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下来,几分恼意地撇着。 卫瓒拿眼觑着,嘴上懒洋洋说:“等回去带你跟晋桉打,你一定打得过他。” 沈鸢道:“我见他不常跟你们玩。” 卫瓒说:“是没人带他玩,他是有名的臭棋篓子。” 沈鸢便笑了,又说:“赢他们有什么意思。” 抬眸时,眼底几分跃跃欲试的味道。 嗯,合着就想赢他。 卫瓒有点儿好笑,半晌却说:“那你可得加把劲儿了,我是昭明堂的双陆棋状元。” 沈鸢头回听说这么个可笑名号,却是唇畔的弧度更大了。 他继续浑说:“还是六博棋状元,蹴鞠状元,投壶第一高手……” 沈鸢没忍住,到底是笑了起来。这人一笑,院儿里的树叶、天上的云朵都跟着摇。 仿佛依稀还能瞧见那温柔飒爽的影子,应是他始终未曾见过的那个沈鸢。 隔着一个院儿,知雪那边煎着药,又探头去看玩棋的两个人,回来坐在炉子边儿嘀咕:“不是说要审小侯爷的么?连绳子锁链都准备好了,我费了好大劲儿才带了来,结果倒是他把公子给带坏了,学着玩棋打牌了。” 照霜便在边儿上道:“他守了公子两天一宿,公子哪好意思真把他捆起来。” 知雪“唉”了一声。 照霜却笑了笑,说:“挺好的。” “公子好久没玩过了。” ++++ 人要是精神起来了,那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卫瓒说歇一歇的时候,才发觉已到了晚上了。 沈鸢如今是个病人,吃过了晚饭,又忙忙碌碌药浴、针灸,折腾了好半天,才让人扶着回了房间。 那股子瘾头还没下去,沈鸢又跟卫瓒在床上撑了个小案子,玩了一会儿,人似乎的确精神了许多。 知雪过来叮嘱他:“入夜了,公子早些睡。” 这时候沈鸢才发现,自己竟然就这么玩了一天。 沈鸢说了声:“好。” 一扭头,见卫瓒没出去。 说:“小侯爷怎么还不走。” 卫瓒挑眉问:“这宅子里头拢共就收拾出两间屋子,你觉得我该睡哪儿?” 沈鸢这才想起来,这宅子不大,地段也荒僻。原本是他几年前趁着主人急脱手,用父母积蓄买下的一处小院。 只是一直也没时间收拾出来。 这回更是忙忙碌碌,三个人光顾着伺候病中的他了。 知雪照霜睡一起。 那余下的这间房,他自然只能跟卫瓒一起睡着了。 他俩面面相觑。 却是卫瓒咳嗽了一声,说:“咱俩又不是没睡过。” 他“哦”了一声,慢吞吞爬上床。 他跟卫瓒,两个人中间儿隔着一掌宽的距离。 他年幼便见过父亲练兵,军营里头睡觉其实也都是人挨着人、人挤着人睡。 没什么不对的。 却又说不出那躁动不安是什么。 也不知是不是病时睡得太多了,竟然有些睡不着了。 他这般想着,忽然听见外头滴滴答答漏了几声雨声,继而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风声簌簌瑟瑟,凭生几分寒意。 他听见卫瓒轻声说:“下雨了。” 他“嗯”了一声。 心里头却犯嘀咕,平日卫瓒总一副睡不醒的懒散模样,怎的这时候还醒着。 卫瓒问他:“冷吗?” 他说:“不冷。” 却忽得被人从身后抱住。 他听见卫瓒理直气壮说。 “我冷。” 第30章 哪怕是隔着被子,抱得不是很严实。 沈鸢也是能感觉到,卫瓒的怀里是很暖和的。 可这份热气却又教人不大适应,兴许因为已经习惯了自己冰冷、总也缓不过劲儿来的手足,这份暖意倒越发不敢接近了。 暖也不过是一时。 到了自己睡的时候,只怕更是睡不着了。 他说:“卫瓒。” 卫瓒“嗯”了一声。 他说:“你回你那边睡去。” 卫瓒说:“怎么了?” 他说:“不习惯。” 卫瓒说:“那你习惯习惯。” 卫瓒这张嘴实在恨人,原先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气不屑多说,如今肯说话了,倒不如不说。 他蓦地翻了个面儿,把脸冲着他道:“小侯爷这是什么毛病,非贴着不可吗?” 卫瓒懒懒散散撑起脑袋说:“我洗了澡了。” ——这是洗澡不洗澡的问题吗? 他下意识又要揪自己的衣袖。 却忽得想到了什么,眼底闪过一道异色和试探,轻声说:“既如此,那便换一个问题。” 卫瓒闻言一怔,继而笑了起来,说:“你这一套学得倒是很快。” 沈鸢微红了耳根,却又固执盯着他,淡淡说:“既然是你冷,非要贴着睡,那让我一个问题,总不为过吧?” 卫瓒倒仿佛真的在思考一样,嘀咕说:“一个问题……就贴一下啊?” 沈鸢说:“你当你多值钱么?” 这话却不经意把自己都骂进去了。 外头风雨交加,两人面对面在床上躺着,卫瓒随手拈起他一缕发在指尖把玩,懒洋洋说:“沈折春,你怎么这么固执啊。” “读书是,玩棋是,现在也是。” 沈鸢冷笑说:“小侯爷认识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就是这样的脾气,你只说愿不愿意。” 卫瓒说:“你先问。” 他沉默了一会儿,问:“为什么杀卫锦程。” 外头雨下得有些大了,将树叶都打得啪嗒啪嗒地响,窗框也被风吹得越发摇颤,一下一下地响。 沈鸢其实没有卫瓒会回答他的把握。 为什么要杀卫锦程,这问题其实问的就很取巧。 因为至今无人知晓卫锦程的死活,也没有任何证据,能说是卫瓒杀了他。 卫瓒果然沉默了好一阵子,指尖仍旧把玩着他的一缕发梢。 屋里留了一支烛,那火光随着风声摇摇曳曳,将卫瓒桀骜的眉眼也映得忽明忽暗。 隔了许久,卫瓒轻声说:“因为他该死。” 沈鸢看着他。 卫瓒眉眼中流露出罕见的狠意,声音却平淡:“他若不死,侯府便永远算不得安稳。” “卫锦程此人,锦上未必添花,雪中却必是抽掉最后一根柴火的人,我不可能保证侯府永远没有一丝动荡。” 沈鸢从没见过卫瓒这般神色。 他记忆里的卫瓒,似乎总是停留在午后,让昭明堂一群少年儿郎簇拥着,或是玩棋打牌,或是蹴鞠马球,在人堆儿里都如烈日般耀眼灼目。 天才总是有资格将时光虚掷,甚至抱怨一切都平淡无波。 他抱着厚厚一叠书慢吞吞经过,一抬眼,便能瞧见他敌手绞尽脑汁大呼小叫,他却懒懒散散倚在窗边,无忧无虑,只盯着窗边一枝春杏发怔。 人说:“卫二,你怎的又走神了。” 他说:“你又赢不来我。” 那人便怒道:“王八蛋,谁说我赢不来你,等我想出惊世一步好棋,立时绝地反击。” 卫瓒便笑一声:“那你先想着,我去跟他们玩会儿球。” 何其令人生厌。 可再抬头,眼前却是卫瓒垂着眸,神色莫测,拈着他的发,慢悠悠说。 “折春,我给过他机会,他若不接我的信函,我不会动手。” “他那夜不去那宅子,我便也不会动手。” 沈鸢却盯着他问:“你不是误打误撞知道的,而是有意引诱他去的。” 卫瓒说:“是。” 眸中似有绵绵阴云,雷鸣其间。 沈鸢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滋味儿。 只是抿紧了嘴唇,正欲再问,却冷不防整个人都被拉进了卫瓒的怀里。 是他不断逃避的暖意,干脆利落地将他包裹了起来。 他的眸子微微圆睁,脑海原本转着的话,也忘得一干二净。 下意识喊了一声:“卫瓒!” 隔着一层布料,甚至能感知到卫瓒的体温,听见卫瓒落在他耳畔的呼吸声。 这时才晓得,原来那手臂搭一下、隔着被子的距离,似乎算不得是亲近。 却听见卫瓒笑了笑,说:“折春,你问得有些多了。” 沈鸢不说话,只是抿紧了嘴唇。 隔了许久。 他极轻极慢地,攥紧了卫瓒的衣袖。 ——他并不是在心疼他。 只是卫瓒曾喊过他几声“哥哥”。 他便仿佛也真的与他有了怪异的联系,教他在怀疑和试探之外,多了一丝截然不同的情绪。 他低垂着眉眼,当然也瞧不见卫瓒不自觉地红了耳根。 小侯爷的胸膛起伏幅度渐渐大了,伸出手在他背后迟疑了许久,才慢慢放了下去。 沈鸢的身体先于头脑,颤抖了一下。 这才意识到,卫瓒的手掌隔着薄薄的一层里衫,在顺着脊椎缓缓向上。 如同在安抚小动物一般的举止,却因着极为缓慢,有了不一样的意味。 到肩颈一代附近,停了下来。沈鸢后肩上那一颗淡淡的痣,在随着紧绷的脊背起伏。 沈鸢正欲抬头询问,却是猛地一痛。 却是整个人捂着后肩,如活鱼一般弹了起来。 卫瓒竟是在他那痣上,弹脑壳似的弹了一下。 见沈鸢看过去,卫瓒自己揉了揉耳根,露出几分顽劣的神色来。 ——沈鸢就没见过这么混账的一个人。 开口时面色通红,险些牙齿打了舌头,却是恨得厉害:“卫瓒!” 卫瓒轻轻咳嗽了一声,笑说:“我刚想起来,你带着病出来劫我,我还没跟你算过账。” 沈鸢气得话都要说不利索了,一瞬间冒出一万句刻薄话来,诸如你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找我算账。 最后却是抄起枕头,就砸在了他脸上。 卫瓒却是一点儿都不恼,枕着自己的手臂,在灯火下笑吟吟地瞧他。 甚至一本正经地拍了拍枕头,叫他回去接着睡。 “说好了的事,你不会不认吧?” 卫瓒盯着他问。 他后肩还疼着,咬着牙瞪他良久。 他恨恨地躺了回去,这次仰面冲着天,将弱点死死压在身下,便闻听了卫瓒了然一声的笑。 他自当自己是死了,这王八蛋爱怎样怎样。 这回卫瓒没抱过来,却是喊了他一声:“折春。” 沈鸢对自己说,他死了。听不见。 却听见卫瓒犹豫着,开口问:“是不是没人教你……那方面的事?” 沈鸢抬了抬眼皮,说:“哪方面?” 卫瓒又犹犹豫豫,竟也有几分不好意思的时候:“……就是夜里那方面的事,当然……白天也不是不行。” 京中的公子少爷,只要想知道,哪有不知道的道理。 只是沈鸢这情况太特殊,体弱多病本就容易寡欲,打来了京城也没什么亲近的男性友人,身边儿亲近的,更是只有知雪照霜两个未婚的小姑娘。 沈鸢淡淡说:“阴阳交合?” “我在国子学学过。” 卫瓒噎了一下,半晌才干巴巴说:“国子学那个,学得浅。” 国子学那课卫瓒也听过,是个老头儿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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