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这声一出,在场的三个人都僵住了。 陈非和兰伯特是尴尬地僵住了。 但陆斯淮是沉默地僵住了。 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她。 兰伯特见状,无奈地摇摇头,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如他所说,代驾很快就到了。 一行四个人上了车,陈非在副驾驶,他们三个人窝在后面。 好不容易上了车,夏媛又开始发作起来,揽住陆斯淮的脖子,不停地说道:“我头好痛啊,陆斯淮,你知不知道?” 陆斯淮将她扶下来,用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动作虽然生疏,但带着一股温柔。 “忍一下好不好?家里有解酒药,我们回家了就给你吃。” 夏媛乖乖地躺在他的怀里,点了点头,便皱着眉头合上了眼。 兰伯特哼了一声,这回总算是得到味了,忙不迭道:“夏媛就不回你那了,随便找个宾馆给她住下吧。” 陆斯淮却不同意。 “醉酒的人需要人看着,否则万一呕吐物反流,是会有窒息的风险的。” 兰伯特一愣,他这一点倒是没想到,瞬间僵住了。 “可你们现在都已经分手了……” 陆斯淮动作大了点,怀里的夏媛便不安地动了动。 “斯淮,别乱动,我睡的不舒服。” 兰伯特暗骂一声“没出息”,现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更何况,夏媛这家伙,一喝醉了之后,脑子里除了陆斯淮简直第二个人都找不到。 就这样了,还要说不喜欢陆斯淮了,也是嘴硬。 两个嘴硬的人在一起,还真是天生一对。 兰伯特头也跟着痛了,懒得管小情侣之间的事,匆匆报了个地址后便说:“我不管了,先把我送回家,我头晕得很。” 陆斯淮自然是答应了。 司机将陈非和兰伯特一一送回家,最后才将他们带回了家。 陆斯淮抱着夏媛,一步一步走向他们共同的家。 三年了,他何曾想过,夏媛当初的离开,一走就是三年。 这三年,他无时不刻都在幻想着她的回来,所以,他甚至连一个家具都不敢换。 就连当初的便利贴失了黏性,又被他用胶棒,一个一个地粘了回去。 门开的瞬间,陆斯淮低下头,轻轻地在夏媛脸颊上落下一个吻。 哑声道:“夏媛,我们回家了。” 夏媛现在朦朦胧胧的,也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只是隐约听见回家二字。 又闻着记忆里最熟悉的味道,一下子就软了下去,犹如莬丝花一样,缠绕在陆斯淮身上。 “斯淮,我头晕。” 一句话,便将陆斯淮的理智冲得摇摇欲坠。 他深呼吸了一下,抱着她的手都在抖,却死活不愿放下。 他不知道夏媛醒来后,会不会骂他趁人之危,但他眼下想做的就是这些,他想如同从前她照顾他那样,也照顾一次夏媛。 于是,他将夏媛放倒在床上,又拿了毛巾一点一点地擦去她脸上的妆。 陆斯淮从前没关注过她常用的卸妆水长什么样子,但他记得她曾经说过,女孩子不卸妆就睡觉对皮肤有伤害。 这一刻,她曾经絮絮叨叨的那些话全部又在他脑子里浮现。 随着妆容一点点地褪去,他再熟悉不过的一张脸出现在自己眼前。 就是这个人,在消失的三年间,每一日都折磨着他。 陆斯淮情不自禁又落下一个吻,气息扑在夏媛的脸上,他刚想再吻她的唇,却见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就像是一道闪光,猛地召回了他的理智。 陆斯淮一下坐在床边,呼吸急促,却也隔得远远的。 他的视线始终盯着夏媛,好久好久,才轻声说道:“对不起。” 所有一切都很对不起。 对不起和你交往时候,忽视了你。 对不起分不清自己的感情,明明已经爱上了你,却还要自欺欺人将别的女人带到你的面前。 对不起我做的一切,对不起我曾伤害你的那些话。 也许这就是最后一次,我能这么近的靠在你的身边,也许从今以后我们不再见。 但我仍想说。 对不起。 陆斯淮落荒而逃了。 呢喃似地说完所有心里话,他这样一个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人,居然红了眼睛,然后转身出了房间。 房间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唯有在床上沉睡着的夏媛,眼角滑下一滴晶莹的水珠。 …… 第二天一早。 夏媛头痛欲裂地醒来,环视四周,猛地一下从床上弹起。 这是陆斯淮的卧室! 也曾经是她睡了五年的房间。 夏媛用力地锤了锤头,却完全记不清昨天发生了什么。 她就记得自己和兰伯特去了酒吧,喝酒,然后两个人痛骂陆斯淮。 然后呢? 后面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陆斯淮家? 夏媛下意识看了自己的衣服,完好如初,于是便松了口气。 下床后,她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 便看见陆斯淮那样一个长手长脚的人,居然可怜巴巴地缩在沙发上,皱着眉,似乎睡得不安稳。 夏媛定定地看了几眼,便绕回卧室,拿了件薄毯子。 她本来也担心,三年没回,薄毯子不会放在原来的地方了,可当她打开那层抽屉,熟悉的摆放位置瞬间映入她的眼帘。 与之而来的,还有熟悉的便利贴。 夏媛一下子就愣住了。 她呆呆地看着三年后已经有些褪色的便利贴,正好好地待在它的位置上,忽地就有些鼻酸。 良久,她拿起毯子,出来轻轻盖在陆斯淮的身上。 他没醒,身上也飘着淡淡的酒气。 夏媛下意识想离开,却瞬间被他抓住了手腕。 “别走!” 夏媛心猛地一跳,还以为陆斯淮醒了。 低头看去,他明明闭着眼,皱着眉,却准确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嘴里一直念叨着:“别走。” 夏媛无论如何,也没法就这样将他放在这里不管。 可他的手攥得很紧,她甚至无法简单地让他松开。 于是她凑到陆斯淮耳边,轻声说道:“我不走,你先松手好不好?” 陆斯淮身体一僵。 然后仿佛听见了一般,迟疑地松了手。 夏媛心口一阵滚烫,叹了口气,起身便进了厨房。 却见她在厨房贴的这些便利贴,也都一五一十地出现在原来的地方。 如果说,衣柜里的那张还能说是巧合的话,眼前的这一大片就不能说是巧合了。 陆斯淮真的一张都没有撕掉。 夏媛眼眶逐渐地红了。 她远远地望向躺在沙发上的陆斯淮,不知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 忽地,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陆斯淮下意识皱起了眉,夏媛一惊,迅速跑到他身边,看都没看就接了电话。 “喂?” 她小声说道。 “能轻点讲话吗?陆斯淮他还在睡觉。” 话说出口,对面凝滞了一下。 然后便是一声嘲讽似的冷哼声。 夏媛这才觉察不对劲,拿出手机一看,也是僵住了。 谭可妍的电话。 夏媛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接到她的电话,又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瞬时脸颊一烫。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夏媛。” 谭可妍忽地打断了她,语气平淡。 “恭喜你啊,最后还是和陆斯淮在一起了。” 夏媛的话全部卡在了喉咙里,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谭可妍也没管她,自顾自地说着:“三年前那条朋友圈是假的,是我p的图。” 夏媛一愣,有些疑惑她怎么突然讲这话。 便听谭可妍紧接着自嘲道:“就为了这事,陆斯淮昨晚打了我不知道多少个电话。他就这么担心你误会吗?我觉着你也没多喜欢他嘛,现在才跑过来问,是不是太晚了?” 真相这样赤裸裸地撕开在她们之间。 有些难堪,也有些窒息。 明明从前她们不是这样的,一开始,夏媛和谭可妍才是最先熟络起来的人。 她们会手挽着手一起去上厕所,一起去操场散步,一起聊八卦,看电影。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就是从她的注意力开始偏移到陆斯淮之间开始。 他们三个人成了好朋友,大家都说陆斯淮和谭可妍天生一对,她便开始自卑了。 尤其鼓起勇气和谭可妍坦白,她喜欢陆斯淮,可第二天谭可妍就牵着陆斯淮的手出现在她面前。 她真觉得天崩地裂了。 在此之前,谭可妍和陆斯淮的关系好是好,可也没到能够喜欢上的程度。 为什么谭可妍会莫名其妙爱上陆斯淮? 夏媛心里想着,也坦然地问出了口。 她知道,也许这通电话就是她和谭可妍的最后一通电话。 因此,她想解开这个长达八年的迷。 谭可妍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半天。 忽地冷笑一声,然后扔出了一个惊天巨雷。 “因为我嫉妒你啊,夏媛。” 谭可妍认识夏媛的时候,她是亲戚口中最乖的小孩。 而她,拼了命地学习,也不过换来长辈们的一句:“人是挺聪明的,就是不会来事。以后嫁人恐怕有点难哦。” 那一瞬,她便明白了。 因为自己是个女孩,所以无论她学习有多强悍,都比不过会说甜话的夏媛。 她嫉妒她,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谭可妍于是勉强自己和夏媛玩耍,明明她觉得夏媛喜欢的东西再幼稚不过,不过为了学习到她身上的优点,她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忍受的。 可越和她待在一起,她就越嫉妒她。 为什么夏媛可以毫无顾忌地和男生女生都玩在一起? 为什么夏媛想要的东西,撒撒娇她爸妈就会买给她? 为什么夏媛哪怕犯了错,也没有太多人苛责她? 为什么,她谭可妍会输给她? 现在想来,大概是被嫉妒蒙蔽了双眼。 所以在听见夏媛坦白爱上了陆斯淮的时候,她魔怔地找到了陆斯淮。 “你是个聪明人,这世上没有谁会比我更适合你了。我能在工作上给你支持,我也不介意你到底爱不爱我,我们的家世,人际交往都十分重叠……” 陆斯淮当时正翻看着手里的数学书,她认得出,那是研究生才能学的知识。 “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谭可妍的话卡在喉咙里,艰难说出:“我们在一起吧。” 大概陆斯淮也是个怪人。 谭可妍都做好了被他拒绝的准备,没想到他同意了。 “好,从今以后,我们就是男女朋友了。希望你能做到你说的这样。” 谭可妍呆滞地看着陆斯淮,他的眼底明明一点爱也没有,却显得那么温和。 温和得简直虚假。 谭可妍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却从没开心过。 于是她逃跑了。 陆斯淮来找她的时候,是她这辈子最轻松自在的时候。 “你不是答应了我,毕业之后就和我结婚?” 谭可妍看着眼前的男人,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她爱陆斯淮吗? 爱的吧,毕竟这个男人完美地契合了她的全部择偶对象。 不爱吗?那她为什么要从夏媛的手里将他夺回来? 想着,她莫名其妙地说了句:“陆斯淮,你知道夏媛喜欢你吗?” 紧接着,她便看见陆斯淮的眼底出现了强烈的情感波动。 他讶异,他吃惊,他还有些惶恐。 谭可妍瞬间什么都明白了,原来迟缓的,不止她一个。 “回去吧,夏媛在等你。” 于是陆斯淮便顺从地回去了,几个月之后,她看见夏媛的朋友圈发出了她和陆斯淮的牵手照。 他们在一起了。 谭可妍的心瞬间又扭曲了,她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嫉妒心,再次死灰复燃。 整整五年,她都和疯子一样,监视着夏媛的朋友圈。 夏媛高兴了,她就难受。 夏媛发了她和陆斯淮去哪玩的照片,她就也跟着去玩。 夏媛为陆斯淮做的一切,她都知道,并且一一记在心里。 直到五年后,她回国,再次和夏媛遇见的那瞬。 夏媛看见陆斯淮和她待在一起,眼底隐约的疼痛,这让她感到愉悦。 谭可妍心如刀割,却故意说道:“夏媛,好久不见啊。” 从那一刻起,她决定了,要从夏媛手里抢回陆斯淮。 可事情并不像谭可妍想的那样顺利。 和夏媛待在一起五年后,陆斯淮的心也变得飘忽不定了。 他分不清什么是爱,什么是适合。 哪怕她故意将他的感情扭曲,不停地提起从前他爱她的事,陆斯淮也再没像从前那样和夏媛分手,和她在一起。 谭可妍本来都以为自己该失败了。 没想到夏媛自己出国了。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谭可妍又哭又笑,简直就像个疯子。 她记起夏媛官宣时候的那张牵手照,于是把他找了出来,把自己的手p了上去。 她犹豫了整整三天,才把照片发了出去。 仅夏媛一人可见。 摁下确认键的瞬间,谭可妍便崩溃了。 她真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讨厌的人。 于是她再一次地逃跑了。 再然后,仿佛缩在了她的保护壳里,刻意地将一切遗忘。 直到陆斯淮突如其来的电话。 “谭可妍!你为什么发那张照片?夏媛误会我们的关系了!” 他嘴里的担忧不是作假。 陆斯淮发现了,他爱夏媛的事实。 这个迟来了很多年的秘密,终于被他自己揭开了。 谭可妍冷淡地回了句:“哦,那又怎样,我故意的。” 说罢,便挂了电话。 见陆斯淮的电话不停地打过来,她冷笑一声,便关闭了手机。 将自己裹在被子里,一睡就是一整天。 直到再次醒来,她犹豫地开了机。 一条又一条未接电话从手机里蹦出来,还有陆斯淮不断的短信。 大多都是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还有,和他去解释这一切。 谭可妍本想打电话过来骂他一顿,接电话的人,却是夏媛。 …… 谭可妍说的简单,语气冷淡。 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夏媛却大脑一片混沌,不知道该是什么反应。 记忆里关于谭可妍的每个时候,本来都已经模糊了,却因为她的娓娓道来而逐渐变得清晰。 原来在她嫉妒谭可妍能名正言顺站在陆斯淮身边的时候。 谭可妍也在嫉妒她。 多讽刺,每个人都在追寻别人身上珍贵的闪光点,却忘记了自己也是多么优秀的一个人。 夏媛闭了闭眼,心下一片坦然。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她这么说道。 谭可妍在那边也轻哼一声:“随便。” “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我曾经也嫉妒过你。” 夏媛的这句话落在谭可妍的耳里时,带起了一阵狂风骤雨。 她呆呆地攥紧着手机,直到这通电话被夏媛挂断,她也没能反应过来。 直到过了很久,她才恍然大悟般地笑起来。 笑声里有释然,有愧疚,有遗憾,却再没有求而不得和执着。 这一刻,她终于和过去和解。 …… 夏媛挂了电话,又看向陆斯淮。 眉头紧锁,眼底一片复杂之色。 陆斯淮再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 他忽地惊醒,跑去卧室,便见卧室整理得干干净净,却唯独再没有那个人的存在。 一阵失落席卷了他。 陆斯淮脚步沉重地来到厨房,本想倒杯凉水,他喝完酒都会头疼。 可是,整洁的厨房里正放着一个小碗。 他走过去,一眼便认出,这是夏媛做的醒酒茶。 这一瞬,他竟悲伤得不能自已。 夏媛做那碗醒酒茶的时候,脑子里什么也没想。 她是做完了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 仓惶从陆斯淮家离开后,她的心还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这一晚实在刺激。 她有好多难以纾解的事,都在这一晚过去后,释然了。 也许人和人之间,就差了一个能坦诚相对的嘴巴。 夏媛叹了口气,也没多想,回了自己家。 刚想拿出钥匙来开门,却看见门口正蹲着一个男人。 曲同舟。 夏媛身形猛地一顿。 “你怎么会在这?”她开口问的时候,连声音都是哑的。 曲同舟这才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眼底满是血丝,浑身气势也一凝,与从前她见过地曲同舟完全不一样。 “你和陆斯淮复合了?” 夏媛一愣。 也没说什么,只是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进来再说吧。” 曲同舟本能地意识到不好,却面对夏媛的邀请,毫无反抗的能力。 他顺从地进入,然后便看见夏媛坐在沙发上,一脸的疲惫,表情却显得异常的严肃。 他瞬间便有了退却之心。 “我突然不想知道了,我们下次再见吧。” 他刚走出一步,便被夏媛拦住了。 “先坐下。” 她表情没什么变动,声音却无端的冷淡。 曲同舟浑身僵住,也只好坐下。 “你调查我?” 面对夏媛冷淡的眼神,他没法撒谎:“是。” 夏媛深呼吸,才问道:“为什么调查我?” 曲同舟低下了头,语气沉重:“因为我喜欢你。” 夏媛冷笑一声:“喜欢,就可以调查?喜欢,就可以撒谎?” 曲同舟被反问得哑口无言。 夏媛闭上了眼,将心里的烦闷一点点地压了回去。 “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你既然能调查到我家在哪,那必然也不是你所说的什么打工人吧。” 曲同舟身体一僵,最后还是选择了老实交代:“德庆事务所的老板是我叔叔。” “我来德庆,只是为了赚实习经验。” 夏媛又冷哼一声。 这下,一切都水落石出了。 她就说,曲同舟这人明显就不像是什么小康家庭,奈何他装的太好,将她骗了去。 “曲同舟,我没法再相信你了。” 夏媛的眼神变得复杂,可嘴里的话却那么的坚定。 “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最忍受不了的,就是欺骗。其实一开始你就说实话,我也未必不能和你做朋友,但你没有,你非要用欺骗的底色来和我在一起。” “对不起,我接受不了。” 曲同舟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一片。 “我可以解释的。是叔叔说不要把身份告诉别人,他担心我会因此被人特殊对待……” 他自己说着说着,声音也小了去。 明显,他自己也知道不太对劲了。 夏媛这一刻,头简直疼到晕厥,于是匆匆站起,将他往门外推。 “行了,你先出去,让我自己一个人好好想想。” 曲同舟不敢对抗,只好乖巧地被赶出了门。 却还是对着门,小声说道:“对不起,夏媛,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夏媛自然不可能听见,她只是疲惫,疲惫自己身边的人都不让她省心。 发去请假的短信后,她直接栽倒在床上,只一分钟就沉沉地睡去了。 再醒来,是被门外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 夏媛咬着牙,从床上爬起,打开门一看,却是抱着鲜花的陆斯淮,和明显一夜未回的曲同舟。 他们两人瞪着彼此,眼底是熊熊的战斗欲。 曲同舟幼稚,她还能理解。 只是陆斯淮也掺和进来,她属实没想到。 见大门敞开,陆斯淮迅速将手中的鲜花往前一探,认真说道:“夏媛,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事,让你伤心了,难过了。我都向你道歉,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可以继续骂我,讨厌我。但我不会放弃的!就算你现在有男朋友,我也可以为爱做……” 夏媛眼睛一瞪,迅速上前捂住了他的嘴。 曲同舟一愣,也急着上前掰开她的手:“你怎么能用手去摸他的嘴呢?怪脏的!” 陆斯淮忍无可忍,恨不得将手里的花塞进他嘴里。 “和你有什么关系?夏媛愿意和我亲近就和我亲近……” 夏媛当下就被两人吵得脑子又痛了起来。 她咬牙切齿道:“你们两个人都给我滚!” 陆斯淮和曲同舟两人脸色瞬间大变,迅速换了神色,温和了起来。 “我们和你开玩笑呢,其实我俩感情还可以。” “是啊,还行……还行的。” 夏媛哭笑不得,心里一直以来撑着的那股劲,不知不觉间就松了。 也不知道是摆烂,还是别的什么情绪。 她忽地不想再计较了。 或许,做不了情侣,做朋友也不是不可以。 未来的事情,到底谁能说得好呢? “我们重新开始吧。” 夏媛笑了笑,眼神看向前方,落在某一个人的脸上。 “就从朋友开始做起。”她忙不迭补上了这句话,便见眼前那人瞬间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喜悦之情。 “好,就从朋友开始做起。” 他终是释然地笑了,眼底有泪光闪烁。 谁说,朋友到了最后,不能再成为恋人呢? ——完结。 第1章 1 白月光死后,江妄舟恨了我十年。 我处处示好,他只是冷嗤,“如果你真的想讨好我,不如去死。” 我心中刺痛,可大火燃烧的房梁砸向我时,他却为了救我死了。 死前他躺在我的怀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拂去了我碰他的手。 “宋枝雪,如果这辈子没有遇到你,该有多好......” 葬礼上,江母泣不成声。 “妄舟,是为娘的错,当初就不该逼你娶她,如果当初遂了你的愿,让你娶顾婉禾,今日结局是不是会不一样?” 江父含恨瞪着我。 “妄舟救了你三次,为什么你永远只会给他带来灾祸,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所有人都后悔江妄舟娶了我,连我也是。 最后,我从摘星楼上一跃而下,重回了十年前。 这一次,我决定斩断与江妄舟的所有缘分,成全所有人。 1 “宋枝雪,你真厉害啊,竟能让我爹娘以死相逼,非要我娶你,你以为嫁给了我,就能得到幸福么?” 耳边是少年郎低沉冷漠的声音,我恍惚睁眼,愣愣的望着江妄舟。 他站在我眼前,红衣束身眉眼不羁,气质和谈吐都与十年后的江妄舟不同。 这是十八岁的江妄舟。 我果真回到了十年前。 我强压着心头的酸涩,贪婪的盯着他。 “你不想娶我,是因为你真正想娶的人是顾婉禾,对吗?” 江妄舟冷呵,“是又如何,你能成全?” 我认真道:“可以。” 我的父母战死沙场,护国无忧,皇上许我赐婚圣旨,圣旨上没写任何人的名字,我想嫁谁都可以。 同样的,我也可以为任何人求一道赐婚圣旨。 他微怔,随即气笑了。 “你用皇上的赐婚圣旨压我,爹娘也逼我娶你,我们成婚是板上钉钉的事,你现在说成全我,怎么成全?” “宋枝雪,我没空跟你玩欲擒故纵的游戏,赐婚圣旨你自己送进宫吧,我在这里等你。” 说罢,他转身就靠在了宫墙上。 触及到他满眼的嫌恶,我的心像被尖锐的针扎的刺痛。 前世今生我都爱了江妄舟很多年。 他曾两次不顾一切的救下我,我误以为他也在偷偷喜欢我,欢欢喜喜求皇上赐婚,嫁给了他。 直到他的白月光死后,我才确定,他喜欢的另有其人。 我的十年爱意,是他的十年折磨。 前世我无数次积德行善,以命换命终于求来了江妄舟重生的机会。 重生前,高僧曾提点过我,“重生后的十二个时辰内,需要完成他的三个遗憾,完成后立即离开。” “从此姑娘便与他桥归桥,路归路,他不会再因你死在三十岁,你们的余生各有归宿。” “但重生定有代价,姑娘可得想好了。” 只要江妄舟能活着,我不怕任何代价。 我面见了皇上,为江妄舟和顾婉禾求来了赐婚圣旨。 我知道江妄舟的三个遗憾,就记在他的手札上。 “后悔与宋枝雪成婚,后悔没有反抗父母的安排,后悔没救下顾婉禾。” 如今,他的第一个遗憾算是圆满了吧。 我带着圣旨出宫,递给了江妄舟。 他看着我,一副我逼他成婚得逞的鄙夷神情,伸手要打开圣旨。 我却按下他的手,温柔的笑,“明日再看吧,会有惊喜。” 江妄舟看了我一眼,“无聊,今日看明日看,不都是跟你成婚?你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想到能嫁给我,高兴疯了?” 确实高兴。 因为,我终于再见到了活着的你。 我笑了,“我觉得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嫁给你的人,都会很幸福的。” “回府。”他冷呵了一声,扭头就走,如果不是我知道他不喜欢我,我会以为他害羞了。 马车行驶回府,路上路过热闹的花街,我拉开车帘,听到有不少女子道。 “今晚月老临世,登摘星楼上能看到百年难一遇的流星,相传能一起看的夫妻,都能相爱相守三生三世呢!” 忽然想起前世,我也听到这番话,喜滋滋的求江妄舟带我去摘星楼。 那时,江妄舟清冷的脸上带着讥讽。 “缠我一世还不够,你还要缠我三生三世?” “什么流星传言,骗人又荒唐的把戏,你一个人上当就够了,别扯上我。” 那样冰冷的眼神,哪怕是遥远的前世,也还是冷得我打了一个哆嗦。 我默默地放下了车帘。 可这一次,江妄舟却不咸不淡开口。 “想去?” “我今晚可以陪你去摘星楼,成婚后我没空陪你回门祭拜你爹娘,这便当是赔礼了。” 我诧异的抬头看向他,意外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江妄舟一直都这样,嘴上毒,心却比谁都柔软。 明明不爱我,还是豁出了性命救了我三次。 第一次,我遇到山匪抢劫,他为护我右手挨了一刀,从此那双百步穿杨的手再拿不起弓箭。 第二次,我感染疫病,九死一生,他攀上高崖找雪莲救我的命,差点摔断一条腿。 第三次,皇宫大火,他为了救我,死在了我的面前。 江妄舟什么都好,只是不爱我。 我知道今日过后,与江妄舟再无缘分。 哪怕登上摘星楼,看到百年一遇的流星,我们也不会像传言中那样长相厮守。 可我还是压下眼底潮湿的热意,笑容跟不值钱似的灿烂。 “好啊,我们一起去看流星。” 2 半路有人拦车,是顾婉禾的丫鬟,说顾婉禾头疼,想见江妄舟。 江妄舟闻言蹙眉,立即翻身下了马车。 “婉禾身体不适,我要去看看,你先回府吧,晚上摘星楼见。” 我点头,“好。” 他有些诧异,“你以前不是最介意我去找她吗?怎么现在转性了?” 我张了张口,他又冷笑一声,“也是,毕竟我们马上要成婚了,她对你也构不成威胁了。” 他下马车离开,没看见我满眼的失落与苦笑。 其实,我从未阻止过他对顾婉禾的偏爱。 只是有一次,我跟侯爷他们顾婉禾与朝中官员有染,后来再一查证,她确实不清白。 我才拼命阻拦江妄舟跟她有过多交集。 可他一无所知,在她死后更是痛苦了十年。 如果一定要选择,我宁可看见他和顾婉禾在一起,也不愿他受尽折磨,最后为我而死。 我先去了官府,办好了出城文书,而后才回了侯府。 夫人亲自下厨,一大桌子菜全是我爱吃的。 我习惯性的脱下身上的白色狐裘,披到夫人的身上,“天冷,夫人要注意身体。” 夫人看着我,笑的合不拢嘴,“囡囡就是体贴我,快给我看看你与妄舟的赐婚圣旨,盼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你喊我娘亲了。” 侯爷见我身后无人,气得吹胡子瞪眼。 “那小子又没陪着你一起回来?赐婚圣旨都下来了,他怎么还不知道怜惜你,等他回府,我好好训斥他!” 侯爷与夫人真心的关怀,令我心头泛起酸涩。 父母战死后,我成了孤女,侯爷与夫人养我长大,给我爱,给我一切。 我一向乖顺,这次,我却要忤逆他们了。 我望着他们,郑重道:“侯爷,夫人,我不与世子成婚了。” “明日我便下江南,往后我不再二老跟前伺候,二老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夫人一愣,顿时急了,“你爹娘战死沙场,你从小就在我们跟前长大,侯府才是你的家,你现在走,能去哪啊。” “是不是妄舟为了那姓顾的女子欺负你,所以你不打算跟他成婚了?” “你千万别这么想,他的心里是有你的,不然也不会豁出性命救了你两回,每次你生辰,他都会提前许久搜罗各式各样的宝物,我知道你也是喜欢妄舟的,你为他学厨艺,日日为他按穴位缓解手疼,你们若成婚,定会幸福圆满!” “何况那姓顾的是个坏女人,我们不能让她得逞,你千万不要赌气离开啊!” 前世,他们也是这么劝我的。 最后我丧夫,他们丧子,所有人都后悔终身。 我轻擦去夫人眼角的泪,轻声开解。 “夫人,强扭的瓜不甜,妄舟哥哥的意中人不是我,我实在不该强迫他娶我。” “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他和我成亲了,但他不肯见我,每日办公差往死里熬,把自己熬出了一身伤,我给他熬的粥他不肯喝,生病也不肯让我照顾,他说我带给他的痛苦大于幸福,他甚至为了救我,死在了三十岁。” 说到这,我的心痛到难以呼吸。 夫人愣住了,“这......但这也是只是一个梦,囡囡,云舟不会的。” 我吸了吸鼻子,勉强挤出一抹笑意。 “侯爷,夫人,梦是预告,我想他可以不娶我,我们可以不是夫妻,但我要他长命百岁。” “而且他虽身份尊贵,却有太多事身不由己,可我想至少成婚的事,该让他自己抉择。” 我跪下来,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我已拿到出城文书,求侯爷与夫人成全我吧,您二位的的养育之恩,枝雪永世不忘,当涌泉相报。” 侯爷抿唇,扶我起身。 夫人抹着泪水,拿出许多银票塞到我的手上。 “既然是囡囡决定好的事,我便依你,可你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永宁侯府永远是你的家。” 我的眼泪蓦然滚落,抱住了夫人,“多谢夫人。” 只要我与江妄舟斩断缘分,前世的悲剧便不会再上演,他会长命百岁,老侯爷与夫人不会伤心欲绝,恨我入骨。 这一世,大家都会圆满的。 江妄舟手札上的第二个遗憾,应该,也算是完成了吧。 我必须在十二个时辰内完成他三个遗憾,还有最后一个遗憾要完成,会顺利吗? 晚上,我去了摘星台。 到处都是成双入对的夫妻,来求长相厮守的命运。 “宋枝雪。”忽然有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我顿时欢喜的转身看去,却只瞧见了江妄舟难看的脸色。 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眼尾有盛怒之下的戾红。 “你明知我最厌恶仗势欺人的人,我不过是没陪你回府,你便在我爹娘面前挑拨,让他们大肆羞辱婉禾,她如今想不开服毒自尽了,你可满意了?” 3 我的手腕好似要被他掐断一般生疼,脸上陡然发白。 前世因为我与江妄舟成了婚,顾婉禾想不开,所以在一个月后服蛊毒自杀了,江妄舟没有找到相配的血为她解蛊,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咽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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