觉得你做的每件事都不对,我们似乎从未相爱。” “再后来,一切都不重要了。” “我从未想过报复你,但你不能一次又一次,把刀塞进我手里。” “我不想变成和你一样的人。” “以后,我们别再见面了。” 说完这句话,汪铭钦就没有再留下去的兴趣了。 他刚一转身,傅若馨就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 “铭钦,我从没爱过蒋昊哲,自始至终,我真正爱过的人只有你,当初、当初我答应和他结婚,是想用蒋家的关系,拿到浦东的地,我……” 胸腔里溢出一声嘲讽的轻哼。 “所以你是想告诉我,京城汪家的大少爷,久经商场的汪先生,比不上浦东的一块地?” “傅若馨,你怎么变成这样?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让人觉得那么可笑。” 汪铭钦想再次甩开她,她却死死抓着,不肯放开。 纵然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利刃,无情地刺穿傅若馨的身体。 但她还是忍着痛,苦苦挽留,为自己求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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