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熄灭火把,离开洞窟,来到道观外。 不知不觉已到了寅时,大雪已停,一轮明月照竹林,映照雪地苍白。 在这红尘滚滚的玉京城,好似自成天地,有种超然世外的孤寂。 张彪静静站立了一会儿,享受这久违的宁静,随后便转身回到道观休息。 眼下时辰已不够,他计划隔一晚去探查李府,正好养足精神,备齐材料。 很快,道观内烛火熄灭…… …… 几个时辰后,天色微亮。 皇城附近,曾经的卫阳公主别院。 栾莫言望着天空,深深吸了口凉气,脑中稍微清醒,但依旧满眼红丝,脸色疲惫。 昨日便是立冬,丹药依旧未成,皇上已没了耐心,胡乱找个由头,训斥了他一番。 延寿丹、御真府。 栾莫言知道,这两个既是机遇,也是风险,若办不好,自己的大内总管的位置都要不保。 他年纪轻轻上位,坑害了不少人,虽说后宫中太监侍女人人敬畏,但只要稍微失势,恐怕性命都不保。 想到这儿,他越发焦躁。 吱呀! 就在这时,身后大殿木门缓缓打开,白阎端着木盘缓步而出。 “丹……成了?” 栾莫言颤声询问。 白阎微微点头,“幸不辱命。” 栾莫言当即开口道:“来人,试药!” 话音刚落,便有两名侍卫抬着担架前来,上面躺了个老者,白发苍苍,年迈虚弱,已经迷迷糊糊。 栾莫言小心拿起木盘上的玉瓶,冷眼一瞥道:“皇上龙体金贵,不得有半点马虎,此药真如你所说有回天之力?” 白阎微微拱手:“一试便知。” 栾莫言也不再废话,从玉瓶中倒出一粒药丸,只觉入手温热,色泽红润,隐约能闻到一股血腥味。 他来到老者身前,亲自喂其服下,蹲在地上,满脸紧张查看。 这老者已年过耄耋,而且身体虚弱,若丹药有毒,绝对扛不住。 奇迹发生了。 服下丹药没多久,老者脸色便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胸膛起伏,呼吸也变得有力。 嗬——! 伴着长长吸气声,老者双目睁开,原本浑浊的眼神,似乎也多了一丝清明,看了看周围,颤声道: “老朽这是在哪儿?” “你们又是何人?” 栾莫言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也懒得回答,直接开口道:“压下去,好生伺候着,每日派御医把脉。” 做完这些,他才缓缓转身,身子微弓,脸上带着讨好笑容,“白先生勿怪,前些日子皇上催得紧,在下行事,难免有些不当之处。” “荣华富贵就在眼前,你我生死皆在一线,白先生跟我交个底,这夺天丹,确实没啥问题吧?” 白阎眼角微眯,笑得犹如狐狸。 “当然……有问题。” “啊?!” 栾莫言闻言呆滞,额头渗出冷汗,颤声道:“白先生,此事可开不得玩笑。” 白阎叹道:“天地间自有规律,所有事都有代价,以凡人之躯逆转生死,岂会安然无恙。” “夺天丹,虽有夺天之威,但那些童子怨念却化作丹毒隐于其中,难以祛除,若吃得多了,便会生出人面疮。” “人面疮?” 栾莫言急声道:“那是什么东西,可否是顽疾,不治之症?” “人面状的疔疮。” 白阎摇头道:“难缠是难缠,但到时做法事连根拔除,便能解决。” “在下没有丝毫隐瞒,栾总管可告知陛下,吃与不吃,自有陛下定夺。” 栾莫言眼中阴晴不定,强忍着怒气道:“白先生辛苦了,还请留在府中休息,我这就进宫。” 说罢,带人急匆匆离开。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白阎微微一笑,随后转身进入房中。 提笔挥毫,写下纸条。 黑雾涌动,一只鬼爪伸出拿走…… ……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晨光昏暗,北辰殿已是群臣聚集。 自皇帝赵冕重整朝纲后,便再次每日上朝,亲自处理大小事务。 皇帝勤勉,本是好事,但群臣心中却战战兢兢,因为这位陛下的脾气,是越发喜怒无常。 “臣有奏!” 大司马陆无极出列开口道:“启禀陛下,边军如今已至怀州,不日便可到达玉京。” “好!” 赵冕点头道:“工部务必早日建成大营,让将士们安心驻扎。” “陛下英明,玉京城人心定矣!” 君臣齐声称赞。 他们当然早就收到了消息,但陆无极这个老家伙,特意在早朝提及,明显是要拍个马屁。 其他人也纷纷效仿,汇报粮食储藏,灾后安置等事物,多是报喜不报忧。 丘辰义也参加了早朝,他望着众人,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叹了口气,准备说出将军冢尸鬼一事。 就在这时,群臣忽然哑然不语。 安静的大殿中,呼噜声传来。 丘辰义抬头一看,顿时愕然。 皇帝赵冕,竟然睡着了…… 第94章 雪夜太岁至 北辰殿上,一片死寂。 群臣面面相觑,无人敢说话。 丘辰义眼角抽了抽,原本早已拿出的奏折,又偷偷收了回去。 这份奏折,他费了不少心思。 首先便是消息来源,肯定不能说是太岁示警,他费尽心思编了个故事,从哪儿都挑不出毛病。 毕竟是玉京城长大。 他自豪于这座城市的繁盛,虽说已打算投靠宗门,但也不愿看到妖邪肆虐,百姓死伤无数。 但现在,却不敢拿出来。 有些人老了,总是不服老,倔强执拗,引得人人避而远之,但当其拥有至高权利,结果便是人人惧怕…… 想到这儿,丘辰义低下头眼睛微眯,决定今日先当个泥塑。 “嘘嘘!” 大司马陆无极对着宰相刘吉打了个眼色,可惜满头白发的刘吉呆愣着脑袋,好似也已睡着。 娘得,老狐狸。 陆无极无奈,只得咳嗽了一声。 赵冕猛然惊醒,好似断片一般继续开口道:“爱卿所言有理,照着办吧……” 话未说完,他便已发现蹊跷。 黄袍胸前一摊口水…… 群臣低头,气氛诡异…… 赵冕猛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脸色阴沉,摆了摆手,直接起身离去。 旁边的太监也是满头大汗, “退朝!” …… 哗啦啦! 琼华殿上,笔墨纸砚撒了一地。 赵冕本想写字静心,但脑中一片混乱,群臣的目光不时浮上心头,总觉得那些人在看自己笑话。 “陛下,何事动怒。” 李贵人一袭宫装走了出来,吩咐宫女端上白粥点心,柔声道:“陛下早起就没吃东西,先……” “不吃了,都给朕滚!” 赵冕心中烦躁,直接怒骂。 宫女们战战兢兢,连忙跪在地上。 李贵人使了个眼色,让宫女们收拾东西离开,待大殿内空无一人,才来到赵冕背后,轻轻为他摁压双肩。 她玉指抖动,如拨弹琵琶,赵冕忍不住闭上双眼,神情也变的舒缓。 “明淑的手法,是越显精妙了。” 赵冕叹了口气,“今日早朝,只是想了几件事情,便昏昏欲睡,明淑,朕是不是老了?” 李贵人淡然微笑道:“陛下说得哪里话,这大梁朝可离不开你啊。” “是啊。” 赵冕叹道:“御真府初建,众敌环伺,若不趁大雾降临前攒足底子,我大梁连最后一丝气运也保不住。” “可恨老天,不再给朕点时间……” “陛下!” 就在这时,栾莫言小心翼翼走上殿中,跪下磕头道:“启禀陛下,夺天丹已炼制成功。” 说着,将玉瓶双手奉上。 赵冕接过,虽眼中满是激动,但依旧面无表情冷声道:“可曾试药?” 栾莫言头也不敢抬,“已经试过,耄耋老翁不出三刻便精力旺盛,还与侍卫下棋,连赢三盘。” “此丹确有夺天之功,但据那白阎所说,不可久服,否则会怨气缠身,患人面之疮……” 他将结果一一转述,心中忐忑。 但出乎意料,赵冕并未生气,而是看着手中丹药冷静道:“果然如朕所料,火罗教大主祭也是这般说法,万事皆有代价。” “若白阎说此丹无毒,朕早已下令将其诛杀……” 栾莫言听得冷汗吟吟,不敢说话。 赵冕从玉瓶中一粒,望着丹药沉默许久,眼中满是犹豫。 恍惚间,朝堂上群臣模样又涌上心头,还有越王、那些隐藏在黑暗中人影……好似都在嘲讽他。 “年迈腐朽,还逞什么能……” “你这自负的昏君!” “陪着王位老死吧!” “闭嘴!” 赵冕忽然怒上心头,将手中夺天丹一口吞下腹中。 他没发现的是,身后李贵人口唇不断轻动,瞳孔中红光也渐渐变暗。 赵冕猛然惊醒,望着手中药瓶。 我怎么吃下去了? 不是要再观察药人一些时日么…… 栾莫言也被吓了一跳,连忙抬头,咽了口唾沫,“陛下可有不舒服?奴才这就去叫御医……” “不用了!” 赵冕将玉瓶放下,只觉腹中一股热流涌上,通行三焦,呼吸匀称,精神也好转许多。 “陛下。” 旁边李贵人开口道:“你的气色似乎好转许多。” “真的么?” 赵冕也有些不可思议,猛然起身,来到露台前,望着满城雪景,深深吸了口气。 他最喜欢这片露台。 好似万里江山尽在眼前。 可惜入冬后寒风凛冽,即便坐在火炉旁,也是浑身发抖,脑子麻木。 而如今,只觉寒风无惧,耳聪目明,心胸舒畅。 他再次吸了口气,忍不住摊开双臂,似乎又有了年轻时,那天下尽在掌控的感觉。 咕咕! 肚中忽然鸣响,赵冕转身开口道:“明淑,让人弄些吃得,朕忽然觉得有饿。” “恭喜陛下!” 栾莫言连忙磕头,笑道:“据白阎所说,这是后天胃气恢复表现。” 李贵人也点头道:“臣妾粗通医典,久病康复之人,胃气确实亢奋,但也要适度,用些白粥即可。” “好好!” 赵冕心情大好,“就听明淑的。” “栾莫言,看紧点白阎,多些赏赐,但那药人也要时刻留心。” “是,陛下!” 栾莫言跪在地下,终于松了口气…… …… 用完早膳,赵冕依旧觉得精神颇佳,便将大司马陆无极和宰相刘吉等重臣召来,商议御真府扩充一事。 陆无极还好说,虽有一身旧伤,但常年练武,精神还算不错。 可怜宰相刘吉,年纪老迈,每次上朝后,都要回家补个觉。 如今赵冕召集仪事,他忍啊忍,实在没忍住,就坐在椅子上,脑袋一点一点,打起了呼噜。 大司马陆无极连忙将他拽醒。 刘吉胡子颤抖,叹了口气,“陛下恕罪,老臣实在年迈不堪,恳请辞去……” “爱卿说的哪里话。” 赵冕哈哈一笑,打断了他的话,“此事情有可原,如今朝中可离不开爱卿这老成持重之人。” “陛下精神颇佳啊。” “那是,朕还要亲手扫荡九州,将那些叛逆一一诛杀!” “陛下英明!” 君臣在前殿仪事,李贵人则来到后殿令侍女退下,提笔写了个纸条。 很快,琼华殿中信鸽冲天而起,振翅翱翔,来到太平坊青楼内。 李佳从窗户上接过信鸽,解开纸条,看了一眼,拱手笑道:“回禀左护法,事情成了。” 许灵虚闻言,抚须一笑,“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君?” “教主已命七十二煞潜入城中,助我等在大祭之前扫除隐患。” “一是鬼头柳和将军冢两尊鬼神,皇帝服了夺天丹,御真府壮大,正好给他们找点事做……” “其二便是那方相宗传人,还有城中那些个野修,一并扫除,免得碍事。” “教主说了,到时大祭便由你来主持,作为奖赏。” “教主英明!” 李佳顿时激动万分。 许灵虚满意点了点头,“方相宗传人的事,自有我来办,你这些日子便待在府中,不要乱跑,调整身心,莫在大祭时出了问题。” “属下遵命!” 李佳满脸笑意,拱手离开,没一会儿便坐着小轿往李府而去。 望着那离去身影,许灵虚眼中满是阴冷,“哼,愚蠢之辈,贪心不足,若非是教主寄生胎,老夫早将你一掌劈死!” 说罢,他忽然耳朵一动,转身道:“回来了,那崔道人可曾上钩?” 房间内光线明暗不定,缓缓显出一道身影,却是个富商打扮,满脸和善的胖子。 他无奈拱手道:“回禀左护法,那崔铁嘴已经离开,听说是奉了长庚道人之命前往怀州另立山头,要不属下派人追赶?” “哼!” 许灵虚一声冷哼,“这老头必是得了什么风声,提前远遁,怕是半路就会掩藏痕迹,无需费事。” “方相宗的炼气法乃《暝灵经》,需在灵界修行,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特征明显。” “派人于城中打听,看有没有类似之人出没。” “西市鬼头柳有灵界入口,上次便碰到那厮,多半便在那里修行,通知其他人,与我在西市埋伏。” “是,左护法!” …… 不知不觉,天色变暗。 临近黄昏时,大雪再次降临,这一次明显更大,漫天鹅毛雪花飞舞,将整个旷野笼罩。 “好雪!” 张彪已饮下气血汤,龙血灵参锻体之效,令他浑身劲力勃发。 连服数日,他身体终于产生变化。 力道更足,身法更灵活,若是厮杀经验再多些,说不定不用术法,都能与以往的宗师高手对战。 这便是锻体威力。 炼气第一境引气,只是第一步,能使用简单术法,但第二境锻体,就代表开始突破人体极限。 时间再久些,不用付出肢体残缺代价,他的战力也可直逼心见盲僧。 “好雪啊,正当杀人!” 张彪望着漫天飞雪,眼见夜色已深,便开始一一整理法器。 没多久,道观烛火熄灭,一道身影迅速消失于夜色中。 嗖! 锻体之后,虽说力道只是增强少许,但身法提高却是很明显。 张彪于高楼坊墙间纵横跳跃,脚下积雪毫不影响。 唰! 勾魂索呼啸而出,令他高高荡起足有二十多米,耳边狂风鼓动,迎着风雪好似要飞起一般。 以往这种动作,张彪根本不敢轻易尝试,如今却轻松之际。 一个旋身落下,张彪落在坊墙上,头戴鬼面,身形巍然不动。 远处,黑夜中的李府灯火星星点点…… 第95章 风雪杀人夜 梆!梆梆! 漫天风雪中,打更老头身披蓑衣,似雪人前行,声音有气无力。 夜色漆黑,唯有灯笼下一小片地方,能看到鹅毛飞雪层层堆积。 “子时了,准备换岗。” “今天公子在家,都小心点,出了事,自己领死!” “是,大人!” 夜色下,守卫开始换岗。 他们没发现的是,一只黑猫无声无息出现在墙角,顺着幽暗处不断前行。 靠着强横灵觉,不仅摸清士兵家丁巡逻路线,就连那些暗桩也都被发现。 附近暗巷中,张彪贴墙站立,双目紧闭,眉头渐渐微皱。 这李府果然有问题。 玉京城中,皇亲国戚和军政大员,家中私兵数目都有严格限制,剩下的都是训练家丁或聘请江湖武师。 而李府的防备力量,着实惊人。 那些兵丁,看似身着铠甲,但个个面相凶狠冷漠,换岗与暗桩手法,全是江湖作风。 难不成……找到了杀生教老巢? 张彪若有所思,命月影继续侦查,直到摸清所有外围力量、及内府位置。 一、二、三,唰! 他心中默数三下,随后勾魂索射出,狠狠一拽,带着人腾空而起。 越过院墙,他从空中落下,一个旋身,似蜻蜓点水般一脚踢出。 咔啦! 幽暗草丛中,一道人影刚刚转身,脖子就被踢折,脑袋以不正常姿势扭在背后。 张彪顺势而落,扶着尸体,缓缓拖入草丛中。 他目力非凡,即便光线昏暗,也看出此人模样,络腮胡子,满脸刀疤,腰间还别着短刀与弓弩。 是个刺客…… 张彪经验丰富,根据武器特征与潜伏方法,一下就猜出此人来历。 灵视之眼运转,信息涌上: 周尧(凡) 1、来自苍州的鬼影门刺客,因被蛊惑和毒药控制,成为杀生教徒。 2、少小贫困,江湖颠沛,心硬如铁,擅短刀刺杀之术。 3、不知下次大祭什么时候,我也想加入七十二煞…… 果然是杀生教徒! 张彪眉头一皱,想起了当初追杀萧三时,密室之中的胡人金狼卫。 当初以为是受雇佣,现在想来,多半是派去监视萧三的杀生教徒。 杀生教不知不觉竟混入这么多人,还潜藏不动,忍着没有到处惹事,必定有所图谋。 下次大祭…… 难不成他们要在京城弄杀生祭? 就在这时,踩雪声响起。 张彪连忙摁着尸体蹲下,只见两名家丁打着灯笼走过,哈欠连天,打着哆嗦。 “这鬼天气,冻死我了。” “嘘!别抱怨。” “怕什么,总管又不在,傍晚就看他带着几位大人出了门。” “去哪儿了?” “谁敢问,好像是往西市方向去了……” 二人走后,张彪立刻起身,沿着院墙阴暗处前行,脚步放轻,不时解决一两个暗桩。 李府太过庞大,看情形里面全是杀生教徒,但即便人数不少,也有许多漏洞。 懒得在这些杂鱼身上浪费时间,张彪或于墙角躲闪,或跃上房梁,奔腾纵跃,向着府宅深处前行。 终于,来到李府后宅。 这里是独立院落,后方连接花园,一看便是家主所居住。 令张彪奇怪的是,这里防卫却松懈许多,巡逻家丁只是偶尔经过。 啊——! 宅子内,偶尔传来压抑的嘶吼声,家丁们经过,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张彪眼睛微眯,乘人不备飞速向前,腾空而起翻过院墙,找到那家主正房。 嘶吼声,正是从里面传来。 见房门半开,张彪闪身而入。 只见一人从侧室大床上滚了下来,在冰冷地面上,惨叫着不断打滚。 正是李府家主李桧。 张彪之前在六扇门时,曾见过其模样,但此时哪有当初威严,不停惨叫,狼狈的像条狗。 “阿爹!” 门外脚步声响起,一名年轻人胡乱裹着衣服冲了进来。 却是李府大公子李茂。 张彪右手一掌,将李府家主李桧打晕,同时左手已抬起迷魂镜。 他早已看出,这父子俩都是文弱书生,并未习武,心中越发好奇。 没有任何抵抗,李茂顿时中术,两眼变得呆滞。 “你叫什么?” “李茂。” “声音小点,你父亲为何这样?” “药瘾发作……” “谁下的?” “李佳。” “他不是你兄弟么?” “不是。” “哦?” 张彪来了兴趣,“细细说来。” 李茂似乎有些挣扎畏惧,但还是扛不住迷魂诡术,表情呆板讲述起来。 “十年前,阿爹潞州任职期满,带全家回京,路过怀州乌龙岭,寄宿寺庙。” “半夜,长姐李明淑与二弟李佳失踪,找了大半夜才找回,但随后就发现,这二人只是模样相同……” “他们身手高明,用药物控制我等,回到京城,让家父贿赂内侍,使假明淑入宫成为贵人……” “家中都是假李佳主事,自搬入大宅,先是管事萧隋前来,随后以招收仆人侍女名义,塞入大量杀生教徒……” “他们在密谋什么?” “不知,我平日出门,都有他们的人跟随,不敢乱说,不敢乱打听,药瘾经常半夜发作,若拿不到解药,便生不如死……” 原来如此…… 张彪若有所思,解了迷魂术后,立刻飞身而出。 黑暗中,李茂渐渐苏醒,好似已忘了之前的事,连忙跪下,不停摇着李桧身体。 “阿爹,阿爹!” 见李桧不醒,李茂咬了咬牙,转身就往外跑。 他跌跌撞撞,向着后园而去。 很快,他脸上泛起不正常红晕,惨嚎一声倒在地上,连滚带爬,大声哀求道:“诸位,我阿爹犯了,恳请公子给药。” 黑暗中,几名家丁侍女走了出来,脸上或冷漠,或讥讽,无人上前搀扶。 一人嗤笑道:“那药又死不了人,自己去向公子要吧。” 李茂不敢多言,惨嚎一声,挣扎爬起,一边在身上抓挠,一边跌跌撞撞,往密林深处而去。 一名家丁冷笑道:“妈的,每次出门,都要给这俩废物装孙子,老子快受够了。” 旁边侍女摇头道:“我看到七十二煞几位大人都来了,想必事情快要了结。” “大家都小心点,萧大人说过,这几日公子要静养,千万不能让外人打扰,否则我等性命不保。” 几人不知想到什么,眼中满是畏惧,散开前往密林各处。 方才说话的侍女走了十几米,渐渐只剩一人,忽然,她眼神一凝,从腰后抽出短刀。 前方树枝上,赫然蹲着月影。 “哪里来的野猫……” 侍女放松下来,手中短刀却握紧,眼中满是残忍,缓步上前,柔声道:“乖,来姐姐这儿……” 黑暗中,月影双目碧绿。 盯着那猫瞳,侍女终于察觉有些不对,但已经迟了,脑袋一懵,变得昏昏沉沉,两眼呆滞。 咔啦! 张彪从黑暗中轻声走出,伸出大手,将她脑袋直接拧断。 放下尸体,张彪抚摸着月影,眼神冷漠,望向林中小院。 他已用灵视之眼查过。 这侍女也是鬼影门刺客。 鬼影门二十多年前还兴盛一时,在江湖中弄出不少风波,后来其门主,被他父亲那一代神捕围杀,自此销声匿迹。 想不到已尽数加入杀生教。 望着远处,张彪并未着急上前。 他能察觉到,这小院并不简单,地下阴煞之气浓郁,就连月影都弓背炸毛。 这种感觉很熟悉, 是红凶! 原来当初逃走的,是这假李佳。 嘭嘭嘭! 李茂已来到小院外,拼命敲门,大声哀求道:“公子公子,我爹犯了,快给我们药啊!” 咣! 院门忽然打开,李佳满眼血丝走了出来,一脚将李茂踹飞,怒喝道:“你这蠢货,差点害得我走火入魔!” “公子公子,求你啦!” 李茂哭泣哀嚎,不停在身上抓挠,“我父亲快不行了,给我们药啊!” “不行了?” 李佳先是一愣,随后笑道:“既如此,明日便宣布李桧急症身亡。” “哥哥,今后李府就靠你了……” 李茂一听,顾不上浑身难受,连滚带爬来到跟前,不停磕头,“公子,求你放过我父亲……” “滚!” 李佳明显心情不好,冷笑道:“反正大事将近,老子早受够了你俩蠢货……” 黑暗中,张彪已抬起了左手。 他早已听出,这李府中杀生教高手已经离开,前往西市。 说不定就是去堵自己。 咻咻! 恶咒手串上,两道阴咒飞射而出。 “谁?!” 李佳感觉到危机,猛然抬头,眼见两道黑光飞来,吓得头皮发炸,便要懒驴打滚躲开。 “公子,求你啦……” 李茂不过普通人,哪知道发生了什么,正好上前,抱住了李佳右腿哀求。 “滚!” 李佳气急败坏,一掌将李茂劈死,又弯腰躲过阴咒。 却没想阴咒一个扭转,正好击在他背上。 嘭! 李佳胸前玉佩碎裂,不知是何法器,竟挡住了一道阴咒。 但另一道阴咒虽未致命,却也化作黑线蔓延,令他倒地惨叫。 “谁?!” 林中护卫听到声音连忙汇聚。 看到张彪身影,锵锵锵掏出兵刃,还有人扣动弩矢。 咻咻咻!箭落如雨。 张彪毫不理会,手中影遁符炸裂,瞬间黑雾弥漫,人已化作一道黑影冲向小院。 “啊!” 感受到杀机,李佳忍着剧痛,从怀中取出一团疯狂扭曲的红线。 口中呢喃不停,地下白雾升起。 然而,已经迟了。 噗嗤! 莫问刀飞出,直接贯穿眉心。 张彪从阴影中现身,顺手抽刀,雪地上血光四溅,李佳尸首噗通倒地。 这李佳,和左护法许灵虚差得太远,被张彪偷袭,连术法都来不及用。 啪嗒! 那团红线掉落在雪地中,似乎失去控制,竟疯狂扭曲向外扩散。 这是啥玩意儿? 张彪眉头一皱,有些好奇。 嘻嘻哈哈…… 小院内,白雾忽然升起,伴着怪笑声,影影绰绰有灯笼闪烁。 “杀了他!” 与此同时,府中杀生教徒也全部冲来…… 第96章 杀人者太岁 李府后院,瞬间乱作一团。 见李佳被杀,众杀生教徒脑子一懵,瞬间疯狂。 杀生教擅蛊惑人心,前期会让人尝到甜头,但随后便有各种手段控制,令人越陷越深。 他们的任务,就是保护李佳。 没人敢多问为什么,他们只知道,李佳身死,他们必然受到责罚。 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比李茂父子好不到哪儿去,唯一办法,便是擒住刺客。 嗖嗖嗖! 弩矢、飞镖,似雨瀑般袭来。 张彪身手再好,也不过肉体凡胎,哪能硬抗,一个后滚躲过,同时三颗黑丸打在李佳身上。 这是噬魂菇烟丸。 雪地松软,还好地上有尸体。 嘭嘭嘭! 黑丸炸裂,烟雾迅速弥漫。 前方教徒刚吸两口,便觉胸中烦闷,脑袋昏昏沉沉,眼前出现一道道身影,向他们袭来。 “死!” 长剑短刀挥舞,血光四溅,伴着利刃穿入肉体声,几人竟开始互相厮杀。 “小心迷烟!” 后方众人连忙停下。 他们只是一时没有防备,但都在江湖厮混,又有哪个是傻子,纷纷举着兵器后退。 “是修行者……” 一名侍卫满眼警惕开口。 另一人则怒声道:“又不是没见过,快通知莫大人,去拿钩网,别让人跑了!”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冷静。 有人飞快跑向侧院,有人去取铁锁钩网,剩下的人拉开距离,抬起弓弩小心戒备。 杀生教中习得术法者不少,他们这些底层教徒虽还没入门,却晓得应对之法。 如今的修士再强,也是血肉之躯,真气耗尽,术法也无法使用。 被钩网套住,身法再强也能乱箭射死。 况且,七十二煞还有一人留在府中,不过那人贪吃嗜睡,只是好命觉醒了天生神通。 但作为牵制,已经足够。 此刻,烟雾内已安静下来,再加上李佳小院内嘻嘻哈哈的怪笑声,气氛显得很是诡异。 张彪藏在烟雾中,并未着急出手,而是死死盯着地面。 他此刻已头戴傩面疆梁,即便在烟雾中也视线极佳。 雪地上,那一团红线渐渐散开,不停扭曲,犹如红色线虫。 这什么东西? 张彪心中好奇,但眼下正陷入重围,每份真气精力都很宝贵,哪敢随意耗费,去探查那不知来头的玩意儿。 而且这东西,也不简单。 李佳身死,红凶也失去控制。 随着身后小院内嘻嘻哈哈的怪笑声,那团红线也不断扭动,竟如线虫般钻入李佳身躯。 忽然,李佳两手微微一抖。 这东西还会附体? 正当张彪诧异之时,远处已跑来一名衣衫凌乱的瘦子,满身酒气,怒斥道:“你们这帮蠢货,怎么能让人死了!” 众教徒听到,皆敢怒不敢言。 与此同时,几名教徒也拎着铁锁钩网跑来,合力抬起,跃跃欲试。 这东西,是专门对付江湖高手。 曾经在西市,身法不俗的陈猴儿,也差点被武侯用此物套住。 那瘦子见状,连忙道:“我把人逼出来,你们瞧准了。” 说着,深深吸了口气,竟喷出一团火焰,翻涌而来。 与火罗教神术游火有些相似,但威势更猛,化作火球滚滚而来。 张彪并不在意,真正令他警惕的是李佳尸体,竟在那红线控制下,用怪异的姿势爬了起来。 反噬! 张彪一看便知怎么回事。 万般术法皆有代价,反噬便是其中之一。 御兽法反噬,灵兽会失控伤人,剑修反噬,飞剑会噬主。 李佳用的是杀生教神术:请煞,如今红凶反噬,竟然夺其肉身。 眼下风雪交加,眼见周围迷魂烟渐渐变淡,张彪眼珠子一转,抬起左手,一道阴咒黑光飞射而出。 绕了个圈,从李佳旁边飞出,直扑那操控火球的瘦子。 “术法!” 那瘦子吓了一跳,拽过旁边杀生教徒挡在身前。 “啊!” 倒霉的教徒身中阴咒,浑身黑线蔓延,惨叫着滚落在地。 “找到你了!” 那瘦子则顾不上搭理,满眼凶光,右手牵引,操控火球猛然下坠。 轰! 火焰四溅,李佳尸体被击中,发出嗬嗬的古怪叫声,奔跑两步,倒在地上化作焦炭。 “抓住了!” 钩网铁索批头盖脸罩住,随后箭矢飞镖呼啸而来,将尸体射成了刺猬。 呼! 红凶受到刺激,霎时间,地上白雾升腾而起,弥漫整个花园。 那瘦子面色一变,“不好,退!” 然而,已经迟了。 后方小院内,一盏盏红色纸灯笼飘飞而出,纸花轿、纸人纸马,一股脑涌了出来。 一时间,浓雾飞雪交加,嘻嘻哈哈,满院鬼魅乱舞。 嘭! 一名杀生教徒来不及逃跑,被纸花轿套住,随后气息全无,摔倒在地…… 一名侍女惊恐万分,拎着短刀疯狂挥舞,浑不知身后已趴了个纸人,脸色惨白,眼冒红光。 很快,那侍女便两眼呆滞,倒在地上没了呼吸。 “都滚开!” 那瘦子也使出神通,喷出一团火球绕身旋转,向着记忆中出口飞奔。 但真正的杀神才刚出现。 张彪头戴傩面,双足发力飞奔而来,左腕猛然一抖,勾魂索呼啸而出。 哗啦啦…… 那瘦子只听得锁链声响,脖子便被套住,紧接着一股巨力传来,拽得他在雪地中连续打滚。 噗嗤! 还未等他有所反应,张彪已横刀一翻,错身而过。 血花喷溅,人头飞起。 “嘻嘻哈哈……” 怪笑声响起,身后纸人袭来,但紧接着就被阴咒击中。 黑线蔓延,纸片纷飞。 张彪看也不看,拎着横刀冲出。 脚下风雪翻飞,手上刀光闪烁,横扫、竖劈、侧撩…… 白雾中,血光飞溅,惨叫声不断。 很快,教徒们便死伤惨重。 剩下的纸人红凶,自然盯上了他,红灯闪烁,嘻嘻哈哈蜂拥而来。 张彪杀得兴起,眼中满是凶光,猛然扭头,卸下腰间冥火骷髅。 呼! 蓝色冥火喷涌而出。 霎时间,整个后院化作火海。 “吱吱吱!” 纸人们浑身冒着蓝火,化为飞灰,那些被波及的杀生教徒,也惨叫着四处逃跑,倒在雪地中没了动静。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整个李府已一片死寂。 红凶白雾迅速散去,后院雪地上,到处都是喷洒的血迹与焦黑尸首。 唯有张彪站立,头戴鬼面,莫问刀鲜血不断滴落。 他挥刀甩血,收回鞘中,阔步走向左侧。 或许是红凶崩溃的原因,那团红线也气息衰落,缩成一团没了动静。 这到底是啥玩意儿? 张彪直觉是个宝物,本要用灵视之眼查看,却忽然皱眉,望向大门处。 那边已火光通明,人声鼎沸。 张彪眉头一皱,连忙用布将红线团包起,三步并作两步,冲上院墙,消失在风雪中…… 门外,金吾卫不断汇聚。 更夫战战兢兢说道:“小人过来,发现大门敞开,无人守门,里面还有怪声。” “大人,怎么办?” “是李府,楚将军说过,无论李府内有何响动,都别去打扰……” 带队的首领眼中阴晴不定,咬牙道:“没事的话顶多挨骂,但万一出事,咱们都要倒霉!” “进去搜!” 一声令下,金吾卫蜂拥而入。 很快,他们便来到后园。 望着满地尸体,那金吾卫首领脑子一懵,“妈的,出大事了!” 铛!铛!铛! 急促的锣声响起。 李府周围坊市,一条条火龙汇聚,金吾卫、武侯、京兆府不良人几乎全部出动,到处搜索可疑痕迹。 他们知道,多半没用。 但做样子,也要做到位。 毕竟,皇帝赵冕宠爱李贵人十年,谁都知道,这是多大的麻烦。 李府所在,乃北城权贵云集之地。 很快,消息便迅速流传。 有人窃喜,有人嗤笑,有人心中担心,有人已开始拟起了奏折。 “这里还有个活的!” 李府后园,一名昏迷的侍女被金吾卫从草丛中拖出,啪啪几个耳光煽醒。 “快说,凶手是谁?!” 侍女满脸恐惧,颤声道:“是个黑衣人,头戴鬼面……” 远处坊市黑暗中,一群身形各异的人静静站立,带头者赫然是许灵虚。 他面色扭曲,眼中还带着恐惧。 旁边满脸刀疤的男子沉声道:“内应传来消息,李佳死了,动手的就是方相宗传人。” 后面,一名五官方正的儒生开口道:“那可是教主的寄生胎,这下麻烦了……” 嘭! 许灵虚猛然转身,一脚将那儒生踹飞,厉喝道:“看笑话是吧!” 方脸书生抹了把嘴边血迹,从雪地中爬起,脸上毫无惧意,冷笑道:“姓许的,你自己去向教主请罪,我等只是奉命前来相助,别拿我们撒气!” 许灵虚眼中血光闪烁,满脸狰狞,但见旁人阴冷目光,硬是压下怒气。 “不用你多嘴!” 虽说他与右护法在教中地位尊崇,实力远高于众人,但七十二煞同气连枝,本就是教主用来牵制他俩。 贸然翻脸,还不一定能占便宜。 想到这儿,许灵虚深深吸了口气,“我这就去向教主请罪,你们去给楚世元传话,今后听我们吩咐,不听话便驱动蛊虫。” 说着,扔出一面小皮鼓。 “告诉他,杀人者,太岁!” 第97章 巨石起波澜 “杀人者,叫太岁。” 琼华殿上,楚世元额头满是冷汗,低头拱手道:“此人为江湖术士,因帮义崇会解决邪祟而闻名,要价不菲,京城权贵争相邀请。” “后来突然隐匿行踪,再出现,便在李府犯下滔天血案。” “废物!” 赵冕一声冷哼。 楚世元吓得两腿发抖,连忙单膝跪地,“臣失职,还请陛下降罪。” 赵冕眼神阴冷,“这么大的动静,李府满门被屠,你们干什么吃得!” 跪在地上的,不仅有楚世元,还有新任京兆府府尹裘德庸,六扇门杜律。 巡夜之事并非他们负责,但出这么大的事,也只能自认倒霉。 “陛下息怒。” 大司马陆无极沉声道:“那些江湖之人本就目无法纪,眼下天地大变,他们若得了术法,自然不是寻常军士可应对。” “壮大御真府已迫在眉睫,臣恳请明日便开始进行。” “爱卿所言有理。” 赵冕点头道:“待会儿朝会上,朕便宣布此事,头一批便挑选军中健儿吧参加吧。” 跪在地上的杜律咬了咬牙,拱手道:“陛下,臣有事恳求。” “说。” “总捕头郭安此时还在崇圣寺昏迷不醒,按火罗教大主祭的话,修行秘法是唯一生还之机。” “还有徐白,同样被邪物所伤,臣也愿参与,否则难以应对当前局面。” 赵冕沉思了一下,“准!” “六扇门若还有人想参加,可由你批准,成功者依旧留在六扇门,无需并入御真府。” “多谢陛下。” 杜律心中顿时大喜。 他果然赌对了,御真府壮大势在必行,但赵冕必然要以其他衙门挟制。 “都退下吧,待会儿早朝再说。” 赵冕摆了摆手,命众人退下,随后起身,来到后殿。 “呜呜……” 人还未至,便听到哭泣声。 只见李贵人趴在床上,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赵冕看得心疼,上前轻抚着李贵人后背,宽慰道:“明淑别哭坏了身子,放心,朕定抓到贼人,千刀万剐,为你报仇。” 李明淑缓缓扭头,口唇发白,满脸泪痕道:“臣妾两个兄弟,一向不与人结仇,为何会有人行此恶事,可怜臣妾父亲,如今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臣妾恳请出宫,照顾老父。” “那是自然。” 赵冕虽然不舍,但也只能同意,沉思了一下,开口道:“那贼人尚未抓住,外面难免有危险,朕命楚世元率军护送。” “多谢陛下。” …… 没一会儿,李明淑便带着随行侍女,出了琼华殿。 楚世元早已率大军守候,浑身金甲拱手道:“李贵人,请。” 李贵人也不废话,径直坐上马车,在大军护送下前往李府。 到了李府,漫天飞雪中,李明淑卸下白裘兜帽,脸上已毫无表情,“楚将军随我来,其他人在外守着。” 楚世元心中一颤,但哪敢忤逆,只得亦步亦趋,紧随其后。 李府内,已换上新的侍卫。 看似身着金甲,但楚世元知道,这些人都非自己手下。 来到后园,气氛更是变得诡异。 这里站了许多人,男女老少皆有,三教九流汇聚,个个气势不凡。 “杀生教……” 楚世元心中哀叹,头皮发麻。 他哪还不知道自己上了贼船,李贵人、御真府白阎,杀生教这么多力量汇聚,精心布置,定有大图谋。 但他已无路可退。 这些人可不像李佳那般好说话,直接用皮鼓催动蛊虫,令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结结实实来了个下马威。 “见过圣女!” 看到李贵人到来,众人齐齐拱手。 李明淑此时哪还有半分柔弱,身形笔挺,眼中闪烁妖艳红光,冷声道:“许灵虚呢?” 之前那方脸儒生拱手道:“他已连夜离开,去向教主请罪。” “蠢货……” 李明淑一声冷哼,开口道:“人呢,追到没有?” 方脸儒生脸色有些尴尬,“那人身法高明,还在青龙渠中洗去味道,茫茫大雪掩去痕迹……” “行了!” 李明淑冷笑道:“没找的便是没找到,说那么多理由作甚。” 说着,望向城北夜空。 “李佳身死,计划多半要变,等教主定夺吧……” …… 洞窟内,火光摇曳。 张彪已换去湿冷外衣,服下八珍气血汤,打坐恢复精力。 没一会儿,他缓缓睁眼,皱眉沉思,回想今晚得失。 本来他的目的是许灵虚,结果只宰掉了一个李佳,还大开杀戒,闹出不小动静。 这也令他心中警惕。 他孤身一人,最好的方法,应该是神不知鬼不觉潜入,杀人后远遁千里。 但如今对手也会术法,难保没有什么警戒法门,潜行能力必须提高,才能应对今后情况。 影遁诡术很好用,但要消耗符纸和真气,以如今修为,还不能长时间使用,而且还有施术时间。 最好的办法,便是尽快制作出鬼影披风。 看来除了灵药,寻找魆鬼,也成为重中之重。 还有,在李府杀了这么多人,定是滔天大事,不光杀生教,就连朝廷也会大动干戈。 看来最近,要避避风头。 但此行,也并非没有收获。 想到这儿,张彪起身看向木桌。 烛光下,那团红线正静静躺在布包上,不再扭动,颜色也暗淡许多。 灵视之眼运转,信息涌上: 喜神的红绳(黄级二品) 1、来自异界的俗神祭器,本为赐福之物,但因俗神消亡时恶咒,成为不详之物。 2、此物可吸收煞气,招引灾祸。也可用于施展术法,炼制法器。 3、它曾见证人间喜乐,亦见证黑暗动乱…… 异界? 不祥之物? 张彪看着红线,若有所思。 当初看到老鼠和马的信息,就提示广泛分布于各个世界,说明异界存在。 还有方相宗传承,也隐约提到,灵界与其他世界有所关联,只是言语不详,遮遮掩掩。 难道那杀生教背后恶神,来自异界? 他们想要让这恶神降临? 杀生教获得力量与传承的方法,便是杀生祭,这玩意儿说不定就是通过祭祀获得。 至于不祥之物,他倒是知晓。 方相宗有腾简一脉,擅于应对各种灾祸,不祥之物便是源头,谓之“腾简食不详”。 怪不得李佳能用这玩意儿请煞,按疆梁传承所述,越是厉害的不祥之物,越能引发各种动荡,范围也更大。 有些,甚至能倾覆世界。 这“喜神的红绳”乃祭器所化。 所谓祭器,便是俗神法器,比如火罗教俗神手中握着的弯刀、黄沙等物。 喜神并不只有一位,凡掌管一地喜事赐福的俗神,都可称为喜神。 黄品二级,看来其拥有者并不强大,多半是被杀生教恶神所灭…… 张彪脑中思绪万千,已猜出因果。 他拿起红绳,若有所思。 这东西只有黄品二级,以他的能力完全能镇压使用。 其有吸引储存煞气的能力,若以特殊手法编入鬼影披风,是不是就能防护地道阴兵黑凶? 法器炼制,并非一成不变,就像一个公式,可以自行变化。 同一种法门,炼出的法器可能各有不同,威力大小不一。 如他的冥火骷髅,就是以疆梁一脉冥火葫芦炼制法改良,威力更强。 《游仙记》上记录,上古之时,门派中精于此道者,便称为炼器师。 丹药符箓炼制,也是同样道理。 当然,变化越多,风险越大。 可能珍贵的材料,因为配比错误,炼成废物,甚至邪物。 有些不详之物,源头就是炼化出错的法器和丹药。 但若成功,威力定然不凡。 想到这儿,张彪跃跃欲试,但却并不着急,而是将东西收好,熄灭火把,来到道观之外。 此时已天光大亮,丰邑坊门大开,漫天飞雪中,行人往来。 张彪换了身常服,刚走出竹林,就看到丰邑坊坊正周通匆匆而过。 “见过周坊正。” “是张老弟啊,听说你道观已经建成,改日定上门恭贺。” “简陋之居,无需如此,周坊正这是去哪儿?” “你没听说?北城出了大事!” 周通神神秘秘低声道:“听说李府满门被屠,只有家主李侍郎侥幸逃生。” “哦,可曾抓到凶手?” “哪有,听说是个叫太岁的凶人,方才京兆府派人送来画像,戴着面具,让我们留意。” “还有靖安坊那边,金吾卫大军出动,包围了天地门,正在四处抓人呢……” 张彪眉头一皱,“哦,闹这么大?” “谁说不是呢。” 周坊正叹了口气,“这玉京城,是越来越乱了,张老弟你身手好,若今后有贼人作乱,少不得要请你帮忙。” “那是自然。” “算了,不说了。” 周通低声道:“方才伙计说,有人来定大批棺材,说不定就是李府,我得去盯着,免得得罪了人。” 说罢,便匆匆离开。 张彪留在原地,若有所思。 这些都在他预料之内,杀生教动静越大,暴露出的力量越多。 正好避避风头,观察一番。 就在这时,他眼睛微眯。 只见坊门处,余子清躲躲闪闪,惊慌失措而来…… 第98章 再临龙尸田 “张大哥……” 余子清小步跑来,满脸急色。 “进去再说。” 张彪挥手打断,带他进入道观,眼见四方安静,才开口道:“出了什么事?” “出大麻烦了!” 余子清眼神慌张,“今早天没亮,金吾卫便派人包围了靖安坊,冲入长春观,大肆抓捕天地门之人。听说是因崔道爷勾结妖人。” “我也听说了。” 张彪平静开口道:“昨夜李府被屠,天地门是受了连累。” “李府被屠?” 余子清眼睛一亮,又惊又喜,颤声道:“此事,可是真的?” 他一早发现不对,急匆匆来找张彪商议,还不知事情原委。 张彪一看,顿时了然,“差点忘了,你家就是被李府所害,此事是真,唯有李家家主存活。” “报应啊!” 余子清对天拱手,激动道:“爹,您看到了么,任他李府权势滔天,也难逃劫数,可惜李老贼逃得一劫。” 张彪微微摇头,“天地门那边,情况如何?” 余子清此时也恢复冷静,沉声道:“听说八大门首领得了消息,昨晚便已逃离京城,楚世元没拿到人,便将那些小统领们全塞进了大狱。” “我只是外围弟子,替天地门经营店铺,玉京城中像我这种,人数着实不少,也不知会不会被抓……” 张彪若有所思,“闹这么大,恐怕不止是迁怒,还是躲一阵子为妙。” 余子清点头道:“就听张大哥的,方才我已关了店铺,京郊附近十里坡村有位堂叔,我这就带着母亲去投靠他。” “还有,杨师哥至今未归,他若找来,也请张大哥代为通知。” “好说。” 交代一番,余子清便匆匆离开。 望着其远去背影,张彪若有所思。 杨骓还没回来? 不会是盗墓时出了事吧…… 想到这儿,张彪微微摇头,转身回到竹林道馆中。 关于喜神红绳的用法,他已有了点子,要尽快做成,去地道内尝试一番。 不知不觉,雪下的更紧…… …… 居德坊,梁府老旧大宅。 院内,梁秋月身披狐裘,脸色苍白,望着天空飘雪。 梁府管家梁福急匆匆而来,低头道:“小姐,那些人打发走了。” “他们说了什么?” “只是问了些太岁的事?” “小姐,那术士行事肆无忌惮,竟敢于李府大肆屠杀,今后还是少与其联系,免得惹火烧身。” 梁秋月沉默了一下,“李府行事你也知晓,若太岁是行侠仗义呢?” 梁福摸着胡须,微微摇头,“这世间,往往是黑白不分,在朝廷和玉京城百姓眼中,恐怕太岁已成邪魔。” 梁秋月闻言,双拳狠狠握紧,“福伯,你应该猜出,太岁仙师是因我父亲之事,才落入险地。” “小姐,这话可不能乱说!” 梁福见状,连忙劝道:“太岁的事,与我们无关,小姐你伤势未愈,还是回去休息吧……” 就在这时,有下人前来说道:“小姐,大理寺少卿丘大人求见。” “请他进来。” “是。” 没一会儿,丘辰义便阔步走入院中,在梁福担忧目光中,和梁秋月进入后院。 眼见四下无人,丘辰义才啧啧赞道:“太岁仙师好大的威风,以一人之力,搅得京城动荡,不愧是修行之人。” 梁秋月却眼神平静,“那害我父亲的术士,可被斩杀?” 丘辰义摇头道:“李贵人深夜出宫,楚世元派兵封锁,所有尸体都已下葬,大理寺无法插手。” “那个术士不知在不在其中,但李府绝对有问题,多半就是杀生教老巢!” “还有,天地门也受了牵连,好在崔铁嘴早已离开。” 梁秋月微微点头,皱眉道:“仙师交代的事情,你办了没?” “此事却是有趣。” 丘辰义摇头道:“今日早朝,我本来要递上奏折,但新任京兆府尹裘德庸却提前开口,说奉命抓捕妖人,得到一封密信,提及地道将军冢。” “皇上已命御真府处理此事,左右骁卫配合,这裘德庸,估计也被拉下了水。” “可惜,太岁仙师行踪诡秘,若能与其联系,定能知晓更多。” 梁秋月闻言,摇头道:“太岁仙师已做的够多,不能再让他落入险境。” 丘辰义也叹道:“是啊,京城这乱局,已无力回天,我计划明日便离京,再待下去,恐怕小命不保。” 梁秋月沉默了一下,“你可是要投靠宗门,我也计划离开。” “哦?” 丘辰义闻言,眼睛一亮,“秋月想通了?” 梁秋月沉声道:“妖邪势大,这份仇怨,我不愿再假手他人,进入宗门,才有机会。” “好!” 丘辰义点头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安排。” 说罢,匆匆离开。 小院内,顿时安静下来。 梁秋月望着远处风雪,右手缓缓伸出,不断用力,额头冒出冷汗。 嗖! 地上大片积雪飞舞而起…… …… 唰! 张彪纵身跃下,拍了拍手,抬头观望。 大门上方,重阳观牌匾已经挂起。 玄城老道收足银两,办事也很利索,前些天来拉走了典籍,顺带告诉他,已托人帮他填了名字。 今后这小道观挂在重阳观名下,但彼此却互不打扰。 这也是规避风险,京城道观寺院众多,若不在崇玄署挂名,保准会受人举报。 做完这些,张彪才回到左侧厢房,将各种材料归拢,准备制作鬼影披风。 主要材料,便是西市斩杀鬽鬼后,得到的那匹火沙罗布。 这批布被他清洗尘灰污血,剪裁成披风模样。 白骨妖肋骨,则被他细细研磨,弄成各种扣子和撑条,雕刻六爻符与魆纹。 将白骨装饰一一缝上后,张彪这才将喜神的红绳取出,小心拆开,在披风正背面,绣出诡术阴咒法阵。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相当于披风上多了个阴咒手串。 喜神的红绳能吸收阴煞之气,进入地道可抵挡黑凶,但其也有极限,吸收的阴煞之气,又可用于施展阴咒。 他母亲去世的早,从小习武,练功服经常破烂,父亲又常年在外,因此针线活也算擅长。 半个时辰后,黑色披风背面,赫然多了一大片血色符文,隐约构成莲花状。 最后一步,则是将阴干的魆余捣成粉末,与香灰、骨粉混合,加水一遍遍擦拭。 原本这一步,需要大量魆余,才能使披风成型,但他手中不多,只能勉强使用,等找足材料,再不断添加。 不知不觉,夜幕已经降临。 丰邑坊已经关闭,坊中人烟稀少,几盏灯笼下,纸钱混在积雪中,犹如鬼蜮。 张彪关紧大门,来到下层洞窟。 他拎着披风,戴上傩面,周围景象渐渐变化,地面满是血肉污泥,洞壁上则是霉斑。 而他的那些术法材料,则并未出现在灵界,唯有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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