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你足足三年,才终于等来婚书,我说过什么没有?成婚后你从不踏足后院,天南地北去打仗,我操持侯府中馈,孝顺公婆、太婆母,替小姑子们准备婚事,我自进你们傅家门后任劳任怨,事必躬亲,现在,仅因为一套首饰,你说我无理取闹?” 洪晚情一哭起来就止不住,嫁人后的委屈决堤一样涌出来。傅霆州看着洪晚情的泪,心中有愧疚,但也仅是愧疚。 他曾经以为男人天生拿女人的眼泪没办法,卿卿只要稍微不开心,他就心疼不已,她眼睛里含着泪时,傅霆州心肝都被揪起来,以后再也不会做惹她落泪的事。可是现在,洪晚情在他面前哭,他却发现女人哭起来并不美,任何人情绪失控的时候,都不会好看。 他知道自己对不起洪晚情,可是,愧疚不是喜欢,责任也无法变成爱。 傅霆州静默地坐在对面,片刻后起身,说:“你不要胡思乱想,你侯夫人做的很好,以后也绝不会有人动摇你的位置。不必哭了,找帕子擦擦泪吧。” 说完,他就走了。 洪晚情感觉到傅霆州转身,惊了一跳,慌忙抬头,可是只来得及看到他掀门帘的背影。洪晚情呆呆坐在罗汉床上,许久无法反应。 他怎么能如此狠心薄情。是她错了,世上有那么多貌合神离的夫妻,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可以成为例外,只要占据了他的妻子之位,就能进而拥有他的感情?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嫁给的,一直都是镇远侯夫人这个牌位啊!家族联姻,这桩婚事从来都是他和父亲、舅舅之间的事情,与她毫无关系! 洪晚情意识到这一点,哭得越发撕心裂肺。 镇远侯府里很快传开,侯爷出征回来,在夫人洪氏屋里坐了都不到一刻钟,转身又出来了。之后夫人在屋里哭了很久,无需打听,大家便知道,侯爷和夫人又争吵了。 侯府下人们唏嘘,谁都不敢说。这次吵架动静有些大,不知怎的连侯夫人的娘家永平侯府也听说了。永平侯夫人登门,一脸忧虑地看着女儿:“听说,你和侯爷因为一件金首饰吵起来了?” 洪晚情无精打采应了一声。根源不是金首饰,但这样说也没错。永平侯夫人听了真是要揪心死了,又是说又是劝,实在不明白出嫁前好好的闺女,嫁人后怎么变得这样不省心。 永平侯夫人好话劝了一通,见洪晚情没反应,不由虎起脸,说:“你不要不当回事,你父亲听说了你办的事,十分生气。为了金银首饰和夫婿置气,是一个妻子该守的本分吗?” “哪是因为首饰!”洪晚情气急,但是看着母亲的眼睛,她又觉得不必说。父亲和母亲真的不知道症结吗,他们知道,但是他们不在乎。 在他们看来,洪晚情已经嫁给一个众人眼里的好夫婿,年轻有为,前程似锦,俊朗英武,她还有什么不满意?至于傅霆州不喜欢她,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能传宗接代就可以了。 只有洪晚情知道丈夫不喜欢她,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而她的痛苦甚至连她的母亲都不理解,只觉得她在作。 永平侯夫人见洪晚情安静下来,以为她听进去了,放柔了语气劝道:“娘知道你心气高,但是,天底下夫妻都是这样。为什么说新婚燕尔,因为只有前三个月夫妻是和睦的,等新鲜感过去后,男人都会另找新欢。你要做的是降服那些女人,让她们知道掌握她们性命的人是你,而不是和她们争。尤其不能和丈夫闹,硬生生把人往外推。” 洪晚情沉默,永平侯夫人看到争强好胜的女儿才嫁人几年就变得沉闷灰暗,心里也不由叹息。她想到今日的来意,用力握了握洪晚情的手,说:“儿啊,情情爱爱都是话本里编出来骗人的,夫妻两人搭伙过日子才最重要。” 情爱是骗人的吗?那为什么陆珩能为了王言卿一直不纳妾,为什么傅霆州这么多年还惦记着她? 永平侯夫人见洪晚情垂着眼睛,怕她再钻牛角尖,打断说:“娘知道你心里闷,今日带了几个妹妹和你说话,一会你把她们叫进来,看看谁最顺眼。” 洪晚情听着这话不太对,皱眉问:“谁最顺眼?她们又不留在傅家,我看这个做什么?” 永平侯夫人看着她沉默了,洪晚情心里咯噔一声,声音都发抖了:“娘,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永平侯夫人叹气,便也和她直说了:“这是你爹、你哥商量过后,觉得最好的办法。镇远侯明年就要去甘肃了,你是侯夫人,要主持侯府、孝顺公婆,不能轻易离开。但他气血方刚,身边不可能没有女人,万一他这一去三年五载,在那边庶子恐怕都生好几个了。与其让不知底细的女人进府,分薄侯府家产,不如把你的庶妹抬进来,和你一条心,还能帮衬着你管家。” 洪晚情听着心都凉了:“娘,你在说什么?我又不是不能生,哪有纳自家妹妹进来做妾的?大不了我跟去甘肃,在那边吃几年苦。” 永平侯夫人叹气,其实有一句话她没忍心告诉洪晚情,世子——也就是洪晚情的哥哥说,成婚三年了傅霆州都没往洪晚情房里去几次,可见傅霆州完全不喜欢洪晚情。对于男人而言,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必奢望日久生情那一套,还是趁早物色新人吧。 洪晚情多半是生不出嫡长子了,为了傅洪两家的联盟,只能另外挑洪家女。 永平侯夫人没告诉女儿实话,而是道:“晚情,孝道最重要。你是长媳,公婆尚在,你擅自离家会被别人耻笑的。不如让你庶妹跟去甘肃,她的姨娘还在我手里,翻不出水花来。等她生了儿子,你抱过来自己养,和亲生儿子没什么区别。” 洪晚情听懂了,父亲和兄长的意思是,镇远侯府的嫡长子可以不是洪晚情生的,但必须是洪家女生的。 换言之,她被家族放弃了。 洪晚情如坠冰窟,浑身冰凉。她看着母亲,嘴唇翕动,她想劝母亲将人带回去,可是她又崩溃地知道,父亲和兄长已经决定了,今日只是来通知她,她的意见毫无意义。 她以前自负家世,看不起伺候人的婢女,看不起要下地劳作的农妇,甚至看不起出身平民的王言卿。等父兄收回她身上的华服珠宝时,洪晚情才发现,她其实一文不值。 卖豆腐的民女尚且会一门手艺,她会什么? 永平侯夫人和洪晚情屏退众人,在屋里说了很久。洪晚情又哭了一场,终于认命了,恹恹让人将庶妹们带过来。 这几个庶女显然也知道今日的来意,都打扮的精致美丽,笑着给洪晚情行万福:“三姐姐好。” 少女的声音娇柔美好,宛如三月新芽,但洪晚情听着只想冷笑。她慢慢从一溜人身上扫过去,很快发现,这几个人的打扮风格很类似。 准确说,是很像一个人。 洪晚情无需回想,就已经在心里喊出了她的名字,王言卿。 洪晚情忽然在心中冷笑,再看着这几个比她年轻、比她鲜嫩的庶妹,她一点都不嫉妒了,反而涌上股恶意的痛快。她们以为傅霆州喜欢温温柔柔、善解人意那款,殊不知,傅霆州只是喜欢那个人。 刚才永平侯夫人和洪晚情交底了,永平侯更中意洪六姑娘。洪晚情看了眼自己的六妹,溜肩细腰,眉眼妩媚,站在那里确实有股楚楚动人的味道。 洪晚情暗暗笑了,心想没用的,洪六姑娘长相是小白花那一款,但眼底全是心机,更像是能勒死人的菟丝花,没有那股温柔和善、无争无害的感觉。傅霆州不会喜欢她的。 但洪晚情什么都没说,笑着对洪六姑娘伸手道:“六妹妹都长这么漂亮了,我在侯府无聊,你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吧。” 洪六姑娘唇边悄悄勾起,转瞬露出腼腆羞怯的样子,娇声道:“谢三姐姐。” · 午后,阳光正好,王言卿靠在窗下,轻声哼歌,哄儿子睡觉。阳光晒在人身上暖融融的,陆渲蹬着小腿,慢慢睡着了,王言卿打了个哈欠,也有些困了。 陆珩回来,就看到阳光透过窗纸,将屋内照的明亮温暖,她撑着额头靠在软枕上,云鬓蓬松,眉眼安宁,几缕碎发掉落在她脖颈上,温柔极了,白衫红裙沐浴在阳光中,莹莹生辉。 她身侧放着一个大红襁褓,里面是一个莲藕般的孩子,此刻正蜷着小拳头,睡得迷迷瞪瞪。 陆珩止住丫鬟们行礼的动作,让她们都退下。丫鬟轻手轻脚离开,陆珩刚刚靠近罗汉床,王言卿就惊醒了。她睁眼看了眼前方,发现是陆珩又放松了肩膀,慵懒无力地躺回枕头上:“你怎么回来了?” “都督府里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陆珩坐到王言卿身边,替她摆正枕头,让她舒舒服服靠着,“今日腰还酸吗?” 王言卿摇摇头,说:“还好。” 范氏得知王言卿怀孕后,写信说要到京城里照看他们,被陆珩婉言谢绝了。王言卿虽是第一次怀孕,但陆府里有的是有经验的嬷嬷、奶娘,没必要让范氏大老远折腾一趟。 听说大嫂楚氏也刚生了女儿,陆珩让范氏安心留在安陆,替大哥大嫂带孙子。 陆湛确实还离不了人,范氏收到信后只好打消了上京的想法,但写了长长的一封信过来,告诫陆珩女子生产要注意哪些事,坐月子时要如何照顾。之后每个月,范氏都要写信来叮嘱一二,亏陆珩一字不落全都看了。 王言卿哪怕荒废很久,习武根基多少还在,身体比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小姐强得多,生产时并没有多受罪。但生孩子伤腰,王言卿腰本身就不好,陆珩不让她久坐,哪怕出月子都三个月了,依然让她能靠则靠,能躺则躺。 陆珩越过王言卿,轻轻逗弄陆渲的手。王言卿没好气拍了他一下,警告道:“刚睡着,你别把他逗醒,不然他傍晚睡晚上醒,又要闹人。” 陆珩只能遗憾地收回手,儿子不经逗,自家夫人总是可以的。陆珩将手放到王言卿腰上,缓慢替她揉捏腰后的肌肉:“卿卿,我今日听到一桩趣事。” “嗯?” “镇远侯调任甘肃总兵,今日出发了。” 陆珩的力度适中,腰果然舒服很多。王言卿闭上双眼,又等了一会,确定陆珩没有其他话了,才淡淡应了一声:“哦。” 陆珩垂眸看她,阳光洒在她脸上,显得她皮肤白净清透,边缘都泛起一层金光。她穿着家常袄裙,神态慵懒,乌发雪肤,靠在枕上轻易就让人想起“岁月静好”之类的词。 陆珩手指不紧不慢施力,继续说:“镇远侯婚后没多久就和夫人分居两地,听说镇远侯夫人十分纯孝,主动要求留守侯府,替镇远侯尽孝,还亲自给镇远侯纳了一房妾室,跟去甘肃照顾镇远侯。” 王言卿暗暗挑眉,睁开眼,直白地看着陆珩:“你想说什么?” 陆珩笑了,俯身和她躺到一起,卷着她的头发问:“妻子尽孝、携妾赴任不是什么稀奇事,奇的是他的新妾也姓洪。” 王言卿蹙眉,眼神中流露出不可思议:“这个女子,该不会是永平侯府的人吧?” “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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