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吉利,因此人流稀少。 张彪找到了坊正周通。 这是个干瘦老者,经营着最大的棺材铺,在丰邑坊中颇有威望。 “周坊正,麻烦了。” “张捕……不,张老弟客气了,你放心,那偏僻地方没人打扰,安心住下便是。” 二人之前便打过交道。 即便张彪辞了六扇门差事,周通也很希望结个善缘,硬塞银子都不要。 毕竟坊中有个狠人,也能镇住那些来打秋风的牛鬼蛇神…… “地基要重新打!” 郭瓦当经验老道,转了一圈便发现问题,摇头低声道:“这破庙有些年头了,还发生过内涝,若要建个稳当的密室,地基就得牢……” 杨骓见状则拱手告辞道:“诸位先忙着,帮中今日杂事不少,张兄弟,有什么事直接招呼!” “杨兄慢走!” 送走杨骓,张彪才带着郭瓦当几人,顺着枯井,进入那地窟。 他并不怕秘密被发现。 一则这些人干完活便会离京。 二来他并非要弄什么机密大事,不过寻个幽静之地修炼术法而已。 “这地方不错啊……” 郭瓦当也识趣没有多问,转了一圈沉思道:“古井为入口,不太方便,干脆封了,在道观建一密室通下,在弄个出口直通坊外!” 张彪眼睛一亮,“就依郭前辈之言,还有,这洞窟也得改造一番……” …… 就在他们忙碌之时,远在城北的西市,也已闹出乱子。 就在今日朝会,宰相刘吉等人急匆匆赶往琼华殿,言明城中情况。 皇帝赵冕闻言大怒,勒令刑部严查,同时开放常平仓,平息民怨。 常平仓外,乌压压挤满了人。 “一人才给三斤?” “那够作甚!” 恐慌与愤怒在人群中不断蔓延。 有人热血上头,开始推搡武侯,甚至有人高喊着要闯入常平仓抢粮。 “都嚷嚷什么!” 前来处理此事的户部侍郎司徒博怒斥道:“此乃圣上恩德,尔等莫不知好歹!” “若不限制,那些贪利忘义者必大肆购买,你们能抢的上么?” “放心,常平仓有的是粮,圣上已命人彻查此事,很快会有结果。” “金吾卫何在,给我看好了,谁若敢寻衅滋事,直接拉走打入大牢!” 一番软硬兼施的话,再加上越来越多,虎视眈眈的金吾卫,终于没人敢闹事,乖乖排队购粮。 见场面平息,户部侍郎司徒博这才松了口气,进入粮仓后看了几眼,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还够用几日。” “若今日这情况,三天之后,常平仓便会空了。” “把那狗贼押过来!” 话音刚落,便有如狼似虎的骁卫,拖着浑身发抖的管事过来。 司徒博眼中杀机闪烁,“我不管你背后是谁,回去告诉你的主子,今晚本官就坐在这儿,明早之前,吃了的全部给我吐出来!” “走吧,带人看着他!” 一番纷乱,终于夜幕降临。 司徒博坐在常平仓院内,周围火把熊熊,但始终不见有人运粮前来。 “报!” 一名骁卫士兵急匆匆前来,脸色难看拱手道:“回禀大人,粮官在太平坊转了一圈,回到家中便自缢了。” “嗯。” 司徒博淡淡点头,平静喝了口茶,哪还有白日愤怒。 他当然知道,粮食被谁卖了。 甚至知道,那些粮食早已分散到各州,进入豪族粮库。 但那些人,他可惹不起。 做一番姿态,把这口锅甩出去便是。 明日,朝堂怕是要热闹了…… 远处临近坊墙之上,张彪飞速奔跑,不时隐于暗中,很快来到了北城居德坊。 坊门外,崔老道焦急地转来转去,不时摸把额头冷汗,偷偷看向一旁。 在他旁边,一名银甲女子肩抗大枪,静静望着月光,脸上满是哀伤…… 第73章 莫问世间难 月光皎洁,枪刃微寒。 唰! 女子忽有所感,长枪一抖,身形笔挺,指向街角黑暗处。 面容清丽,眼神却寒冷如冰。 “谁?!” 黑暗中,张彪缓缓走出,戎袍鬼面,看不清表情。 “别误会,这位便是太岁仙师!” 崔老道竖起拂尘,陪笑着将女子枪尖小心拨开,随后才屁颠屁颠跑到张彪身边,“仙师,您可算来了。” “走吧。” 张彪平静开口,转身要走。 他收到崔老道消息,说今晚有个贵人相邀,请他帮忙,不好推脱。 张彪一看,便知是谁。 这是金吾卫副将梁定山之女,名叫梁秋月,在京城颇为出名,人称“秋月无双,玉面霸王”。 看这架势,分明是使了手段,硬逼着崔老道相邀。 这些个京城名媛、公子,动不动惹是生非,张彪当捕头时,就很是反感。 如今踏入修行界,心境已变。 平日小心谨慎,那是因为知晓天地奥妙无数,平静下蕴含风雷,步步为营,才能走得更远。 但虎行似病,不代表爪牙不利。 “太岁先生莫怪!” 梁秋月连忙收枪,深深弯腰拱手,“家父暴毙,其中颇有蹊跷,未免痕迹消散,情急之下行事莽撞,还请先生恕罪。” “求您看一眼。” “秋月,只想要个答案!” 崔老道也连忙帮腔道:“仙师别生气,这秋月姑娘并未为难我,还很有诚意。” 说着,低声道:“一颗成型的宝参,好家伙,全须全尾,跟娃娃一样……” “哦?” 张彪闻言,顿时心动。 这些天服用八珍气血汤,他已明显感觉到效果在减弱。 傩面疆梁传承中提到,任何法门都有代价,服食炼气速度快,但体魄跟不上,便会出现“丹毒”症状。 他恰恰相反,是药效跟不上。 “带路!” 张彪也不废话,直接开口。 梁秋月大喜,连忙抬手道:“先生请随我来。” 说罢,转身在前带路。 张彪紧随其后,手掌挥动间,一只黑猫已出现在坊墙上,四处查探。 很快,黑猫消失。 没有伏兵埋伏…… 张彪眼中戒备之意稍减,同时升起疑惑。 梁定山暴毙的事,他也知道。 听说是在西市,看梁秋月之意没那么简单,难道是鬼头柳中的邪物? 就在他思索间,三人已来到梁府。 梁府很大,大得令人吃惊,与梁定山金吾卫副将的身份不符。 梁府又很破,砖墙老旧,院内草木也无人整理,荒宅众多,仅有几名仆人。 灵堂孤零零矗立,遍地纸钱。 张彪看到后也不奇怪。 因前朝藩镇之乱,朝廷对于功勋将门是既拉拢又打压,赐予你荣耀,又软刀子放血,几代内就会迅速衰落。 看得出,梁府已无力维持这座大宅,指不定哪天便会贱卖。 似乎察觉到张彪目光,梁秋月冷漠道:“我本来有位大哥,但数年前染疫过世,如今府中只剩我一人。” 说罢,便来到灵堂前,从仆人手中接过麻衣穿上,又恭敬上香。 崔老道摇头轻声道:“梁将军刚去,便有上门打秋风的亲戚,秋月姑娘银甲长枪震慑两日,啧啧……” 梁秋月明显已经听到,却并不在意,只是上完香后抬手道:“太岁先生,请验尸!” 这玉面霸王,与想象中不一样…… 张彪心中已略带敬佩,也不废话,接过灯笼,来到棺材前。 灯笼一照,他顿时知道梁秋月为何肯定死因有蹊跷。 无他,这梁定山尸体,脸色惨白的瘆人,好似刷了层白漆。 “仵作曾验过尸。” 梁秋月冷声道:“当时还毫无异状,只因家父生前信佛,我便去崇圣寺求了一卷《往生经》。” “本要放入父亲棺中下葬,但《往生经》自燃,尸体也变成这样。” 张彪点了点头,眉头微皱,轻轻拨开梁定山眼皮,只见眼白上,多了一串串黑点。 这是仵作手法,他虽学了一些,却不精通,只是用来掩饰灵视之眼。 梁定山之尸(凡) 1、普通人族尸体,生前习武,体魄强壮,中杀生教神术:夺魂,暴毙。 2、少年雄心,终究蹉跎白发生,独木难支家败落,壮志未酬身先死。 3、老夫真的很累…… 杀生教! 张彪眼神微凝,缓缓抬头,“令尊生前,可曾得罪过什么人?” 梁秋月深深吸了口气,“家父为人谨慎,很多时候宁愿自己吃亏,也不愿得罪人。” “唯独近日,在争夺金吾卫统领之职,与楚世元生出间隙,莫非是他?” 张彪沉默了一下,“是杀生教的咒法,秋月小姐要查,务必谨慎。” “杀生教……多谢!” 梁秋月也是干净利落,直接开口道:“梁伯,东西拿来。” 一名老汉闻言,抱着个朱漆木盒过来,恋恋不舍交给梁秋月。 梁秋月接过后,恭敬递上,“我知先生规矩,但梁府败落,凑不够银两。这宝参是梁家唯一拿的出手的东西。” 张彪缓缓接过,本欲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微微抱拳,转身离去。 身后,梁秋月平静坐在灵堂前。 月光下, 人如冷刀…… 出了坊门,崔老道便摇头道:“啧啧,杀生教,想不到这些家伙也会术法,仙师,他们的传承……” “杀人为祭。” 张彪缓缓开口道:“你若想学,记得通知我一声,送你个痛快。” 崔老道脖子一缩,“老道我贪财好色又怕死,可没那胆子。” 说着,眼珠子一转,“仙师,那秋月姑娘看来已萌死志,你要帮他么?” 张彪微微一叹,“知道真正的大侠,都是怎么死的么?” 崔老道眉头一挑, “被奸人害死的?” 张彪摇头,“是累死的。” “我若眼里揉不得沙子,头一个要杀的,便是亲朋好友,甚至父亲。” “我若路见不平就要踩,那最该做得,便是冲进皇宫,宰了狗皇帝。” “我生平第一次杀人,便是宰了一个所谓的大侠,只因义气,上门杀了人全家,家丁也没放过。” “这世间浑浊,通常是黑白不分,我若事事都要管,杀个千万万也杀不过来。” 说着,看了看腰间的莫问刀,沉声道:“我自问不是什么好人,莫问因果,但求问心无愧即可。” 崔老道沉默了一下,叹道:“在这世上,能做到问心无愧,已经很了不得了。” “就像贫道,每次逛窑子,都给足银子,即便没钱欠着,也肯定会还……” “行了行了!” 张彪哑然失笑,“我走了,这京城越来越乱,记得护好自己。” “若那梁秋月真找到杀生教徒,记得通知我,杀生教的人,我还是愿意出手的。” 说罢,便迅速消失于黑暗中。 身后崔老道摇了摇头,晃晃悠悠向太平坊走去,喃喃道:“都在这红尘烂泥中打滚,哪个又是干净的,糊涂点好啊……” …… 翌日,天空有些阴沉。 张彪小心查看着手中宝参。 说是宝贝,一点也不为过。 鉴别野参,讲究五形、六体。 五形,指芦、纹、皮、须、体。六体,指灵、笨、老、嫩、横、顺。 这株老参,已超出寻常规制,全须全尾体型硕大,而且五官俱全,像个长有胡须的娃娃。 灵视之眼显示,这株老参来自关外大雪山,若迟摘个十年,碰到如今灵气复苏,绝对第一时间成精。 为了搭配这株宝贝,张彪挑选了库存中最顶级的药材,共同熬制。 一碗气血汤下肚,久违的浑身发热,皮肤通红再次出现。 站桩、打拳,足足用了小半炷香的时间才炼化,顺利冲过两个窍穴。 体内真气明显浑厚不少。 张彪心中暗自庆幸,现阶段在京城待着果然没错。 若去了关外大雪山,别说这种宝贝有没有机缘得到,想要顺利护住,都要和当地参帮来一场血拼。 京城这帮权贵,绝对还藏着宝贝。 收拾好东西,他便前往丰邑坊旧道观,昨晚修炼术法,引得坊中狗叫声不断。 这老宅已经不适合待了。 必须赶在入冬前搬家…… 就在他忙碌之时,朝堂之上也是气氛压抑,皇帝赵冕脸色阴沉,满眼杀机,望着下方群臣。 “你说,常平仓空了?” 户部侍郎司徒博连忙低头,“陛下,臣有罪,那粮官已经自缢,没有问出幕后之人……” 啪! 他的话还没说完,赵冕就拎起旁边玉如意,狠狠扔了出去。 户部侍郎司徒博头破血流,滚在地上,满脸惊恐望着上方。 下方群臣也是愕然。 朝堂之上,各方势力纠葛,有不少都代表着地方利益,皇帝年迈后,虽喜怒无常,但还没如此失态过。 宰相刘吉连忙上前,“陛下息怒,眼下最重要是稳定京城粮食供应,老臣已发令,从其他常平仓调运,三日内便可赶到。” 赵冕沉声问道:“真的能到?” “真的能到!” 刘吉拱手道:“老臣已暗中派人核查,虽然都是陈粮,但数量却足够。” “嗯。” 赵冕脸色稍缓,随后缓缓开口道:“近日各地灾荒不断,朕欲于冬至行祭天大典,传下去,各地藩王、刺史,立刻动身来京,不得推脱!” 此话一出, 朝堂气氛立刻变得诡异…… 第74章 富贵如云烟 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 赵冕得到莲华宗密信后,便知此事隐瞒不住,迟早会泄露。 很简单,即便身为帝皇,也需要人做事,需要与人商议。 而人心最是靠不住。 但他没想到的是,消息泄露的如此之快,连作出应对的时间都没有。 而且,还有那些隐藏于暗中的宗门,说不会动手脚,傻子都不信。 大雾灾的消息,与其说是谶纬之言,不如说是一份诅咒,一声丧钟。 大梁朝三百年统治的丧钟! 赵冕虽年迈固执,但也看到了其中危机,知道事情已无转圜余地。 正如张彪所料,赵冕的目标,已经从稳固整个皇朝,变成坐拥一地,积蓄实力,为将来重整天下做准备。 建御真府、召奇人异士、谋夺传承、挖掘玉京城地下秘密…… 都是在为将来谋划。 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赵冕已私下派了心腹,快马前往边疆,召集边军回京。 他的想法很简单,只要手中拥有大军,固守玉京城沃野雄关,进可攻,退可守。 粮食不够,抢便是了。 至于抽调边军后,外族会不会叩关,当地防务会不会混乱,已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 昨晚快马传信,边军已经动身。 下一步,便是抽调各州军中精锐。 到这时已无法隐瞒,各地藩王和野心之辈,甚至那些宗门,都会有所动作。 京城这些天的乱相,赵冕虽在宫中,但却全部看在眼里。 他压着杀心,装着糊涂,直到边军折返的消息传回,才彻底摊牌。 没错,就是摊牌! 冬至祭天,只是借口。 朝堂上的官员们,自然心知肚明。 有人惊慌,有人欣慰,更有人两腿发软,背后汗水打湿朝服。 “诸位爱卿,怎么不说话了?” “以前,你们不是挺能说么?” “既无人反对,此事就定下了!” 赵冕淡淡一笑,苍白的眉毛缓缓凝结,冷声开口道:“还有,城中粮荒乱象,乃有人大肆囤粮,动摇我大梁根本,朕,还没瞎!” “裴中书,朕很失望……” “陛下,臣有罪,饶命啊!” 中书舍人裴元赏早已脸色苍白,慌忙出列,跪在地上不停磕头。 他常年掌控大权,皇帝赵冕很少过问,以为做的滴水不漏,以为身后庞大乡绅势力,会是护身符。 却没想到,皇帝会直接摊牌。 许多人此时才想起,龙座上那个年迈昏庸的皇帝,年轻时,可是敢带兵进宫,逼先皇退位的狠人。 哗啦啦…… 一众士兵进入大殿,各个金甲银枪,杀气腾腾。 栾莫言摊开圣旨,大声念道: “户部尚书殷九龄!” “吏部侍郎周怀!” “大理寺正蒲成!” “京兆府尹左明丘!” “……” 一个个名字,听得众人心惊胆跳。 宰相刘吉也慌了,连忙上前拱手道:“陛下还请息怒,不能这样啊……” 赵冕冷声道:“朕又没说要杀他们,全部剥去官职,押入大牢!” 不少人冷静下来,这才发现,被抓走的官员,几乎都与地方纠葛颇深。 这是在整肃朝纲。 私自囤粮并不是什么大罪,朝中又有哪个屁股底下干净? 一则是在逼地方表态。 二来这些人身居重位,大劫来临之前,若任由他们捣鬼,那么最后一丝气运也会丢掉。 转眼间,朝堂上就空了大半。 赵冕平静道:“空了好,空了安静点,继续宣旨吧。” “是,陛下!” 栾莫言拿着圣旨开口道:“大将军陆无极,平三王之乱有功,赐朱玉珊瑚,黄袍玉带,领大司马一职!” 话音刚落,就有位身形高大,虎目白胡的老者缓缓入殿,冷漠扫视众人一眼,弯腰拱手道:“陛下,二十年未见了……” 赵冕也叹道:“无极,朕有负于你。” 老者浑身一颤,咬牙道:“老臣当年不过一奴仆,子孙已享尽荣耀,愿继续为陛下牵马坠蹬!” 剩下的官员心中一颤。 这位老将军陆无极,当年曾随着皇帝平三王之乱,又是第一个踏入北疆,烧掉金帐狼国王庭之人,可谓是功勋卓著。 但按照大梁惯例,回到京城后虽有诸多赏赐,但依旧变相软禁,二十年没有上朝。 大司马乃三公,前朝便已废弃。 如今皇帝重启, 是要让武将掌权啊! 正如他们所料,随后又有诸多老将上朝,担任要职,一些青年才俊被临时提拔。 丘辰义获封大理寺卿,楚世元也顺利接过金吾卫首领之职…… …… 消息从宫中很快传出。 北城彻底乱了套。 一队队如狼似虎的士兵冲入各个坊市,按照名单,挨个抄家抓人。 不少百年豪门,瞬间烟消云散。 不论男女老少,皆锁链捆绑,游街示众,后面是一车车金银珠宝,同时又有一车车粮食运往常平仓。 “好!” “陛下英明!” “我们有救了!” 沿街百姓疯狂叫好,拎起石头臭鸡蛋,不停砸向这些犯官家属。 “阿娘,我怕!” 一名三岁幼童同样被锁链捆绑,满脸惊恐,揪着妇人衣裳。 啪! 石头飞来,砸得他头破血流,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妇人抱起孩子尸首嚎啕大哭。 “快点儿走!” 周围士兵揪着锁链继续拖行。 百姓之中,有人不忍心的扭过了头,但更多的则满脸兴奋,大声高呼陛下万岁。 玉京城三百年繁荣,积累了太多食利阶层,也积蓄了无边怨念。 看着这些平日高高在上的权贵落难,对不少百姓来说,比大热天喝一口凉水都爽快。 人群之中,张彪和余子清也在驻足观望。 余子清摇头道:“陛下终于露了獠牙,这一招既充盈国库,又收拢民心,高啊!” “可惜,平日怎么不见他管事……” 张彪沉默不语,微微摇头。 待车队过后,他才开口道:“走吧,玉京城看来能安稳一阵子。” 说罢,二人穿过熙攘人群,来到了集贤坊。 只见余子清打理的天地斋旁边,又开了一家小店,名叫无心斋。 这是一家当铺,消息也已放出,只收稀奇古怪,来历不明的东西。 从陈家得了莫问古刀后,张彪便知道,虽然灵气复苏没多久,但一些年代久远,有特殊际遇的东西,已开始吸收灵气,有了品级。 这间小店,便是为此而开。 取无心插柳之意,纯属撞大运。 张彪平日没空,便请余子清代为管理,有看不懂的东西再请他。 他帮人驱除邪祟,挣的那些银子,正好用于经营此店。 “所谓异宝,必有异象。” “一是感觉,若冰冷刺骨,或房内铁器凝水,千万不要触碰……” “二可用眼睛,将其放于阳光下,用双目余光观察,看是否有异……” “三便是物品试探,可撒上这些香灰,还有这颗珠子,务必随身携带,不可轻易示人……” 即要让对方掌眼,免不了要传授些基本知识。 余子清也学得很认真。 自从上次张彪拿走玉猫,再加上后来朝廷发榜,余子清便隐约猜出,张彪身份不简单。 但他识趣的很,没有多问。 管理天地门的小店,顶多当个掌柜,但这个机会,或许就是将来报仇希望…… …… 朝堂之乱,有人欢喜有人忧。 “楚将军,恭喜!” 太平坊那间青楼雅阁内,李佳笑眯眯地端起手中酒杯。 “侥幸而已……” 楚世元心情愉悦,一口饮下, 得了金吾卫统领之职还是其次,更重要是武将重新掌控权力。 他年富力强,位列三公都有希望。 想到这儿,他心中忽然有所担忧,“皇上于朝堂上雷霆一击,彻底收拢权力,李公子,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放心。” 李佳笑道:“我们对皇上可是忠心耿耿,若危害朝廷,楚将军怕是会第一个动手,撇清关系吧。” 楚世元立刻愤怒:“楚某,岂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 李佳笑了笑,也不戳穿,扭头望向西市所在,无奈道:“倒是有件事,要楚将军帮忙……” 第75章 阿那婆达多 “哦?” 楚世元心中一颤,面色平静,放下酒杯道:“李公子请说。” 李佳啪的一声打开折扇,似乎有些烦躁,扇了两下开口道:“西市鬼头柳那边,不能再砍头了。” “朝中会有人推进此事,楚将军只需在西市加派人手,莫要弄出什么乱子,少死人便行。” 楚世元愕然,“就这事?” 他原本还有心担心,这下彻底放松,哈哈一笑,“此事不难,我还会派人警告那些帮派,若谁敢在西市闹事,便是与本将为敌!” “如此甚好!” 李佳满意地点了点头。 楚世元走后,李佳立刻起身,弯腰恭敬拱手道:“左护法,您可满意?” 屏风后,缓缓走出一人,正是那白面长须算命先生。 他点头道:“还行,但此人两面三刀,迟早要坏事,我过两日配点蛊虫,给他用上。” “属下遵命!” 李佳回应了一句,才抬头小心问道:“左护法,咱可是杀生教,这事做得也太憋屈了。” “大事要紧。” 算命先生脸色阴沉,“能驱使鬿兽,无论里面酝酿的是魁、魓、魕,还是其他什么玩意儿,都已属鬼神一类,不可轻易惊动,免得被摘了桃子。” “地道中情况如何?” “郭安正在派人挖掘,昨日那绝地黑凶再现,又死了几人。” “嗯,必要时想办法帮他们一把,也不能太快……” …… 楚世元下楼后,便戴上兜帽,看了看周围,迅速融入人群中。 远处酒档内,一人缓缓抬起了头。 正是曾经的大理寺卿丘辰义。 “李府……” 他看了看远处小楼,若有所思。 心见僧一席话,令他生出好奇,这段时间一直在跟踪楚世元。 这栋小楼的底细也已摸清。 李府二公子李佳,此人很少露面,只是在太平坊开了一家青楼,给外面的印象,就是名浪荡纨绔。 现在看来,没那么简单啊…… 丘辰义原本想继续跟踪,但眉头一皱,想了想还是放弃。 就在今晨,他已领了大理寺卿一职,年纪轻轻便统领大理寺,可谓风光至极。 但对他来说,利弊参半。 好的是,能够调集更多资源。 麻烦的是,大理寺卿诸事繁琐,想做什么,都难以抽身。 就在这时,丘辰义忽然眼睛微凝。 他看到了一个身影,藏在人群中,远远跟着楚世元。 “她怎么会来……” 丘辰义若有所思,立刻扔下几枚铜板,跟了上去。 出了太平坊,楚世元直接坐上一辆马车,向着金吾卫大营方向而去。 跟着他的那个身影也同时加速,冲进附近暗巷,想要抄近路。 “你跟着他作甚?” 丘辰义也跟了上来,忽然开口。 唰! 那人猛然扭头,短剑直刺而出。 丘辰义负手而立,任凭短剑刺来,连眼睛都没有眨。 短剑在他额前停了下来。 那人缓缓抬头,斗笠下面容白皙清冷,正是梁秋月。 “莫再跟着我!” 二人显然相识,虽手下留情,但梁秋月也没废话,冷冷一句,便要离开。 丘辰义连忙跟上,同时说道: “你怀疑他和梁伯父死有关?” “别人不清楚,我却知道秋月你性格隐忍,不会轻易乱来……” “你查到了什么消息?” 唰! 梁秋月浑身一僵,猛然停下脚步,缓缓转身开口道:“你也在查他……因为何事?” 丘辰义微微一笑,“事关重大,不可轻易透露,但既然你我目标相同,不如合作一把?” “放心,以咱两家交情,梁伯父的仇,自然也是我的仇。” “为表诚意,我先透露查到的一个情报,那青楼与李府二公子有关。” “李府……” 梁秋月若有所思,沉默了一下,说道:“害我父亲的,是杀生教术士。” “杀生教?!” 丘辰义眼睛一亮,“怪不得,怪不得……那整件事就能解释通了。” “秋月,千万不可莽撞,此事远比你想象的复杂,你我合作,才能替梁伯父报仇……” 二人商议一番后,梁秋月转身离开,丘辰义则在原地皱眉沉思了一会儿,迅速向着大理寺而去。 …… 大理寺牢房。 丘辰义担任大理寺卿后第一件事,便是派人将心见僧从刑部提了过来。 此案本来就是三方合作。 眼下郭安忙着挖掘地道,刑部的人严刑拷打也没问出什么,丘辰义提人,自然很是顺利。 数日不见,心见僧越发憔悴。 丹田与窍穴被破,真气已然消散,再加上牢狱折磨,整个人都瘦了几圈,哪还有之前威猛模样。 打发走众人后,丘辰义忽然开口道:“大师,害你们的,是杀生教。” 心见僧听罢,似乎并不意外,依旧垂着头,沉默不语。 丘辰义也不着急,自顾自开口道:“大师上次说,五浊十恶,是能颠倒天地的邪魔。” “在下问了好几家寺院高僧,都言佛经中无此说法,想来也不奇怪,他们毕竟都是凡俗僧众。” “五浊,乃劫浊、见浊、烦恼浊、众生浊、命浊……” “十恶,乃杀生、偷盗、邪淫、妄语、绮语、恶口、两舌、悭贪、嗔恚、邪见……若如大师所说,杀生教便是与其中杀生邪魔有关?” “既查到了,问我作甚?” 心见僧终于开口,却依旧低着头,随后再问,便什么也不说。 丘辰义并不气馁,而是继续靠近,带着一丝兴奋,说道:“法善死时,曾说阿那婆达多在悲鸣。” “我这些天问遍了京城各大寺院,终于从一名老僧口中,问到了这个名字来由。” “阿那婆达多,是上古佛门传说中的护法神龙。” “玉京城下面,难道有……” “大人!” 就在这时,有手下急匆匆而来,抱拳道:“那些犯官已经押到,刑部的司徒尚书也来了。” “知道了……” 丘辰义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看心见僧仍不搭理,只得低声道:“杀生教在京城潜伏,所图不小。” “大师说不忍京城化作血肉地狱,为何不与在下合作,说出来呢?” “你们莲华宗想做什么,我其实也能帮忙……” “罢了,下次再与大师聊。” 说完,急匆匆转离开。 随着铁门咣当一声合上,牢房内再次变得漆黑一片。 黑暗中,传来喃喃低语。 “法善,我也听到了,阿那婆达多在悲鸣,我们来迟了……” “终究,还是逃不过么……” “舍利子,五浊临世,十恶降生,众生垢重,悭贪嫉妒……” “诸佛,出于浊恶之世……” …… 次日清晨。 安贞坊,鞭炮齐鸣。 经过多天休养,王信已明显恢复,辞了六扇门差事,来找张彪。 刚一来,便看到这热闹景象。 一名瞎眼老汉被众人簇拥,他身形干瘦,宽大的员外服穿在身上,就跟套了麻袋一样。 “周老爹,恭喜啦?” “说错了,要叫周员外!” “听说令郎买了北城一处犯官家宅,您周家可是要飞黄腾达了。” “您让周大人帮忙问问,那御真府还缺不缺人,看看我家儿子……” 王信认得那瞎眼老汉,正是张彪的邻居周老爹,听了一会儿才晓得因果。 他惊讶中带着一丝羡慕,摇了摇头,敲门进了小院,啧啧道: “真是一朝风云起啊,彪哥,那御真府今后可了不得,我记得您没少帮他们爷俩吧?” 张彪刚练完功,打了盆水正在洗漱,闻言笑道:“前几天就走了,今日是锦衣还乡,方才还上门得瑟了一番。” 王信一听便知怎么回事,骂道:“妈的,真是白眼狼。” 随后,无奈道:“彪哥,守明熬了许久,刚成铜牌捕头,还是舍不得六扇门差事。” 张彪微微摇头,“无妨,个人有个人的缘法,随他去吧。” 说罢,便带着王信前往丰邑坊,介绍给郭老汉等人认识。 他也不隐瞒,将郭家湾匠人的身份如实告知,让王信帮忙看着工地。 并非怕匠人偷工减料,而是担心附近的城狐社鼠上门滋扰,惹出麻烦。 王信为人机灵,对京城坊中各种道道门清,功夫也不错,足以应付。 随着形势愈加复杂,张彪还要兼顾修炼,分身乏术,自然需要帮手。 没谁比王信更合适。 若机会一到,也会带其入门修炼。 叮嘱好王信诸般事宜后,张彪便背上包袱,往西市而去。 前些时日经常练习,冥火术材料已经有点不够,他决定再次采集一些。 但刚到西市,张彪便眉头一皱。 只见鬼头柳附近,围了许多人…… 第76章 灵界狭路逢 “让开让开,都别挤!” 鬼头柳周围,工匠正忙着砌墙,看模样是要修座小庙,将柳树遮掩。 周围挤了一圈百姓瞧热闹。 “吴大人,为啥要修庙?” 有人忍不住好奇询问。 西市的官员开口道:“今日有朝中大人谏言,说西市乃商贸之所,这些年越发繁荣,人流密集,易生出事端,作为刑场已不合适。” “今后刑场,将定在皇城午门外,彰显朝廷法度,震慑歹人。” 场面话,自然不是所有人都信。 有名商户嬉笑道:“换地方就换地方,修庙做甚?” “吴大人给透露一下,是不是有啥忌讳,咱们以后,也好有个防备。” “问那么多作甚?!” 西市官员两眼一瞪,“我哪知道,总之,以后离远点就行。” “还有,因西市治安混乱,金吾卫楚将军加派了人手巡逻,你们别给我胡乱寻事!” “怪不得,今日安宁许多……” 张彪站在人群中,若有所思。 他看了看周围,果然,无论香会收保护费的城狐社鼠,还是那些骗子小偷,都不见了人影。 这是在防备鬼头柳! 看来朝中已知道了此地是灵界入口,是御真府中的术士么? 张彪心中提起了警惕。 他同样赞成此事,若非怕形成的结界出问题,他早就偷偷毁了鬼头柳。 修庙维护,停止行刑,是目前最好的办法,除非那些宗门出手。 但与此同时,朝庭说不定会派人守护,看来今晚要小心点。 想到这儿,他背起包袱,避过行人视线,再次躲进了那间仓库中…… ……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 正如白日那官员所说,西市已加强防备,不仅有武侯巡逻,还有几队百人的金吾卫士兵驻守。 西市商贸繁盛,各种私底下的买卖不少,夜间偷盗杀人更是常见。 而如今,却显得十分安静。 唰! 一只黑猫无声无息出现在房顶上,正是月影。 在张彪操控下,月影飞快在屋顶之上游走,宛如黑夜幽灵。 看清守卫布置,张彪才略微放松。 除了武侯和金吾卫,并无高手暗桩潜藏,更别说御真府的异人。 张彪这才出了仓库,避开巡查,依旧进入上次炭行躲藏。 头戴傩面疆梁,再次进入灵界。 依旧是那般景象。 万物腐朽更新,不停轮回。 张彪小心看了看周围,将尚未祭炼的阴符流珠一股脑埋在地下。 随后,警惕向外观察。 他可没忘了,这里还潜藏着未知存在,上次差点被其抓到。 之所以前来冒险,有两点原因。 一是傩面疆梁虽可让人穿梭灵界,但其他地方消耗颇大,唯有在入口附近,才能坚持更长时间。 二来冥火花需要残破亡魂浇灌,才能盛开,这里能找到更多。 运转傩面,周围迷雾顿时散开。 远远望去,那鬼头柳黑影似乎变得更加高大,密密麻麻的黑线不停扭动。 张彪眼角微抽,不再观望。 鬼头柳不知被什么东西遮挡,看上去只有模糊黑影,灵视之眼无法鉴别。 但那东西,又让他直觉感到很危险,若近距离观察,必然被发现。 想到这儿,张彪扭头就走,进入后方西市废墟中,寻找冥火花。 有了上次经验,他速度很快。 亡魂喜欢躲藏在阴暗中,在曾经死去的地方停留,演绎死时景象。 腐朽店铺内,掌柜模样的亡魂低头垂立,忽然身形闪烁,倒在地上,胸口渗出黑血…… 香粉店内,两名女子亡魂脸色惨白,盯着他诡异微笑,随后忽然化作死尸,衣衫凌乱,面孔扭曲…… 小巷中,孩童蹲在地上一动不动,转眼就倒在血泊中…… 这些,都曾是西市冤魂。 他们有的还能存在,有的已化作冥火花,还有的正在被种子寄生。 张彪平静的望着这一切,早已没有半点恐惧,小心摘取种子。 鬼头柳那边,必定有无数亡魂,冥火花也更多,但却不适合前往。 铛! 又是一粒种子掉落,被铁铲接住。 张彪正要放入囊中,却忽然浑身一僵,连忙转身看了看周围。 他此刻,正在一家布匹行内。 周围货架上,偶尔出现层层叠叠的布匹,却又迅速生出霉斑腐烂。 这种现象很常见。 灵界腐烂轮回,似乎与时间有关。 现实中越是容易腐朽的东西,在灵界投影变化越快。 方才,他感觉到脑后一阵寒意,但转身后,却什么也没有。 张彪不敢大意,扣住阴符流珠。 灵界,可不止有亡魂。 难道是上次那东西? 张彪走到门前,观望四周。 在他身后, 房顶黑雾涌动, 幽暗处出现个惨白面孔。 唰! 一道黑影出现,呼啸而下。 张彪只觉脖子一紧,好似被缰绳勒住,紧接着一股巨力传来,瞬间将他吊上半空。 在上面! 张彪毫不惊慌,莫问刀仓啷一声拔出,绕头一旋。 刺啦……布匹撕裂声传来。 张彪身子下坠,空中一个扭腰旋转,阴符流珠呼啸而出。 啪! 阴符流珠击中腐朽木梁掉落。 那里已空无一物。 是什么东西? 张彪眉头微皱,看向地面。 只见一截断裂的黑布,正如活物般不断扭动,随后化作黑雾,渗入地下。 灵视之眼根本来不及查看。 布匹…… 张彪若有所思,看了看周围。 灵界诡物种类繁多,但也有其大致归类,能操控物品者,“精”常出没于现实,“鬽”则隐于灵界。 想不到还有意外收获。 张彪不惊反喜。 无论哪一种,都是炼器材料。 “月影!” 低声念咒,黑猫顿时跳出。 “精”的力量,同样来自灵界,本体吸收现实灵气,施展诡术则借助灵界之力。 “喵!” 进入灵界,月影也精神了许多,不再需要张彪真气维持,还绕了几圈,小脑袋在他腿上蹭来蹭去。 “乖,快找找!” 张彪连忙叮嘱。 这小东西一点也没猎食的兴奋感,多半是厉鬼依附的“鬽”。 “喵!” 月影在屋内转了几圈,忽然向房后窜去,盯着一堆腐朽木板低吼。 张彪顿时眼睛一亮。 哗啦啦…… 他快步上前,几脚将朽木踢开。 果然,下方有一地道。 西市之中,常有人私掘暗室,有的用来进行不法买卖,有的则用来存放珍贵货物,避免贼人偷走。 洞口幽暗,阴雾缭绕。 虽看不清里面,但张彪却能感觉到,一股阴暗的怨念,正在注视着自己。 这家伙要偷袭! 经历数次搏杀,张彪已摸清规律。 这些个厉鬼,虽然没了生前意识,但还是会凭借本能伤人,犹如某种野兽,但行事更加僵硬。 就像那永定河水魅,按照固定路线前行,被他陷阱困住。 看来下方邪物,是习惯藏在黑暗中害人。 张彪一乐,从腰间捏出一把粉末,口中念动鬼咒,随后猛然跳下,呼得一吹。 霎时间,蓝焰喷涌而出,同时伴着凄厉尖叫。 张彪长刀一横,定睛观望。 下方密室并不大,空空荡荡,只放着几个腐朽木箱。 一名男子亡魂半吊在空中,浑身被冥火包裹,疯狂颤动,手臂长的舌头扭来扭去。 鬽鬼(黄级一品) 1、因上吊自尽而陷入灵界的亡者,附于古旧器物之上,怀着生前怨恨,喜好诱人上吊,吸食精血。 2、依附器物为媒,可穿梭灵界,可施展诡术:控物、迷魂,畏惧阳光火焰,至刚之物。 3、求求你们,别再逼我了,真的没钱还…… 张彪一看,便心中有数。 西市之中商户众多,难免有香会盯上此地,放贷收钱,做暴利买卖。 若走投无路,一旦去借,便如蚂蝗堆里打了个滚,不吸干你全身的血,绝不离开。 没多久,厉鬼烟消云散。 一匹黑布并未被冥火点燃,从空中落下,缓缓消失。 这便是依附物。 虽灭了鬽鬼,但本体还在现实中。 张彪看了看周围,记下位置后,便继续出发,寻找冥火花。 灭掉鬽鬼,让傩面疆梁再次积蓄一些力量,能够支撑更长时间探索。 有了经验,目标也更清晰。 张彪每到一地,都会派月影探查,看是否有厉鬼隐藏,或什么宝贝。 灵界之中,可不仅有冥火花。 但可惜的是,找了不少店铺,别说宝贝,就连厉鬼也不见一个。 冥火花种子,倒是采集了不少。 张彪无奈,眼看时辰差不多,便立刻折返回到原地,挖出阴符流珠。 “喵!” 就在这时,月影突然示警。 张彪猛然抬头,提起警惕。 月影感受到了异常气息。 并非是上次怪物, 而是有陌生气息突然出现。 张彪收好阴符流珠,顺着月影所示方向小心前行,藏在断壁后观望。 只见鬼头柳附近客栈内,一人从腐朽的小楼中走出。 那人手持长幡,幡上弥漫黑雾,白面长须,一幅阴阳先生打扮。 只见他先是看向远处鬼头柳,眼中满是忌惮,随后从怀中取出一枚葫芦。 轻轻一倒,顿时有大量黑色线虫掉落,在地面钻来钻去,吸收着灵界气息,并且互相吞噬。 这家伙是谁? 叮铃铃! 腰间铃铛忽然响起,阴阳先生猛然抬头,微笑道:“想不到京城还有同道前来,不如现身一见?” 张彪闻言,缓缓走出。 那人正是杀生教左护法。 他看到张彪脸上傩面疆梁,顿时眼睛一亮,惊喜道:“原来是方相宗的道友。” “在下灵虚子,来自玄阳宗!” 第77章 修行初斗法 灵视之眼运转,对方信息涌上: 许灵虚(黄级一品) 1、来自江左的术士,为杀生教左护法,有着惊人武艺,为人阴险毒辣。 2、行杀生祭,以蛊毒之术致瘟病泛滥,百姓病死无数,获得神通:役虫,神术:夺魂、邪影、蛊咒。 3、感染邪念,需吸血为生…… 玄你娘个头! 张彪心中暗骂,声音却依旧冷漠,带着一丝疑问:“玄阳宗?我没听说过,那是什么地方?” 他同时暗自警惕。 如果没记错,梁定山便是中了神术:夺魂,多半便是此人出手。 此人会三种神术,还有一个役虫神通,竟能通过杀生祭获得。 也不知害了多少人…… 见张彪不知,许灵虚似乎一点也不意外,笑道:“自然是修行宗门。” 说着,便一边向前走,一边摇头叹道:“道友无需戒备,想必你门中长辈并未告知,我玄阳宗与你方相宗,向来交好,亲如兄弟……” “真的?” 张彪声音微颤,激动道:“我一人修行摸索,正要向前辈请教……” 说着,迷魂镜猛然一照,同时甩出三颗阴符流珠。 宝镜照射,许灵虚脑袋一懵。 叮铃铃! 腰间铃铛摇动,他猛然惊醒,见阴符流珠飞出三道黑气,顿时头皮发麻。 “小贼阴险!” 他一声冷哼,摇动手中长幡。 阴符流珠释放的阴咒黑气,不知受了什么吸引,竟尽数落在长幡之上。 凄厉惨叫声响起,似乎有人脸闪现,长幡顿时破了三个小洞。 顾不上心疼,许灵虚手捏子午印,以奇怪步伐向后一跳。 唰! 身子一闪,竟一分为三,从不同方向袭来,同时挥手射出飞镖。 娘得,果然难缠…… 那长幡绝对是不俗法器。 现在所用,多半便是神术邪影。 张彪躲过飞镖,迅速后退。 他可没忘了,对方还有夺魂咒和役虫放蛊的本领,哪敢让其近身。 果然,邪影分身与暗器全是掩饰,许灵虚眼看距离合适,立刻举起腰间葫芦。 嗡! 一大群毒蜂呼啸而出,直扑张彪后背。 但张彪此时却猛然扭头,掌心摊开,鼓起腮帮子一吹。 呼~ 冥火翻涌,毒蜂烧了个干干净净。 许灵虚也吓了一跳,连忙后退避过冥火,眼中惊疑不定望着张彪。 他自诩术法纯熟,诸般手段联合,除了教主那怪物,谁都不放在眼中。 眼前这小子有些古怪,自己暗手全被其料中,莫非有什么感知神通? 张彪心中也是砰砰直跳。 不算上次偷袭曲三郎,这还是他头一次真正与人斗法。 都是肉体凡胎,挨着就死,其中凶险,远胜江湖厮杀。 但他却毫不惊慌,因为手中还有莫问刀这个底牌。 但要把握好时机…… 就在这时,二人同时一惊扭头。 只见鬼头柳方向,一道黑影飞奔而来,似人似兽,两眼红光闪烁,带着令人窒息的凶厉之气。 “鬿兽!” 许灵虚一声惊呼,手中长幡摇动,顿时被黑雾包裹,嗖得一下退回客栈朽楼。 张彪也点燃三阳真火,一股莫大吸力传来,眼前一黑已回到肉身,脱离灵界。 他顾不上细想,立刻转身,来到炭行二楼,推开窗户向远处观望。 远处客栈二楼,同样有一面窗户缓缓打开,露出许灵虚阴森面孔。 火光闪烁,伴着大量脚步声,一队金吾卫士兵巡逻而来。 “兄弟们,休息一会儿。” 带头的校尉一声招呼,士兵们纷纷坐下,掏出怀中干粮边吃边聊。 张彪远远对着许灵虚做了个割喉的手势,随后退入暗中。 许灵虚则一声冷笑,合上了窗。 方才斗法,都消耗不少真气,以他们如今修为,谁也奈何不了谁。 再打下去真气枯竭昏倒,说不定会被这帮金吾卫捡了便宜。 …… 绕道回到仓库,张彪连忙打坐,恢复少许精神后,才推演方才得失。 能当杀生教左护法,确实不简单。 如今灵气才复苏没多久,对方便有了神通和诸般神术,唯独修为一般。 但此事,也令张彪警醒。 杀生教这杀生祭着实可怕,对方获得诸多术法,虽说有代价,但吸血为生,对方恐怕根本不在乎。 按照傩面疆梁和《游仙记》上所述,获得不匹配力量,都要付出代价。 他正统服食法,都有丹毒危险,对方这恐怕代价更大,否则早就行杀生祭提高。 但一切都只是猜测。 若不想办法,下次再碰上,恐怕就没那么好对付了…… 还有那鬼头柳。 虽来不及查看,但许灵虚叫得那一声“鬿兽”,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竟是这玩意儿! 鬿兽,乃兽类亡魂成厉鬼。 一般来说,飞禽走兽遵循自然法则,很少有人类这般七情六欲,即便亡魂落入灵界,也很少化为邪祟。 鬿兽,便是其中异类。 就像伥鬼背后必有虎妖,鬿兽,也是某种更强大存在的奴仆…… 鬼头柳那边, 有一尊鬼神酝酿! 想到这儿,张彪眉头紧皱。 玉京城,怎么会有这玩意儿? 一般来说,亡魂滞留原地,只会不停演绎死前景象,顶多吓人一跳。 厉鬼则则凭借本能害人。 再往上,便是鬼神。 成为鬼神,就代表着有了少许灵智,可修炼成长,可操控一地,甚至能吸收凡间香火。 巫神庙镇压的鬼婆,既能操控小鬼,也能吞噬妇孺灵魂,就可归为鬼神一类,按傩面疆梁上所言,为“魖”。 鬼神,是以修炼方法分类。 “魖”,虚耗也,凡是靠吞噬精血阳气修炼的,都称为魖。 西市没有出现大范围死亡,鬼头柳中酝酿的,应该不是魖。 看来要留心一下。 相比那杀生教左护法许灵虚,张彪所得傩面疆梁传承,专门对付鬼物,自然了解更多。 如果找出鬼神根脚,就好办了。 张彪看着月光,若有所思。 鬼神各自都有特点,他即便对付不了,也能想办法躲藏利用,设下陷阱。 若杀生教的人再敢进来,绝对让他们魂归灵界! …… 不知不觉,天光大亮。 张彪一直等到西市人潮拥挤,才换了身行头,装作商人四处闲逛。 他晃晃悠悠,来到记忆中那间布行,只见大门紧缩,不仅贴着封条,还被泼了大粪狗血,都已干结。 “老板,这是出了啥事?” 他随意向附近商户问道。 “被追债了呗。” 店老板是名操着幽州口音的老者,他小心看了看周围,摇头惋惜道:“店主顾三郎也是个好人,可惜被人骗了货银损失惨重,才找天王会借钱。” “现在人不知跑哪儿去了,天王会的人上门抢了货,原本还要霸占店面,但留下守夜的两名伙计突然上吊,就没了下文。” “出了这种邪乎事,知道底细的,谁敢租啊。” “哦,原来如此……” 张彪也跟着叹了口气,随后绕到店铺后方,仔细查看。 怪不得没人发现。 店铺后方是条暗巷,堆满了杂物,还有不少人随意方便,留下的腌臜物。 张彪搬开几个木箱,找到地道密室跳了进入,恶臭味顿时扑面而来。 一具尸首吊在木梁上,虽说秋日蝇虫很少,但也腐烂的不成样子。 张彪微微摇头,将尸首放下,查看那用来上吊的黑布。 火沙罗布(黄品一级) 1、来自西域的珍贵布料,火鼠毛发溶解抽丝,九蒸九晒而成,常年不腐,水火不侵。 2、此物曾因争夺死人,与灵界产生纠缠,又被吊死鬼依附,晋级入品。 3、因年代久远,这曾经人人争抢的布匹,留在库房中无人可识…… 张彪看罢,有些无语。 顾三郎若知道自己手中有这宝贝,那还会去找天王会借钱。 但也不奇怪。 这种宝贝或许流传甚少,别说顾三郎,就是他都没听过。 虽然勒死过人,有些不吉利,但用作炼制鬼影披风的材料,再合适不过。 想到这儿,张彪收起黑布,故意敞开地道入口,出了暗巷迅速离开。 没一会儿,一名商户捂着肚子匆匆进入暗巷,刚蹲下没多久,便左右乱嗅:“妈德,怎么这么臭。” 很快,布行周围便一片骚乱…… 而此时的张彪,已买了一车猪肉酱菜米面等,大摇大摆向着丰邑坊而去。 远处一座酒楼上,许灵虚左右查看,折身坐在桌前,喝了口酒摇头道:“人太多了,根本分不清。” 李佳皱眉道:“方相宗巫神庙的传承有危险,是白阎故意透漏给义崇会,让他们用命取回,再半路夺取,没想到被截了胡。” “按照大人所言,这人得到传承没多久,便能修成术法,杀掉曲三郎,还能在您手下逃生,是个大患啊!” “当然是个祸害!” 想起昨晚的事,许灵虚心中还有些后怕,冷声道:“派人私下查,尽快找出此人身份。” “白阎那边怎么样了?” “据他说,栾莫言派人从丐帮买了许多孩童回来,并没弄出动静,已种下活芝彘,小雪之前,便可炼出丹药。” “皇上肯定要派人试药,就怕到时……” “放心,生病、衰老,那种生机一点点消失的恐惧,我见过太多了。” “即便知道代价,又有谁能忍住诱惑……” 第78章 白骨制法器 德善坊,庆丰楼。 鹅儿黄,烤鹿肉。 “大人……我先干为敬!” 铁守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叹了口气,脸上的歉意难以掩饰。 “我儿玉成在清山先生那儿读书,若丢了六扇门这身份,将来就没机会入国子监。” “半生江湖飘泊,我最知其中苦楚,能给玉成铺一条路,这辈子就值了……” “说得哪里话。” 张彪同样端酒一饮而尽。 他看着铁守明与王信二人,心中莫名有些感叹。 昨日回到丰邑坊,得知铁守明来过,留下口信,说今日请客赔罪。 依旧是这座酒楼,上次两人还是自己手下,短短时间,已物是人非。 王信见状,连忙笑道:“铁哥你总是这样一本正经,就待在六扇门,将来咱们有事就靠你了。” 张彪沉默了一下,也点头道:“守明所虑没错,如今世道飘摇,有个官身,也好护住亲人。” “但六扇门差事同样危险,郭安有没有派你们继续下地道?” 铁守明摇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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