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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沈芙夕顾商 ----------------- 故事会_平台:风雪小说 ----------------- 分手一年后,顾商第一次打电话给沈芙夕,一共说了两句话。 一句是:“新婚快乐。” 另一句是:“你承诺过,我死后,会为我扶棺。” …… “你成功申请安乐死的电话,打到我这里了。” 电话中,沈芙夕的声音冰冷:“用这种方式让我找你,有意义吗?” 空荡的房间里,顾商捂着鼻子,鲜血从指缝滴在手机屏幕上,染红了一片。 他指尖微颤地擦去血迹,看了屏幕上沈芙夕的名字几秒,才哑声开口:“对不起。” 电话中沉默了片刻:“顾商,我们已经分手一年了。” 顾商微怔,眼前忽而有些模糊。 她是在提醒他,可他怎么会忘? 一年前,那个大雨瓢泼的夜晚,沈芙夕没有任何预兆地冷冷对他说出了“分手”。 他站在沈芙夕家门口,在大雨里整整等了她一整晚。 结果邻居告诉他,沈芙夕在和他说完分手后,就出国了。 到最后,连个分手的理由,一句再见,都没留给他。 如果不是这通电话,她估计,永远都不会联系他。 顾商看着窗外冷冷的雨,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喉咙里被涌堵着说不出话。 半响,他才回:“我知道。” “所以你想死,可以死远点,不用告诉我。” 沈芙夕冷漠地说完,毫不留情地挂了电话。 电话中的忙音响起,像是鼓槌一样,一声一声重重敲在顾商心头。 他在地上蹲了很久,才起身去洗净脸上的血迹。 冷水拍在脸上,电话又响了起来,这次是瑞士的安乐死医疗机构。 “抱歉,因为中午没打通你的电话,所以打了你的预留电话。” 顾商疲倦道:“没事。” 中午那时候,他正巧还在前来瑞士的飞机上。 “安乐死执行需要关于证明你病症的资料,你还需要在瑞士当地再做一次检查。” 顾商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无力道:“好的。” 挂完电话,顾商就打车去医院。 车辆行驶在瑞士街道上,隐约能看见高耸的阿尔卑斯山。 这座如雪的城市,很多年前,他无数次和沈芙夕说想来看看。 没想到,最后成了他生命的终点。 检查报告很快出来,血癌骨转移,治疗已经没了意义。 顾商在一众医生同情的目光中,习惯地将诊断证明收进了包里。 刚要走出去,他的脚步却忽然顿住,连呼吸都猛地窒住了。 他从来没想过,他还能再次看见沈芙夕! 沈芙夕就站在走廊尽头,还穿着他之前给她买的大衣,一年没见,好像又更加稳重了些。 清丽冷艳的脸,深邃淡漠的眼神。 每一处,都让他在这一年内,无数次带着回忆入梦,又带着泪水醒来。 顾商眼前瞬间模糊,刻意尘封的那些记忆碎片,也如潮水般在脑海中涌现。 从沈芙夕给他折的1530颗满天星,到恋爱七年来每天不间断的早安晚安,再到为他一句想你,大雪天开车四百公里来见他。 他以为他会和沈芙夕一直一直爱下去,直到那天,沈芙夕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留给他冷漠的背影,任他怎样哭喊挽留,都不曾回头。 这些过往,顾商本以为只要强逼着自己,总有一天,他就都能忘了。 可在看到沈芙夕的那一瞬间,死死压抑的酸涩还是反扑上来,几乎将他的心淹没。 他攥紧手,想,瑞士可真小啊。 沈芙夕也看见了他,微微一怔后,便皱眉走了过来。 顾商心一颤,刚想说话,就听沈芙夕冷冷开口:“我说了,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她的脸色很冷,清冷的眉间有些不近人情的淡漠。 顾商缓缓攥紧了手:“我只是来做体检的。” “体检?”沈芙夕根本不信。 “这样的谎话有意思吗?一年前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不爱你了,死缠烂打了几次还不够?现在追到瑞士来,只会让我觉得更恶心。” 顾商脸上的血色顿时一寸寸白了下去。 一年前,他确实不能接受沈芙夕断崖式分手,所以用了很多种方式找她。 可这一次,不是了。 他看着沈芙夕,喉中微涩,可还没说话,就听见一道声音传来。 “芙夕。” 顾商一顿,回头,就见一个男人走过来和沈芙夕十指相扣。 那男人打量了他一眼,笑着问沈芙夕:“芙夕,这是谁啊?” 他不认识顾商,顾商却认识他。 他是沈芙夕的男朋友,或者说,现男友——江翊。 沈芙夕唇瓣微动:“前……” “邻居。” 顾商打断她,低声道:“我们只是前邻居。” 沈芙夕顿住,眸光沉了沉,没说什么。 江翊闻言,笑着走到顾商面前,伸手:“你好,我是芙夕的未婚夫。” 未婚夫三个字他咬得很重。 顾商低下头,看见江翊手指上戴着一枚戒指。 戒指上的钻石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深深刺痛了顾商的眼。 他下意识问:“你们要结婚了?” 江翊幸福地笑着:“是啊,芙夕上个月刚向我求婚。” “哦……恭喜啊。” 顾商抬眸看向沈芙夕,故作轻松道:“日期是哪一天啊?” 沈芙夕看他片刻,淡淡说出了一个日期。 “7月1日。” 顾商顿住,只觉得像是有一把刀狠狠插进了他的心里。 他脸上的笑意再也维持不住。 7月1日。 那天是他,安乐死的日子。 7月1日,是一个很特殊的日期。 那天,是顾商的生日。 三年前,也是那天,沈芙夕向他求了婚。 他或许永远也不会忘了那个夜晚。 蜡烛火光明明灭灭,蛋糕上画着他最爱的满天星辰…… 二十三岁的沈芙夕无比虔诚地将所有家当全堆在他面前。 “这是我的车,这是我的房产证,这张卡里有我的所有资产。” 幽幽烛火映照她稚嫩的脸庞,她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抬头看向他。 “我以为开口的时间地点很重要,后来才发现,其实唯一重要的只有你,我知道你一直想去瑞士,但我已经等不及了,我们可以在瑞士结婚,此刻,我只想知道……” “顾商,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过往的画面,一帧一帧回放在他的眼前。 现在,他们如约一同站在了瑞士的土地上。 沈芙夕走向婚姻,而他,走向死亡。 顾商看着沈芙夕,她还是那张脸,却再看不到过去的一点影子。 他深吸一口气,泪水疯狂在心里流淌,可脸上却没有一滴泪。 他笑着说:“恭喜,祝你们幸福。” 医院回廊的风声呜咽,不知道是在为谁哭泣。 从医院出来,顾商去医疗机构送资料。 工作人员接过资料:“施行安乐死时,需要亲属在场……” 他说着看向顾商无人的身后,目光顿了顿。 顾商“嗯”了一声。 “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工作人员没再说什么,微微叹了口气。 “还有3天时间,你……就好好享受最后的时光吧。” 离开机构后,顾商接到了沈芙夕打来的电话。 他愣了几秒,才接起来。 电话那边没有说话,只有轻浅的呼吸声,可顾商还是红了眼眶。 他暗骂自己没用,深吸一口气,才颤声喊道:“沈芙夕……” 下一刻,那边传来江翊的声音:“不是她,是我。” 恍如一盆冷水从头淋下,顾商猛地惊醒:“抱歉,有事吗?” “明天我和沈芙夕去挑婚纱和西装,她说让我来选,但我眼光不好,身边也没有别的朋友,我想让你帮我一起挑,可以吗?” 电话中江翊声音温柔。 顾商攥紧手机,下意识想拒绝:“我……” 可话没说完,就被沈芙夕淡漠的声音打断:“明天上午十点,位置短信给你。” 她说完,不给顾商任何拒绝的机会,挂了电话。 不过片刻,顾商就收到了沈芙夕发来的位置和五千块。 还有一句话:“劳务费,我不想让江翊不开心,拜托了。” 顾商看着这句话,在原地站了很久,才回复:“好。” 第二天,顾商如约到婚纱店。 他坐在沙发上,看着江翊拿着婚纱和西装的图册,笑着问沈芙夕好不好看。 沈芙夕温柔地看着他,每一件都说好。 顾商怔怔地,忽然想起很久以前。 沈芙夕也曾拿着婚纱和西装的图片给他看,笑着说要成为世界上最美的新娘站在他身边。 那时,她眼中的甜蜜仿佛能将人溺亡,他陷在那双眼睛里,就真的以为,他们一定会步入婚姻的殿堂。 从未想过,一年后的此刻,他会成为窥探沈芙夕幸福的前男友。 一阵阵的疼意直往顾商心口窜,他别开视线不想再看,江翊却拿着选好的照片递到他眼前。 “她说我眼光太差了,这套明明很好看啊,她就非说不行,死都不要这一套,你来看看行不行?” 顾商低头,就看见图册上,江翊选的正是他曾经说过喜欢的那套。 所以,沈芙夕才不想要这套吗? 顾商不由脱口而出:“你还记得……” “记得什么?” 沈芙夕挑眉,语气淡淡地打断他:“我只是觉得,款式太旧了。” 顾商怔怔看着沈芙夕冰冷的神情。 半响,他点点头:“是,是过时了。” 款式过时。 人,也过时了。 他想体面地笑笑,把这个插曲带过去,却怎么也弯不起唇角,只能低下头掩饰。 却突然感觉鼻尖一热,鲜红的血滴在画册上。 他一愣,刚想去擦,却见沈芙夕猛地站了起来。 “你怎么回事?” 顾商心头一跳,迅速别过脸想要掩藏。 就见沈芙夕走到他面前,将他手里的图册一把抽走。 见她看着上面的血迹皱起眉。 顾商才明白她原来是在关心图册。 “抱歉……不小心弄脏了。”顾商抖着声音道。 江翊立即递过纸巾,皱眉看向沈芙夕:“还管那个干什么?顾先生,你要不要去医院?” 顾商摇摇头,接过纸巾堵住鼻子:“感冒上火,等一下就好了。” 绝症之类的话,说给马上就要结婚的前女友,岂不是徒惹人烦。 沈芙夕没说话,只是皱眉看着顾商苍白的脸色。 顾商去卫生间止住了血。 出来时,江翊已经换上一套白西装。 他没有选之前说喜欢的那套,而是换上了另一套白西装和婚纱,笑着让沈芙夕评价。 “这件白西装搭配你的婚纱怎么样?” 沈芙夕温柔注视着他:“很好看。” 她眼中倒映着江翊的影子,仿佛江翊一出现,她的世界就只剩下了一个人。 顾商忽觉有些窒息,他低声道:“我还有事,我要先走了。” “等等!”江翊叫住他:“我和那芙夕在瑞士都没什么朋友,好不容易碰见以前的朋友,我可以请你做我的伴郎吗?” 顾商指尖一颤:“抱歉,我的签证到时候就到期了。” 给前女友做伴郎这种事,他做不到。 江翊“哦”了一声,十分失望:“这样啊,那太可惜了,以后有时间再聚吧。” 顾商苍白笑笑:“好。” 他拿起包,往外走去,到门口时,却又忍不住回头,最后看了沈芙夕一眼。 沈芙夕坐在沙发上,一眼也没看他,和当初分手时一样绝情。 自动门“咔——”的一声关上。 彻底将他与沈芙夕隔开了两个世界。 顾商忍住眼泪,往酒店走去。 瑞士的街头,人很少,但来往的人脸上笑容都是轻松的。 顾商走着走着,突然看见了一家酒馆。 他脚步微顿,不由就走了进去。 他曾经很喜欢喝酒,但自从得病之后他就没喝过了,本以为能酣畅淋漓喝个大醉,可一瓶下去竟就有些反胃了。 他晃晃悠悠去结账,突然看到老板身后的照片墙上,都是情侣照。 老板留着大胡子,笑容可掬:“我们酒馆内,情侣拍照可免单哦。” 顾商摇摇头,刚想说自己是一个人,目光却忽然顿住。 他看见照片墙最上面的一张照片,竟然是沈芙夕和江翊的合照。 而日期是:2024.3.11. 那时候,他和沈芙夕还没有分手! 顾商只觉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他整个人完全僵在原地,心底有股凉气开始缓缓在血液中流淌。 老板还在说着什么,他却什么也听不见了。 他怔怔走出去,突然一个人追了上来:“先生,我注意你很久了,要不要去我家里认识一下?” 顾商摇头拒绝,那人却抓着他的手臂:“先生,给个面子吧。” 她说着,就要把顾商往里面拽。 “放开!” 顾商忍着不舒服把人推开,眼看着那女人又要上手。 一个人突然出现拉开了那个人,语气冰冷。 “滚!” 看着那女人悻悻离开,沈芙夕才皱眉看向顾商。 “瑞士的酒馆不安全,如果连这点安全意识都没有,劝你还是早点回国,省得浪费力气与时间来救你。” 顾商怔怔看着她,良久,才回过神来:“谢谢。” 他说完,又哑了声音:“不过也幸好来的是这家酒吧,才能被你救了吧。” 沈芙夕皱眉:“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顾商唇边勾起一抹讽笑:“2024年3月11日,我都不知道你那时候就和江翊在一起了。” 他通红的眼看向沈芙夕:“沈芙夕,原来像你这种人,也会出轨啊。” 沈芙夕黑眸幽深,沉默了下来。 顾商含泪,再也笑不下去,他猛地伸手推她:“说话啊!” 他激动到指尖都在颤抖,可沈芙夕却只是后退了一步,平静地看着他:“你不是都看见了吗?” 冷冷一句,就把他的所有话堵在了喉间。 顾商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沈芙夕抬起眼皮与他对视,淡淡道。 “我出轨了,和你没分手时,我就爱上江翊了,这就是你要的答案,满意了吗?” 顾商心脏一阵尖锐的痛楚,痛得连呼吸都困难起来,喉咙里被涌堵着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以为他已经可以坦然面对所有的过去,他以为沈芙夕不会再有任何事能伤害到他…… 原来,她还能更加绝情。 顾商紧咬着唇,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他伸手用力抹去:“好,我知道了。” 说完,他转身要走,眼前却忽然一片模糊,随即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恍惚中,听见沈芙夕在喊他。 等他再次醒来,已经在医院了。 顾商看了眼苍白的天花板,转头,就看见沈芙夕正站在他床边。 她手上拿着他的病历单,脸色无比冰冷。 顾商心一颤,就见沈芙夕抬眸看向他,冷淡道。 “发烧就在家休息,不要出门。” 瑞士的医生,很注重病人隐私,并没有告诉沈芙夕他的病。 顾商回过神来,松了口气:“我知道了,谢谢。” “生病需要人照顾。”沈芙夕看了他一眼:“你爸妈电话打不通。” 顾商一怔,顿了很久,才低声道:“他们已经不在了。” 沈芙夕愣住:“什么意思?” 顾商看向窗外,神色淡淡。 “和你分手的两个月后,我爸妈就出车祸去世了。” 然后再两个月,他检查出了病,之后,就是无尽的化疗,和一眼看不到头的黑暗。 沈芙夕的表情一下空白了,她紧紧盯着顾商的脸。 死寂许久,沈芙夕才松开紧握的手指,哑声开口:“抱歉,我不知道这件事。” 顾商哂笑一声:“我和你又没有关系了,这件事和你无关。” 沈芙夕又是一阵沉默,她垂下眼睫,把餐盒放在顾商身边。 “先吃饭吧。” 顾商打开,发现里面的菜竟都是自己喜欢的。 他心猛地一颤,缓缓吃了两口,只觉鼻尖都开始泛酸,越吃,就越酸。 他放下筷子,问沈芙夕:“你还有事是不是?” 沈芙夕眼神暗了暗,还是说出口:“江翊见到你……很开心,所以,我希望你能再考虑伴郎的事情,签证的事我会帮你解决,还有什么要求,你可以尽管提。” 顾商指尖缓缓收紧:“你也想让我去吗?” “我不想让江翊失望。” 顾商说不出话了,只觉眼前刚才还美味的食物,此刻全部化作苦涩。 沈芙夕啊沈芙夕,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是这么残忍的人。 当初那么绝情的分手,现在又那么狠心地要让我亲眼看着,你和别的男人结婚。 顾商眼前模模糊糊的,他吸了吸鼻子,别开视线:“可以,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给我拍张照。” 明明是很简单的要求,沈芙夕却微皱起眉。 看来,她还记得以前和他讨论过的“出轨”话题。 当时他煞有其事地对沈芙夕说。 “等结婚后你要是敢出轨,我就房子车子都不给你,让你喝西北风去吧。” 明明只是一句玩笑话。 可那时的沈芙夕却一脸严肃地看着他:“如果真有那天,你就把我们的合照放到我婚礼上去,当众揭穿我渣女本性,让我身败名裂。” 当时,两人谁也没想到,后来真的会有这天。 顾商看着沈芙夕纠结的样子,眼眶微热:“放心,只是普通的照片而已。” ——只是普通的,遗照而已。 他还是狠不下心,明明知道沈芙夕出轨了,明明曾经商讨过怎样报复她。 可再次见到沈芙夕,他还是没出息的,什么都做不了。 顾商想在日内瓦湖旁拍下最后一张照片看,背景能拍下圣洁的阿尔卑斯山。 沈芙夕开车来接他,到了湖边,顾商才发现江翊也在。 顾商一怔,江翊就笑着对他说。 “听芙夕说你答应做伴郎了,我很开心,但是芙夕不会拍照,还是我给你拍吧?” 顾商沉默了下来,其实谁拍都可以,但是想到昨晚在酒吧看到的那张照片。 他到嘴边的话顿住:“我想,让沈芙夕拍。” 他有些卑劣的,想要报复一点,就这一点…… 沈芙夕沉默地看他片刻,随后对江翊道:“我很快就拍好。” 顾商站到湖边,风有些冷。 他抿了抿唇,强撑着微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快乐些。 在沈芙夕按下快门的那一刻,一旁的江翊突然捂着胸口,唤道:“芙夕,我有点难受……” 顾商就看见沈芙夕脸色一变,立即放下相机,快步走到江翊身边,紧张地扶着他就往车上去。 “我带你去医院。” 顾商就这样愣愣的看着沈芙夕扶着江翊上了车。 接着汽车轰鸣,转眼之间就消失在了他眼前。 半响,顾商拿起相机,翻看里面的照片。 那是一张很模糊的照片,根本看不清人影。 这就是,他最后的照片。 顾商看着照片,只觉得冰冷的风灌进他的身体,凉得他喉咙发疼。 良久,他才收起相机,打车去了安乐死机构找到工作人员。 “合同上写着,死者生前可以提出一个愿望。” 工作人员点头:“是的,我们会尽力满足。” 顾商微微一笑,把眼底的泪都隐去。 他轻声对负责人说。 “我希望在我的葬礼那天,请沈芙夕来扶棺。” 顾商留下了沈芙夕的电话,随后,走出了机构。 刚到街上,就收到了沈芙夕发来的一个教堂地址。 “婚礼彩排,需要伴郎到场。” 顾商打车去了教堂。 刚到化妆间,就看见沈芙夕在化妆间和江翊商量捧花的品种。 他心头一酸。 其实这张婚礼上的教堂,白鸽,花束,都很普通。 但每一个又都格外的细心,一眼就能看出是全部都是用心设计过的。 沈芙夕真的爱一个人时,是真的能把心都掏出来啊。 顾商走到二人身后。 江翊转头看见他,兴奋道:“你来了?正好看看我有没有什么没准备好……哎呀!看我,都忘记戴那条手链了。” 他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拉开抽屉拿出一条手链。 顾商只看了那手链一眼,就猛地怔在了原地。 那是……他两年前给他和沈芙夕设计的情侣手链! 沈芙夕曾承诺过他会找人做出来,等到七周年的那天送给他。 顾商大脑一片空白:“这是……哪里来的?” “这个啊,芙夕送我的啊。” 江翊戴上手链,和沈芙夕十指相扣:“去年有一天晚上停电了,芙夕陪了我一个晚上,之后我们就确定了关系,手链也是那天给我的。” “那天,是几月几日?”顾商艰难地问道。 江翊想了想:“2月17。” 顾商只觉得耳边清脆的一声,心彻底破碎了。 2月17,那是他们相恋七周年的夜晚。 顾商怔怔看着那条手链,只觉心底有把尖锐的刀,在一刀一刀地剜绞着,痛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门外有人喊江翊,江翊走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顾商和沈芙夕。 寂静的空气里,顾商轻声开口:“纪念日那天,你明明跟我说,你出急诊。” 他有些不理解,又有些难以置信:“可是你那晚,怎么会在江翊那里呢?” 沈芙夕沉默了片刻,便说:“是我骗了你。” 顾商怔了怔:“哦,所以去年2月23,你说医院部门聚餐,也是骗我的?” “那天,江翊生日。” 沈芙夕语气无比淡然。 顾商了然地点头,眼中却渐渐浮现水雾,他哑着声音问。 “那3月6日,你说有手术……” “我陪江翊去了游乐场。” “3月15日……” “他做噩梦,我去陪他。” 沈芙夕抬眼直直看着他,这一次却不用他问,她接着说。 “4月7日,我说出差三天,是陪江翊去三亚旅游。” “4月13日,我和江翊去泰山看了日出,4月22,我和江翊去了洱海,5月3日,我和江翊从日本度假回来,他说要结婚,于是第二天我和你分了手,你还要听吗?” 她将事情一件一件轻描淡写地说着。 顾商喉咙像是被棉花堵住,他张了张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这个人,真的能这么平静又坦然地在他面前,往他心上插上一把把刀子。 连带着过往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被彻沈芙夕彻底底的杀死了。 顾商心痛的几乎窒息,他死死咬住唇,却还是不受控制的喊出声。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他明明,什么也没有做错,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沈芙夕静静地看着他:“答案,有意义吗?” 顾商浑身颤抖着,眼前一片模糊。 如果是一年前,他一定会怒声质问沈芙夕,你凭什么这么理直气壮?你难道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可是现在,他做不到。 因为他要死了。 再过几天,他就要死了。 所以这一切的答案,确实都没了意义。 门被重新打开,江翊走了进来,奇怪地看着他们:“彩排开始了,你们在说什么呢?” 顾商别开视线,伸手擦干眼泪,径直往外走去。 彩排时,他站在角落里,听着主持人详细地安排婚礼。 “新娘到时候从门外进来,伴郎将新娘的手,送入新郎手中。” “之后新郎和新娘站在这里,要念誓词,新郎还记得誓词吗?” 一直出神的顾商回过神,抬头就看见台上,沈芙夕牵起了江翊的手,无比虔诚地说道。 “我愿意嫁给面前这位男子为妻,安慰他,保护他,爱惜他,视他如珍宝,无论疾病还是健康、富裕还是贫穷,始终如一地待他至永远。” 她说这句话时,眸中的温柔地如同海洋,仿佛能将人溺死在这一片深情与甜蜜里。 顾商僵硬地站着,仿佛连呼吸都伴着痛。 眼前这一幕,曾是他无数次幻想的婚礼。 眼前这个女人,十分钟前对他说出那样残忍的过往。 而他,此刻却要亲眼见证他们的幸福时刻。 实在是,太讽刺了。 顾商深吸一口气,转身想要离开。 这时,却听主持人喊道。 “接下来,请伴郎上台,为新人送上祝词!”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霎时间尽数落在了顾商身上。 顾商强自僵硬地站着,却挪不动半步。 这时,他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顾商立即道:“抱歉,我有事,要先走了。” 说完,他拿起手机,逃也似的走出去。 走到外面,他才接起电话,是医疗机构打来的。 “顾先生,医疗机构有两种死亡方式,这次来电是想确认,你是要用注射死亡还是服药。” 顾商闭了闭眼,低声道:“注射。” 服药,太苦了。 尽管所有的苦他都尝过了,可他最怕的还是苦。 挂完电话,顾商转身想走,却看见沈芙夕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 “我送你回去。” 车上,一路寂静。 到了酒店楼下,顾商要下车,沈芙夕却拉住他的手腕。 “这里有喷泉,我重新给你拍张照吧。” 顾商想拒绝,可看看沈芙夕,还是没能说出口。 他走到喷泉边,沈芙夕拿出手机,准备给他拍照的时候却说。 “其实,是江翊刻意交代我来给你重拍的。他上次耽误了你拍照,很是自责。” 顾商浑身僵住:“你想说什么?” 沈芙夕顿了顿,才眼神幽深的开口:“我们的事,他不知道,你不要对他有敌意。” 所以,她送他回酒店其实也是为了江翊。 是因为她怕他记恨、报复江翊。 顾商这一刻有些窒息,他垂下头,麻木的开口:“我不会的,你放心。” 沈芙夕不置可否,拍完照后送顾商进酒店。 等待电梯时。 沈芙夕又说:“我们之前来瑞士时,也是住在这个酒店,江翊身体不好,这个酒店有专门的医疗部……” 她语气透着一丝心疼。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电梯来了。” 顾商打断沈芙夕,不再看她一眼,快步走进电梯。 电梯门很快关上,红色的数字一层层跳跃。 这一刻,顾商再也强撑不住,脚下一个踉跄。 温热的液体滴在手背上,他低头一看,果然是血。 回到房间,顾商打开药瓶,倒出了最后的两颗药。 吃下去过了半个小时,才止住了鼻血。 他刚去洗了脸,手机就收到一条通知,是云盘相册发来的。 “明天就是新一年生日了,看看这两年都发生了什么吧?” 顾商愣了愣,点开相册。 映入眼帘的是他两年前生日的照片。 幽暗的生日蜡烛的烛光中,爸爸也在,妈妈也在,沈芙夕也在…… 他在他们中间,笑容灿烂得像是拥有了全世界。 顾商怔怔地看着这张照片,看着看着,眼泪一滴滴从眼眶涌出。 这时,门铃声响起。 顾商擦了擦眼睛,打开门,却看见沈芙夕站在门口。 走廊幽暗的灯光落在她的眼尾眉梢,清冷艳丽地同照片上一模一样。 顾商心头骤然一颤,他刚想说话,余光却又看见她身边的江翊。 他猛地清醒过来,握紧了门把。 “你们怎么过来了?” 江翊举起手里的小蛋糕,和沈芙夕一起走进房间。 “刚刚才知道你明天生日,还让你来参加我们婚礼,实在是太抱歉了,所以刻意来送蛋糕,就当提前给你过生日了。” 顾商看着他手中的奶油蛋糕,一时有些反胃。 从化疗以来,他最不能吃的就是油腻的东西。 “抱歉,我……” 他刚想拒绝,沈芙夕却拿过蛋糕,径直塞进他手里。 “江翊亲自买的,你不要浪费。” 顾商愣住,看着沈芙夕强硬的眼神,还是接下了。 尝了一口,油腻的奶油在口中划开,顾商攥紧叉子,强行扯出一抹笑。 “很好吃,谢谢。” “是吧,这是芙夕带我尝遍整个城里的蛋糕店,选出的最好吃的一家店呢。” 江翊温柔地笑着:“别看她这个人很闷,但其实很浪漫啊,婚礼上的蛋糕,要最好吃的,她还包下了整个城里所有的满天星,连戒指都是她亲手设计的,一个医学生,这些真不知道是谁教的……” 顾商一件件听着,只觉得口中甜腻的蛋糕越来越苦涩。 蛋糕、满天星、设计…… 都是他亲手教给沈芙夕的,没想到,现在却亲眼见证,她将这些全都给了另一个男人。 顾商看着沈芙夕依旧面无表情的脸,握紧了手指。 他强力克制着,让声音听起来很淡:“可能是,某个朋友教的吧。” 江翊挑眉,还要说什么,沈芙夕却伸手拉起了江翊。 “蛋糕送了,祝福说完了,我们该走了,明天婚礼不要迟到。” “婚礼,是几点?” 顾商多问了一句。 沈芙夕看他一眼:“上午十点。” 顾商愣了愣,他低头,就看见手机里医疗机构十分钟前发来的短信。 “您预定的安乐死时间为,明天上午十点。” 顾商抿紧了唇,一时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是什么心情。 沈芙夕疑惑道:“怎么了?” 顾商抬头看着她,强行挤出一个淡然的笑:“没什么。” 沈芙夕沉沉看了他一眼,随即弯腰对江翊说了一句什么,江翊点点头先离开了。 看着江翊走远,沈芙夕才走到顾商面前,递给他一张机票。 “参加完婚礼后,你就回国。” 顾商一怔,随即不可置信道:“你是在担心我会破坏你们?” 沈芙夕眸光幽暗,不置可否:“我不想我和江翊之后出现任何意外。” 顾商的心脏突然抽痛起来。 他眨了眨眼睛,想要忍住却仍旧忍不住地热了眼眶。 他根本就破坏不了他们,因为他早就已经没有时间了。 顾商重重吐出一口气,看着沈芙夕,一字一句道:“沈芙夕……” 沈芙夕垂眸看着他,眼底一片黑暗。 顾商的胸口仿佛被她深沉的眼神堵住了,他沉默了很久很久。 才含泪微笑着道:“沈芙夕,我祝你,新婚快乐。” 沈芙夕走后,顾商回到房间,看着桌上没吃完的蛋糕。 蛋糕上的奶油早已融化下榻,上面的巧克力碎片落在桌上。 顾商站了片刻,走过去,坐在桌边一口口吃着。 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今天就是他的生日。 祝你生日快乐啊,顾商。 你即将要死在自己生日的这一天。 顾商看着空荡的酒店,吃光了最后一口蛋糕,眼泪早已裹了满脸。 他的二十七岁,他仅有的二十七年。 第二天,顾商早早下楼退了房。 瑞士真的很小,他走出酒店就能看见成排的婚车。 婚车上写着烫金的中文——“祝沈芙夕和江翊新婚快乐。” 顾商看了那些车片刻,随后转身,打车去了医疗机构。 医护人员早已经准备好了。 顾商选了一个靠窗的房间,透过窗户,远处的阿尔卑斯山脉清晰可见。 他躺在床上,医护人员一切准备妥当后,将一个控制器交到了他的手里。 “推动开关后,三十秒内就会陷入沉睡,四分钟左右将永远离去,如果反悔了,只需要将开关往回推即可停止。” “在此之前,你有任何遗言,或者信件我们都可以代为转交。” 顾商怔愣着,他想说不会有人想听他的遗言了。 可话到嘴边,还是绕了个弯。 “那就等给我抬棺的那个人来了,请告诉她,让她把我葬在我父母身边吧。” 让他回到爸妈身边,一家团圆。 顾商说完,最后看了一眼远方的碧蓝天空,就坚决推动了开关。 冰凉的液体流入体内,他并没有觉得痛,只是很冷,浑身都冷。 恍惚间,他仿佛听见远处教堂的钟声敲响。 悠扬的回声回荡在他耳边,他知道,沈芙夕的婚礼开始了。 在他生日这天,在他忌日这天。 两行泪顺着眼尾落下,顾商缓缓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另一边,教堂。 “联系不上顾商啊,怎么办?” 江翊有些着急:“再过几分钟婚礼就开始了,他不会反悔给我做伴郎吧?” 沈芙夕皱眉看着打不通的手机,抿紧了唇要往外走去:“我去找他。” “那还是算了吧!” 江翊喊住她,“不要伴郎也可以的,你不要耽误婚礼了。” 沈芙夕沉默了片刻,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一丝不安。 她看了眼窗外,还是有些焦急:“我很快回来,不会耽误。” 她抬脚往外走去,手腕却被江翊猛地扯住。 “沈芙夕!你到底想干嘛?别忘了你曾经答应过我的事!” 江翊死死拉住沈芙夕的手:“我爸妈和哥哥,可都是因为你而死的!你现在是想要抛下我吗?!” 沈芙夕浑身一僵,只觉得脚下犹如千万斤重,再也迈不出去。 她死死抿紧唇,良久,才收回腿。 这时,高昂的钟声忽然响起,惊起林间一片飞鸟。 所有人俱是一怔。 沈芙夕就听见教堂的钟声整整响了十三声,赫然是丧钟! 一股莫名的恐慌忽然萦绕心头。 下一刻,她听见教堂广播声骤然响起。 “今天有一位远道而来的中国客人,在这里选择了安静地离开人间,让我们为他祈祷吧,愿主保佑他的灵魂升入天堂。” “他的名字是,顾商。” 钟声回荡在寂静的教堂中,经久不息。 沈芙夕耳中一阵轰鸣,她问江翊:“广播里说的那个人是谁?” 江翊一脸震惊站在原地,他看着沈芙夕空白的神情,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沈芙夕僵硬的后退了一步,她猛地挣开江翊的手,快步走进教堂,急迫地抓起一名正在默哀信徒,声音沙哑的问。 “广播里说的人是谁?” 那信徒奇怪地看她一眼:“好像是叫顾商,你认识吗?” 沈芙夕彻底怔住了,她不可置信地后退了一步。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明明昨天,他还好好地站在她面前,对她说新婚快乐。 她浑身冰冷,忽然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她看着那串不断跳动的号码,只觉得心一点点沉入深渊,仿佛只要将电话接通,她就能知道一切。 她指尖有些颤抖地落在屏幕上。 江翊从身后抱住她,哽咽着说:“什么事都在婚礼后说好不好?今天是我们的婚礼,你说过我们要办一场最完美的婚礼。” 他有预感,一旦接通电话,沈芙夕为他编织的这场美梦就要醒了。 滚烫的泪水渗透礼服,落在沈芙夕的后背。 她握紧手机,点击了接听。 下一刻,全然陌生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沈芙夕小姐是吗?这边是安乐死机构,顾商先生安乐死前,希望在他死后,你能将他的骨灰送回国。” 沈芙夕定定站在原地,心底有股彻底的凉意缓缓在血液里流淌。 “你说……什么?什么安乐死?” 她沙哑着问完这句,情绪仿佛彻底爆发般,嘶吼着问:“他怎么会安乐死,他……” 突然,她顿住了,她想到三天前,她接到过一通电话,电话中,说顾商预约了安乐死。 可她当时怎么说的,她说:“要死就死远点。” 她忽然想起了这句话,感到整颗心被千刀万剐,痛得喘不过气来。 她拉开江翊的手就往外走去。 江翊拦在她面前:“芙夕,你在我妈临死前你答应过她的什么,你忘了吗?” 沈芙夕怔怔地低头看他,仿佛根本不认识他,眼神穿过他落在很远的地方。 她的脸色无比惨白。 “对不起,江翊,对不起……” 她推开江翊,快步走到车内,发动了汽车。 身后传来江翊的声音,她却什么也听不见了。 汽车飞驰颠簸的开着,世界混沌而虚幻,沈芙夕似乎跌入了白茫茫的雾气之中,却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只有轰轰作响的脑中在闪回着过往的一些片段。 医院里,他说:“我是来体检的。” 鲜血一滴滴落在画册上,他说:“感冒上火了。” 医院里,他看着窗外,神色淡淡地说:“我爸妈,都不在了。” “沈芙夕,能给我拍张照片吗?” 其实她没告诉顾商,他的脸色真的很差。 差到连酒店橙红的灯光落在他脸上,都显得苍白。 他的笑也那样苍白,眼中的泪水,却是透明的。 他说:“沈芙夕,我祝你,新婚快乐。” “吱——”的一声,汽车猛地在医疗机构前刹车。 沈芙夕强撑着走进机构,周围是一片死寂的惨白,浓重的消毒水萦绕在空气里,带来一阵阵的窒息。 有人看了见她:“你是谁?来干什么的?” “我来找人的。”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我来找顾商。” “顾商?顾商已经死了,现在估计在火化了。” 那人说:“你就是他死前交代的,送他回国的人吧?” 沈芙夕眼神空洞地看着那人。 “我是他安乐死的负责人,他死前留下了一本日记,既然你和他认识,这本日记你就替他一起带回国吧。” 那人拿出一本日记递给沈芙夕。 沈芙夕木然的翻开,只看了一眼,死死压抑的痛楚,就如同决堤般从胸口涌入眼眶。 眼泪一滴滴落在纸页上,模糊了上面的字迹。 第一页。 “2024.7.1,天气,晴。” “今天是我们分手的第二个月,沈芙夕,我要死了。” 2024年5月21日。 上海下了七天的雨,终于在那一天,出了很大的太阳。 顾商亲手给父母下葬,然后,在医院收到了自己的检查报告。 “癌症。”医生说,“发现时,已经骨转移。” 简单来说,就是无药可医。 “化疗,也只能延长寿命。” 窗外的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金灿灿的阳光,一丝一缕地洒在顾商身上,却像冰一样冷。 他看着那份检查,声音有些颤抖。 “最多,还有多久啊。” 医生沉默了片刻,只是说:“尽早接受化疗的话,坚持的时间会更长一些。” 顾商点点头,喉中却哽塞地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刚刚才在爸妈墓前,说一定会好好活下去,没想到这么快就食言了。 接下来的两个月,他在医院做了四次化疗。 第一次化疗前,他在网上,搜索各种关于癌症,关于化疗,抱着无限恐惧去接受,最后却发现,痛苦还是远远超过他心里的预期。 骨髓抑制的作用增强,血细胞逐渐减少,一种难以描述的痛苦将他淹没。 梦里,他还能梦见爸妈与沈芙夕,像是在悬崖边苦苦挣扎,睁开眼,却发现悬崖上空无一人。 内心的折磨远远比肉体的更加痛苦。 在第四次化疗后,他回家,看见了家门口摆着一个蛋糕,才想起那天是7月1日,是他的生日,这是爸妈死前,亲手给他设计的蛋糕。 他把蛋糕提进门,浅浅吃了一口,却没有想象中的甜,是苦的,带着反胃的痛楚。 一滴滴眼泪就这么砸了下来。 透过朦胧的视线,他好像看见了爸爸妈妈,笑着对他说:“要幸福啊,要快乐啊。” 他哭了半晌,压抑的哭声回荡在寂冷的房间里,却发现自己连个宣泄的出口都没有。 “2024.7.1,天气,晴。” “今天是我们分手的第二个月,沈芙夕,我要死了,给你打的电话你还是没有接,我知道你不想见我,可我只是,太想和你说说话了,沈芙夕,我没有别人可以说话了。” 沈芙夕指尖颤抖起来,她读到这一行,眼前彻底模糊不清了。 那个电话,她记得那个电话,她没有接,然后,把电话拉黑了。 她以为顾商有他爸妈陪着,不会痛苦的。 她真的以为,他的世界没有她是不会有不同的。 “2024.8.23.天气,小雨,沈芙夕,生日快乐,你现在在做什么呢?上次给你打电话,你把我电话拉黑了,所以我不敢联系你了,可是我还是想问你,为什么和我分手呢?如果再见面,能不能告诉我答案?但我知道不会有这个机会了,因为我已经放弃化疗,申请了瑞士的安乐死。” “2025.1.3,安乐死的申请通过了,我知道,你也去瑞士了,你说死前能不能那么巧合的,再见到你一眼呢?你还会记得我吗?或许早就忘了吧。” “2025.7.1,沈芙夕,你可真是个混蛋,我很想骂你,可是那个蛋糕太甜了,甜到吃第一口,我就知道是你做的,我不想骂你了,沈芙夕,谢谢你,陪我过了最后一个生日。” 医疗机构外,树叶狂烈地摇晃。 金灿灿的阳光被树叶和风打乱成破碎的光影,光芒闪动得让人眩晕。 沈芙夕脸上一片冰冷的湿意,她合上了日记本。 江翊终于追了过来,他小心地拉起沈芙夕的手。 “芙夕,今天是我们的婚礼,你答应过我哥……” “江翊。” 沈芙夕打断他,眼尾一片通红,声音却平静得可怕。 “顾商死了,江翊,当初的所有条件,都作废了。” 江翊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MZ兔,}`兔ysR故gRt事lh屋PF提a=R取%本;=/文/l勿z私V|5自N@h搬J运M 他怒声开口:“沈芙夕!是你把我害成这个样子的!是你让我再也不能回国的,是为了救你,我爸妈还有我哥哥才会死的!你现在说不结婚了,就想抛下我吗?” 沈芙夕握着日记本的手缓缓收紧,心中一阵阵的沉重。 一年前,她救治了一个病患,发现那个病患是通缉犯地下党首领,于是报了警。 几天后,那位病患被判了死刑,警方怕她被找麻烦,让她出国等一段时间再回来。 可她以自身为诱饵,想引出其他人。 但她没想到,地下党会当场动手,一个警察为了保护她,当场丧命。 当天晚上,警方找到了地下党的老巢,可是,他们当家选择鱼死网破,早就派了几个人,去那位警察的家里报复。 等她赶到那位救她的警察家里时,那位警察的妻子和儿子,都倒在了血泊中。 他妻子死前紧紧拉住她的手,奄奄一息地对她说:“看在老江救了你的份上,帮我照顾我的儿子……他叫江翊,求你照顾他,求你……” 然后,她死在了她怀里。 都是因为救她,那位警察的妻子和儿子,都死在了她的面前。 漫天的血雾好像将她淹没,门外响起救护车的声音,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却什么也感受不到了,喉咙哽咽着,却怎么也哭不出声。 直到三天后,她看见了那个男孩,他跪在灵堂前,脸色憔悴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死去。 她跪在江翊身边,江翊猩红着眼:“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是你害死了他们……” 她心中的愧疚无以言说,只能紧紧地抱着江翊,红了眼眶。 烛光照耀在灵堂里,她一抬眼就能看见为她逝去的三条命,三条人命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肩头。 第二天早上,她终于回家,看见桌上摆着蛋糕,顾商趴在桌上等了她一整晚。 她心头一瞬间无比酸软,她走过去紧紧抱住顾商。 顾商问:“怎么了?” 她摇摇头,哽咽地说不出话。 抱着顾商的手紧了又紧,眼泪一滴滴砸在他的肩膀上。 有些话,不能说,说不出口。 但她知道,她和顾商,已经完了。 这或许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个拥抱。 手中的日记本,冷得像冰,她以为只要分手得够绝情,痛苦的就只有她一个人。 可如果是这样的结果,如果是这样的结果…… 沈芙夕垂眸看着日记本,痛苦地说:“或许,一开始就错了。” “什么错了?”江翊的声音颤抖。 沈芙夕的视线终于从日记本上移开,平静地落在他的脸上,她没有说话。 江翊却陡然拉高了声线:“什么错了!如果不是你我爸妈会死吗?如果不是你,我会连国都回不去吗?我真的很想恨你,可是……沈芙夕,你不能这么对我,就算顾商死了又怎样?这跟他有什么关系?这是你欠我的!沈芙夕!你欠我的,你永远都还不清!” “而且……”他哭着质问,“而且,当初不是你先提出,要和我交往的吗?” 安葬完江翊父母后。 沈芙夕给他找了个心理医生,时不时地就去找江翊。 顾商有时也会疑惑:“你最近怎么这么忙啊?不是临时手术就是值班。” 她出门的脚步一顿:“医院事多,过两天,我要出躺外地。” 顾商点头:“嗯,记得给我带特产。” “你不问我去几天吗?万一我是去找别人呢?” 顾商抱住她的腰:“我家沈医生我最放心了,从来不会骗我的。” 沈芙夕僵硬地抱住顾商,看着他眼眶有些热:“如果有一天,我骗了你呢?” 顾商重重咬了她肩膀一口:“那我就让你再也见不到我。” 她说:“好。” 可是,她还是骗了他,那天,警方有动作,怕他们再被报复,于是让她陪江翊出国。 他们一起飞往了瑞士,在那间酒馆里,江翊喝醉了,趴在吧台上哭:“沈芙夕,我真想恨你。” 沈芙夕给他披上衣服:“对不起。” “我不要听对不起!” 江翊耍酒疯,扯住她的衣领,却看见她肩膀上那个淡青色的牙印,他愣了愣。 沈芙夕说:“你想要什么?” 江翊看着她,缓缓松开了衣领:“我要什么你都给吗?” 沈芙夕说:“只要我有。” 江翊愣了愣,他红了眼眶,他看着沈芙夕,随后,猛地摁住她的脖子吻了上去。 沈芙夕一愣,下意识想要推开他。 可是她抬头,看着江翊的眼睛,那双眼睛含着水雾,和江母死在她面前时落泪的眼睛,一模一样,她的手,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 江翊指着她的心问:“这个呢?你也给吗?” 口袋中,手机震动不停,她知道是顾商的电话。 可是,顾商,我的命,早就不属于我自己了。 她听见自己说:“可以,我们在一起吧。” 那一次,她没有给顾商带特产,之后的几天,她处理了国内的所有事。 随后,在那一个雨天,向顾商提出了分手。 顾商在雨里站了一夜,她在他身后,和他淋着同样的一场雨。 去瑞士的第二天,她发了一场高热,迷迷糊糊中,全是顾商的样子,想要去碰,却又碰不到。 她才惊觉,她和顾商已经结束了,她未来的人生,早就被赎罪两个字填满。 孞醼刲籲势誁竇瑑丝付萸彐痊煑祒傀 她以为是这样的,她曾以为是这样的,可是当再见到顾商的那一刻,她才发现,她做不到完全的赎罪,也做不到在他死后,还能和别人在一起。 汽车飞驰在瑞士空旷的街道上,手机铃声响个不停,全都是江翊打来的。 沈芙夕看着屏幕许久,接通了。 江翊哽咽着说:“我们今天不结婚了,芙夕,你回来吧。” 沈芙夕看着前方的街道,平静地可怕:“我所有的钱,都在保险柜里,密码是你的生日,足够你今后一辈子不用工作,也能富裕生活。” 江翊愣了愣:“你什么意思?” “江翊,赎罪和报恩,其实还有另一种方法。” 沈芙夕看着近在咫尺的大海,眸光沉寂,她重重踩下油门。 随后“砰——”的一声,汽车撞毁栏杆,重重地落在海里。 海水顷刻间淹没车身,电话中,传来江翊的哭喊声,透过海水闷闷地传入她的耳中。 顾商死了,她的命也就没了意义。 身死缘灭,她不会再被枷锁困住余生。 沈芙夕缓缓闭上眼睛,忽然,一道声音刺入她的耳膜。 “沈芙夕!沈芙夕!” 胸口沉闷窒息骤然退去,沈芙夕猛地睁开眼,却发现,已经在医院。 江翊坐在病床边,红着眼落泪。 沈芙夕却直直地看向他身后。 那里,半透明的顾商飘浮在空中。 顾商从未想过,人死后是真的会变成鬼的。 药水注射入经脉后,如他所想的,没有任何痛苦地陷入了长眠。 但意识也仅仅只是消失了片刻,随后就像潮水般重新涌入脑海。 他睁开眼,就看见自己飘在半空,底下是他早已失去生机的躯体。 医生似乎看不见他,过来确认他死亡后,给他开出了证明,就送他的身体去火化。 看着自己身体火化,未免有些太诡异,于是他就百无聊赖地在空中闲逛起来,没想到会在走廊看见沈芙夕,更没想到她会看他的日记。 他愣了愣,想要合上日记本,却怔住了,他看见沈芙夕在哭。 她眼尾红红的,一滴滴的眼泪砸在本子上,她一直都很安静,哭的时候也很安静,却偏偏能让人感受到,她此刻的悲伤。 顾商的心仿佛被什么击中一般,他静静飘在空中,看着她。 之后,江翊也来了,他们争吵着,说出那段他所不知道的过往。 他听完,只觉得唏嘘,没想到生前困扰他一年的难题,在他死后,竟然知道了。 他看着沈芙夕,想说,选择了江翊,就好好跟他在一起吧。 可又想说,如果不喜欢江翊,就离开吧,别让自己被愧疚困住一生。 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沈芙夕离开机构,开着车沉入大海。 慌乱之中,他喊出了沈芙夕的名字,沈芙夕好像听见了他的回应,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那一刻,他几乎以为沈芙夕能看见他。 就如同此刻。 她直直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顾商微怔,刚想问是不是能看见他,就见沈芙夕别开了视线,仿佛从未看见他。 顾商一愣,有些失望地低下头。 江翊怒瞪着沈芙夕:“沈芙夕!你死了你让我怎么办?” 沈芙夕脸色苍白地垂着头:“抱歉。” “抱歉有用吗?”江翊身上还穿着那套白西装,前襟几乎被眼泪浸湿透。 “顾商就那么重要?重要到他死了,你命都不要了?” 沈芙夕默然。 这个问题,顾商知道,沈芙夕不会回答,她从来都能把自己的感情隐藏得很好。 他叹了口气,却听见沈芙夕说:“是。” 顾商怔住,他看向沈芙夕。 沈芙夕眸光沉静:“我从小没有家人,在孤儿院长大,是顾商让我知道家是什么,他曾是我的世界,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他,那么对于我而言,也没有意义。” 顾商心口微酸,江翊咬唇道:“那我呢?我又算什么?” “抱歉。”沈芙夕看着他,“以前我以为,你想要什么补偿都可以给你,现在发现,有些东西,我永远也给不了。” “你……你就那么喜欢顾商。”江翊哽住了,他哑声道:“我知道的,我早该知道的。” “可是他死了!” 江翊咬牙道:“死人,是永远都不会回来的!” 他说完,夺门而出。 沈芙夕靠在床头,怔怔道:“死人,真的永远不会回来吗?” 顾商叹了口气,明知道沈芙夕听不见,却还是回了一句:“不会。” 不知是不是错觉,仿佛说完这句话后,沈芙夕唇色更白了一分。 顾商看了她片刻,转身想要去看看江翊,可刚飘到病房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声响。 他回头,就看见沈芙夕起身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果刀,架在了手腕上。 “沈芙夕!” 顾商瞪大了眼睛,慌忙飘了过去,着急忙慌的想要阻止。 “既然你已经想通了,摆脱了过去的枷锁,为什么不过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呢?你不是说要去骑马,要去海上扬帆吗?你死了怎么去?” 他也不管沈芙夕听得见还是听不见,着急忙慌地说了一堆。 沈芙夕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竟然自己想通了,把刀放下,重新回到了病床上。 顾商皱眉看她一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紧张,他是灵魂体,沈芙夕本来也看不见他,就算他在这里也无济于事。 刚往门口走两步,又看见沈芙夕拿着刀往脖子上比划了两下。 顾商慌忙走回来,还没说话,就看见沈芙夕把刀放下了。 他皱了皱眉,又往外走了两步,沈芙夕又拿起刀。 顾商沉默了片刻,飘到沈芙夕身边,盯着她的眼睛道:“你是不是看得到我啊?” 他紧紧盯着沈芙夕的脸,妄图从她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破绽,但她只是沉默着,清冷的脸上,一如既往的淡漠,仔细打量着手里的刀。 明明什么也没说,明明看不到他也听不到他的话。 顾商却偏偏从她那张万年不变的淡漠脸上,看出了一丝“你敢走,我就敢死”的错觉。 他叹了口气,想走,却又怕她又想寻死,索性留了下来,嘀咕道。 “你到底听得到我说话吗?听得到的话,就赶快把我送回家啊。” 不知道,爸妈是不是也变成灵魂体了,回去的话,是不是也能看到爸妈了。 他看着沈芙夕:“你听得到吗?我想我爸妈了。” 沈芙夕睫毛颤抖了一下,她放下刀,重新躺了下去 顾商抿了抿唇,觉得她应该是听不到的,有些失望。 下午,沈芙夕出了院,医生劝她:“你还是在医院躺两天吧。” 沈芙夕摇头:“不用了,我有很重要的事。” 顾商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出院后直接去了医疗机构,取回了他的骨灰和死亡证明,当晚就踏上了回国的飞机。 跟着她一同踏上飞机,顾商心中感慨万千:“没想到,还有一天能回来。” 当时,他以为没人送他回来,还在瑞士买了个墓地。 他低头看沈芙夕:“谢谢你。” 沈芙夕指尖微微收紧,她唇抿了抿,刚想说什么,一道声音比她更快地插进来。 “你真想把我一个人丢在瑞士吗?” 顾商抬头,看见江翊走了上来,坐在沈芙夕旁边,他眼眶通红地看着沈芙夕怀里的东西。 “你现在装什么深情?他死之前你怎么不装?他脸色那么白,我都看出来他不舒服了,你看不出来?你关心过一句吗?他不想参加我们的婚礼,你看不出来吗?你还不是去找他逼着他来给我当伴郎?” 沈芙夕唇色有些发白。 江翊语气愈加锐利:“是,他是你的世界,可你又给了他什么?他如果没有遇见你,死前或许还能看看瑞士的风光,可遇见你,死前就只有你带着他的痛苦!” 空气一时沉寂了下来,沈芙夕垂下眸,忽而一阵剧烈的咳嗽,她捂着唇,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江翊被吓到了,顾商想起她从前就有呼吸症。 他下意识像从前那样拍上沈芙夕的背。 本以为灵魂体不会碰到,却不曾想,这一下,结结实实拍在了沈芙夕的背上。 沈芙夕身形猛地一僵。 顾商一愣,慌忙想要收回手,却被沈芙夕反手握住手腕。 他心头猛地一跳,低头,就对上了沈芙夕漆黑的瞳孔。 她……看得见他? 顾商怔在原地,他屏住呼吸,看着沈芙夕。 却见沈芙夕怔怔看了他片刻,随后,松开手,对着江翊说道。 “没事。” 顾商猛地后退一步,下意识松了一口气,她……没有发现。 他看着沈芙夕,抿了抿唇,她真的没看见吗? 他想问,却见沈芙夕闭上了眼睛,已经睡了过去。 顾商沉默了片刻,没忍心吵醒她,在过道上站了片刻,路过他的人,每个都是穿过去了。 他看着手心,可是刚刚他真的感受到了沈芙夕掌心温热的触感。 他沉吟着,还没想明白,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冷冷的:“让开。” 顾商回神,刚想说对不起,可下一刻,又愣住。 有人能看见他! 他猛地回头,看见身后站着一个女人,这个女人穿着黑色的长款风衣。 她微微低着头,飞机白皙的顶灯光晕被她的发丝遮挡。 明明从来没见过这个人,可顾商却清晰感受到了,来自那双冰冷如海的瞳孔中的一道目光。 强势、明目张胆的、如同抽丝剥茧般,渗透一缕缕空气,将他包裹。 “你……”顾商道,“你能看见我?” 女人不耐的皱起眉,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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