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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光火石,细柳猛地抬眼与面前的陆雨梧相视,几乎同时脱口: “粮草!” 夜幕依旧浓黑,雨势却开始减小,转而变成绵软细长的雨丝,近乎悄无声息地下着,巡盐御史衙门里,吕世铎坐在一张书案前,像入了定似的,许久都没动。 书案上有一道信封,信封旁是一张有明显折痕的宣纸,纸上墨字清峻,有一种浸透纸背的温润,但笔锋收势之间又无不凌厉若刀。 这是一手好字。 “大人。” 槅门边,一道魁梧的身影立在那里,腰间配有一把弯刀,他正是吕世铎身边的护卫秦治道,见吕世铎坐在案前纹丝不动,便忍不住好奇:“这信到底有何玄机?” 吕世铎好一会儿才回神,说:“什么玄机也没有。” “那您这是……” 秦治道不明白,一封什么玄机都没有的信,如何值得吕世铎这样看上一整日,此时都半夜了,他不吃不喝,也不睡。 吕世铎缓缓抬头:“只不过是我当年春闱时的策论。” “您的策论?” 秦治道面露讶异,一时更不明白了:“那陆青山为何要送您这个?” 是啊。 为何要送这个? 吕世铎的目光几乎钉在纸上,当年春闱,他是众多士子当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比之当年的一甲,他文采不够拔尖,凭着这策论,只博得一个二甲进士出身。 他出身白苹,年轻时却木讷得很,家中贫寒并无倚仗,又实在不知该如何讨上官的欢心,每年白苹多少士子,他终究是那不起眼的一个。 因此他在庆元边界上做了一个县官,这一做就是好多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纸上的字迹明明不是他自己的,但吕世铎却从字缝中慢慢地剥开了一段久远的记忆,他想起自己当年坐在礼部贡院里的那个时候。 春试三场,每场三日,一共九日。 他写这策论的当日下了雨,雨水带着一股料峭微冷的湿润气,但他浑身都很热,那是因为他在燕京一间客栈里的马棚中住了半年,头疼脑热成了家常便饭,但他也算成功撑过了冬天,熬到春试。 哪怕正发热症,他也无比兴奋。 那种兴奋仿佛钻在他的血液里,伴随一种无比灼热的温度流遍他的四肢百骸,雨声不如笔墨酣畅,仿佛笔尖淌出来的不是墨,而该是他的血。 于是便有了这篇论“为官之道”的策论。 可是好多年过去了,他已经过了四十岁,受了风寒也会发热症,却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兴奋了。 哪怕一身皮连着骨头烫得厉害,也只会衬得血更冷而已。 “能臣方可经国治世,小吏怎敢妄言安邦……” 雨声变得幽微不可闻,吕世铎忽然苦笑一声。 “大人!” 外头忽然一阵急促的步履声临近,很快跑上檐廊来,那差役就停在外面,俯身作揖:“谭骏谭大人说要夜审花懋,让人来请您前去州署大牢!” 站在门边的秦治道听了,立即转过脸去看书案后的大人,几乎是在这一瞬,吕世铎的神情变得无比幽深。 半晌,他站起身:“治道,与我走一趟。” 官袍的衣摆拂过桌案,此时夜风斜吹而来,案上烛焰闪烁,映照镇纸底下墨字满行——“夫为官者,在乎德,在乎正心而正己,寸心寸血,安邦爱民。” 吕世铎的轿子几乎与谭骏同时抵达州署大牢门口,谭骏率先掀开轿帘出来,此时雨已经很小,他朝着吕世铎的轿子俯身作揖:“吕大人。” 吕世铎弯身从轿子中出来,几步走到谭骏面前:“良行,这么晚了,你到底闹的哪一出?” 谭骏抬起头来,朝面前的这位上官微微一笑:“大人,请。” 牢狱中甬道昏黑,但两旁架着火盆,大约是狱卒才添过柴火,火焰烧得很高,吕世铎与谭骏并肩走着,那股热气直烫着人的脸皮。 “良行,你性子太急了。” 吕世铎忽然说道。 谭骏脚下一顿,随即他脸上浮出一分极淡的笑意:“不是下官性子急,而是您性子太慢。” 吕世铎闻言,停步,火盆在几步开外,铺陈一片昏黄的光来,噼里啪啦地迸溅出火星子,他转过脸,看向谭骏:“我慢?” “不慢吗?” 谭骏与他相视,片刻,“吕大人,时间已经拖不起了,到了今天晚上,有些话下官是不得不说,您知道那个陆青山吗?作为一个陆家的家奴,他管得太多了,非但妨碍窦暄审案,竟然还要请京中的郑阁老插手此案。” 吕世铎眉心一跳,他顷刻明白过来,为何谭骏如此着急审案。 当今首辅郑鹜是陆雨梧的老师,若在郑鹜插手之前这案子还没落定,麻烦只会多,不会少。 见他不说话,谭骏又徐徐道:“您与我都很清楚,这敬香钱若是再收不上去,非但是陈公那里不好交代,皇上若是怪罪下来,咱们两个都讨不着好,可哪怕是这样,您也还是风雨不动,老何老金两位纲总那儿您不愿意去,什么难啃的骨头您总是要等着我去做。” “那是我该做的吗?” 吕世铎抬眸。 谭骏还是头一回听他说这样的话,但他却一点儿不意外,他仍然笑:“该不该做的,您还要问我吗?您是我的上官,什么脏活累活都扔给我,那也是我的分内之事,我心里从来没怪过您,您拉不下这个脸去跟那帮盐商们要敬香钱,我谭骏却可以舍了这张脸不要。” 说到这里,谭骏的话锋陡然一转:“但我终究是您的下属,其他事我都可以替您去做,但陆雨梧的死,不是一件小事,我就是想替您来担,我也担不住。” 吕世铎当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或者说,这应该是那位陈公的意思。 谭骏还在继续说道:“吕大人,今夜案子若是审得好,敬香钱这桩事我们也都可以交差了,皆大欢喜,不好吗?” “皆大欢喜……” 吕世铎揉捻着这四字,他看着谭骏:“那么花家呢?花懋呢?这件事中,果真是所有人都欢喜吗?” “吕大人。” 谭骏以一双幽深的眼与他相视:“花懋今晚必须认罪。” “陆雨梧的侍者还在狱中,你是打算将他们都灭口?”吕世铎说道。 “他们自找的!” 谭骏一甩衣袖:“陆雨梧都已经死了,他们这些家奴既然如此忠心,那就让他们下黄泉去给他们的主子陪葬吧!” “谭良行!” 吕世铎忽然大喊一声,随即死死盯住他:“……陆雨梧,果真是你们杀的?” 谭骏肩背浸在一片火光中,他端正地站立在吕世铎面前,像是在审视他的上官:“吕大人,作为您的下属,我觉得我应该提醒您,您这句话若是被陈公听见了,会是什么下场?” 什么下场? 背叛白苹,死路一条。 吕世铎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还不够吗良行,我在任三年,你们做了什么,我都不知道也不关心……这还不够吗?” 甬道中倏尔一静。 谭骏忽然大笑几声:“哈哈哈哈哈哈吕大人哪吕大人,陆证提拔您做这巡盐御史之前,您至少还做过好些年的地方县官,怎么为官之道还不如我这个下属看得明白?您以为不听不看,就是对了?” 谭骏轻轻摇头:“不,您错了,相反,您糊涂却不是真糊涂,这对陈公而言,就是一种不忠,我们这些官场上的人,从戴上这顶乌纱帽的时候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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