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那我就真走了。” 话毕,女孩侧身掠过他,似真要离开。 或许是她上次走得太过干脆利落,陈焰不经思索,本能地伸手捉住她手腕。 “别走。”如恶犬低头,他语调几分恳求,“是我错了,大小姐,再和我呆一会。” 宋知一刹站定。 其实她本来也没打算要走,但返身撞见少年驯从含情的眼睛,竟似心软了般说:“行,我可以不走。”顿一顿,目光扫向腕间,“但你先松手。” 陈焰照办,盈笑的视线始终跟随她。 这分明不是他第一次牵住她手,先前在赛道在庄园在游艇,他总是那样自然而然地牵引她去往他们的目的地。 可莫名地,宋知此刻却觉腕间如被烫了一下般微灼,当即心虚地将手藏至身后。 不能再绕着这些越界的话题打转了,宋知重吸一口气,主动开启新话题。 “说正经的,你是不是要在这里考驾照,可你在英国不是有驾照了吗?” “科一考得如何?” 未料,少年也正巧开口。 两人的话撞在一起,心照不宣似的地看向对方,最后,又彼此躲闪开视线。 “不能直接用。英国17岁就能考驾照,反正更换国内驾照也要考试,懒得弄了不如现考一个。” 陈焰先回答了她的问题,旋即,如要打破这无形的忸怩,他立即又重复方才的问题:“你呢,如何?” 宋知盯少年一眼。 像是怪罪他刚刚的冷漠,她说:“就因为你,我的满分没了。” 本意是要“报复”他,也看一看他的窘迫之态。 不成想,陈焰喉间低低一笑。 他不问为什么,就道:“那我赔给你。” “怎么赔?”宋知很认真,“违规造假的事,我可不做。” 陈焰笑意更深,一双眼注视她,鼓动她:“我教你开车,还你路考满分,行不行?” 宋知按捺住胸腔内的怦怦然,克制复活的绮念。 她真有心动,但她理智地反问:“你不比赛了么?” 陈焰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垂目深望住她。 久久,宋知的心将平静,正欲主动为他寻一个拒绝的借口。 却听陈焰一字一句对她说:“你开口,我就留下。” 楼外燥热的风似骤然吹进来,带走宋知的呼吸,仿似酷暑一下降临,全世界陡然升温。 她望着少年的眼,像跌入无法抗拒的漩涡。 越界却蛊人的提议,本该不假思索拒绝,然而她竟然想答应。 宋知的手揪住白色防晒服,心一横,就要不管不顾的开口。 恰是此时—— 楼上忽然传来喧嚣,旋即,科一的考生陆续自上而下。 “陈焰?!我靠,真是焰哥啊!”有粉丝将少年认出,直直冲了过来。 而人潮也将宋知的决定生生截断。 她陡然回神,意识到自己方才游走在怎样的越轨边缘,她丢下句“我先考虑一下”,转身匆匆而逃。 * 宋知到家就开始后悔。 她也不懂,自己那刻为何会萌生出逃开的想法。似乎更像一种本能的行为,与泰晤士河那夜一模一样,觉察有什么在失控,只能粗暴斩断和隔绝危险信号源。 落荒而逃奇怪而丢脸。 宋知冷静后,点开与陈焰的对话框,想重拾被中断的话题。 “你会在国内呆多久?” 太像是真要开口留下他,删掉。 “你考完驾照才走?” 看起来在特意探听他的行程安排,再删。 “谢谢赛车手,还是驾校教练的水准更合适我。” 真的拒绝,好像又不太舍得这么好的机会。毕竟自己学车的终极目标,是要在大学车队做车手,其实跟赛车手学习反而更有益。 …… 反复编辑又反复删除,宋知最终懊恼放弃。 内心升起股躁意,她不喜欢这样的纠结,更不喜欢逃避式的处理方法。这不太像自己,反而更趋近于周亦婵的处理方式。 深深呼吸调整,几次之后,宋知有了决断。 她决定采取冷处理,不回复不表态,相信以陈焰的脾气,并不会过多的追问和刨根问底。 思及此,她果断退出对话框,转而去跟驾校教练预约起实操的时间。 而另一端。 陈焰便见聊天框顶端,不断的闪现“对方正在输入……”,整整三分钟,反反复复。 最后却无任何的新消息进入。 隔着屏幕他都能感受到她的迟疑。 答应和拒绝,哪一个才需反复犹豫?答案是毋庸置疑的。 但既然她没有直白说出口,陈焰也只当不知道。 他收起手机,打消要联系她的想法,返身回到驾校。 陈焰本已计划好再见,却于当晚被打乱。 这夜,他回到家,发现母亲依旧等在空荡的客厅。 预想中的失控叫骂却并没发生,今夜,母亲的状态似乎还好。 见他进屋,女人怔怔地盯他半晌。而后,她拍拍身边的沙发说:“来陪妈妈坐会好吗?” 陈焰猛地一顿,些许失神。 片刻,他才回应:“当然好。” 坐下的一瞬,母亲便握住他的手,冰凉,他反手回握,给予母亲一点温度。 梁清和有所感,朝儿子一笑。 恍然间,陈焰以为母亲终于痊愈,那些伤痛终于可以停止蔓延。 不料—— 下一瞬,母亲便对他道:“西川,我没告诉小焰你回来了。我送他去了英国留学,算作他犯错的惩罚,所以西川,你不要再离开家了好吗?” 陈焰很难形容此刻的感受。 耳边一鸣,像在赛道把赛车飙出极限,死亡威胁自四面八方齐齐压来。一团又辣又酸的棉花堵在喉咙,沉默亦痛。 “西川?西川!” 他久久不言,母亲的声音又尖刻起来:“你怎么不理妈妈,你还在生气吗?西川对不起,是妈妈没有保护好你!妈妈不会忘记你,妈妈今年也为你办纪念会好不好……” 陈焰方才回过神来。 他拥住母亲,将额头抵在她肩上,涩声道了句:“妈妈,对不起。” 女人便停止了语无伦次的话语,也抱住儿子,失声恸哭。 没一会,父亲和保姆均闻声而来,母亲被带上楼安抚。 陈焰静等在原地,果真,不多时父亲便去而复返。 这次,没等父亲开口,陈焰主动问:“妈妈口中的纪念会,是什么?” 陈文栋默了瞬,才回答:“每年你哥忌日那天,你妈都会为他办一场纪念会,提前一天,她会宴请西川的所有朋友。” “你就让她这样一遍又一遍的撕开伤口吗?” 陈焰怒目看向父亲,他质问:“流放我这么多年,你就做了这个?” 陈文栋对上儿子泛红的眼,冷静到近乎冷漠:“那一天,是你母亲精神最稳定的一天。” 陈焰彻底失语。 而父亲走到他身前,居高临下地说:“今年你回来了,这是最后一次纪念会。” 于是陈焰暂时搁置其他所有计划。 他没再联系宋知,也没再去往那所驾校。 宋知从最初紧张于又与少年偶遇,渐渐地,转为对他忽然又彻底消失的疑惑。 她忍住了没再去搜索有关陈焰的行程,单方面地,将他先前所有的言语与行为,都归为无聊时的消遣。 直至三天后,周衍在饭桌上拆开一封黑白的邀请函。 男人忽然问她:“小婵,今年西川的纪念会,你去不去?” 第38章 陈西川的纪念会, 那是什么? 宋知抬目看向周衍,有一瞬的茫然。 据新闻所言, 陈西川身故已有四五年的时间, 按理说他的葬礼和追悼会应该早就办过。他并非名人,眼下也没逢七到十,怎么会突然办纪念会? 如此奇怪,她肯定是想去的, 但对陈西川讳莫如深的周亦婵, 却未必。 沉默斟酌片刻, 宋知只能回答:“我, 需要再想一想。” 周衍似并不意外, 嗯一声,没再言。 待晚餐结束, 男人才忽而又道:“小婵, 今年应该会是最后一年纪念会了。你想好,别留遗憾。” 宋知轻怔。 这口吻, 难道陈西川去世后的每一年竟都办了纪念会吗? 她垂目掩藏内心的不解, 周衍只当女儿是为往事难过,走上前,安抚地拍拍她的背。 而宋知始终一言不发, 直到男人离去,为她留下独处空间。 她立刻拿出手机,给周亦婵发信息: 先前每次线上沟通, 周亦婵都避之不及,不愿透露任何。因此这次, 宋知想试试约她面谈。 就如周衍所言,文字会有掩藏,她要当面确认女孩的真实情绪,也让她真正看到自己的诚意。 或许,面谈更能给予周亦婵开口的勇气。 奇怪地,近来都秒回的女孩,今夜却迟迟没有回应。 到夜深零点,周亦婵才说: 宋知当机立断,即刻给女孩拨去电话。 或因她没说明致电缘由,周亦婵这时倒接听很快。 “宋知,是有什么急事么?”她开口,语调有难掩的消沉。 宋知顿一瞬,道出心中猜测:“亦婵,明天就是陈西川的忌日,以及他纪念会举办的日子对吗?” 忌日好查,可—— 周亦婵心脏狂跳,声音微颤:“你怎么会知道纪念会的事?” 自第一年她哭着拒绝出席纪念会后,爸爸后来即便再收到邀请函,也都会缄口不提。 他今年告诉宋知了吗?为什么,会是她主动探听到的吗?那她有没有猜到自己羞耻又阴暗的秘密? 无数的疑问涌来,周亦婵似要被淹没般窒闷。 即便没见面,宋知也透过听筒的沉默与小心而紧张的呼吸声,感受到了周亦婵的紧绷。 她心一软,放弃了探听的计划,只回答:“亦婵,是周衍告诉我的。” 想到女孩对陈西川的隐秘爱慕,宋知又道:“他说这可能是最后一次纪念会。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但是,我觉得你也许会想去。” 算了,在今天这样悲痛的日子里,她不想去逼迫周亦婵摊开伤口。 提议让对方亲自出席的一刻,宋知就已决定,暂不探寻。 周亦婵果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该是在犹豫,在纠结。 宋知并不催促,隔着电话,静静陪伴她。 许久许久,周亦婵最终却还是拒绝了:“还是,不去了吧。” “宋知,谢谢你。”她说,“但我没脸见他。” 旋即女孩便果决地挂断了电话,也不知究竟是在断绝宋知的想法,亦或她自己的动心。 宋知也没再劝,仿佛就此放弃,那端的周亦婵轻轻舒一口气。 然而,翌日清晨。 宋知却身着一袭黑裙,随周衍一起向陈西川的墓地出发。 黑色轿车刚离开,与此同时,彻夜未眠的周亦婵在酒店收到一份闪送。 白色的盒子被打开,里面装着条纯黑的长裙,以及,一张拍立得的即时相片。相片上那个与她一模一样的女孩,正穿着她收到的黑裙子。 周亦婵心有所感,将相片翻转,果真,背后有女孩的留言: “若你改变主意,随时联系我。 纪念会现场换人的确不容易,但我会帮你排除万难去做到。 亦婵,希望你不留遗憾。” 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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