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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趋见顾於眠忽地一阵痉挛,眼白莫名染上瘆人的赤红,更是忍无可忍:“蠢货,你他娘给我起来!” 严卿序见状赶忙伸手将俩人隔开,白裴趋睚眦起来,飞起一便欲踹于严卿序腹间,那始料未及的君子却登时握住他差些至腹的脚,轻轻往后一推,白裴趋便酿酿跄跄向后倒去,摔入了尹烽的怀中。 “他们自个没有活下去的能力,怎就怨我们了?竟知道扯些狗屁不通的鬼话!”白裴趋被尹烽扶稳后,斜乜那人一眼,遂将其推开,又回首冲那二人骂,“怎么,他们的命还能比我们的贵不成?他娘的活着为人不为己,倒不如自个寻地儿上吊去,你们这群疯子竟会用那一套冠冕堂皇的苍生大义去诓人,当真是可笑又可怜!别他娘的丢十五族的脸了。” “白公子……”严卿序清楚白裴趋的脾气,本无意再去招惹他,奈何白裴趋骂得实在难听,而顾於眠意识迷惘,他实在不欲再刺激顾於眠,只得沉声道,“您先别说了,好吗?” 不曾料,白裴趋将眼一斜,将严卿序通身打量一通,嘴一张,粗言便劈头盖脸砸至他身。 严卿序默默听着,不欲与白裴趋争辩。他忽地在顾於眠身旁蹲下,捧起顾於眠的脸。顾於眠不肯看他,苍白的面上一对无光的瞳子直愣愣地盯着无人处,眼尾噙着一滴泪。 严卿序将人搂入怀中,却并不清楚究竟是怎样的魇能叫顾於眠痛彻心扉至此。 半晌过后,严卿序开始呼唤他的名字,然顾於眠眼前惟有一片浓郁血色,心口处开了黑黢黢大洞的陆倾行紧盯着他,瞧着很是失望。 那鬼魂以残缺的手指抚于顾於眠面上,含笑开口道:“三年而已,你怎又害死了人?你这苟且偷生的灾星!” 顾於眠刹那震悚,他忽地紧攥住严卿序的腕,将身子蜷入严卿序的怀抱之中。严卿序不多问,只默默抬袖遮去了顾於眠面上惶惶之色。 ------------------------------------- 许昭安赶到时,祭坛边只剩了那跋扈的白氏嫡长子在怒骂,他身侧整整齐齐跪了数排風卫,那些个侍从不敢怒亦不敢言,连为兄弟伤心的工夫都没有,所能做的仅仅是颔首听骂而已。 “这里刚死了人,你不懂为逝者哀悼便罢,他娘的在此地发什么疯?” 许昭安一双圆眼被愁眉压得尤其扁,他瞪视着那言行荒唐的白裴趋,恨不能一拳头砸到他面上去。 “哦,我发疯?我发什么疯?发疯的是顾於眠那蠢货!”白裴趋不屑地嗤笑一声,“从前我年少无知才蠢笨异常,总心想不为这苍生干些事,就白活一生。但两年前那场火让我知道,这世上就没有人配我为他们出生入死!” “狗屁不通的鬼话你说得当真带劲!他娘的你生来没心,但我们有良心!人都死了,你非要犯癫病,像个丧家犬没处讨饭似的在这乱吼什么?!” 许昭安从小是个被捧在掌心里护着长大的家中老幺,看不惯的事会稍稍让步,但让的不多。他从虚妄山起便不惯着那太子的脾气,这会被气急了,实在忍不住,冲过去一拳头便砸在他脸上。 他没收着半分力气,那白裴趋被猝不及防打得一趔趄。然白裴趋站稳后一发懵,却鲜见地没还手,连已做好准备挨揍的许昭安都吃了一惊。 “你这被许辞闲从小护到大的黄毛小子懂什么……”白裴趋像是陷入了不甚久远的回忆里,他盯着那有些畏缩的许氏二公子,朝地上啐一口血沫,“什么人世险恶,什么愚民该死,你都不懂。” “少把自个放在高位上压我一头了……你这白氏太子能比我厉害多少?身旁逆耳忠言一点儿没有,说个忤逆你的话你便要砍手杀头的,什么愚民不愚民我不知道,我单知道你是个暴民……”许昭安瞪着白裴趋,一只手搭在自个腰间剑上,谨慎盯着白裴趋的举止。 “别犯蠢了,打你,我都怕脏了自个的手。你若是怕,你适才就不该碰我……”白裴趋翻了个白眼,“两年前,那群愚民指着我鼻子骂,骂我灾星,活活烧死无辜人。但他们可亲眼看到了什么?可亲耳听到了什么?我灰头土脸自烟尘中跑出来,他们还咒我该死在里边!给我添了个‘十里火燎’的恶名。我他娘的好心办坏事了?我他娘的救了多少人啊!他们不夸反骂,我怎么不能生气了?我他娘的问心无愧!纵然那把火我不想放,却也没错!” 白裴趋说着说着,反而把自个绕了进去,他愈说愈多,愈说语声愈是不清晰。 恍惚间,他被笼罩入一片朦胧的混沌之中,里边充斥着吵人的辱骂声,有人在冷嘲热讽,有人在指桑骂槐,无数的人在编排他,挥墨将他写入话本,将他作茶余饭后的笑料…… 得知消息而赶来的裴桁站在围观的人群中蹙着眉,他的眉愈拧愈紧,身上旧疾忽然疼得厉害,如有人摧心剖肝。 他想,如何能让白裴趋步了他的后尘? 可他没有开口,他也什么都不能说。 “我救人是为了求取功名,是为了扬我威望,是为了心里舒坦些,我他娘的就不是觉得他们的命值钱,毕竟谁知道里边混没混着些该死之人?” 许昭安闻言拧起眉头,他最看不惯白裴趋这副桀骜模样,那杀人爽快、以人命比草芥的公子像是只活恶鬼。 只是他从来不知道那不驯的皮囊下究竟装着一颗怎样的心。 白裴趋其人至今未踏入红尘,无人教他诗书礼义,无人劝他谦恭虚己,无人懂他风云志,于是在白氏府里孤自摸爬滚打长大、一身傲骨的白裴趋污了十五族公子的名,是裂枣歪瓜,是祖上之耻! 他的错!错错错! “小爷我就比普天下千百万的蜉蝣蝼蚁尊贵!我救他们,他们本便该感恩戴德!我救不下,那便是他们自个的命!凭什么要我用自个的命去换他们的命?!” 许昭安没再同他多费口舌,他觉着那白裴趋就是个自说自话的恶霸,多说了无义。 ------------------------------------- 白许二人争执不休,然严卿序俯首为顾於眠掩耳,挡去人语喧嚣。纵满地尘土拌着火药灰四处飞扬,严卿序只平静抬袖,将顾於眠笼于一片清香中。 “於眠,我在这,没事了……”严卿序轻握住顾於眠一只发寒的薄手,触及内中骨时先颤了一颤。 “於眠——” 严卿序温润语声入耳犹巽风解躁,顾於眠霎时一怔,他猛然从严卿序怀里挣脱,坐起身来:“没……我没事……” 顾於眠没敢去看严卿序面上神情,虽仍觉头疼欲裂,却无端从那点儿恍惚中摸出几分清醒意味。 在众人诧异且不解的目光中,顾於眠摇摇晃晃起身,他将严卿序抛在身后,转而踩上了祭坛带血的石阶。倏忽间,其腰间朝云骤然出鞘,寒光毕现,利刃却霎时划在自个掌心,于一道浅疤上添了条交错的血痕。 顾於眠伸长左手,展开术法,额前一道淡蓝的花钿浮现后随灵力的加大而逐渐加深色泽。一众風卫不由屏息,却只见顾於眠蹙眉将朝云往下狠狠插进祭坛的木板中,吼道—— “墨疏檩,滚出来!” 他一双瞳子的颜色愈来愈淡,好若开了天眼:“我知道你在这里!杀人本该偿命,既是一姓之主,躲躲藏藏算什么好汉!” 白裴趋抱臂观望,觉着那顾於眠怕不是真疯了,谁知只听得“唰”的一声,祭坛上忽然燃起火来,滚滚浓烟中竟走出个人形的黑影,那黑影虚浮,无有肉身。 “无知小儿,竟敢直呼先辈大名!你今日在此,恐不知我为何我在此吧?”那团黑影中传出轻蔑笑声,“竖子不孝,乃墨氏命数已尽,我无处申冤,然十五族本就难逢有缘人,我此生单晁柣一个知音。纵使十五族人手中多有无数不干净的血债,但晁柣无罪。” “无辜百姓亦无罪!”顾於眠咬牙切齿。 “无辜?!我墨氏族人本非睚眦必报,然此仇不报,我心难安!纵使墨无伶率兵侵扰四地,可墨家之过又同晁柣何干?为何要牵连他?他从未受墨氏恩惠,他一心向善,缘何要被押上死刑台?一群愚民!”墨疏檩背过身,“他们既无情,我又何必有义?!” “晁秩是谁?” 许昭安望向这地的主儿,白裴趋却只骂了句:“鬼知道。” “晁秩乃昉城前任城主。”严卿序攥紧拳,眸子暗了暗,“原来又在清算前尘债。” 可顾於眠却并未将墨疏檩口中话听进去,他单厉声质问:“墨家兵符究竟在哪?!” 见那鬼魂不回答,顾於眠于是手纵朝云凌空而起,遽然刺向那道黑影。可惜,那黑影被刺穿后散开又迅速聚拢——寻常术法并不能伤他。 “可怜后生,蒙在鼓中如瓮中鳖。你且睁大眼看看你护着的是怎样一群畜生!你且仔细看清这白地可有善人!?” “你在说什么狗屁不通的话?我白地要你指手画脚?”白裴趋怒气填胸,登时暴跳如雷。 “草莽贱蹄,目无尊长,恐不知你白家有罪罢?”墨疏檩语声轻蔑。 “墨家兵符通常附于死人身上,然而墨疏檩的肉身尽毁。恐其亡魂祸乱,十五族更对那死尸施了法,他不得超生,死后亦不得借尸还魂。”严卿序冲顾於眠喊道,“他非亡魂本体,莫要同他纠缠!” 墨疏檩闻言却冷笑一声:“也罢。我不过想为晁柣报仇罢了,我可死,战不能停。龙争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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