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桐【np】_第1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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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长靴踏过回廊石阶，他一语不发，脸色阴沉。廊下宫人纷纷避让。他未曾看一眼，直朝着寿安宫的方向走去。但到了地方才知道，秦九微并不在这里。而是在养心殿。养心殿。窗棂紧掩，只透出一缕昏黄的光线。空气仿佛凝滞，殿中寂静无声。秦九微站在案几前，眸色沉凝。目光落在满是血迹的经卷上，接着又扫向跪坐在一旁的高显。那张素来俊美的脸此刻苍白如纸，冷汗沿着鬓角滑下。脑中又想起之前谢砚礼说过的。高显只有十年寿数…… 她终于开口，“别再这样抄经了，你这样，只会折损自己。” 高显缓缓抬头，看向她的眼神恍惚不定。烛火映照下，那双眼泛着血丝。在旧梦与现实之间挣扎不定。高显的声音低哑，压在胸腔深处许久的痛苦终于吐出。 “那你……还恨我吗？” 秦九微沉默片刻。良久，她轻声开口：“我从没想过你会为我做到这一步。” 接着她又抬眸，看着面前的高显，不禁有些慌神。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他。高显，一个她曾无数次在宫墙深处仰望的男人，他是天子，是九五之尊，是天下之主。可此刻，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却坐在满是血痕的案几前。身披单衣，脸色苍白。眼中满是脆弱，像被烈日灼过的荒地，只盼一场雨落。前世他手握权柄，赐她毒酒时，神色淡漠如霜，眉心不曾皱一下。可现在——他看起来，比她死时还痛。她闭了闭眼，前世今生在眼前轮转。走马灯一般过了一遍。再睁眼时，“高显，我不恨你了。” 她的声音柔和而平静，如春风掠过荒原。高显的指尖猛地一颤。那双早已沉郁无光的眼中，骤然泛起涟漪。秦九微看着他，眼中不再有旧时的恨意与怨愤，只有一种淡然的清明。 “若真的悔过，便不要再以苦身救心。你的命，不只是你一个人的。” “你是皇帝，你还有天下万民，别再折磨自己了。” 高显怔怔地望着她。半晌，他喉头滚动，像是想说什么，却终究只吐出一字：“好。” 此时殿外忽然想起侍从的禀报声。 “皇上，世子爷谢砚礼，在殿外求见。” 高显手指一顿，眸中神色瞬间一滞。秦九微也下意识看向门口处。空气在一刻沉了下来。片刻后，高显低声道：“让他进来。” 不等高显话音落下，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谢砚礼大步踏入殿中，长身玉立，眉目冷峻，周身带着未散的寒气。他一眼便看到了案几前的秦九微。元喜匆匆追在他身后，额上尽是冷汗，连忙俯身请罪。 “皇上，奴才……奴才没能拦住世子爷，他……他实在太急了。” 高显眸光扫向谢砚礼，神色难辨。谢砚礼却已经走到秦九微身边，目光满是紧张，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低声道：“你没事吧？” 秦九微轻轻摇头，正要说话。谢砚礼的目光已经再度转向高显，那眼神之中，霜雪交织。殿中气氛倏地一紧。第435章这两世，结果都一样谢砚礼眼眸冷冽，声音压得极低。 “皇上以后有事可以召我，不要再叫我的夫人来了。” 他不知道高显会不会做出夺臣妻的事情。他不敢赌，他也赌不起。他无法失去秦九微，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可能都不行。若是高显真的要做出这种事，也别怪他翻脸无情…… 高显苍白的脸色沉了几分。秦九微见势不妙，立刻伸手握住谢砚礼的手腕，轻轻拉了拉，声音柔和，“夫君，我没事。” “是太后娘娘召我进宫，让我来看望皇上。” 谢砚礼低头看她，眼底依旧满是担忧。与此同时，心中不由生起些疑惑。为什么太后会让她来看高显？但看到秦九微没事，谢砚礼紧绷的神情终于缓缓松懈了下来，神识开始注意到四周。此时他才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他的眼睛瞬间警惕。顺着味道望去。最终落到高显滴血的左臂上。而他的面前，是鲜红刺目的白帛，上面密密麻麻满是经文。谢砚礼瞳孔一缩。高显迎上谢砚礼那骤然收紧的目光，抿了下唇。随后低声开口。 “召她进宫，不是朕的意思。” 他努力支撑着坐直了些，苍白的脸色在烛火下越发虚弱。 “朕没想到她会来……这是母后的吩咐。” “朕之前答应过你的话，还算数。” 他垂下眼帘，长睫遮住了眸中翻涌的情绪。谢砚礼眉峰紧蹙，心中复杂至极。但最终还是压下了情绪，朝高显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多谢皇上……臣斗胆，再多一句，望皇上务必保重龙体。” “臣告退。” 说罢，他牵过秦九微的手，不再多留，带着她退身离去。高显静坐在殿中，目送着两人的背影。殿门轻掩，光影被隔绝在外，只余养心殿中一片死寂。烛火在铜灯中跳跃，映得他的影子孤零零地拉长在地面上。高显就这样坐了一会。可是越一个人呆着，撕裂般的孤独和刺痛感便越发强烈，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碎。他忍不住撑着桌案起身，步伐踉跄，走向养心殿门口。金漆镶嵌的厚重大门半掩着，他扶着门框。殿外，朝阳尚浅。秦九微与谢砚礼并肩而行，身影被清晨的光线拉得修长。男人身着绛红色朝服，女人一袭素雅绸裙。两人肩并肩，步调一致，竟是说不出的登对。高显死死盯着。明明早知道她不会回头，却仍旧不受控制地看着。他像是失了魂一般，怔怔地靠着门框。连手臂上的伤口又渗出血来也浑然未觉。胸腔里仿佛压着一块巨石，沉重到几乎喘不过气。这两世，结果都一样。他从未真正拥有过她。高显低头，看着自己手心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的掌心，苦涩地笑了笑。笑着笑着，眼眶却一阵发酸。刺得他不得不闭上眼睛。等那一对身影拐过长廊，再也看不见时，他才缓缓收回目光。手指僵硬地扣着门框。一口血气涌到喉头，眼前一阵阵发黑。他想撑住，可身子却不听使唤。 “咚——” 一道沉闷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中响起。高显整个人重重地倒在冰冷的地面上。然后，彻底陷入黑暗。元喜脸色大变，连忙冲进来：“皇上！皇上！来人！皇上晕倒了！” 殿中顿时乱作一团。小太监们吓得面无人色，连滚带爬地奔向太医院。片刻后，几名太医飞快赶到养心殿。 “脉象微弱，气息不稳！” 另一人已经取出银针，颤抖着手封住高显几处大穴，防止气血逆涌。 “备参汤，取金疮药，快！” 火光跳跃中，药香与血腥气混杂一片。高显迷迷糊糊间，感觉喉咙腥甜。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昏黄的烛光与一片慌乱的人影。 “显儿，显儿，你可算醒了！” 太后第一时间扑到床边，眼泪止不住地滚落下来，声音都哽咽了。她一边哭，一边紧紧攥着高显的手，手背青筋毕露，生怕他再离开。 “母后……” 高显嗓音干涩沙哑，动了动手指。 “别说话，别说话……”太后忙不迭擦泪，强忍着情绪，亲自端过一碗汤药。 “这是补血养气的药，听话，喝了它。” 高显睫毛微颤，看着太后泛红的眼眶，微微张口，慢慢喝下那碗浓苦的汤药。药液滑过喉咙，带着一股浓烈的苦涩。苦得他心口也隐隐发疼。太后一边喂药，一边哽咽道：“显儿，以后不准你再这样了……别再这样折腾自己了！” 殿中烛火摇曳，映出高显苍白瘦削的侧脸。他闭上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声音微不可闻。 “……是，母后。” 第436章高显太过重情马车朝着侯府驶去。秦九微将今日在宫中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了谢砚礼。谢砚礼认真听着。当提到前世在后宫中，她被妃嫔们联手欺辱、当众扇巴掌时，他的手骤然收紧。眼中透出一抹难以遏制的疼惜。他眸光落在她脸上，仔细看着，随后抬手，小心翼翼地覆上了她的面颊。掌心传来她温热柔软的触感。 “疼不疼？”谢砚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意。秦九微弯了弯唇角，轻轻摇头，温声回道：“不疼，都过去了。” 说着，她抬手覆住他的手掌。指尖细细摩挲着他的掌心，像是安抚，又像是回应。谢砚礼看着她，眼中翻涌着浓烈却隐忍的情绪。 “以后，有我在，谁也不能再动你一根指头。” 他会保护好她。不管用什么代价。马车稳稳向前，车内继续响起低语。秦九微继续讲着，提到了那份血经。 “高显说，他这是在赎罪，用血抄经为前世赎罪。” 谢砚礼沉默片刻。几息之后，缓声开口。 “他小时候曾经养过一只鸟。但先皇觉得他太过喜爱那只鸟，不务正业，便命人将鸟拿走。” “他为此跪在先皇面前，三天三夜，差点晕倒，但先皇依然不肯松口。最后他回到房间，发现那只鸟已经死了。” “那段时间，他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日无声无息。” “先皇知道后，很生气，觉得他不适合当君主。” “君主应该杀伐无情。” “太过有情，只会自伤。而君主有情，会伤及更多人。” “可是先皇当时只剩下高显这么一个儿子，也只能让他登上皇位。” 秦九微垂眸。似乎，是这样的。爱莫青葵时，会为她付出一切，不惜伤害任何人。现在为了跟她道歉，竟做出自残这样的事…… 太过重情，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侯府。马车缓缓停下，车帘被掀起。谢砚礼先下马车，车夫立刻放下脚蹬。秦九微一手扶着谢砚礼的手，慢慢走下马车。她刚才地上站定，门外传来一阵欢快的脚步声。谢珏一脸兴奋，张开双臂猛扑过来，嘴里还喊着：“母亲，母亲！” 秦九微轻笑着伸出双手准备将他抱起。但刚抱起那一刻，谢珏的体重让她感到一阵吃力，几乎稳不住脚步。她微微弯腰，拼尽全力才能将他抱稳。秦九微：…… 这孩子，最近没少吃啊。谢惊春站在一旁，看见这一幕直接笑出声。他上前一步，大手一伸，直接将谢珏从秦九微怀里拎了下来。 “三弟，你最近少吃点吧，母亲抱你都费劲。” 谢珏气哼一声，“我最近根本没有多吃！大哥你不要冤枉好人！” “好好好，我们珏哥儿才没有长胖呢，只是长得太快了，马上就会长得高高的啦。” 秦九微笑着揉了揉谢珏的小脑袋。谢珏感受到她的触碰，忍不住闭了闭眼，舒服地蹭了蹭。小脸上也忍不住弯唇轻笑。谢景在一旁看着，嘴角不由扯了下。三弟这样……好像个小狗啊。秦九微揉了会谢珏的小脑袋，笑着问：“怎么今天回来这么早？” 自从谢珏去了静远书院后，每日都是到晚饭之后才回来。今天倒是早。谢珏眨了眨眼睛，露出得意的笑容：“今天我表现得特别好，夫子夸奖了我，所以今天就提前放学了！” 谢景站在旁边，轻笑一声。 “母亲你别听三弟的。” “其实是因为明天是就是五福节，书院放了一天假，所以今天也提前放学了。” 秦九微才突然想起，现在已经是五月份了。五福节是大晋传统，在每年五月中旬。在这个节日里，大家会出门庆祝，用来祈求五福降临——健康、财富、平安、美满与长寿。 “既然书院放假，那明日你们就可以好好玩玩了。” 谢珏拽住秦九微的袖子，撒娇道：“母亲，我想出去玩，不想在府中呆着，我们明天一起出去玩吧！” 他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她，脸上满是渴望。秦九微看着眼前撒娇的谢珏，唇角弯了下。心中已经答应了。但她没有开口，而是转眸看向谢砚礼，朝他眨了眨眼。 “夫君，明日可要一同出游？” 既然要出去玩，一家子一起才是最好的。谢砚礼和她眸光对视。其实，明天还有一桩事要去处理。可那点事，哪里比得上她的一句邀约？万事不如陪她重要。谢砚礼抬眉轻笑，“好，一起去。” 他声线低而温柔，带着不动声色的缱绻。谢珏听到父亲的话，更加兴奋，欢呼道：“太好了，母亲，父亲，我就知道你们会答应的！” “出去玩喽～出去玩喽～” 第437章唇角翘起（加更）郊外风光正好，远山叠翠，湖水荡漾，碧波映天。一座凉亭掩映在苍翠之间。凉亭中摆着雕花石桌，桌上已有人预先置了茶果。天气渐热，秦九微今日穿得轻软，薄纱衣裙，衣角细细翻飞。手中执着一柄绢面团扇，绣着素雅的梅枝。扇面在指间悠悠一摇，送来几缕细风，映着纤长的腕骨，显得越发柔婉动人。谢砚礼坐在她旁边，眸色沉沉。目光落在她身上，久久未移开。凉亭前是一片开阔的草坪，翠绿如毯。谢珏和谢惊春正在草地上闹着玩。两个人追逐嬉笑，衣摆飞扬，笑声清脆。亭中，秦九微和谢砚礼挨着坐，谢景安静地坐在他们身边，陪着他们说话。谈了几句，谢砚礼目光微敛，转头看向谢景。语气一转，低声问起朝中近况。谢景收敛了笑意，与谢砚礼一同正色而谈。从边疆调兵之事，到京中局势，谢景说话条理清晰，话语中已有几分大人们的从容沉稳。秦九微静静地听着，目光落在谢景身上，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欣慰。待二人稍作停顿，她轻声笑道：“我们景哥儿这般小，竟然已经能谈论这些，实在难得。” 谢景有些不好意思，低头谦逊道：“都是夫子教得好，不敢自夸。” “夫子教得好，那也要你肯学才是，你也足够聪慧，一点就透。” 秦九微毫不吝啬地夸奖谢景。谢砚礼安静听着，见她只看着谢景，薄唇微抿了下。冷不丁冒出了一句，“我十四岁时，便随先帝出征了。” 谢景：…… 谁问了？秦九微随即心下了然，忍着笑意，抬眸看向谢砚礼。她眼眸弯弯，声音软软地接道。 “夫君也厉害，十四岁便能随军出征，确实是旁人比不上的英才。” 谢砚礼听得这话，原本紧绷的神色顿时缓和。薄唇抿着，嘴角却悄悄翘起了一点。就在这时，凉亭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一个衣着华贵的夫人朝凉亭缓步走来，身后跟着两名侍女。那夫人一身浅绛色缂丝罗裙，发间珠翠点缀，面容保养得宜。秦九微抬眸望去，认出是户部侍郎的赵夫人。赵氏出身京中世家，家族清贵，本身又是四品命妇，在勋贵之间颇有声望。赵夫人笑意温和，走进亭中寒暄。 “见过谢世子，世子夫人，今日天光正好，陪着家中小辈来湖边散散心，未曾想在此遇到世子爷与世子夫人，真是缘分。” 秦九微笑着回礼，温声道：“赵夫人不必多礼。” 谢砚礼轻轻抬眼，没有理会。赵夫人眼角一扫，看到坐在一旁的谢景。她眼睛微亮，笑意更深了几分，开口便夸道。 “这位便是景哥儿吧？果然仪表不凡，一看便知是聪慧的好孩子。” “听说景哥儿入了静远书院，还被谷夫子亲自收为关门弟子，如今京中读书人谁不拿他做榜样？赵家那几个小子回去天天嚷嚷着要向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