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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暎,目光灼灼:“阿暎,你告诉姐姐,是不是犯错了?” 裴云暎沉默。 他深深吸了口气,看向裴云姝牵起一个笑:“这话你也信?” “我信啊。”裴云姝答得坦诚:“你自小招姑娘喜欢,可这些年也没见真对谁上过心。性子又乖张,胆子也大,要真喜欢上什么有夫之妇,也不是没可能。你又不在意旁人言语,喜欢上了非但不会有半丝惭愧,还甚是乐在其中。你老实告诉姐姐,你到底喜欢上哪家夫人了?” 裴云暎:“……” 他道:“没有的事。” “真没有?” “没有。” 裴云姝认真盯着他半晌,见他神色自若,不像是说谎模样,这才松了口气,又坐回自己位置,有些遗憾地喃喃:“原来没有啊……” 裴云暎无言片刻,开口:“这几日殿前司有些忙,我要出去一趟,不要让芳姿琼影离开你身边半步,有事到殿帅府寻萧副使,他会帮你。” 他将茶盏往身旁桌上一搁,站起身,裴云姝问:“要走了吗?” 他看向桌上的漏刻:“时候不早了。” 裴云姝点点头,叫琼影拿把伞来,芳姿搀着她送裴云暎到院门口。 雨没有方才来时那般大了,天地茫茫如烟。 裴云暎立在门口,檐下灯火朦朦胧胧,飒飒细雨中,年轻人长身玉立,身后是无边夜色,像挂在遇仙楼门口的一幅红尘画儿。 他撑伞正欲离开,忽而想到什么,又回过头来。 “对了,在观夏宴上同你胡说八道的是谁?” “观夏宴?”裴云姝愣了一下。 紧接着,她回过神,弯了弯眸,笑道:“你说告诉我你有心上人的那位啊,其实我同她也不太熟,她来同我说话时还有些奇怪。” “是太府寺卿府上的董夫人。” …… 盛京的夜雨淋过世宦高官的府院,也浇过庙口百姓的宅邸。 审刑院中,灯火通明。 详断官范正廉坐在屋中桌前,案灯照亮他的脸,将他面上多余的赘肉映得如渡了一层脂油。他的官服有些紧了,牢牢绷在躯体上,像是捆兽的绳,下一刻就要崩裂。 平日里这个时候他早已下差,今夜却迟迟未走,雨声沥沥中,门被推开,一男子从外头走了进来,大半个身子被雨浇湿,神色有些狼狈。 这是审刑院录事,祁川。 祁川将怀中一本卷册交到范正廉手中,卷册沾了水,范正廉拿小指捻起卷册,抖了抖册子上的水。 祁川立在一边,恭顺开口:“这是准备送往礼部的今年秋闱名册,请大人过目。” 范正廉“嗯”了一声,适才慢慢翻开手中册子。 下月初一就是秋闱了,每年这个时候,无数学子下场赶考。人人欲往上爬,名额却只有那么多。僧多粥少,自然该各显神通。 所谓各显神通,比的就是谁花的银子更多,谁更有门路,与才学无关。 手中这本册子,就是要送往礼部的,今年那些“各显神通”之人。 也是几个月后,一定会出现在中榜红纸上的人。 范正廉喝了口热茶,寂寂冷雨夜,热茶驱散了一些寒意,他微微眯起眼,神色格外舒坦。 他看不上读书人。 读书人有什么了不起,自以为聪明盖地,学问包天,两只眼睛快要长到头顶上去,殊不知这世道,最不缺的就是会读书的人。 每年册子一送到礼部,等到秋闱放榜,最高兴的往往不是那些会读书的人。就如当年他自己,才学平庸,在学院中也不甚出色,到头来,却是他官做得最大,仕途走得最顺。 相反,当初学院中最得先生喜爱、书画辞赋无有不通的头名,如今却碌碌无为甘心屈于他下,替他磨墨奉笔,在雨夜里奔劳。 范正廉看一眼恭敬立在一边的祁川,笑容更舒心了。 他随手翻了翻手中手中名册。 名册中人已提前将打点的银钱送与他,诚然,这一部分银钱中,还得分一部分给礼部侍郎手中。当年他走了礼部侍郎的门路,叫祁川为他替考,顺顺利利中了榜。又去元安县干了几年苦力,如今回到盛京,与礼部侍郎一合计,亲自参与这门生意,做得越发得心应手。 官场嘛,有钱有人脉,不愁不成事。 范正廉翻到最后一页,目光突然一顿。 片刻后,他皱起眉,指着名册上一行名字问祁川:“这人是谁,怎么只送了八百两?” 买通主考官、礼部判卷官的银两至少也是千两往上,当然,这种事,更多的是有钱也买不到机会,能上此名册之人,家中多多少少也是有些关系在的。 祁川上前一看,被指的人名叫“刘子德”。 祁川思忖一下,才答道:“回大人,此人父亲是雀儿街开面馆的刘鲲,前年刘鲲的大儿子刘子贤登了名册中榜,今年送来的是他的小儿子。” 范正廉眉头皱得更紧:“我是问这人什么来头?” 一个开面馆的,两个儿子都能走通门路,自然非同寻常,只他平日里事务繁多,这秋闱名册上这么多名字,哪能个个都记住,一时有些模糊。 身侧祁川低声提醒:“大人,前年京城有桩劫案,劫匪潜逃,是这个刘鲲举告劫匪藏身之所,才将囚犯捉拿归案。”见范正廉仍是不语,祁川又道:“当初您还全城贴了缉捕文示。” 此话一出,范正廉目光一亮:“原来是他啊!” 他在详断官这个位置没坐多久,盛京这几年也没出什么大事,全城缉捕也就几桩案子。前年……不就是太师府那件事么? 范正廉揪着自己下巴上两撇滑腻胡子,目光有些闪烁。 那个姓陆的后生不知天高地厚,愚蠢狂妄得简直要让人笑出声来,不自量力地拿着一封信就想讨公道,殊不知贱人贱命,他这样的人在太师府眼中还不如如一条狗,说打杀也就打杀了。 还有那个刘鲲,原本也该一并灭口更安全,然而范正廉虽学问不行,于官场之上却还有几分脑子。他打杀了那个后生,卖了太师府一个面子,从而得以与太师府攀上一丝交情,但那一丝交情委实薄弱。日后要出了什么事,与太师府这点微薄的情面,未必能换得了什么。 于是范正廉留下了刘鲲,也算当个日后的筹码。 加之刘鲲此人也算上道,嘴巴又甜,所以头年他大儿子秋闱时,范正廉也就给了他个机会。他喜欢这种将旁人仕途掌握在手心的权力,再者,日后这些人做了官,记着他的情,官场上处处有照应,他也能更如鱼得水些。 没想到此人今年又来了,范正廉盯着名册上刘子德的名字,目光有些阴沉。 这些贱民着实贪婪。 祁川看出他的不悦,问:“大人,是否要将此人从名册上去掉?” 范正廉却没有说话,只扯着自己下巴上的胡须,片刻后,他道:“你去回他一句,叫他再送八百两银子过来。” 八百两再八百两,就是一千六百两。祁川道:“刘鲲恐怕拿不出这么多……” “拿不出就别来。”范正廉斜眼冷笑两声,“一千六百两买个功名,已经很划算了。”他微微阂眼,“要不是本官心善,愿意施舍他个梯子,他这一辈子也就是个泥里挣饭吃的贱民。” 祁川脸色微变,范正廉未曾察觉。 “对了,”男人又想起什么,睁开眼,端起桌上的热茶饮了一口,“先前来府上的那个女大夫,怎么最近不见来了?” 前两个月,赵飞燕请了个女大夫登门来为她施诊,范正廉无意间撞见过一次,女大夫素着一张脸,生得像株山谷里的百合花儿,柔柔嫩嫩的,直叫人心痒。他登时就留了心。 只是那女子来的时候不多,又有赵飞燕在场,再则等他下差回府时,女大夫早已回去。他寻不着什么好时机,又不好做得太明显教人看见,毕竟他现在可是两袖清风的“范青天”。 祁川答道:“听夫人说,病已全好,日后不用陆大夫再上门了。” “哦?” 范正廉眯了眯眼。 美貌又出身卑贱的女子,就像一朵开得美丽的野花,人人都想攀折,人人也都能攀折。只消买间宅子,教她看看富贵与荣华,她就会心甘情愿地缩在笼子里,日日替主子欢唱。 毕竟,贱民嘛,生来就是要被人嗟磨的。 范正廉放下手中茶盏,“等秋闱过后,让她给本官也送一味药来吧。” 祁川垂首:“是。” 小裴:吃瓜吃到自己头上[流汗] 最新网址:www.xinbqg.la 第七十一章 嫌隙 最新网址:www.xinbqg.la 雨声沥沥,盛京的夜黯黯沉沉,泛着秋日清寒。 祁川回到家中时,已是夜深人静。 屋顶漏了雨,雨水顺着墙根往下,在地上积起一小摊水洼,没留神一脚踩下去,薄底的靴子顿时浸了个透湿。 他拔起湿漉漉的腿,推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桌上亮着灯,一个穿缎衫的年轻妇人正坐在外头的几榻上吃酒,盐水虾虾壳胡乱扔了一地,屋子里酒气醺醺。 这是祁川的夫人马氏。 她喝得已有几分醉意,斜眼睨着祁川,有些嫌弃地看着祁川衣服上的水渍将地弄湿,嘀咕了一句:“脏死了!” 祁川没理会她,只向里看了一眼,道:“九儿睡了?” 九儿是祁川的儿子,马氏嗯了一声。 他便点了一下头,将湿透的外衣脱下来,丢到门口浆洗衣服的木桶里。 马氏拿着酒壶,醺醺然盯着他动作半晌,忽而屁股往前挪了几步,挪到几榻边缘,问:“儿子的书院有着落了么?” 祁川一顿,摇了摇头。 祁九儿如今到进学的年纪了,是该选一处书院上学。然而如今盛京的官学,好的进不去,不好的他又瞧不上。前些日子祁川为此事焦头烂额,两三月过去了,祁九儿的学院仍无下落。 马氏闻言,鼻翼翕动,嘴角往旁一撇,啐了一口:“废物!” 祁川额心隐隐跳动,低声喝道:“小点声,当心吵醒九儿!” 马氏却越发来了气来,嘴里絮絮骂道:“没用的东西,早与你说了,平日里多抬举讨好上峰。同你一起进审刑院的如今个个比你强,偏你到现在还是个录事。俸禄没多少不消说,日日花用倒不断出去。你瞧瞧你自己,淋得跟没去处的狗般,也就是样子看着光鲜,老娘当年瞎了眼嫁给你,本以为是做官太太,谁知却是来过苦日子,你个害人不浅的狗东西!” 祁川看着她一张一翕的嘴,在微弱灯火下如一尾巨大贪婪的鱼,将这满地虾壳,连同郁郁黑夜一同吞吃进去。 马氏不是他自己娶来的夫人。 他跟了范正廉多年,从元安县跟回了盛京城,他帮范正廉判了好些漂亮的案子,他是范正廉最好用的一支笔,范正廉离不开他,凡事为他操持,也包括替他成了一桩亲事。 马氏是范老夫人身边嬷嬷的亲侄女,一家子都在范家干活。范老夫人将身边人的侄女说给了他,是抬举赏识,是信任关爱,也是赤裸裸的监视。 是要将他和范家永远彻底地绑在一块儿,时时刻刻提醒他,他不是科举场上挥毫泼墨的风光举子,也不是元安县足智多谋的县尉大人,而是审刑院中一个有名无实的小录事,范家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下人。 马氏性情辣躁,贪图享受,过门后日日只知吃酒骂人,又嫌他不会巴结范家以至于到现在仕途无望。譬如此刻,他冒雨归来,她对他并无半丝关怀问询,只知诅咒痛骂。 “真是穷人根子,真以为读了几句书就了不得了?不过是个下贱的,一辈子做没福气的奴才!” 这话他平日里听过许多次,早已习以为常,经不起心中半分波澜。但不知是不是因为今夜雨太冷,而他太累,恍然间让他想起在审刑院的那场奚落。 奴才、贱民,这就是他们在这些人眼中的模样。 漆黑破屋角落里尚还堆着新鲜鸡蛋和红薯,怕被漏的雨洇湿,上头盖了一层油布,却如一道冷厉的箭,刹那间刺痛男人的眼睛。 那是他特意去乡下寻来的土产鸡蛋,九儿进学的事迟迟没下落,范正廉总是敷衍,他便提了这些礼去府上找赵飞燕,想着女子总是更心善,或许会看在他为范家奔劳多年的份上施以援手,毕竟对范家人来说,这不过举手之劳的事。 但那土产后来原封不动的送到了另一人手中。 女大夫身边丫鬟的话又浮现在耳边。 “我当时都听见了,他们说这是穷鬼送的腌货,都放烂了,放在府里也是占地方,这才送与我们!” 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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