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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斗篷去净室清洗一下,就听见沈彻喊她,“过来把伤口清洗一下。” 沈彻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鱼戏莲青花瓷盆,打了热水放在门口的阶梯上。 虽然纪澄十分讨厌沈彻的这种殷勤,可也不能不承认他的细心,纪澄挪到门边坐下,回头看沈彻已经回到水边的木柱边坐下,这才俯身清洗伤口,然后将沈彻给的药膏涂抹在脚上,穿了袜子准备去倒洗脚水,却听沈彻道:“搁着吧,我等会儿去倒。” 纪澄愣了愣,感受了一下门边的大风,最终还是懒惰占了上风,重新回到被子里躺下。 耳边响起笛音,纪澄按捺了片刻,最终还是转过身朝向沈彻。 音由心生,沈彻的笛音里没有金戈铁马,也没有恣意畅快,唯有山居幽林的寂寂惆怅,还有缅怀之情。 纪澄看着烛火下的沈彻,锦袍玉冠,清贵高隽,等下看美人增色三分,没想到看美男子也会叫人心跳。 沈彻的眉头轻蹙,有着莫名的忧伤从他眼底和笛音里流出,和他平素给人的印象大相径庭,恰是因为矛盾而神秘,所以叫纪澄看上了心。 笛音渐至缠绵,大概是忆起了昔日恋人的美好与缱绻,笛音如泣如诉,听得纪澄的心都随之而惆怅了。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纪澄的眼角开始湿润,并非因为自己也有“长相忆”,只是于笛音所感,仿佛那惆怅也缠绕到了自己的心上。 只是那里面的女子不是自己,否则任谁听了这样的长相忆,也该回来了。 纪澄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为别人的故事的确惆怅,可惆怅过后更多的还是自感身世。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女子,能拿走了沈彻的心?让他在山居的夜里会忍不住奏起长相忆。 要说不羡慕,那绝对是骗自己,若是纪澄能赢得沈彻的心,今时今日又何须落到此种地步。 纪澄心里恍然一惊,她竟然在遗憾和惆怅沈彻另有所爱?!纪澄从心底涌出一丝慌乱,可是她觉得自己不可能会钟情于沈彻,因为她从来不喜欢这样的男子。只是每个人都会有征服欲,尤其是好强好胜的人。 纪澄若是不好强好胜,就该臣服于命运之下,留在晋地安安生生地做凌太太了。面对沈彻这样的人,她当然也会抱着幻想,幻想自己能不能拿走他的心。这种好胜与钟情并无太多关系。 “你哭什么?”沈彻的声音在纪澄对面响起。 纪澄闻言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居然一直都有泪滴淌下,她用手肘撑起身子坐起,“是彻表哥的笛音太感人了。”沈彻的笛子已经不再局限于技法,而臻至了惑动人心的地步了,于纪澄所熟知的乐器大家里,即使寒碧姑姑怕也稍逊沈彻。 “你听懂了?”山风吹拂着烛芯,沈彻的脸隐藏在忽明忽暗的灯影下,让人看不真切脸色,但他的眼睛却亮得仿佛天边的寒星。 “长相思兮长相忆。”纪澄念道。 沈彻不再言语,转过头望着山涧里的水,纪澄就那样看着他,阴影里仿佛看到了一只孤狼,于人间孑然。 纪澄反正也睡不着,干脆披衣坐起,“那位姑娘,她是死了吗?” 沈彻久久没回答,久得纪澄都没抱什么期望了,开始反省自己有些失了分寸了。 纪澄正准备躺下,却听见沈彻开口道:“没死。” 没死?是那位姑娘另有所爱还是已经订亲了?纪澄片刻后就否认了这个想法,以沈彻为人,哪怕那姑娘已经嫁人了,他估计都会抢过来。 或是出身不好?纪澄又想,即使出身不好,可纳进门做妾,或是养在外头当外室也行啊? 纪澄琢磨不出里头的缘由来,就好似故事听了一半,结局却迟迟不出般的难受。 “那怎么?”纪澄问道。 “她既不愿意做妾,也不愿意被养在外面。”沈彻道。 纪澄一听心里对那姑娘就充满了佩服,真想见一见她,也不知是何等风采,自信而又决绝,离开之后还能让沈彻这样惦记。 其实纪澄心里已经猜到了那姑娘的出身,按沈彻的说法,老太太只求他娶妻生子,那么家境穷些都无所谓,那么那位姑娘肯定是出身不清白才能没嫁入沈家。 纪澄真没想到,原来沈彻这个浪荡子竟然会倾心于青楼女史,而且那女史心高气傲,导致他求而不得。想到这儿,纪澄心里少不得有些幸灾乐祸,只求那姑娘千万别心软,便宜了沈彻去,一旦得手,只怕长相忆就会变成“有二意”了。 因着聊了这等*的事情,两人的关系仿佛跨进了一大步,在纪澄看来,原来沈彻也不是那个无所不能高高在上的靖主了,他也有弱点,也有求之不得的人和事。 ☆、第121章 山居茶(下) 放松了戒心之后,纪澄的眼皮一搭,不到三息的功夫就睡着了。 夜里山里下了雨,雨点打在水面上发出“嗒嗒嗒”的响声,也没惊醒惯来浅眠的纪澄,原本以为晚上会被冻醒,结果早晨醒来时,手脚全部暖暖暖和和的。 此时天边放亮出一丝白来,纪澄感觉脸边好像有东西,睁开眼睛一看,却是沈彻背靠着墙坐在她身边,她的脸离他的大腿很近。 他是一整夜都这样坐着的?纪澄有些歉意,被褥都被她占了,害得沈彻不得不孤坐。 “醒了?”沈彻睁开眼,低头看向纪澄。 纪澄拥被坐起,昨天晚上编的辫子已经松散,脸颊上有粉色的枕痕,娇颜酡粉,睡眼半媚,微开的中衣领口露出几小的一段锁骨,纪澄揉了揉眼睛,就见沈彻俯身欺了过来。 她往后仰,后脑勺却被沈彻伸出的手掌一把固定住,然后纪澄就听沈彻道:“如果我想怎么着你,你想要什么条件?” 纪澄看着沈彻的眼睛,他鼻息里的白气就散在她的眼前,她没觉得沈彻是在说玩笑话,所以抬手就想给沈彻一耳光。 沈彻一把捉住纪澄的手,翻身将她重新压倒在被褥上,“是我错了。这种事本该两厢情愿,不该讲条件,那样你会觉得我是在羞辱你。” 沈彻的鼻尖轻轻在纪澄脸颊上碰触、滑动,纪澄恼羞地道:“谁跟你两厢情愿?”昨夜拉近的距离瞬间崩溃,纪澄就知道沈彻一定是没安好心的,她就不该放松警惕。 “哦,那为什么花灯节那天不去找何诚?反而舍近求远来寻我?”沈彻问。 纪澄不语,只是抬腿去踢打沈彻,沈彻横伸一条腿将纪澄整个压在身下,叫她动弹不得,只能在小范围扭动,别添乐趣而已。 “怕何诚从此看轻你?或者何家不愿以正妻迎娶你?”沈彻啧啧道:“怎么一点儿险都不敢冒,你可不是那样瞻前顾后的人。你来找我是觉得利用完了我就可以一脚把我踢开?得知小倌可用之时就更觉安全?事后杀人灭口,你做得倒是纯熟。” 纪澄的心思被沈彻一眼戳穿,直觉难堪,“可我不是自愿的,如果不是……” 沈彻轻轻咬了咬纪澄的耳垂,“自己蠢不要找借口。纪澄,别怪我没给你机会。” 纪澄心里一慌,她听懂了沈彻在暗示什么,所以他带自己到三好居来,又给自己将他的过往,这一切都是在诱惑着她往下跳。 可是这个坑太过美好,简直就是金银堆砌,沈彻拿捏住了她的命脉,知道她最想要的是什么。钱、权、色,他把一切都放在她面前了,只看她能否抵挡住伸手的欲、望。 放在平日纪澄或许脑子一热就只顾眼前之利益了,但奇怪的是,纪澄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个人,她不愿意输给一个青楼女史,她都能做到的决绝的离开,从此在沈彻的心上划上一刀,凭什么她纪澄就要屈服? 纪澄挺起腰,状似配合,实则微微曲起了腿,打算趁着沈彻不察,让他狠狠地吃上一记,不疼就记不起教训来。 沈彻轻笑出声,隔衣咬得纪澄惊呼喊疼。 山林里的鸟雀突然惊起,扑棱棱地往天空窜去,连刚冒出头的鱼也一下子就钻入了石头缝隙里。 一直到艳阳高照,才有人慢悠悠地从里推开三好居的门,透过突然打开的缝隙,可以看到有人静静地趴在被褥上,露出一截雪白的背脊来,脊柱沟凹陷,蝴蝶骨精瘦而至雅丽。 沈彻穿上鞋走下阶梯,在柴扉的门口处弯腰捧起放在门外的竹筒,竹筒里插着一束花鹤翎,粉白相间,这也是山茶里的名品,因为生机旺盛,所以美得耀眼夺目。 沈彻走回屋里,将插着花鹤翎的竹筒放到纪澄眼前一手的距离处,“老骆送来的,大概是想来再换几张野菜饼。” 纪澄原本是一动不动地趴着的,颇有点儿生无可恋的意味,但是微微抬起眼皮,就能看到那被折断了根茎插在水里却依然挣扎着蓬勃旺盛的花鹤翎。 是从此萎蔫下去?还是绽放出最蓬勃的花瓣之后再垂垂而去? 纪澄撑起身子坐起,伸出指尖轻轻碰了碰那花鹤翎的花瓣。 “需要我抱你去净室吗?”沈彻问。 “我自己去。”纪澄冷声道,“你能不能出去一下?” 沈彻依言走出去。纪澄裹了衣袍挣扎着起身,刚才那一顿就跟野兽在撕咬一般,纪澄身上其实还好,顶多就是红、紫痕迹交错,沈彻那背都没法儿看了,被褥上全是斑斑血迹。 但是最疼的肯定还是纪澄,她倒抽了一口冷气,才站起来,腿根就软了下去,跌在蒲席上发出“咚”的响声。 沈彻就站在门边,闻声过来将纪澄抱起,低头看她道:“逞什么强?要是还有力气,不如再来一回?” 纪澄一伸爪子就往沈彻脸上挠,亏他躲得快。 主屋到净室的距离不远,对沈彻的大长腿来说不过几步路程,他将纪澄放到汤池傍边坐下,“要不要我伺候你?” 纪澄拿起旁边的葫芦瓢就往沈彻身上泼水,沈彻轻笑着往外头闪去,纪澄气得就想拿葫芦瓢砸过去,可旋即一想,待会儿还得自己去捡回来,遂又作罢,这就是太理智的坏处。 热汤能极大的舒缓身体的酸胀,但是心里的伤是再也治不好了。纪澄脑子里一片空白,双手重叠搁在池边,下巴枕在手臂上呆呆地望着远处的雪山。 雪山越是晶莹,就越是反衬出纪澄如今的处境,深陷泥沼而不能自拔。 纪澄鼻头酸涩,仰起头不肯叫眼泪落下来,越是被人作践,越是不能流泪。这时候只有理智和冷静才能帮她摆脱困境。 纪澄在热汤了泡了小半个时辰,这才起身穿戴好,直接去了厨房。 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当前这才是重点,反正人生不就是吃喝拉撒睡么。 厨房里有新鲜的野菜,还有几根野猪骨头,并一块新鲜野猪肉,野鸡蛋拿了一筐来,纪澄的眉头跳了跳,那位老骆是想一次做够十天的饼么? 人痛苦而无可开解的时候,有事情做其实并不是坏事。 纪澄先将野猪肉用温水洗净,然后用清水漂洗了一刻钟,将其中的腿骨砸断加了一点米醋然后熬汤,剩下的杂骨因为肉比较多,可以做酱骨头,调制酱料是难不住纪澄的。 至于猪肉,则是用小火烧的红烧肉,最后将野菜在水里焯一焯摆盘就好,正好可以综合红烧肉的油腻。 这些菜都是费时的菜,其余的时间纪澄调好了面糊,一张一张地摊起野菜饼来。 整个三好居内,除了纪澄所在的厨房有动静儿以外,其余皆寂静无声,纪澄偶尔探头看去,也没看到沈彻的身影,肯定是出门去了。 此刻沈彻正坐在一个灰麻布衣,梳着道士髻,须发半百的老人对面。中间摆着一盘棋局,沈彻执白,指缝里夹着棋子,良久也没有放下。 “气息乱了,心也乱了。”老骆道。 “心若不乱如何能宁?”沈彻放下一子,和老骆打起机锋来。 老骆执起黑子沉吟,“我观你大衍境的壁垒好像又有松动,只是根基不稳,所以才心乱、气乱。” “嗯,得天之助,勘破这一关就好。”沈彻丝毫没将心乱、气乱之说放在心上地道。 八年前沈彻的大衍境就有突破的迹象,但是当初他没舍得在方璇身上行勘破之途,如今得遇纪澄,绝对是得天之助,才能在八年之后再次有突破。 方璇虽然自立自强,但是心最为柔软,若沈彻真是借她勘破“红颜枯骨”一关,肯定会伤她至深,再不复现。 至于纪澄,那就是最有韧性的野草,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最后都能重新站起来,哪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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