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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裴书钰看着破败的门匾,鼻尖发酸,这时,他身后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 “书钰,怎么在门口不进去?” “姐姐。” 裴书钰转身,匆忙掩去眸间悲意。 爹娘早逝,是大姐裴清央将他一手带大,两人感情深厚。 裴清央牵过他往里走,温声道:“怎么瘦了这么多?” 裴书钰喉间一哽,随即扯开笑颜:“许是天气太热,没什么胃口。” 裴清央攥着他的手紧了紧,到底没说什么。 裴老爷子见两人回来自然欢喜,三人坐在一起吃了团圆饭。 但席间,裴书钰却瞥见裴清央手腕上有几处淤痕。 他心里一沉。 等裴老爷子去休息了,他才拉着裴清央问:“姐姐,姐夫是不是又对你动手了?” 裴清央沉默片刻,才道:“你放心,如今我怀孕了,不会有事的。” 裴书钰心里一震,猛然看向裴清央的小腹。 裴清央反握住他的手,声音轻柔而坚韧:“书钰,我如今只求祖父安度晚年,长公主那里……你若受不住,就回家,姐姐拼了命也会护住你的。” “姐……”裴书钰听着她温柔的话语,眼眶止不住的发烫。 他如儿时一般靠上裴清央的肩头,依恋的蹭了蹭。 傍晚时分,裴书钰才回了长公主府。 途径花园,却见花丛中,萧安宁正为林九郎的发冠簪茉莉。 男子簪花,乃是美谈。 裴书钰怔愣一瞬,终是迈步朝萧安宁走了过去。 见他过来,萧安宁笑意顿无,冷声道:“有事?” 裴书钰胸腔仿佛破开一个洞,寒风过境,疼痛难当。 可他退后半步,迎着萧安宁冰冷的眼神跪下去,额头重重磕在地面。 “求长公主网开一面,放过我姐夫,裴书钰愿付出任何代价!” 半晌,萧安宁淡漠嗓音落入他耳中:“是吗?哪怕本公主要你自贬?” 裴书钰猛地抬头,怔怔的看着萧安宁。 萧安宁冷冷笑开。 “一个本就不属于你的位置,值得你思考这么久?” 裴书钰心里一阵刺痛。 明明他们才是指腹为婚,可在萧安宁心里,他却始终是那个鸠占鹊巢之人。 嘴角扯出一抹苦涩,他哑声开口:“我愿意。” 可就在他说出这话时,萧安宁却已没了耐心,带着林九郎从他面前离开。 那三个字,就这么轻飘飘的随风飘散。 裴书钰看着萧安宁的倩影,手脚冰凉。 半响,他撑着站起身,踉跄着脚步走回驸马院。 刚进门,裴书钰再也忍不住咳嗽起来,嘴里的鲜血溅落在石板上,触目惊心。 接着他眼前一黑,意识顿时陷入黑暗。 等他再清醒时,眼前除了双眼红肿的春生,还有上次来给他诊脉的顾橘。 裴书钰强撑起身,轻声道:“劳烦顾大夫。” 顾橘看了他一眼,声音很轻:“驸马的病,已入肺腑,便是我,也只能再续命半年。” 裴书钰一怔。 回过神来,却是问:“顾大夫,若是不用药,是不是能死的快一点?” 话落音,满室寂静。 顾橘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划过一丝诧异。 裴书钰看着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裴家之祸皆是因他而起,若他死了,萧安宁是不是就会放过裴家? 这时,“嘭”的一声! 顾橘将药箱重重合上,惊醒了裴书钰。 “驸马若是求死,日后不必来问我。”说完,她背起药箱,快步离开。 看着那背影,裴书钰唇角苦涩翻涌。 转眼又是三天。 这日,裴书钰正给姐姐腹中孩儿准备见面礼,春生则在院中煎着药。 就在这时,院门‘砰’一声被推开! 萧安宁清丽的身形出现在门口,裴书钰下意识起身要上前行礼。 可萧安宁却看也没看他,径直开口:“把炉子灭了。” 她身后的侍卫提着水上前,一把推开春生,毫不犹豫的浇灭了药炉的火。 裴书钰瞳孔一缩,愣愣看向萧安宁:“公主,这是为什么?” 萧安宁不耐道:“你院里飘出的药味,碍到九郎散步了,从今天开始,这院里不许再煎药!” 为了林九郎舒服,他甚至不能在自己的院子里煎药! 如同一柄重锤重重砸在心上,裴书钰霎时脸色发白。 萧安宁说完,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春生红了眼眶:“驸马,公主怎能如此欺负人?” 裴书钰沉默半响,才哑声开口。 “她本就不在乎我,那药我吃不吃,她又怎会在意。” 他每说出一个字,都好像有一根针狠狠扎进心脏。 除了痛,还是痛。 翌日。 裴书钰拿着一对平安锁登门侍郎府看望姐姐。 刚走到主院外,就听到姐夫何侍郎的怒骂声:“裴清央,我何家要被你害惨了!” 裴书钰心里一惊,快步冲进门,刚好看到何侍郎扬起了巴掌! “住手!” 他快步冲上前,将裴清央护在身后,愤怒地看着何侍郎:“你要做什么!姐姐还怀着你的孩子!” 何侍郎没料到他会来,双眼森森的看着他。 半晌,他冷哼一声。 “驸马在公主府也这般威风吗?想必没有,不然,我又怎会被你连累接二连三被贬!” 裴书钰浑身一僵,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 这时,他被身后的力量轻轻一拉。 裴清央又站到他身前护住他:“够了,你有什么不满就冲我来,别牵扯我弟弟。” 何侍郎看了裴清央几秒,旋即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裴清央转身拍拍裴书钰,柔声道:“别听官人胡说。” 裴书钰却看得见姐姐眼里的疲惫和无奈,心脏处瞬间吊起千斤重坠。 …… 离开何府,裴书钰回了公主府。 他在书房里呆了许久,最终迈步朝公主府大门走去。 大门口,裴书钰看着远处渐行渐近的马车,手心不自觉渗出汗意。 等到马车停下,裴书钰走上前,直直跪了下去! 街道上的行人尽皆停下脚步。 萧安宁从马车上走下,冷冷的看着他。 裴书钰将手中的请休书举过头顶,一字一顿掷地有声:“今日,我裴书钰愿自贬,从今往后便不是驸马,还望公主,信守承诺!” 公主府大门处落针可闻。 萧安宁面色依旧冷淡,可眼里的怒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她走到裴书钰面前,凉薄开口:“又想逼本公主?” 轻飘飘的五个字落下,裴书钰身体猛地一颤。 下一刻,他下巴上措不及防传来骨裂般的剧痛。 萧安宁扣住他下巴,冷冷与他对视:“今时今日,你以为本公主还会再被你裴家人胁迫?” 她眼里的厌憎如同尖刺,狠狠扎进裴书钰心底。 在公主府门口下跪,他确有逼萧安宁的意思,可为了姐姐,他只能如此! 萧安宁甩开他的脸,转而扣住他手腕,生生将他从地上扯了起来。 裴书钰如同提线木偶一般,毫无反抗之力。 萧安宁眉心微皱,裴书钰何时这般轻了? 这念头不过一瞬,萧安宁满身怒意,毫不顾忌扯着裴书钰进了府。 裴书钰只能跌跌撞撞的跟着她,一直到驸马院,萧安宁将裴书钰狠狠推进院子。 “从今日起,你老实呆在这里,少给本公主在外面丢人现眼!” 裴书钰浑身一颤,眼见萧安宁要走,还未站稳便扑上前拉住了萧安宁的衣袖。 萧安宁用力甩开他的手,神色是不加掩饰的憎恶。 裴书钰心尖生疼,却仍不肯松手。 “公主,我知道你恨我,你恨我逼你和我成婚,恨我裴家逼走了林九郎。” “我求你你恨我一人便好,我姐姐已有身孕,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姐夫!只要您愿意,我什么都可以做,给林九郎赔礼道歉,甚至为奴,我都可以!” 裴书钰喉间陡然涌上腥甜,可他死死忍了下去,哀求的看着萧安宁。 萧安宁微顿,眼神讥诮。 “裴家男儿的骨气,不过如此。” 她冷眼看着裴书钰,讽声道:“若是裴家人都像你,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裴书钰指甲骤然掐进掌心,疼痛直刺心脏。 萧安宁看着他这幅样子,径直转身,冷冷的丢下两个字:“跟上。” 沉香阁。 裴书钰看着眼前斗拱交错的院子,不由失神。 成婚四年,他从未踏进过萧安宁的住处,也从未想过,原来她院里,是这般模样。 原本冷肃的院墙下花团锦簇,不和谐却生机勃勃,侧方放置着一架秋千,秋千上,林九郎衣袂飘飘。 看见萧安宁,他立时笑着迎上前:“阿宁,你回来了?” 萧安宁快步走过去,牵住林九郎的手:“大夫不是说了让你卧床静养?” 裴书钰心里一抽。 这样寻常亲昵的模样,是他从未见过的萧安宁。 林九郎温和一笑,看向裴书钰:“驸马这是?” 萧安宁淡道:“他说有愧于你,从今天起,甘愿给你为奴为婢。” 她淡薄的语气,林九郎诧异的目光,交织化作利刃,将裴书钰扎的千疮百孔。 萧安宁见裴书钰不动,斥道:“还不过来,给驸马请安!” 裴书钰浑身冰凉,犹如行尸走肉般上前,从喉间挤出声音。 “奴才,给林驸马请安。” 寥寥几字,却仿佛抽空了他全身力气。 林九郎笑意不减,声音放轻:“素闻兄长琴技了得,不知可否愿意为我和公主弹一曲‘相思曲’?” 裴书钰猛然抬眸,脸色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了。 林九郎这是要让他,亲自歌颂他们的爱情? 萧安宁见他不动,眉心一皱。 “来人,去取古琴,让驸马献技!” 喉间的腥甜再度涌上,裴书钰忍到身体发颤,才没有失态。 很快,古琴便放置在院中。 裴书钰缓缓坐下,琴弦被拨动,悦耳琴音从他指间流出。 林九郎扭头对萧安宁道:“公主,兄长弹得真好,若是能枕着这琴音入睡,该多幸福。” 萧安宁笑了笑:“你喜欢,便让他彻夜为你奏曲。” 说罢,她带着林九郎去了里屋。 夜幕降下,屋内灯火通明。 萧安宁与林九郎相拥的身影倒映在纸窗上。 裴书钰慌忙收回视线,眼眶滚烫,指尖的剧痛更让他浑身颤抖。 可他不能停,更不敢停! 很快,他十指指腹都被割出了伤,鲜血几乎要染红整片琴面! 他的血与泪,混着滴滴落在古琴之上,无人能见,更无人能救! 翌日清晨。 萧安宁起身时,仍能听见断断续续的琴声。 她慢条斯理的穿好衣服,缓步走了出去。 走入院中,她猛然顿住。 只见裴书钰脸色苍白如纸,脊背却挺直如青松。 而他面前那把古琴血迹斑驳,几乎看不出本来颜色! 裴书钰鲜血淋漓的手仍在抚琴,十指连心,他却好像感觉不到疼一般了。 铮! 琴弦骤断,发出最后的绝唱。 裴书钰望着那断了的弦怔然片刻,抬眸看向萧安宁:“公主,这一夜抚琴,您可还满意?” 他眼底的死寂,让萧安宁陡然心里一颤。 下一刻,裴书钰弯了腰,爆发出剧烈的咳嗽。 他朝前倾倒,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萧安宁顿住脚步,眼神沉了沉。 裴书钰浑身一僵,紧接着,萧安宁冰冷的嗓音如惊雷响彻耳畔。 “少在本公主面前装模作样!” 裴书钰心脏像是被拧成一团,止不住的往下滴血。 许久,他眨了眨眼,声音轻的几乎听不清。 “公主教训的是。” 萧安宁抬脚从他面前走过,临出门时,吩咐了一句:“赶紧打扫干净,别让九郎见了恶心。” 裴书钰强撑着从地上爬起,走到院内的水井旁。 入冬的水冰寒刺骨,和着手上的伤,疼的裴书钰止不住的发颤。 他拧了抹布,跪在地上,将自己的血一点点擦净。 就在他擦完的那一刻,一双金靴停在他面前。 裴书钰动作一顿,抬起头来,便看见林九郎带着打量的眼。 他笑了笑,声音温和:“驸马辛苦了,打扫的很干净,起来给我奉茶吧。” 裴书钰神情微僵,起身去端了茶来,低声道:“驸马,请喝茶。” 林九郎看着杯盏上的血迹,用手帕捻着接过,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 裴书钰怔怔看着林九郎半响,终是忍不住开口问:“当年你为什么要主动离开?” 林九郎抿茶的动作一顿,旋即轻声开口:“我当然要离开,这样一来,阿宁会永远都记得,是你逼走了我。” 裴书钰瞳孔一缩,明明眼前的林九郎是个人,可他却像是看到了蛇蝎一般身上发冷。 林九郎眼中嫉恨与得意相融,显得诡异至极。 “我除了出身青楼,哪点不比你强?” “可你是先帝赐下的驸马,哪怕在公主府所有人都叫我驸马,可在皇家玉牒上,我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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