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马一生_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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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我的胳膊一直是上举的，虽然能活动，但是几乎连脸都护不住，傅梁辰的抽打声在我脸前呼啸，一下接一下，没有停歇，我的胳膊肩膀，胸口和肚子……我的脸颊都挨了好几下，嘴唇被皮带稍儿带出了血口子…… 他不是在给我教训，我在被打到惨叫声都变了调的间隙明白过来，他是真的暴怒了。 16、 ============== 傅梁辰打碎了我这么久以来，从自我保护意识中生出的所有幻想。所有一切，都是幻想。我痛到再也叫不出声，在意识到自己真实处境的这一刻，我心口痛到比任何伤口都皮开肉绽。很好，我想，就这样吧。原本也就该是这样，我和傅梁辰之间，一直都是受害人和加害者的关系，没有别的，是我脑子不清楚了，是我日日夜夜深深淹没于那些快感和亲吻中凭白生出的错觉。现在我醒了，我在血肉模糊中意识涣散，又在冥冥中清醒。傅梁辰……他只是玩弄我，不是喜欢我，他喜欢的是摧残一具肉体时带来的那种扭曲的快感，我在他眼里与一具能给出回应的充气娃娃无异。 ……可我呢？我在咬着牙浑身发着抖忍受那一切的同时奋力回馈给他的那些……在他眼里算什么…… 算什么呢…… 我心里轻轻哂笑了一声。没用了，都是假的。都是创伤应激产物而已，他给的喜欢是假的，欢愉是假的，他说让我给他时间、让他把我留在身边都是假的，只有折磨是真的，痛楚是真的，只有我被绑架被囚禁的现实是真的。我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结……好疼啊，嗓子里像有一口干涸的血…… ……不会有人救我了。外边的人，眼前的傅梁辰，包括我自己，没有任何人能救我了，我也再不可能有自救的能力…… 那就这样吧。傅梁辰，我知道错了，我不是个好的调教对象，我不懂配合，不懂规矩，我不是个好M，我让你的乐趣都不快乐了…… 那就这样吧。让一切回到本质，回到罪恶与残忍的最初。我记得……我曾经好怕他会杀了我，我怕自己会悄无声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但如果现在就是结果，那就这样吧，我累了。 “……傅梁辰，”我叫了他一声。他动作停了一顿，仿佛在等着我说什么。可我再没有想说的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还会在气息奄奄中小声叫他的名字。我的肌肉不再蓄力抵抗鞭打，皮肤不再紧绷，我整个人轻轻呼吸着，缓缓地软了下去。 “傅梁辰……” 没有声音，像脑海里最后一句喃喃自语，这大概是我活着最后的时光里喊得最多的三个字了吧…… 一切颜色都褪去了，泡泡破掉，意识缓缓下沉，我失去了知觉。我已经快要记不清我父母的样子了，因为我从来不敢去想他们的脸，因为他们已经走了好多年。关于他们的记忆，是以一种我永远无法承受无法回想的惨烈停留在我高二那年夏天。我永远记得那个暑假，我爸说我马上要高三了，接下来会很忙很累，他和我妈计划自驾带我出去好好玩一玩、走一走……我永远记得撞击的那一刻，再也控制不了方向盘的我爸扑过来把我护在身下……再清醒时，就是原本在后座上闭目休息的我妈一边吐着鲜血一边艰难地伸过手来摇晃我俩，把我们叫醒，他们隔着支离破碎扭曲的座椅，没法拥抱，我爸死死抓着她的手……他们没能等到救护车来。我永远记得我抱着我爸的身体，伸手一遍一遍擦拭我妈口鼻滴落的鲜血，我记得他们都没能再睁开眼睛看我一眼。关于那个夏天的记忆，就是明亮，热烈，以及铺天盖地的血腥味儿。我每次回想都记不清细节，只记得那个味儿，让我心慌、心跳剧烈到想呕吐。我不敢想。我爸妈大概也知道，所以他们从此连我梦里都没再来过一次。我记不清了…… 可我好像又看到他们了，特别清晰，特别明亮。我看见我爸站在我妈身边，一脸慈爱地看着我，我妈一直笑，一直在摸我的头发，摸我的脸，她嘴巴在说话，可我听不到，我什么都听不见，我抓着她的手哭着叫她：妈、妈…… “周年……周年……” 我满脸是泪，昏昏沉沉中哭到抽不过气。我其实知道这是梦，我都知道。 “周年，周年，醒醒……” -------------------- 周年的名字，来自于父母的爱意，他是在爸妈结婚周年纪念日出生的。 17、 ============== 我不交朋友，不跟亲戚来往，一个人默默读书、默默生活的缘由就是如此。曾有人说我自闭了，抑郁了，我不想解释。但其实我有努力好好生活。我考上了爸妈曾经最属意我上的那所大学，然后像一个透明人一样在朝气蓬勃青春飞扬的大学校园里游走了四年。我爸妈没能替我计划很远，如果他们希望我大学毕业以后找个什么样的工作，过一种什么样的生活，我或许还有继续走下去的动力，还会为实现些什么而努力。可他们除了希望我健康快乐，什么都没来得及。所以毕业后我回老家了，我想离他们近一些，守在他们身边。我实在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半路一脚踏进一座叫傅梁辰的地狱里。我睁开眼睛，视线不怎么清明，昏暗的台灯光线下，我隐约看见一张眉目锋利但憔悴的脸。 “周年。”那张脸忽然发声。我惊吓一般猛然闭上眼，任凭他在我耳边怎么轻声呼唤也不肯睁开。是他的声音，是那个回响在我耳边无数次的声音，他说过不许我睁开眼。 “周年……”他嗓子有些哑。我侧过身去，哆嗦着拽起胸口的毯子盖住头。 ……毯子！我都不记得自己赤身裸体在这个床上晾了多久了，而现在身上终于盖上了一条毯子。还有手，我的手自由了！我一下子坐起来，抬起手看了看。真的被放开了。这一瞬间，我的第一反应是抬头往门的方向望去。我真的看见了那扇门，那扇在我脑海里想象了无数次，描绘了无数次的门。 ——那个出口。得益于傅梁辰那顿毫不留情的虐打，挨打之前我还为某些幻觉破灭而伤心，而被打得昏死过去再醒来，我除了清醒没别的。我从没像这一刻这么清醒地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我猛地掀开毯子，已经很久没有踩过地的双腿骤然发力，像一只瘦骨嶙峋的豹子对着近在眼前的猎物迸发出最后一跃，那是我逃出生天的希望。我扑下床，拼尽全力扑向那扇门—— 踉跄几步，我的一条腿被猛地带住，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地—— 整颗心，像个熟烂的西红柿一样摔了一地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