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我一些关于神经网络的知识,里面有一个叫做‘湿件计算节点’的概念很有趣……” 巴德看着贝尔提拉,突然没来由地感觉到一阵恶寒,尽管索林地区四季如春,他还是下意识地搓了搓胳膊:“该死……你可不要再搞出什么血腥实验,我会第一个举报你。” 贝尔提拉看了他一眼:“当然不会,我的一举一动都处于魔网的监控下,更何况我自己也早已对那些愚蠢的实验没了兴趣——我会按照正规流程向瑞贝卡部长提出申请和报备的。” …… 奥尔德南。 持续数日的降雪终于渐渐止息,然而紧随而至的雾便再次笼罩了这座平原上的帝都,奥尔德南的天空仍然是阴沉沉一片,只不过和之前风雪交加的日子比起来,今日这里总算是多出了一丝阳光和暖意。 一名身穿黑色伯爵大氅、身上挂着绶带与符印、既高且瘦的男人走在黑曜石宫深邃悠长的走廊中,他的面孔带着一丝冰冷,鼻梁很高,眼睛细长——这是典型的提丰北方人的面孔。 在女仆的带领下,他穿过了黑曜石宫的长廊,来到了罗塞塔·奥古斯都最常用的会客室前,推开那扇沉重的、用金色线条描绘着繁复纹章的橡木门之后,他迈步踏入其中,罗塞塔·奥古斯都则正坐在壁炉旁的高背椅上,因门口传来的动静从书本中抬起了头。 “克雷蒙特·达特伯爵,”罗塞塔看着出现在门口的高瘦男人,微微点了点头,“你来的很准时。” “准时是达特家族的传统。”被称作克雷蒙特的男人走向罗塞塔,会客室的门则在他身后合拢,在木门闭合发出声响的同时,他向面前的帝国统治者弯下腰去,“依循法理,我来向你辞行。” 他的礼节无可挑剔,言词亦十分标准,然而这一切却又如机械一般——精准到位,却毫无感情和温度。 可罗塞塔对这显然并不在意。 “明天凌晨,你便要随第一班列车前往前线了,”他点了点头,“祝你一路顺利,也祝你作战勇猛,获得荣誉。” 克雷蒙特·达特直起身,细长的眼睛盯着罗塞塔大帝,这注视持续了数秒钟,他才收回视线,淡淡说道:“感谢你的祝福。” 到这里,所有应有的礼节便都尽到了。 他后退半步,准备告辞离开,但在他开口之前,罗塞塔却突然问道:“没有别的想说么?我们可能没机会再这么交谈了。” 克雷蒙特注视着罗塞塔,良久,他才开口:“你现在有所动摇么?” “我坚定不移。” “好,我明白了,”克雷蒙特点了点头,转身看向会客室的门口,“那么我会在冬狼堡的泥土里注视着你,我会一直看着,直到你真的实现你当初描绘过的那番盛世——或沉沦深渊万劫不复。” 说完这句话,这位提丰贵族便迈开脚步,毫无一丝停留地离开了这间会客室。 偌大的房间中,罗塞塔·奥古斯都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等房间的门再次关上之后,他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机械钟表。 “待了两分钟,倒还不错。” 他轻声自言自语着,随手把玩着一块小小的宝石——那宝石有大约拇指大小,整体的形状仿佛一枚眼睛,它通体漆黑,黑色的表面中却仿佛时刻有星星点点的微光在闪烁、徘徊,就仿佛里面封锁了一片虚幻的星空一般。 这颗“星辉闪烁”的宝石在罗塞塔手中轻巧地翻滚着,持续了好一阵子,后者才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而那宝石表面的微微星光则仿佛带着某种惯性般抖动了一下,伴随着星星点点的光芒逐渐重新稳定、凝固下来,一点细小的事物渐渐从宝石漆黑的深处浮现。 它一点点变得清晰,终于呈现出了细节——那是马尔姆·杜尼特的面孔,呆滞无神的面孔。 罗塞塔·奥古斯都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宝石表面浮现出来的面孔,良久,他才微微笑了一下:“你在假装自己是个无意识的空壳么?” 那宝石中呆滞无神的马尔姆·杜尼特突然“活”了过来,他恶狠狠地看着罗塞塔,讥讽的声音震颤着宝石周围的空气:“你困住的只不过是一个化身!真正的我早已与主的荣光合而为一,你永远也无法理解那伟大而超出人智的领域——继续在这里洋洋得意吧,身为凡人,你甚至没有资格站在主的对立面——这场战争本身就会吞噬掉你和你可悲的家族!” 罗塞塔静静地看着那宝石中浮现出的面孔,他没有丝毫恼怒,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是啊……你说的有几分道理,作为凡人,要接触到高高在上的神明还真是一件难事……解决这样的难题,称得上其乐无穷。” 他的手指微微用力,强大的魔力便灌注到宝石中,伴随着一声轻微的脆响和若有若无的嘶吼,宝石以及困在其中的灵体瞬间灰飞烟灭。 第1004章 解析 微风吹过广阔无边的绿色大地,风中回响着人耳无法识别的低声呢喃,即便外面的现实世界已经是冰雪满天,但在这扎根于心灵世界的神经网络中,色泽鲜亮的春天仍然长久地驻足在平原与河谷之间。 在一望无边的“心灵平原”中心,几座起伏的丘陵旁边,巨大的城市正静静伫立着,城市上空覆盖着淡金色的、由无数飞快刷新的符文组成的环状巨构法阵,而城市与巨构法阵之间则可见数道贯穿天地一般的金色光流——那些光流代表着数个与现实世界建立连接的信息枢纽,每一道光流的末端都连接着城市中的一座大型建筑物,而这些建筑物便是梦境之城中的“居民”们在这座城市出入的中转站。 城市中心区域,对应现实世界塞西尔城皇家区的方位,一道最大规模的光流连接着地表上的金字塔设施,此刻设施上空的光流微微震颤了一下,在金字塔旁边的广场某处,一个身影便突兀地从空气中浮现出来。 这是一位戴着单片眼镜的、气质儒雅斯文的中年男士。 尤里从连接网络的瞬间眩晕中清醒过来,微微活动了一下脖子——他脖子后面当然什么都没有,但躺在浸入舱中和那些冰凉的金属触点接触时残留的“神经残响”仍然在他的感知中徘徊。他左右看了看广场上的人来人往,随后向着不远处一个正在等待自己的身影走去,而随着脑海中的“神经残响”渐渐退去,他抬手与那个身影打了个招呼:“马格南!” “我已经在这儿等你一个世纪了!”马格南的大嗓门下一刻便在尤里耳旁炸裂,后者甚至怀疑这声音半个广场的人都能听见,“你在现实世界被什么事情缠住了?” 尤里下意识地揉了揉耳朵,略带不满地看着正站在前面的老搭档:“你真是离开现实世界太久了,都忘记现实里有多少麻烦的事情会耽误一个人的时间计划了么?外面可不是处处方便的神经网络,做什么都是需要时间的……” 马格南听到一半就露出了不耐烦的模样,摆着手打断了尤里的话:“好我懂了我懂了,回头我找皮特曼打听一下,我知道他那里有一种治便秘的特效药……” 尤里刚开始还愣了一下,下一秒便几乎完全丧失了平日里努力维持着的斯文儒雅风度:“该死的!我说的不是这个!” 马格南浑不在意地摆着手:“我懂,我懂,我生前也跟你一样人到中年……好吧好吧,我不说了。” 这个大嗓门的家伙在老搭档的怒火被挑到阈值之前准确地结束了话题,让平日里在所有学生和研究员面前都保持着绅士风度的尤里涨红了脸却毫无办法,后者只能瞪着眼睛看了马格南半天,才带着恼怒收回视线:“打开通道吧——我来这边可不是为了跟你斗嘴的。” 马格南耸耸肩,随手在半空中挥舞了一下,并对着空气说道:“杜瓦尔特——我们来了。” 无形的涟漪骤然间波动起来,看似平静且连续的心智空间中,一个隐藏在数据底层的“栖息地”被无声打开,这座梦境之城中出现了一个短暂且隐秘的通道,马格南和尤里身边泛起层层光环,随后二人便仿佛被什么东西“删除”一般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秒,他们便已然出现在另一处空间中:一片同样辽阔无边,却比“上一层”更加空旷无物的草原呈现在二人眼前,这草原笼罩在夜色下,漫天的星光却让这夜幕丝毫不显黑暗,不远处静静伫立着一座小山丘,那山丘笼罩着一层微微的光晕,竟仿佛所有的星光都聚焦在它上方一般,而一只通体洁白的巨大蜘蛛便静卧在山丘脚下,看起来正在休息。 这里是神经网络的更深层空间,是位于“表象层”和“交互层”之下的“计算层”,所有的网络数据在这里都以最原始的状态进行着频繁且高速的交换——尽管这种交换和计算过程实质上几乎全部是由人类的大脑来进行,但人类的心智却无法直接理解这个地方,因此呈现在这里的一切——包括夜幕下的草原和那满天星光——都只是这层空间的管理者为了方便招待“访客”而制造出的界面。 对身为前永眠者神官的马格南和尤里而言,这层空间还有另外一个意义:这里是“昔日之神”上层叙事者的栖所,是娜瑞提尔和杜瓦尔特用于“储存”本体的地方。 尤里和马格南相互对望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些许感慨,后者抬头看了看那遍布繁星的夜空,忍不住摇着头咕哝着:“现在这些星星的位置都和现实世界一样了。” “各地的天文台在技术升级之后都专门为娜瑞提尔留了一条线,她随时可以通过天文台的设备观看星空——这是陛下当初承诺过的事情,”马格南话音刚落,一个声音便从旁边传来,身穿黑色礼服,手提灯笼的杜瓦尔特凭空出现在那里,“你们现在看到的星空,就是娜瑞提尔在帝国各个天文台看到星星之后原封不动投影进来的。最近她正在尝试记录每一颗星星的运行轨迹,从中计算我们这颗星球在宇宙中的位置……至少是在这些星星之间的位置。” 马格南眨了眨眼:“……这听上去可是件了不起的事情。” “陛下也这么说,”杜瓦尔特笑着点了点头,随后他带着两位访客向前迈了一步,转瞬间便来到了那庞大的白色蜘蛛旁边,“娜瑞提尔一开始还担心她为此占用空闲算力会受到责备,但陛下显然非常支持她这么做,甚至安排了一批星相学家也参与了进来。当然,我们今天不是来谈论这个的。” 一边说着,他一边微微抬起胳膊,指向不远处的空地,马格南与尤里朝那边看去,第一眼便看到有一个仿佛茧一般的东西正被大量蛛丝固定在地面上,那“茧”足有一人多高,有着半透明的外壳,里面隐隐约约似乎关着什么东西,娜瑞提尔的“人形体”则正它周围绕来绕去地兜着圈子,似乎正和茧里面的事物交流着什么。 尤里露出有些惊奇的模样:“娜瑞提尔可以和那个被抓住的‘碎片’交流了?” 杜瓦尔特摇摇头:“只是单方面地不断询问罢了——娜瑞提尔在尝试从那个心智碎片中挖掘更多的秘密,但我并不认为她的办法管用。” 尤里和马格南对视了一眼,向着“茧”所在的地方走去,刚走到一半,他们便听到了娜瑞提尔喋喋不休的问话——这位上层叙事者绕着“茧”一圈一圈地走着,走几步就停下来问一句:“你是从哪来的啊? “你信仰的那个战神,祂有几条腿? “你变成这副模样,战神知道么?是祂给你变的么?具体是怎么变的? “你跟那个战神之间是怎么联系的啊?你变成这个模样之后还需要祈祷么? “你能听到我的话么? “哦,你不想说啊,那……你是从哪来的啊?” 半透明的茧中,马尔姆·杜尼特的灵体被上层叙事者的力量牢牢禁锢着,他还没有消散,但显然已经失去交流能力,只余下僵硬的面孔和无神的双眼,看起来呆滞木然。 “……所有的祖先啊,”马格南看着这一幕顿时缩了缩脖子,“换我,我肯定已经招了……” “啊,你们来了!”娜瑞提尔听到了旁边传来的声音,终于从绕圈子中停了下来,她高兴地看着尤里和马格南,笑着跑了过来,“你们从哪来的啊?” “我刚结束在现实世界的工作,马格南之前应该是在各个节点之间巡视,”尤里立刻说道,随后视线便落在不远处的“茧”上,“您有什么收获么?” “如果你是说直接的‘审问’的话,那没什么收获,”娜瑞提尔摇了摇头,“这个心智碎片的内部逻辑已经解体了,虽然我试着用各种办法来刺激和重建,但他到现在还没办法回应外界的交流——就像你们看见的,多半修不好的。” 马格南迅速反应过来:“也就是说,‘审问’之外有所收获?” “算是吧,”娜瑞提尔想了想,“我试着拆解了一下这个碎片,通过直接读取记忆的方式——这个办法会错过非常多信息,而且有可能进一步‘损坏’样本,但多少有点收获。 “根据我抽出来的记忆,这个叫马尔姆·杜尼特的凡人教皇是通过某种疯狂的献祭仪式把自己的灵魂世界从身体里扯出来献给了自己的神明,然后那个神明不知道做了些什么,让这个灵魂变成了一种随时可以分裂重组的状态……所以我们抓到的才会只是一个‘化身’…… “马尔姆·杜尼特的本体应该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他很可能在那个‘战神’身边,但碎片中残存的记忆并没有提到应该怎样和那个本体建立联系,也没说应该怎么和战神建立联系。 “此外,我还找到一个很重要的信息——并不只有我们抓住了一个‘化身’,如果没错的话,那个叫罗塞塔·奥古斯都的人类帝王应该也抓到一个。” 马格南顿时瞪大了眼睛:“罗塞塔?你是说提丰皇帝也抓到一个马尔姆·杜尼特?!” “嗯,”娜瑞提尔点点头,“这些化身虽然能够独立活动,但他们似乎也能够互相感知到其他化身的状态——在一段破碎模糊的记忆中,我看到有一个化身在某种超凡对决的过程中被打败,并被某种很强大的力量吞噬殆尽。而那个化身在落败时传出来的最强烈的信息就是一个名字:罗塞塔·奥古斯都。” 马格南和尤里顿时面面相觑,而在短暂的惊愕之后,他们同时意识到了这个情报的重要性。 “茧”中的马尔姆·杜尼特只是一个呆滞脆弱的“化身”,看上去被压制的十分凄惨,但这是因为他在这里面对的是上层叙事者的力量——一个离开神位的昔日之神,哪怕现在变弱了,那也远非一个疯狂的凡人灵魂可以与之抗衡,而如果没有娜瑞提尔出手…… 马尔姆·杜尼特将是一个恐怖的威胁!他已经将自己献身给神,获得了诡异难测的力量,除了神出鬼没的化身投影能力之外,他还携带着来自战神的精神污染——这污染是尤为致命和特殊的东西,寻常凡人哪怕能够与之对抗,也要冒着巨大的风险,付出巨大的代价! 然而就是一个这样的化身,却在和罗塞塔·奥古斯都的“超凡对决”中凄惨落败,甚至被“吞噬”掉了…… 吞噬,这不是一个可以随便乱用的字眼——这意味罗塞塔·奥古斯都藏了一张牌,这张牌至少相当于一个上层叙事者! 他留着这张牌只是用来对付战神的?还是准备在这场神灾之后用来对付塞西尔? “我们必须把这件事通知陛下!”尤里立刻说道,“罗塞塔·奥古斯都可以‘吞噬掉’拥有神明污染的马尔姆·杜尼特,这已经超过了正常的人类范畴,他要么已经不是正常的人类,要么……借用了某种非常危险的力量!” “我把你们叫来正是为此,”娜瑞提尔很认真地点点头,“我知道你们两个都是从提丰来的,而且正好有特殊的出身——尤里你曾经是奥尔德南的贵族,并且你的家族和奥古斯都家族打过很长时间的交道,你应该了解奥古斯都家族那个‘诅咒’;还有马格南,我知道你是出身战神教会的,你应该了解那个战神吧?” 作为昔日永眠者亲手塑造出来的“神”,娜瑞提尔显然知道很多东西,尤里对此并不意外,他陷入了短暂的思索中,旁边的马格南则有些尴尬地嘀咕了一句:“这……我离开战神教会已经太多年了……” 尤里忍不住瞥了他一眼:“你的记忆力应该还没衰退到记不清自己做神官时的清规戒律吧?” “这……我当初在战神教会的发展并不顺利,即便成为正式神官之后,我主要也是打杂的……虽然偶尔也打点别的东西,”马格南更加尴尬地挠了挠脸,“当然,当然,那些教条我还是接触过的……好吧,我要好好回忆一下,这件事看来真的很重要……” 第1005章 棋盘 听到赫蒂带来的消息之后,高文没有丝毫意外的神色:“意料之中的拒绝么……也是,毕竟这涉及到提丰的根本。” “看样子那位狼将军是不会配合了,”赫蒂站在高文的书桌前,手中夹着一叠资料,脸上带着认真的表情,“而且……我觉得她说的很对:这不是一个指挥官可以做的决定,罗塞塔·奥古斯都才有权做这种程度的利益交换。” “当然,堂堂正正的技术交流当然更好,”高文笑了笑,“只不过这种程度的技术交流在和平时期都难以实现,更不用说现在这种紧张局面了……罢了,本身我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安德莎的拒绝是预料中的结果。” 说到这他心中忍不住微有感叹:选择让巴德作为中间人去和安德莎接触看来是个正确的决定,这种敏感问题换谁过去开口恐怕都得让那位狼将军血压拉满,一个搞不好说不定还会打起来,把这件事交给巴德去办就是防备着这一点——理论上讲,那位狼将军哪怕血压拉满应该也不至于跟自己失散多年的老父亲动手吧…… 他脑海中飘过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联想,赫蒂虽然不知道自家老祖宗在想写什么,但还是看出来高文有点走神,她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引起高文的注意之后才继续说道:“目前‘量产超凡者’这个方案处于暂时搁置状态,正在进行的方案主要是两个方面,一个是从技术层面继续对灵能歌者的设备和训练方法进行优化调整,想办法降低它对使用者的神经负载,另一方面则是开始从法师中遴选匹配人员,将一部分原战斗法师转化为灵能歌者…… “而除此之外,贝尔提拉那边还提出了第三个方案。” “第三个方案?”高文眉毛一挑,“具体的呢?” “这是索林堡那边传来的文件,贝尔提拉已经把草案拟好了,”赫蒂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中文件放到桌上,她脸上的表情多少有些古怪,“我稍微看了一下……怎么说呢,不愧是曾经的黑暗德鲁伊,她构思出的这个东西……相当挑战人的接受能力。” 高文一听越发好奇,伸手接过文件便打开了它的封面,在文件的第一页,一行硕大的标题字母便映入他的眼帘:《巨型湿件节点在辅助施法领域的应用前景及技术要点》,而在这行标题之后还有一行较小的字母:为规避道德和伦理风险,方案中所有湿件均由索林巨树自行孕育制造。 高文的目光在这些文字上停留了好几秒钟,才带着一丝古怪的感觉翻开了文件的后续内容——一份措辞严谨,数据详实,细节完备,简明易懂,甚至看起来已经到了可以直接进入实用阶段的技术方案在他眼前铺展开来。 在仔细查看这个方案的内容之前,他甚至忍不住首先感叹了贝尔提拉作为一名技术人员的专业——当初的万物背锅……万物终亡会应该说不愧是掌握着人类有史以来最尖端的生化技术,即便他们是个黑暗教派,也没有人能否认这个教派中的高层是当之无愧的技术人才。 这样的技术文件,在魔导研究所的几个高级团队中也没几个人能做得出来。 而在这样的感慨之后,高文很快便被文件里提到的思路吸引了注意,他一边仔细查看一边向下翻阅着,直到一张惟妙惟肖的概念图出现在他眼前—— 一个漂浮在半空的巨型大脑,一个复杂到令人眼花缭乱的神经接驳方案,一群使用人造神经索和巨型大脑连接在一起的士兵……这幅画面果然如赫蒂所说,挑战着普通人对于“诡异事物”的接受能力,那东西看上去简直像是某种邪恶宗教仪式上才能召唤出来的可怕产物,高文看一眼就觉得这东西简直掉san——但这玩意儿偏偏是用来保护心智的…… 而在这幅画面下方,贝尔提拉还特意标注了一行小字:单个的灵能歌者只是普通士兵,形成小组之后才是完整的“灵能唱诗班”。 “这话说得倒有几分道理……前提是这玩意儿别这么诡异的话,”高文看到那行小字之后忍不住嘀咕起来,“十几个脑袋后面拖着神经索的人围绕着一颗飘在空中的大脑在战场上空低空飞行,这是哪来的惊悚诡异场面……” 一边说着,他一边飞快地翻过了那副示意图,继续看向文件后续的内容,在他快要看到末尾的时候,一旁的赫蒂才出声询问:“先祖,您认为这个方案……” “说实话,除了丑似乎也没什么太大的毛病……贝尔提拉在黑暗教派里待了七百多年,我现在主要怀疑她审美是不是已经彻底废了……不,这不重要,这个方案确实是有价值的,除了丑,”高文皱着眉,带着一种颇为纠结的表情说道,“更重要的是我们现在似乎也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能派上用场的东西都要尽快利用起来……但还是太丑了。” “那……”赫蒂犹豫着问道,“您的批复是?” “批准了吧,”高文又翻过去看了那幅示意图一眼,叹息着说道,“贝尔提拉表示这个方案的大部分流程都可以由索林巨树内的几个腔室自行完成,既然它不会占用现有的技术团队和设施成本,让她试试也没什么不可……还是有点丑。” 赫蒂记下了高文的吩咐,表情木然地收起文件,心里觉得老祖宗可能是过不去这个坎了…… 就在这时,书桌旁的魔网终端突然发出了鸣响和闪光,总算打断了高文脑海里盘旋的骚话,后者迅速从技术文件所带来的冲击中清醒过来,飞快地整理好表情之后接通了魔网终端。 终端发出轻微的嗡鸣声,随后上空浮现出清晰的全息投影,尤里的身影出现在投影中,他向高文行了一礼,脸上带着严肃的表情:“陛下,我们在分析马尔姆·杜尼特灵体碎片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些东西,认为有必要向您报告。” “你在娜瑞提尔那边?”高文眨眨眼,表情很快严肃起来,“你们发现什么了?” 尤里点点头,立刻开始报告自己和马格南、娜瑞提尔等人刚刚发现的线索,高文则在书桌后面全神贯注地听着——随着尤里报告的持续,他的表情变得愈发严肃起来。 …… 提丰西北边境,冬狼堡前线地区,空气中仍然弥漫着刺鼻的味道,大规模法术释放之后产生的废能正在平原和河谷间徘徊。 前些日子的一场大雪曾短暂地覆盖了这片灼热的战场,将那些被炮火和魔力爆发所摧毁、焚烧的土地掩埋起来,然而在战争的烈火面前,这大自然的抚慰终究还是被撕了个七零八落——钢铁打造的战争机器和陷入狂热的士兵们无人领受这份冬日雪景,一场高强度的战斗之后,又一片土地被焚烧殆尽。 塞西尔人暂时退去了,提丰后续进场的部队开始清理这片焦土。 一名身穿黑色轻甲、外面披着厚重大衣的提丰军官走在仍然灼热的战场上,脚下的土地泥泞而冰冷。塞西尔人的爆炸物掀翻了这座小山头上几乎所有的土层,入目之处到处都是丑陋的黑色泥土和碎裂的石块,泥土之间又渗着黑红色的、尚未凝固的血液,或者混杂着残缺的人体残骸,整片山岗只有少数几个角落还能看到一点积雪未消的白色——那些白色混杂在黑色和红色的背景中,显得醒目到了有些刺眼的程度。 空气中的气息刺鼻到令人作呕——军官久经沙场,然而在这片战场上弥漫的气味是他在其他地方并未闻到过的,那不仅有血腥气,还有更多更刺鼻的东西。 士兵们在他附近忙碌着,有的人在整理回收还能派上用场的物资,有的人在收殓那些还能收殓的尸体,有的人取出了随身携带的祈祷书,在对着各自的神明祝祷、安魂,军官皱了皱眉,迈步越过这些正在打扫战场的士兵,继续向前走去。 最终,他在一块被炮火熏黑的巨石旁停了下来——这也可能不是什么巨石,而是被摧毁的工事建筑——一个奄奄一息的人正倒在那里,仿佛一团蜷缩蠕动的污泥般倒在积雪和鲜血之间。 军官半蹲下来,看着这个正在艰难呼吸的提丰士兵,从对方身上残存的衣物标志判断,他应当是国立骑士团第11团的一员,一名位阶较低的骑士——这个士兵倒在泥土间,甚至已经看不出具体有多少处伤口,只能看到大量污血将他和周围的土地都粘连到了一起。他的致命伤是胸腹位置的撕裂巨口,那或许是被一块飞溅的炮弹碎片所伤,也可能是锋利的飞石导致,不管其原因如何,它都显然已经断绝了士兵的生机。 事实上,如果是个“正常”的人类,这时候早就应该断气了。 军官低下头,他的目光在对方的伤口间扫过,在那些污浊的血液间,他看到了些许蠕动的肉芽和触须——这些令人作呕的增生组织正徒劳地伸长着,仿佛在尝试将伤口重新合拢,尝试将那些流失的血液都聚拢回去,但这些努力注定徒劳无功,从它们越来越微弱的蠕动幅度判断,这种“神赐之力”显然已经到了尽头。 或许是感觉到了附近有人,也或许是正巧赶上回光返照,下一秒,那倒在地上正要呼出最后一口气的士兵竟突然睁开了眼睛,他那浑浊、疯狂的眼睛泛着可怕的血红色,但还是勉强看清了眼前的人影,虚弱的声音从士兵口中传出:“长官……长官……” 军官看着他,低声说着他这些日子经常在说的一句话:“坚持一下,医疗兵正在赶来。” “不……不用……”士兵仿佛低声呢喃一般,头颅以难以察觉的幅度摆动着,“主在召唤我了,已经在召唤我了……” 军官面无表情地看着士兵,听着对方这弥留之际浑浑噩噩的低语,没有出言安慰,也没有继续做什么鼓励。 那士兵的低声呢喃就这样越来越模糊,越来越低沉,但突然间,那双血红色的眼睛中浮现出了一点光芒,他最后的气力似乎又聚集起来了,他死死盯着自己身旁的长官,状若癫狂般一遍遍询问着:“您见证了么?您见证了么……您见证了么……” 军官看着他,慢慢说道:“是,我见证了。” 士兵陡然松了口气,仿佛最后的心愿得到了满足,他眼睛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不管那是疯狂扭曲的光芒还是属于人性的光辉,都迅速黯淡了下去。瘪下去的胸腔把最后一口气挤了出来,送出一声叹息:“我觉得……有点冷……” 沉默片刻之后,军官站了起来,旁边有随行的辅助法师上前,简单检查之后向他汇报:“灵魂已经消散,心肺及大脑活动均已停止。” “烧掉吧,”军官点了点头,“记得回收身份牌。” 他抬起头,看向阵地的其他地方,他看到更多的辅助法师正在进入阵地,而在不远处,用于集中焚烧的大型法阵已经运行起来。 …… 冬堡伫立在高山之间,就如它的名字给人带来的印象,这是一座如寒冰般洁白的要塞。 在天气晴朗的时候,从冬堡最高处的塔楼上,可以眺望到远处的冬狼堡要塞。 这座要塞的主人是强大的战斗法师帕林·冬堡伯爵——他和他的家族数百年来都扎根在北方的高山之间,作为冬狼堡防线的重要后盾和支援守卫着这里,而在冬狼堡陷落之后,战场被推进到了提丰境内,原本位于第二防线上的冬堡……此刻已经成为最前线的核心节点。 白色城堡三楼的一处房间中,冬堡伯爵正站在一面洁白的墙壁前,这墙壁四周镶嵌着珍贵的魔法水晶,墙面上则涂覆着一层仿佛水银般不断自我流淌的魔力镀层,伴随着四周水晶的一点点亮起,那水银般流淌的镀层上渐渐浮现出了来自远方的景象。 那是冬堡防线各个节点的法师之眼通过传讯塔送来的图像,尽管略有些失真,却仍然能够分辨出特征明显的山川、河流以及林地。帕林·冬堡挥动手臂,不断切换着墙壁上呈现出来的一幅幅画面,确认着防线各处节点的情况。 突然间,冬堡伯爵巡视节点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微微侧头,聆听着某个下级法师通过传讯术发来的报告,随后他看向眼前的魔法墙壁,一个简单的符印手势之后,墙壁上立刻呈现出了新的画面。 那是冬堡要塞某处的景象——一座崭新的站台旁,一列带有提丰纹章的黑色魔导列车正渐渐减速、停靠下来。 ——尽管有大量塞西尔技术人员缺席,但在帝国自己的机械师团队以及学者们的努力下,几条重要工业、军用铁路还在维持着正常的运转,从内地到冬堡的这趟列车便是其中之一。 帕林·冬堡站在那里,静静地注视着墙壁上的画面,看着那列车停稳,看着士兵和军官们从列车踏上站台。 他微微叹了口气。 又一批狂热且优秀的尸体走下了运兵车。 第1006章 碾骨器 帕林·冬堡来到了城堡的高台上,从这里,他可以一眼眺望到内城兵营的方向——黑底红纹的帝国旗帜在那里高高飘扬着,凶猛好斗的士兵正在营地之间活动,而在更远一些的地方,则可以看到一座座法师塔在内城区耸立,高塔上的法师之眼正不间断地监控着整个地区。 他又抬起头,看向遥远的西方——然而今天阴沉沉的天色和空气中的薄雾阻挡了视线,他并看不到如今已经在塞西尔人手中的冬狼堡,当然也看不到更加遥远的长风要塞。 安德莎在塞西尔人的领土上还平安么? 冬堡伯爵轻轻叹了口气,将毫无意义的担忧暂且放到一旁,随后他用魔力沟通了设置在内城区的几座法师塔,确认了每一个法师之眼都未发现异常情况。 这些法师之眼的主要任务其实并不是警戒堡垒外面的方向——它们真正在警戒的,是堡垒内的骑士团驻扎地以及城外的几个增筑兵营。 那些兵营中充斥着战意盎然的骑士和士兵,还有虔诚至狂热的牧师与战斗神官,他们是这场战争的主力——以及最大的消耗品。开战至今以来,冬堡地区的兵力已经增至常态下的六倍有余,而且到现在每天还会不断有新的士兵和神官从后方奔赴前线,让这条狭窄的战场更加拥挤,也更加危险。 在帕林·冬堡看来,每天魔导列车从后方运来的都不是军队,而是新鲜的尸体。 而和普通“尸体”不同的是,聚集在冬堡的这些“尸体”非常容易失去控制,他们浸满了狂热的思维冲动,神经系统和对外感知都已经变异成了某种似人非人的东西,他们外表看起来似乎是普通人类,但其内在……早已成了某种连黑暗法术都无法洞悉的扭曲之物。 不过在这个处于最前线的地方,这些危险扭曲的污染者仍然有控制之法——只需严格按照战争规则来约束他们,让他们及时发泄精神世界中的狂热压力,或者施用大剂量的精神镇定类药剂,就可以抑制他们的破坏冲动或减缓他们的变异速度,至少暂时是如此。 这是个危险的平衡状态,每一天都如同在刀锋上行走,而帕林·冬堡在这里的任务,就是维持这种刀锋上的脆弱平衡,并在事态失控的阈值范围内……以最高的效率和最佳的方式来消耗这些新鲜的“尸体”。 他觉得自己如同一个在燃石酸化工厂里控制燃烧釜的技师,每一天都在精确计算着投放到火堆里的燃料和炼金助燃剂,人命在他手中经过冷酷的计算,随时准备在下一次炉门开启时被投入熊熊燃烧的战火中,他在这里维持着这些火焰的热度,以此逐步清除帝国遭受的污染,探明并削弱塞西尔人的力量,采集战场上的数据,调整天平的平衡…… 他知道自己做的一切都有着伟大的意义,但他仍然觉得这一切令人作呕。 战争本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也本不该做这种事情。 “这里比我想象的还要冷一些,”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将有些走神的冬堡伯爵从思索中唤醒,“但说不好奥尔德南和这里哪边更令人难以忍受——这里的冷像刀锋,坚硬而锐利,奥尔德南的冷却如同泥沼,潮湿且令人窒息。” 冬堡伯爵循声转头,对站在自己身旁的克雷蒙特·达特伯爵点头致意——这位奥尔德南贵族是随着今天那列运兵车一同来到冬堡的,名义上,他是那支援军的指挥官,而实质上……他也是那列魔导列车运来的“消耗品”之一。 “今年冬天比往年都要寒冷,”冬堡伯爵说道,“从中部和南部地区来的士兵在这里都很难适应。不过比起塞西尔人的北境来,这里已经算是环境温和了。” “士兵……”克雷蒙特·达特轻声重复着这个字眼,他的目光望向远方,扫过那些飘扬着帝国旗帜的兵营,“冬堡伯爵,这些都是很杰出的年轻人,真的很杰出……原本他们都应当有着光明的未来,他们本不应该在这个寒冬死去。” 帕林·冬堡沉默了两秒钟,慢慢说道:“面对神明的恶意,凡人就是这样脆弱。我们的祖国需要浴火重生,而你所看到的……就是火焰炙烤的代价。” “我只看到了毫无意义的消耗,漫长的拉锯,却看不到任何有效的反击——不管是对塞西尔人的反击,还是对神明的反击,”克雷蒙特沉声说道,“你告诉我,就这样不断把受到精神污染的士兵和神官埋葬在这片狭窄的战场上,真的有什么意义么?这究竟是割血放毒,还是徒然损耗生机?” 冬堡伯爵看着克雷蒙特的眼睛,良久之后才慢慢点头:“我选择相信陛下的判断。” “……真是个好理由,”克雷蒙特伯爵笑了笑,深深吸了一口来自北方的冷空气,随后转过身,慢慢走向高台的出口,“无论如何,我都已经站在这里了……给我留个好位置。” 帕林·冬堡目送着克雷蒙特缓步离开,他微微眯起了眼睛,在脑海中,他已经开始计算这位“保守反对派贵族”在这里所能产生的价值,以及他带来的那支援军应该消耗在什么位置。 …… 冬狼堡—暗影沼泽防线上,寒风正卷过起伏的丘陵和沿着冻土分布的低矮树林,一些松散的积雪被风扬起,打着旋拍打在铁路两侧的接力桩上,而在闪烁微光的轨道护盾内,装甲厚重、气势威严的装甲列车铁王座·尘世巨蟒正以巡航速度沿着铁路线向前行驶。 列车两侧的斥力发生器闪烁着符文的光辉,斥力点和车厢连接处的机械装置细微调整着角度,稍稍加快了列车运行的速度,从远方被风卷起的雪花无害地穿过了护盾,被卷入呼啸而过的车底,而在与列车有一段距离的另一条平行铁轨上,还有一辆担任护卫任务的铁权杖轻型装甲列车与“尘世巨蟒”号并驾齐驱。 在铁权杖的护卫炮组车厢尾部,负责维护铁轨的工程车厢内,一名战争技师刚刚调整完了某些设备的阀门和螺丝,他从工作中抬起头来,透过车厢一侧镶嵌的窄窗看向外面积雪覆盖的平原,轻声嘀咕了一句:“这场该死的雪总算是停了……从雾月中旬开始就没见到几次晴天。” “放晴也不一定是好事……那些提丰人说不定会比以前更活跃,”另一名战争技师在旁边摇摇头,“他们已经不止一次跑来破坏铁路了,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没什么效果……但据说上次他们差点成功炸毁7号线。” 之前开口的战争技师撇了撇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来到车厢边上,凑过眼睛更加认真地打量着外面白雪皑皑的天地——覆盖装甲、窗户狭窄且所有窗口都盖着一层钢网的军用列车当然不会有什么好的观光视野,他所能看到的也只有一道竖直的、窄窄的风景,在这道风景中,无精打采的小树林和被雪染白的丘陵地都在飞快向后退去,而在更远处的天空,则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仿佛有铁灰色的阴影在天光中浮动。 那应该是另一场降雪的征兆——这个该死的冬天。 “怎么了?”一旁的伙伴随口问道,“看见什么了?” “天边有阴云,看着规模还不小,恐怕又要下雪了,”战争技师嘀嘀咕咕地说道,“从我的经验判断,恐怕是暴风雪。” “你一个修机器的,还有判断天象的经验了?”伙伴不屑地撇了撇嘴,转头看向车厢另一侧的窗口——在那狭窄、加厚的玻璃窗外,铁王座·尘世巨蟒充满气势的庞大身躯正匍匐在不远处的轨道上,轰隆隆地向前行驶。 …… 尘世巨蟒的战术段内,前线指挥官马里兰正站在指挥席前,聚精会神地看着地图上的诸多标记,在他手边的桌面上,通讯装置、绘图工具以及整理好的资料文件井然有序。 片刻之后,马里兰突然抬起头,看向一旁的副官:“还有多久抵达作战地点?” 副官立刻回答:“三十分钟后抵达射击区域——四十分钟后离开射击区间。” 马里兰点点头:“嗯,时间刚刚好……通知武库段,开始给虹光发生器预注冷却水吧,两端动力脊提前热机——我们很快就会进入提丰人的警戒范围,他们最近的反应速度已经比之前快多了。” “是,长官。” 马里兰的注意力回到了眼前的地图上,而在地图上那些或蜿蜒或笔直的线条之间,提丰与塞西尔各自的控制区犬牙交错般地纠缠在一起。 三十分钟后,铁王座·尘世巨蟒就将进入一个特定的射击区域,在大约十分钟的行进过程中,这趟列车将用车载的虹光巨炮对提丰一侧的某个边缘据点发动威力强大的轰击——但实际上这个距离稍显遥远,虹光光束应该只能有限地烧毁敌人的一些外墙和附属建筑,甚至有可能连人员伤亡都没多少,但这并不重要。 突如其来的虹光打击足以让整条防线上的提丰人都高度紧张起来,他们会进行大规模的调动来应对接下来可能到来的正式进攻,会派出大量侦查部队尝试确定铁王座接下来的行进线路以及附近是否还有更多的装甲列车和护航车队,等他们都忙碌起来之后……铁王座·尘世巨蟒将返回位于暗影沼泽的车站,马里兰会在那里犒赏自己一杯香浓的咖啡,如果可以的话再泡个热水澡——同时思考下一趟装甲列车什么时候出发,以及下一次真正的正面打击要从什么地方开始。 至于在这个过程中对提丰人的军事行动进行资料收集和研判……他会和参谋团队共同进行。 这就是他最近一段时间来经常做的事情,也是他和菲利普将军共同制定出的战术之一——它的核心思想就是充分发挥出塞西尔机械军团的机动能力以及短时间内投放大量火力的打击能力,依托冬狼堡—暗影沼泽区域的数条铁路线和临时修建的前进铁路,以零号、尘世巨蟒号以及最近刚刚列装的战争公民号三辆装甲列车为作战核心,进行不间断的骚扰—推进—骚扰—推进。 装甲列车的新式虹光主炮威力巨大且射程超远,在射角合适的情况下可以对极远处的敌人造成巨大的打击,依靠这一点,装甲列车以及其护卫车组在铁路上不断巡回,随机袭扰着极限射程附近的提丰固定据点,敌人将不得不因此频繁调动、疲于应战或躲避袭击,而如果他们直接放弃那些据点,在平原地区和铁王座保持距离进行移动作战,那么铁王座上搭载的坦克中队就会立刻进入战场进行机动收割,或者干脆撤离,消耗敌人的精力。 如果提丰人在这个过程中发生战线整体后撤,那么与装甲列车随行的工程车组就会立刻开始行动——铺设“前进铁路”,进一步拓宽铁王座的活动范围,并设立临时车站和能源中转站,为坦克和步兵们提供魔能补给——如果提丰人坐视不管,那么塞西尔军团一周内就可以在新的占领区修建起一大堆纵横交错的防御网和坚固工事。 而如果提丰人不想看着这一切发生,那么他们就只能在付出巨大代价的前提下反冲塞西尔占领区。 最初,马里兰还会选择正面和那些悍不畏死的提丰人作战,但在意识到那些士气恒定、无惧生死、规模庞大的超凡者军团一旦拼起命来完全可以对机械军团造成巨大损伤之后,他选择了另一个方案:如果提丰人反冲,那么就先跟他们打一阵子,一旦取得战果就立刻后退。机械化军团在铁路线上的移动速度是常规步兵望尘莫及的,执行“骚扰—推进”的铁王座及其附属兵团很快就能够退回到火炮阵地和永固工事的保护区内,而敌人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摧毁那些未完工的工事以及临时设立的“前进铁路”。 这种损失对塞西尔的工兵部队而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样的推进可以无休无止——如果不是帝都方面有命令,马里兰觉得自己在雾月结束之前完全可以依靠这种改进版的“钢铁推进”战术一步一步地推平整个冬堡防线,甚至就这么一路推进到奥尔德南去…… 但帝都方面终究是下了命令的……至少在现阶段,帝国并没有进攻奥尔德南的打算。 马里兰轻轻呼了口气。 这样也好,毕竟那边都是污染区……失控神明的阴影笼罩着提丰的土地,过于深入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第1007章 落子 虹光主炮与魔导巨炮的轰鸣声终于渐渐平息下来,动力脊在高负载模式中引发的抖动也随着负载降低而迅速平息,铁王座·尘世巨蟒那层层装甲覆盖的车厢内,机械正常运转以及车辆碾压轨道的声音取代了之前的炮火声。 马里兰离开指挥席,来到车厢一侧的窗口前,透过强化的水晶玻璃窗眺望着遥远的平原方向,烟雾与火光仍然在地平线上升腾着,被虹光射线烧焦的大地在视线尽头泛着些许红光。 片刻之后,有另外一辆列车运行的轰鸣声从后方传来,之前为了制造射击窗口而减速跟随的铁权杖缓缓加速,逐渐跟上了在前方行驶的尘世巨蟒号,两车交汇前,各自的车体上闪烁起了有节奏的灯光,以此来互报平安。 “空中侦察未发现大规模敌军活动,车载感应器未发现异常魔力波动,”一名技术兵在通讯台后面大声汇报着,“护卫列车申请加速确认前方路段状况。” “许可,”马里兰点点头,“提醒那辆车上的小伙子和姑娘们瞪大眼睛,小心那些提丰人对铁路的破坏——他们已经学会在铁路线旁安置奥术中和器和被动触发的大型炸弹了。” “是,将军!” 马里兰点点头,视线重新望向东侧窗外,在斜上方的天空中,他看到有两个小黑点正从云层间一闪而过,黑点后面拖拽着隐约可见的魔力光晕。 那是为尘世巨蟒号护航的空中连队——龙骑兵侦察中队。这支空中力量为前线铁路提供保护,同时也负责侦察冬堡外围地区的敌军动向以及对部分提丰据点执行轰炸任务,而当铁王座执行出击任务时,空中编队的主要责任便是保护装甲列车,提防那些提丰人的空中偷袭。 这是在不久前一支提丰空中编队突袭装甲列车并险些造成巨大破坏之后塞西尔方面做出的应对。 在马里兰看来,提丰人的空军并不强,老式的作战狮鹫和飞行法师虽然数量庞大,但从作战能力上却落后了龙骑兵战机整整一个层级,真正棘手的反而应该是靠近冬堡之后提丰方面的防空力量——国力雄厚的提丰帝国在边境地区建造了数量庞大的法师塔,在新型战争的时代,那些高塔无力对抗集群推进的战车和射程惊人的巨炮,但它们的长程闪电和光束阵列却对相对脆弱、成军时间较短的龙骑兵部队造成了极大的威胁。 在某次贸然的轰炸行动中,便有数架龙骑兵战机是被那些覆盖天空的闪电和激光给打下来的。 这让从开战以来便一直占据上风的马里兰不得不数次认真衡量提丰人的战争能力,且总结出了一些经验——制空优势确实能够决定一场战争的走向,然而也不能因此小看了地面防空火力对空中部队造成的威胁,在实战中,落后的武器仍然有可能造成巨大的威胁,尤其是在敌人懂得学习和变通的时候。 不远处的通讯器响了起来。 马里兰来到通讯器前,激活之后投影水晶上空便浮现出了一名龙骑兵战士的影像,对方正身处驾驶舱内,背景依稀可以看到舱外的云层以及边缘延伸出去的龙翼驱动器。 “区域内安全,长官,”通讯器内的龙骑兵战士汇报着侦察情况,“另外观察到云层聚集,似乎又有一场降雪就要到来了。” 马里兰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窗外,从他这个位置只能看到有限的天空,在提丰人的控制区方向,他确实可以看到一片铁灰色的云层正在汇聚——位于天空的龙骑兵们能够看到的细节显然更多一些。他收回视线,对通讯器中的战士点点头:“恶劣天气可能影响飞行,你们注意安全。” …… 由钢铁和水晶打造的机器在天空翱翔着,呼啸的寒风顺着护盾以及龙翼驱动器边缘的切线向后掠去,气流中细微的水汽和尘埃被反重力环释放出的力场扰动,在飞行器周围形成了一圈奇妙的“环”,而在护盾、钢铁、水晶的层层保护下,驾驶舱内的飞行员刚刚结束通讯。 “今年冬天北方的降雪真是频繁,”他对坐在身后的机械师兼投弹手说道,“明明刚放晴还没几天。” “这让我想起当初驾驭狮鹫的时候,”坐在后排控制席上的战友回应道,“那时候能够在风雪中起飞并返回的狮鹫骑士都是公认的猛士——不但要拥有挑战风雪的勇气和技巧,还要拥有返回之后安抚狮鹫的耐心和经验。” “是啊,我的父亲曾经有这种技术——他是当时索兰多尔地区最杰出的狮鹫骑士,曾经在一次暴风雪中成功驾驭狮鹫把领主的信送到了城外的庄园,回去之后得到了嘉奖。可惜我还没来得及掌握他那高超的飞行技巧,狮鹫的时代便结束了……” “啊,你父亲可是个了不起的狮鹫骑士……不过我更好奇那是一封多么重要的信函,竟需要在暴风雪中冒险送达……” “哈,那是一封该死的情书,领主写给他的情妇的——我父亲当时知道自己要送的是什么之后简直要被气死,却不得不服从命令,不过当他在庄园里看到那位情妇的情夫之后他的心情就好起来了……” 坐在后排的战友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忍不住哈哈大笑,于是这钢铁打造的飞行机器内便洋溢着快活的空气。 飞行员也忍不住笑着,同时一边注意着仪表盘上的数据一边关注着驾驶舱外的景象,他看到远方那片铁灰色的云又比刚才厚重、靠近了一些,云层表面翻滚涌动着,里面如同酝酿着一场风暴一般,这样的景象让他忍不住紧了紧握着操纵杆的双手,皱起眉说道:“该死……看样子云层朝我们这边来了……” “云的聚集和移动速度有这么快么?”机械师有些困惑,“风速计显示外面并没那么高的风速啊……” “天象难测,总之还是提高警惕吧,”飞行员咕哝着,视线忍不住被那翻滚的云层吸引,恍惚间,他竟仿佛看到那云层里有千军万马在移动一般,但再凝神看去的时候却又什么都看不到了,“……你刚才看到了么?我总觉得这云有点诡异……” “我什么都没看到啊?”机械师疑惑地通过侧面观察窗看着外边,“是你被云层上的反光晃到眼了吧?” 飞行员眉头紧锁,经历过圣灵平原那场神灾的他很快便下了决定:“……总之先汇报一下,这场战争邪门得很,看到什么都不能当做幻觉——说不定后方的专家们能分析出什么。” 机械师对此深表同意,飞行员则再次打开了控制席一角的通讯装置,而在他们的注意力被驾驶舱外的云层吸引的同时,在两人都不曾注意到的角落,驾驶舱里的心智防护系统中有数个符
相关推荐:
i人医生,e人患者
快穿攻略:撩男神100式
凌/辱我的恋人(H)
她的小叔叔
我和赵姐的故事
梦里她乡(短篇合集)
军宠超标恶知青被宠哭后多胎了程月陆行止
我有特殊洗白技巧[快穿]
舔一朵雪绒花(古言h)
娇妻慈母(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