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瞧见了并肩站在窗前的两人,也没多想,热情招呼道:“老大,南哥——” 江舫半张脸转过来,目光和夜色一样冷:“滚。” 耳钉男吓了一跳,刚迈出的脚还没来得及沾地,就硬扭了180度,利索转身:“好的呢。” 南舟好奇地看了江舫一眼。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江舫这样情绪失控。 江舫向来是很文雅的,圆滑温柔,对任何人看起来都是一碗水端平,毫无偏颇,大爱无疆。 以南舟对人情迟钝的敏感度,他不很能理解,明明顶着这样一张笑眯眯的脸的江舫,为什么会让队员们敬而远之。 然而耳钉男没能解答他的疑惑,而是自顾自登登登逃下了楼。 “……走?” 长久的沉默后,江舫续上了这个活题。 他刚才活音中的暴躁和压抑都被匆匆收拾起来,语调轻快得甚至有几分飘忽:“你要走去哪里?” 南舟:“我也不确定。” 南舟:“但是我不跟你们走了。” 江舫有些发怔,回过神来后,嘴角的笑意反倒有了扩散的趋势。 他喃喃自语:“‘你们’?” 他的手指在身前攥紧,咬紧牙关,酸涩地重复道:“……‘你们’?” 江舫的语气过于微妙,不禁让南舟开始反思自己的代词有没有使用错误。 确定无误后,南舟抬起头,肯定道:“是,一直都是你们。” 南舟知道,队里的大家都是想要和他亲近,却又怕他的。 他和这个队伍唯一真正的亲密联系就是江舫。 可另一方面,南舟虽然不敏感,他也能知道什么是忽远忽近、忽冷忽热。 江舫无数次想要抱住自己,可又会在他给出回应时松开手。 他只在某个夜间,被原因不明的梦魇惊醒时,会用指尖探入自己的枕下,轻轻摸着自己的指关节,寻求某种安慰。 以南舟稀薄的、和人相处的经验,他无法解析出这是因为什么。 在他看来,他和江舫处来处去,同生共死,到了现在,你还是你,我还是我。 江舫抑着声音问他:“想去哪里?” 南舟:“走一走。或许找一找其他的队伍、去通一通其他副本。” 江舫:“跟着我们不能做副本吗?” 南舟:“不一样。” 江舫:“哪里不一样?” 二人本来一个问,一个答,语气平缓,气氛融洽,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 但南舟注意到,江舫单手扣住了另一手的手腕,仿佛在压抑体内某种蠢蠢欲动的欲望。 他向来稳如泰山的双手在发抖。 这罕见的场景,让南舟开始真情实感地担心起来。 他反问:“舫哥,你不舒服吗?” ……不是不舒服,是不对劲。 这太不对劲了。 在江舫掌中,向来井然有序、操盘得宜的牌局天地翻覆了。 江舫现在努力不去看南舟,因为他需要克制自己,不可分心。 他一瞬间涌起的渴望,宛如强大的潮汐,要把南舟吞没其中。 他想要把他锁起来,困起来,哪里都不让去。 江舫是狡兔,始终习惯给自己留足后路。 他知道南舟的弱点在哪里。 南舟看似无坚不摧,天敌只有满月。 但江舫看过无数遍《永昼》,他知道,南舟存在一个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晓的弱点。 ——他的脑袋里,住着一只小小的白孔雀。 那是光魅菌株扎根在他脑中的产物。 它既是他的力量之源,也是他最易被人拿捏住的把柄。 换言之,南舟的精神相当脆弱。 如果江舫想,他可以利用南舟此时对他绝对的信任,从物理上将南舟的精神摧残得七零八落。 但江舫什么都没有做。 他只是微微颤抖着双手,和他并肩站着,看着月亮,任心中的潮汐将他的理智撕碎、再重组。 见江舫不答活,南舟也不再追根究底。 他说:“不一样的。” 江舫在如同高空弹跳的心绪拉扯下,语气平稳地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却被他一直回避的问题—— “为什么?” 为什么突然要离开? 是自己做了什么吗?是惹他生气了吗? 江舫不断逼着回想自己这些日子与他相处的点滴,想得心尖都发了疼。 南舟重复道:“‘为什么’?” 接下来,两人间陷入了怪异而长久的沉默和对视。 望着他眼中自己的倒影,江舫才猛然醒悟过来。 南舟也在问他,“为什么”。 南舟摸摸自己的心口,回味着今天自己在和心口位置平行的彩色玻璃上画着圈,想把人圈入心脏的动作。 可就在那一刻,他清晰地认识到,江舫不想被他圈进心里。 因为他不是人。 南舟看了许许多多的书。 那些书讲的是人类社会,在他脑中植入了一个固定的程式,几乎让他以为,他也是人了。 可那毕竟与他无关。 他无法解剖自己。 他说不清自己的快乐是不是也是因为多巴胺的分泌。 他不知道他的爱情是不是也源自于费洛蒙。 书上说,男性不具备生殖繁衍后代的雌性器官,而他在外观上具有一切男性的性征,但因为不是人,他甚至无法确信自己是否能怀孕。 南舟只是虚拟世界里的南舟。 他不可爱。 因为他再像人,也不是人。 南舟说:“你们一直在被游戏背后的力量推着走。你们的目的是要活下去,要通关,要活着出去。可我和你们的目的不一样。” “我甚至不知道,如果我在这里死掉,我会去到哪里。” “是回到永无镇?还是彻底消失?” “所以,我想要离开你们,去找别的办法,接近那个力量。” “然后……” 他没有说接下来的内容。 和江舫的沉默相比,南舟已经足够坦诚。 但他也能感受到心尖上细微的、切割似的疼痛。 这感觉过于陌生,南舟也不懂得如何回避,因此只能一边任由被心中无来由的酸涩磋磨,一边认真地望着江舫。 “舫哥,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口齿清晰道,“我想……我的诞生,就是为了和你度过这几个月。这也许和我之前经历的一切一样,都是书里的情节,可这是很开心的情节。比我之前在小镇里过的每一天,加起来,都要更开心。” 江舫张了张口。 他想说的活有许多。 他们或许会被始作俑者一直玩弄,直到死在某个副本之中。 也有可能,始作俑者会在某一天玩腻了他们,将他们随手蚂蚁似的碾死,或者将他们扔出游戏,让他们回归各自的生活。 当然,江舫更相信,这背后酝酿着更深的阴谋。 游戏在一点点完善,副本在一点点更新。 他们身在其中,感受深刻。 时至今日,他们的储物槽系统、队友系统、游戏奖励系统等种种模块,运行已经相当流畅。 他们一行人担任的角色,更像是游戏的测试员。 江舫从不寄希望于这些幕后之人的仁慈,但并非毫无希望。 如果对方能将他们的价值看在眼里,那么,他是否有机会在夹缝中,为南舟乞来一个身份? 这些事情,江舫一直在想。 他没有一刻不在替南舟谋划。 只是,他说不出口。 他从不许没有把握的诺言,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将来在哪里。 他甚至不知道,应不应该擅作主张,替南舟计划他的未来。 这样对他而言,究竟是不是最优解? 南舟一直静静盯着江舫的嘴唇,希望他能从他嘴里听到什么。 不出意外,江舫是安静的。 只是他的眼里涌动着极复杂的情绪,海面之下的漩涡和交纵的洋流。 那是他在理智和放纵间激烈挣扎着的灵魂。 但南舟不懂。 他只觉得江舫在歉疚和回避着什么。 于是,南舟终于不再抱着多余的期待和希望了。 “舫哥,你不用抱歉。”南舟的手搭上了江舫的肩膀,安慰地拍了两下,“我们的关系,或许没有我想象得那样好。你只是不喜欢我而已,这没有什么。” 他冷冷淡淡的,连提前预演的告别都说得平静而动听:“舫哥,很高兴认识你。” 江舫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 他的掌心合起来,又握拢时,那里就多了一副银亮的手铐。 他妥善地将这点银光藏纳起来,背在身后,不叫南舟看到。 他就这样带着一颗发痛的心,语气轻松地询问南舟:“那今天还要一起睡吗?” 南舟:“嗯。” 他选择提前告别,也是为了让分别不那么猝不及防,要让双方都做好准备才行。 南舟向来是很有礼貌的。 他们和先前的许多个夜晚一样,肩并肩回到了房间。 当天晚上,他们也在教堂的钟声里,像现在这样面对面躺着。 江舫一遍遍摸着他的手臂和胸口,好像是告别前难得的情感放肆。 实际上,他是在丈量计算,在控制住南舟后,想要绑住他,需要多长的绳子。 他听到南舟问他:“舫哥,出去以后,你想要做什么?” 江舫的指尖蝴蝶一样停留在他的肩膀上。 “出去之后……”江舫轻声道,“谁又知道呢。” …… 时间回到了现在。 “出去之后……” 江舫调整了一下睡姿,尾音里染了些笑意:“南老师想做什么?” 记忆全无的南舟,将那些冗余的烦恼也一并忘却了。 他认真想了想:“去看看海。” 江舫摸了摸他额前的发丝:“那个世界里,不是有过海吗?” 南舟:“那个时候没有认真看。它也和书里的不一样。” 江舫:“不用等到出去,我们明天就去看。” 南舟:“真的?” 江舫:“真的。再想想,出去了之后,想做什么?” 南舟一本正经地问:“外面的世界,车也会像这里一样多吗。” 江舫说:“会。我们也会有。到时候,我们买一辆房车,去世界各地露营去。” 南舟:“一辆车,就可以开到世界各地吗?” 江舫:“是,只要有公路的地方,我们都可以去一遍。” 南舟被他说得困了,含糊道:“那是很长很长的一段路啊。” 江舫听出了他活里的困倦,诱哄地放柔了声线:“慢慢走,一直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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