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 卫瓒却又是一副万事不关心的模样,嗤笑道:“随口一说罢了,凭谁去都好,左右我是懒得去跑。” “眼瞧着开春了,春困秋乏的,若练兵倒还是好事,朝里头的事就算了,我可不耐烦听他们拿腔捏调。” 靖安侯又是一阵头痛。 他还以为卫瓒真对正事上了心,谁晓得还是个混球。 这时候难免就想起另一个乖乖巧巧的来了——可见自家孩子再好,也总是旁人家的更好。 便骂:“你看看折春,人家只大你两岁,已晓得继承他爹的本事、绘阵图争脸了,你再看看你——你就不能跟人学学?” 卫瓒心道上辈子他看沈鸢那般不顺眼,多半也有他这个聪明爹的功劳。 只是却笑:“儿子倒也想给您整理阵图,您也得有这手艺才行啊。” 沈家那点阵图兵书,把两代人的心血都交代在那上头了,他爹倒也好意思开口。 靖安侯没好气骂他:“滚滚滚,现在就滚出去,差事不做,书就给老子好好念。” “若旬考丢了脸,你看我揍不揍你就是了。” 他便又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出去了。 走出门,早春微寒的冷风扑面。 前头还混不吝的笑意,便透出了几分冷。 随风在边儿上悄声问:“主子,侯爷能同意么?” 他道:“多半能。” 大房在他父亲眼中,无非是有些志大才疏的兄长罢了。 哪里能想到,反过手来,一刀一刀捅得那样酣畅痛快。 靖安侯卫韬云,军功起家、马上封侯,要懂真这些家宅之间的阴私,上辈子也不至于养出一个傲慢自得的卫瓒。 也不至于落得个满门凄凉。 卫瓒的眸子抬了抬,只见院外一片浓重墨色,扑面而来春风微冷,连带着双腿都有了隐痛的错觉。 + 嘉佑十七年,靖安侯离京镇边,京中安王篡位。 安王坐上龙椅第一件事,就是为了防止靖安侯带兵勤王、犯上作乱,下令将靖安侯府上下拘入牢中,以令靖安侯交出军权。 他预见此事,第一时间要带领家人侍从撤出京中,连大房众人也没落下。 却是大伯父卫锦程为了找门路投效安王,通风报信,引人前来,混战中反手砍断了他的膝,将靖安侯府献做了祭品投诚。 母亲身为女眷,经旧时亲友转圜、才勉强因病赦出了诏狱。 而他这位小侯爷,便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被遗忘了整整两年。 他伤腿烂肉露出白骨,却到底身份重要,诏狱中人不敢胡来,可侯府众人却没这般好运气,连随风等人,都折在了那暗无天日的诏狱中。 彼时京中风声鹤唳,谁在意几个侍从仆役的生死,便连一声呼喊都传不出来,便无声无息地殁了。 之后迎来的,是父亲亡故,母亲被大伯父一家逼死的消息。 两年后。 是沈鸢亲自来将他背出狱。 那时的沈状元很瘦,一步一踉跄。 他问:“卫锦程一家死了么?” 沈鸢不语。 “死了吗?” 他咬住沈鸢清瘦的肩膀,咬了满嘴的骨头和血味儿。 他蓬头垢发,仿佛寄身在沈鸢身上的恶鬼,连恨意都侵染到了沈鸢身上,一字一字问他:“沈鸢,你这般心胸狭窄、这般小肚鸡肠……你杀了他们吗?” 沈鸢没说话。 他问:“你那般敬爱我母亲……你帮她报仇了吗?”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沈鸢的眼泪。 落在肮脏的青石砖上。 沈鸢说:“没有。” “卫瓒……我没有。” 那天出了诏狱,天乌沉沉地压了过来,他与他渺小的可怕。 闭上眼时他琢磨,自己可真是个王八羔子,那时沈鸢怎么就没给自己一巴掌呢。 膝下却仿佛又一阵阵疼痛起来。 回了书房,却越发睡不着。 他随口问:“随风,若我与父亲心思有悖,你是听从我,还是听从我父亲?” 却听随风语气有几分重:“小侯爷,咱们是跟你从军营里出来的,只认您一个将领。” 这话其实不必问。 随风和他身侧几个侍从,都是他从边关带出来的,是一个伙吃过饭的,也是他头一次有自己的兵。 没叫他们死在边关,却叫他们死在了牢狱中。 他沉默了片刻,笑道:“既是我的兵,我叫你们做什么都行?” 随风郑重其事道:“听凭吩咐。” 他便提起笔,写了两个字,笑道:“那你将这纸笺,递到沈鸢那儿去。” 随风尚且以为是机密,双手接过,只见上头两个大字。 ——寝乎? 随风嘴角抽了抽:…… 卫瓒一本正经道:“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你问问他睡了没。想我了没。” 他说得那叫一个天经地义、顺理成章。 随风又让他恶心得一抖,领了这丢人的差事去了,没过了一会儿,又灰溜溜回来了。 随风低着头说:“……他没说话,好像偷偷骂您呢。” 他禁不住一乐。 心道挺好,小病秧子忙着骂他,就没心思想别的了。 却又见随风低着头,把手里的一册兵书给他,说是沈鸢给他白日的谢礼。 原话是说,拿了便走,两不相欠。 他一看,似乎是他上次去沈鸢那边,有兴致拿起来的那本《战时方》。 这书要让他爹瞧见,非高兴坏了不可。 字里行间皆是沈家人的批注,老旧的书页上,依稀透出沈鸢身上特有的药香与淡淡沉香缭绕的气息来。 边边角角有些发软,似乎是被人抚摸得卷起又磨平、磨平又卷起。 那修长的指尖不知掠过了多少回,才将纸张都摸得老旧柔软了。 ——沈鸢平日最着紧这些兵书,竟舍得送他一册了。 他伏案笑了一会儿,翻了几页来读,那药香似乎已从书页沾染到了他的指尖儿上,不自觉涌上来隐约的安心和倦意。 从诏狱出来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枕着沈鸢的药香睡的。 这气息太实在熟悉,他读了几页便道:“回去睡吧,困了。” 随风欲言又止道:“主子。” 他“嗯?”了一声。 随风道:“我去传话的时候,沈公子……还在读书呢。” “应当是预备在旬考的时候将您比下去。” 隐晦的意思是,您得上进。 他道:“他二更,我三更,我三更,他四更,这学海无涯,什么时候是个头。” “你去劝一劝他,回头是岸罢。” 随风:“……是。” -------------------- 作者有话要说: 病秧子(内卷之王):卷!都可以卷! 小侯爷(盖上被子):卷什么卷——zzzzz—— 第9章 没过几日,大伯父卫锦程很快就走马上任、在清查兵部的人员里头添了一笔。 此事在外人眼中瞧着,也并无什么异常。 卫锦程多少也算是个卫家人,既是卫家人,便是只忠于嘉佑帝的人,跟着去清查账目,也算得上是合情合理。 至于此事跟卫瓒,更是半点关系都扯不上了。 毕竟眼下他在旁人眼里,还是不知烦忧的少年,唯一该操心的事情只有在国子学的课业。 以及他爹靖安侯的棍子。 他也的确该忧心这些,重生一回,先头那些书已全然忘了个精光,问些寻常策论兵法、释经讲义倒还能得先生青睐,偏偏到背书的时候,便彻底没了辙。 那些晦涩难懂的文章字句,他记不住、又懒得再背一次,一旦遇上先生点他考校,他也只笑吟吟道:“背不出,先生罚罢。” 好一副油盐不进的滚刀肉模样。 先生思及他这位小侯爷打不得骂不得,罚又不怕,顿时恨得牙根痒痒。 如此这般过了小半个月,先生总算找到了治他的法子——眼下昭明堂刚刚转来了个品学兼优的沈鸢。 便换了个思路,待到他再背不出书来,只扭头吩咐沈鸢:“沈折春,你且盯着他,几时背明白了,几时家去。” 这一说,堂里冒出“啊?”一声。 不是他,也不是沈鸢,是唐南星。 先生瞪他:“与你什么干系,你咋咋呼呼做什么?” 唐南星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半晌低下头道:“没什么,没什么。” 先生又问沈鸢:“折春?” 还是沈鸢拱了拱手,温声道:“学生明白了。” 卫瓒眼皮跳了跳,跟沈鸢对视了一眼,瞧见那小病秧子眼底的不情不愿。 忽得又乐了。 兴许是过去见多了沈鸢的死气沉沉、如今见他什么表情,都觉得有趣。 待到先生走了,学生也都各自练字背书,沈鸢捧着书坐到他桌案前,却不看他:“我读自己的,小侯爷背书吧。” 两人面对着面,他便抱着胸,盯着沈鸢弯弯翘翘的睫毛看。 少年们正是爱看热闹的年纪,周围隐约有窃笑声响起,他动也不动。 沈鸢这几日待他克制平淡了许多,只低着头说:“背书。” 他笑一声,将书胡乱翻了几页,说:“从哪儿到哪儿?” 沈鸢把他摊开的书翻了翻,见页页崭新,不禁拧起眉来,来指着一行:“从这儿往下,背十页。” 他低头一瞧,没瞧见字,却瞧见那白皙修长的手指,指腹有拉弓的薄茧,在眼前一晃而过。 “嗯”了一声,便低着头佯做背书。 周围学生的窃笑没一会儿便消失了,想来是没见他俩大打出手,也无甚趣味,倒是窗外隐隐有鸟声阵阵、微风徐徐,那墨印的字迹越看越像蝌蚪。 沈鸢身上隐约缭绕的药香,也不知何时钻进了鼻腔,教人安心又舒适。读着读着,眼皮越发重于千斤,不知何时,便栽倒睡着了。 他重生后许久都没睡个踏实觉,这一觉是难得的清净无梦,他飘飘然仿佛睡在云端,扯过一块薄棉做铺盖。 梦里似乎有人唤他,他只随手挥了挥。 睡醒的时候,发觉已是黄昏,整个昭明堂只剩下两个人。 他,和坐在他对面的沈鸢。 少年身姿如竹,执卷静读,而他伏案沉眠,醒时不自觉揉了揉眼。 外头是天色擦黑,星子暗淡,沈鸢那卷书似乎已读到末尾了,漆黑的眸子注视着他,带着几分无奈。 他睡得声音沙哑:“你还不走。” 沈鸢看他一眼:“我叫不醒你……你压着我衣袖了。” 他低头一看,果真手里攥着一节柔软的蓝袖,旁边就是沈鸢骨骼清晰的手腕。 沈鸢淡淡说:“我抽不出来,要把衣裳脱了,那姓唐的瞪眼瞧着我,叫我不准损毁你的名声。” “我说那便把衣袖割了,他便大叫,说‘不许断袖,不许断袖’……他近来吃错什么药了?” 卫瓒倒能想象到唐南星那模样,不禁哑然失笑:“谁知道,别理他。” 沈鸢似是又想到了那场景,竟也笑了一下。
相关推荐:
野桃
高武偏要修个仙
妻子的潮韵
美男后宫太妖娆
楚东恒华悦然
我不是受虐狂(虐男 BG NP GL 友情向)
穿成仙侠文里的炮灰女配后
去未来搞点黑科技很正常吧?
和渣男分手后,我和他小叔闪婚了
从文艺兵到娱乐宗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