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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以往有心事,我都会来这湖边投石子,也将满腔委屈和心事掩入湖底。 此时刚走到湖边,就见对岸灯火通明,有人在水里捞着什么,一阵人声嘈杂。 我心里隐隐觉得不安,过了对岸的拱桥。 人群里,隐隐传来哭声。 我问向一旁围观的太监:“发生什么事了?” 那小太监叹了口气:“听说是御膳房的一个小丫头,大半夜的跳湖死了,一尸两命。” 闻言,我连忙挤进人群,只一眼却怔在原地。 地上那惨白着脸,紧闭双眼了无生息的宫女,正是和我一起当值的小玉儿! 宫中下人,命如草芥。 小玉儿的事情没在宫中掀起任何浪花,那一夜人们只当做是看场热闹。 我和苏管事一同料理了她的后事。 收拾大通铺的住处时,我在小玉儿的枕头下发现一本日志。 犹豫再三,我轻轻打开。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夏姐姐说的果真没错,男人都是靠不住的,赵清也不例外。” “我怀了他的孩子,他却不愿娶我,反倒嫌我不知廉耻,可若不是他的花言巧语我怎么会轻易动心?” “宫女怀孕是大恶之罪,与其进慎刑司被鞭刑折磨至死,倒不如我自己了结,也省得背负那些污名,只是……可怜了我的孩子。” 有些字迹已经被晕开,我几乎能想象小玉儿生前边写边哭的一幕。 我合上日志,只觉手中的册子千斤重。 皇城之内,侍卫和宫女互生情愫可求赐婚。 若是不求赐婚却发现怀了身子,男女双方轻则打板鞭刑,重则直接砍头。 赵清他不想负责也不想受罚,最终受苦的却是小玉儿,一尸两命的也是小玉儿。 凭什么? 我将小玉儿的日志交给了苏管事,求她禀告圣上,揭发赵清的不堪。 很快,我就得知赵清被流放岭南边城,做了砌墙的死囚。 他发配那日,天上飘了小雪,我来到小玉儿坟前为她祭奠烧纸。 “宫门深似海,下辈子做个自由自在的飞鸟,不要再为男人自缚囚笼了。” 我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直到天空的雪渐渐大了。 在小小的土丘覆盖一层雪白。 这时,飞来一只斑斓蝴蝶,绕着坟头转了三圈,又落在了我的手背上。 我忍不住轻声问:“小玉儿,是你吗?” 蝴蝶扑闪着翅膀震落飞雪,在我面前来回飞舞。 我喉咙发堵,心里更觉压抑,对她说道:“飞吧,飞越这紫禁城的红墙,去享受那旷野的山河,再也不要回来……” 话落,蝴蝶煽动翅膀飞走了,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雪越下越大,像鹅毛从天上飘落下来。 我也回了梅苑。 点了房中的火炉,好一会儿才让自己变得暖和。 昏昏沉沉睡了一天一夜,再次醒来,已是申时。 我侧眸看向门口用木炭画出的线条,一个一个数着,发现已经有了十四笔。 今日,便是我留在宫里的最后一日,也是我的生辰。 这几日忙着处理小玉儿的后事,差点忘了楚砚之前说过,要在这天带我去摘星楼看七星连珠的天象。 想了想,我也是时候跟楚砚郑重告个别了。 我换了一套新衣裳,从木匣盒子里找出楚砚曾在入宫前送我的珠钗插在发髻中。 坐在房里,我等啊等,等到天黑,都没等到楚砚来找我。 想到这一别,往后我们此生再不会见。 我还是决定直接去摘星楼等楚砚,亲口告诉他我要离开的决定,也感谢他这十年对我的照拂。 摘星楼,银装素裹。 我踩着台阶一步步上楼,临到观星台前,就看到了楚砚和杜若薇正相拥而立。 杜若薇站在楚砚身边,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 “阿砚,你看那几颗星星,像不像我们?” “你看,最闪的那颗是你,离你最近的那颗小星星是我……” 楚砚眉眼温柔的看过去,轻声‘嗯’了一下回应。 我怔怔看着这一幕,再看向那个棱角温和的男人,心底一阵涌动的怅然。 楚砚明明约我来摘星楼看奇观,说是送我的生辰礼。 可此刻,他却是带着杜若薇早早来观赏。 他是想让我看星星,还是想让我看他们的甜蜜? 明亮的月光照在边上的护城河,映出楼上楚砚和杜若薇贴近的身影。 我只觉得可笑。 可笑我竟然盛装打扮,想在生辰日这一天跟他好好道别。 看来从始至终,只有我什么都记着。 不管是年少时的承诺,还是如今的允诺。 而他,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大抵是无心的随口一说,所以也根本没放在心上。 是我再一次当了真。 我收回视线,面色平静地走下台阶。 一步,两步。 再抬手拔下头上珠钗,没有任何犹豫地丢进摘星楼下的护城河里。 连同这些年的点点滴滴,也全都一起丢了。 漫天星空伴随皎洁月光,照亮我回梅苑的路。 我踩着积雪回屋,将整个梅苑上上下下都清理打扫了一遍。 然后将这几日零零碎碎整理出的一些多余杂物,全都用布帛包好,埋在了庭院的梅树下。 子时一刻,打更人敲着竹梆由远而逝。 我拿出枕头下藏着的蜜饯,对着月光照射下自己的倒影轻声低语。 “生日快乐,岁岁平安。” 愿新的一岁,我有新的人生。 不再围着楚砚一人转的人生。 时间一点点流逝,我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梅苑,确定这个自己住了十年的院子里,再也没有自己的一丝痕迹。 丑时一刻,我在矮榻上躺下休息。 这一觉格外漫长,直到鸡鸣阵阵,月光和微弱的朝阳从天边一并升起。 日月同辉,很适合离开的好天气。 我最后看了一眼屋子里的种种,拿着木炭在门板上画了最后一笔,背上自己的包袱走了出去。 在宫中十年,来时只有一个小包裹,走时也只剩这个小包袱。 卯时一刻,偌大的紫禁城寂静空荡,整个皇宫都尚未苏醒。 明月照亮大地,也照亮了我的出宫之路。 我走在长长的宫道上,高大红墙上挂起的灯笼将我的影子不断拉长。 十年间,我走了无数次的路,早已融入骨血。 但现在,是最后一次走了。 直到晨光熹微,我才走到宫门口。 一排排和我年龄相仿的宫女站在门口,大家四目相对,心照不宣的微笑着点了点头。 我拿出放行书给侍卫检阅,他检查一番再恭敬递交给我。 笑着对我说:“恭喜姑娘重获自由身,出了这宫门,往后就是新的人生了!” 我笑着向他点头:“谢谢。” “开门——!” 霎时间,宫门被打开,霞光照进宫门内。 随着那群宫女,我也迎着光,朝外走去。 一步一步,走向我崭新的人生。 “嗒嗒嗒——”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然后就是一道急切的声音—— “等一下!” 我没回头,而是将中间的大路让开走去了边上。 紧接着,身边掠过一阵疾驰的风。 “嗒嗒嗒——” 马蹄声又渐渐远去。 看着远去的骏马,我知晓对方的身份。 是戍守边关的大将军镇北王,皇帝的异性兄弟。 宫中只有他一人有这样的恩宠。 曾救整个大夏于水火之中,更是八次大破突厥,让突厥不敢来犯。 立下赫赫战功,皇帝几乎赏无可赏,便准许他入宫可不下马车,亦可骑马进宫。 他走后,身后的宫门又被‘砰’的一声重重关上。 我跟在他身后,沿着大路继续向前走,一直走到京城中心。 找了一家酒楼简单吃过饭,便直接寻了一辆马车驶离京城前往平城县。 平城,我的故乡。 自从父亲病逝后,我无奈中去了隔壁的马邑投奔楚家。 到如今我二十五岁,已有十几年没回来过。 曾经的夏家宅院,如今已经换了匾额,住进新的人家。 青砖绿瓦却还是幼时的记忆,但我只能站在门口静静看着。 我多想走进去看一看仪门大院落、穿堂们的迎春花、西苑树下的秋千、前堂檐下曾经的燕子窝。 也不知道后院的那棵桂花树还在不在,那时候府里的老嬷嬷常常用它给我做桂花糕。 她说:“这是你母亲为你栽下的,说以后要给你做桂花糕用的。” 可惜我的母亲早产生下我后,累的睡着后再没醒来。 父亲也经常沉默的坐在桂花树下。 我想,他应该在怀念我的母亲。 在门口站的太久,守卫忍不住问我:“小姐,可是来府里找人的?” “不是。” 我摇头,转身离开。 我要找的人,在十几年前就已经不在了。 走在平城的街市,熙熙攘攘的和小时候一样热闹。 我只匆匆看了几眼便去一家店里买了香表烛火,又雇了一个马车带我去城西的郊外高地,然后循着记忆去找爹娘的坟头。 我该来看看他们了。 荒山野地里,枯死的杂草有一人多高,上面还带着冰链子,我踩着已经冻硬的雪漫山遍野的寻。 寻了一圈又一圈都不见我爹娘的墓碑。 天空却又开始飘雪,山上的温度也低,冻得一旁的车夫直搓手。 他忍不住问我:“小姐,这位置您可记准了?” 我说不准。 这么多年,我已经记忆模糊。 我叹了口气:“再找找吧……” 如果实在找不到,也只能算了。 倏地,我看见一块土地里突出半截的墓碑。 平城夏氏夏觉侒—— 后面的一半,全都被土掩埋,我便又请了人修缮墓地。 看着翻新的墓地,我‘扑通’一声跪在雪地里。 “爹,娘,清清来看你们了!” 买来的瓜果贡品和香烛,也被我一一摆在石碑面前。 我点燃香烛,又烧了些纸钱。 看着墓碑上的名字忍不住落泪:“女儿不孝,这么多年才回来看你们,也没给你们烧过什么纸钱,希望你们莫怪。” 幼时在楚府时,每年的忌日我还可以在院子里为爹娘烧些纸钱,供些瓜果。 可后来入了宫,这些全都是禁忌,被抓到便是杀头的大罪。 我就再也没做过了。 到现在,我都记得父亲临终前牵着我的手:“清清,往后爹不在了,你去马邑找你的夫君楚砚,楚家夫人老爷都是个心肠好的。” “往后你就是做不成楚家的媳妇儿,他们也会好生照顾你的。” 是了。 我和楚砚是自小定的娃娃亲,没出生时就已经定下了。 那时候,我父亲是个商贾,楚老爷是途径上任的官老爷,两人一见如故就定下了孩子的未来。 若是同为女儿便结成姊妹,为男儿身便是兄弟,一男一女就结为亲家。 到我六岁时,父亲染病后一病不起,家底耗尽撑了两年便撒手人寰。 临终前,叮嘱我这一句。 果然,他去世后,家中财产尽数被那些叔伯兄弟抢夺干净,我却像个皮球被人踢来踢去没人要。 百日祭还未过,我就被叔伯们送去了马邑的夫家。 我刚到楚家的时候,身上还穿着守孝的丧服,头上簪着白花,畏畏缩缩的躲在门口不敢进。 楚老爷见我,笑呵呵地问—— “你是谁家的姑娘,怎么站在我家门口?” 那时候,楚老爷是马邑的知州。 整个马邑都是他说了算,每天来找他诉讼告状的人不少,他以为我也是其中之一。 我躲在门口不敢看他,还是的车夫介绍了我的身份。 “回禀楚老爷,这是平成夏家老爷夏觉侒的独女夏清清,如今夏老爷不在了,小姐年龄还小就……” 后面的话,连车夫都说不出口。 楚老爷收起脸上的笑意,只是目光深沉地看着我。 我以为他也不会要我。 可他却拉住我的手往府里面走,他说:“不必拘谨,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楚夫人也是拉着我的手说我受苦了。 我爹说的对,楚家的夫人老爷都是心肠好的。 但唯有和我定下婚约的楚砚。 他比我大四岁,已经是个小大人模样,一听说我的身份就气的摔了筷子。 “谁要娶这个傻子!给我当丫鬟我都不要!” 幼时我确实不够机敏聪慧,呆头呆脑的,做什么反应都慢半拍。 其实我不傻的,先前在自己家里我爹给我找了专门的教书先生教我读书识字。 读书先生还夸我聪明的。 只是自我爹离世后,我短暂的辗转流转于各个亲戚家里,受尽了他们的白眼和羞辱后我便变得不爱说话了,人也变得畏缩、木讷。 先前我爹还在时,叔伯们没少赔着笑脸来借钱讨便宜。 我爹一走,他们就变成了一群豺狼虎豹。 伯母婶子们也常常指着我的脑袋骂:“真是个扫把星克死了父母,天生就是来讨债的鬼。” 不过好在周夫人很好,她不像我的那些婶子伯母们。 她把我抱在怀里安慰:“清清不怕,你阿砚哥哥给你开玩笑的,先前他还一直吵着要个妹妹呢。” 说罢,她又板起脸十分威严,还踢了一脚楚砚。 “平日里教你的礼仪都忘了?和清清道歉!” 楚砚瞪了我一眼,嘴服心不服的和我说:“对不起。” 周夫人这才作罢。 但她又叹了口气对我说:“清清,你既来了我往后自会好好教养你做个称职的母亲,唯有你和楚砚的婚事我却做不得主。他性子执拗的很,又是个有主意的人,若是他不愿意我们也没办法。” 他们肯收留我,我又如何还能痴心妄想? 我忙不迭的点头。 自此我留在楚府,周夫人教我识文断字、琴棋书画和刺绣缝补。 她若忙了,便让身边的嬷嬷教我。 而楚砚,他虽然对我依旧冷淡,但已经不会再像初见时那般没礼貌。 总而言之,在楚家的那段日子我过得也算幸福。 我看向父亲的墓碑,给他倒了一杯他最爱的烧酒在地上。 “爹,你当初说的没错,楚老爷和夫人都是心肠好的善人,你走后我在他们家与亲女儿无异,便是他们的儿子楚砚待我也不错。” “只是让您失望了,我和楚砚的婚事终究还是没成,您在下面也和楚老爷说一声。” 说罢,我又在地上倒了一杯酒。 “不过爹你放心,这次我回来便不走了,我打算在这平城陪着你和我娘了。” “在县城里开个糕点铺子,往后再来的时候我也给你们尝尝我这么多年从皇宫里学来的手艺。” 如今,我孤身一人又是个女子。 我既无走四方的志向,也没什么大女子的本领。 往后我只想平淡的度过自己这一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做个寻常百姓。 我跪在石碑前,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这些年关于我的、楚家的、楚砚的。 浰瓆炠傷今槍泿紕霩稺倞诜彯誔蘾掫 直到地上的雪水都化了,浸湿了我的裙摆,冷气钻到我身上。 我才起身拜别爹娘。 我在北大街租了间铺子,后院还有两间房,我一人独住绰绰有余,另一件就用作厨房夜里起来和面什么的也方便。 这一条街上卖的东西很杂,卖茶水早点、衣裳布匹的都有。 倒是卖糕点的不多,只有尽头处一家卖的。 我开在中间,与他隔得很远也不会出现什么抢客的情况。 铺子原本就是卖的吃食,只需将铺子收拾干净就能开始正常营业了。 我收拾了半月,还用白灰将墙又刷了一遍,还做了一个用来展览糕点的柜台,方便吸引门外路过的行人。 开业的第一日,不少人路过驻足观望,但偏偏就是没人买。 不过我倒没太担心。 这些都是我从御膳房学来的厨艺,味道在平城县绝对是一顶一的。 为了招揽顾客,我还准备了一些试吃的糕点。 只不过分量、大小都比正常售卖的小很多,为的就是让顾客尝个味道。 不过试吃的我准备的很少,多了成本高。 到中午时,我迎来了第一个客人。 她一身劲衣红装,如墨的长发用一根缎带束起来,满是英气的脸上不施粉黛也未佩钗环。 看着展台里的糕点,她的眼神在我身上扫视。 “宫里出来的?” 我心里一惊。 不想在平城这样的小地方,竟然也有这样识货的人。 我点头:“先前在宫里当过几日差。” 此次回来,我也并未打算隐瞒自己的身份。 那女子没说话。 她拿起一小块佛手酥,放入口中慢慢品尝。 而后又看向我,眼睛里似乎还带了几分赞赏。 “做的不错,给我来一盒。” “好嘞!” 我立马给她装了一个一盒,得了二十文钱。 等她走后,我回想许久也没记起那人到底是谁。 我在宫中待了十年的时间,也参加过不少的宫宴,见过不少的妃嫔大臣,甚至是臣子们的家眷。 但刚刚那满是英气的脸,我的脑海里却毫无印象。 实在想不起,我便不再多想。 下午时,我的生意渐渐好了起来,许多人尝了味道后赞口不绝又多买了几盒。 太阳刚向西落去,我准备的糕点就售卖一空。 有了第一日的经验,我晚上只睡到子时就起床去了厨房和面了。 我打算多做些,先打开口碑和名声。 等到时间久了有了固定的客源后每天就少做一些,人也能轻松点。 我刚上锅蒸第一锅糕点时,突然听到门外一阵异动。 又添了一把灶膛的火,我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口。 隔着门,我侧耳去门听外面的声音。 却听得一道稚嫩的声音:“别怪哥哥狠心,哥哥也实在是没办法才将你送在这儿的,我看她是个心善的,你应当也会有个好归宿。” 接着传来小孩‘咯咯’的笑声。 还有脚步渐远的声音。 我顿时心里隐隐有了猜测,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开门。 一开门,就看到门口放着一个篮子,里面装着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 正滴溜着眼睛看我。 而不远处正站着一个半大的孩子,面黄肌瘦的,身上也脏兮兮的。 衣服上,全是补了又补的补丁。 看他的样子像是个小乞丐。 他没想到我会突然开门,一时间愣在原地与我四目相对。 那小乞丐有些紧张地看我,他想跑可眼神又停在篮子里的孩子身上。 “深更半夜你不睡觉,为什么丢一个孩子在我门前?” 我问他,顺便将孩子从篮子里抱在怀里。 虽然那小乞丐脏兮兮的,但是这孩子却干干净净的。 “我——” 那小乞丐欲言又止。 我心中已知晓大概,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提着篮子进门。 “先跟我进来吧。” 小乞丐犹豫了一瞬便跟着我进门。 他很有礼貌,先是向我道了歉,随后又说起为什么深夜将小孩丢在我家门口。 连带着,他的脸上也染上了一丝困窘的红。 双手绞着衣服,不敢看我的眼睛:“我是这里的乞丐,八岁便开始在这里乞讨,这小婴儿是我在垃圾堆里捡的,我看她实在可怜我就捡回去了。” “可……我自己都填不饱肚子,我实在养不活她,我才……” 他才出此下策,将孩子丢在我的门前。 他在赌,赌我会心软留下这个孩子。 确实,他赌对了。 只是看着他破烂的衣衫,我有些可怜他。 “你的父母呢?” 是和我一样,还是和这小婴儿一般? 但话刚出口我就后悔了。 既然已经出来乞讨,那么这一问无论如何都是对他的伤害。 他很坦荡,也没了刚才的难堪。 “我爹是个酒鬼,一喝酒就爱打人,我娘受不了就跑了,我爹在我八岁那年喝酒把自己喝死了,我就成了孤儿。” 他说话的时候,眼里没有丝毫波澜,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抱歉。” 我还是向他道歉。 可他不在乎,只是看着我:“我只求你收下这小婴儿,我知道你是新来平城县的,又在这儿新开了一家糕点铺子。” “平日里你若是忙的狠了,我也可以来帮忙,照顾小婴儿或者给你的铺子帮忙。” “只求你……收下她。” 我没说话,又看了看怀里对着我笑的婴儿。 接受还是拒绝? 先前我还在楚家时,我后来也会设想自己和楚砚成婚,然后和他有个一儿半女的养在身边。 后来楚家落难,楚砚进宫断了子孙根后。 我再没想过孩子的事情。 直到出宫前夕,我同杜若薇说的什么结婚生子,我也只是一时说说不想被她落了上风。 如今真的有个孩子摆在我面前,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不是什么心善的人,在宫里见惯了生死。 人命贱如草。 我的心早就麻木了,但对上小婴儿清澈的眼眸,我又迟疑了。 小乞丐没催我赶快做决定,他只是静静地坐在凳子上。 眼神里,却全是装的那小婴儿。 半晌,我答应了。 我、小乞丐、小婴儿我们的命不一样,却又全都是一样的。 全都六亲缘浅,没什么亲情的缘分。 “谢谢姐姐,谢谢姐姐!” 小乞丐高兴地一下子从凳子上站起来,想要拉我的手最后又缩了回去。 他大概是怕弄脏我的衣裙。 不过,自此我们的缘分也算结下了。 小乞丐八岁开始乞讨,到如今也没个正经的名字,我做什么事情要唤他也不能说什么乞丐。 我给他起了一个新的名字——长风。 像风一样自由。 小乞丐很喜欢我给他起的名字。 他眼睛亮晶晶的,又看着怀里的小婴儿问:“那妹妹呢?” “云姝,坐看云卷云姝,无论遇到什么坎坷、波折都能够保持一份平常心,不受世俗的限制。” 这是我对她的期待,也是对我和曾经小玉儿的期待。 小玉儿是在我入宫的第五年进宫的。 那时,她不过才十一。 也是没了父母,家族里的人觉得多了她一张嘴吃饭,就直接托人将她送进宫。 那帮人美名其曰:“进了宫跟着主子们大鱼大肉,不比在家吃糠咽菜强?” 小玉儿一人无依无靠,只得哭着脸答应。 她曾同我说:“是祖母和家里的其他人觉得我是个女孩,养大了也是个赔钱货,不如送进宫里面,说不定哪天当差还能被陛下看见。” 我那时不知该如何说,只能把她抱在怀里安慰。 自古女子就是命运多折。 我忍不住叹气,然后交代长风:“你照顾云姝,我去后面再多和点面。” 有了长风的宣传,和我自身的口碑。 不过半月,我的夏记糕点就已经畅销整个平城县。 常常不到中午就卖完了。 我也不贪多,每天只卖一百份,卖完了就关门准备第二日的糕点。 “好!” 长风笑着答应,然后不断地逗弄着怀里的小人。 “云姝真好,妹妹你以后就叫云姝!我们往后都有名字了!” 听着他的话,我也嘴角弯弯。 长风像是一个大哥哥,每次去街上讨了几文钱就要去给云姝买些小玩意回来。 逗得她‘咯咯’直笑。 买东西我没意见,但我劝他在我的铺子里帮工,我给他结些工钱。 他不要,反而执拗的看我:“夏姐姐,你能收留我们我就已经很感激了,怎么还能再要你的钱?那我和那些狼心狗肺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往后我长大挣了钱就养你和妹妹,我还要报答你的。” 最后拗不过他,我也只能作罢。 想着想着,我又想起了楚砚。 我在楚家七年,我们两人不像是什么未婚夫妻,而是兄妹。 因为初入楚府的那一日,楚砚的那句“谁要娶这个傻子”和楚夫人的那句话,我就再没有过多余的心思。 我就只当做他是我的兄长。 但他不会像长风那样,给我买什么小玩意,而是在我学不会东西的时候骂我蠢笨。 甚至偶尔还要捉弄我一番。 想想,我和楚砚终究是没什么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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