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那倒没有,如今下面全是宫中禁卫,除了郭总捕头,只有那些御真府的术士异人能进。” 说着,难掩眼中羡慕,“这御真府,可是京城如今最红的衙门,皇上动辄赏赐,已有数人换了宅子,真是一步登天啊。” 张彪摇了摇头,“相信我,那绝不是什么好地方,最好离他们远点。” 铁守明愣了一下,正色点头道:“确实,树大招风,麻烦也多。” 张彪知其会错了意,也不好细说,只是点头道:“总之注意点就行,遇事莫要强出头。” “您放心,我晓得……” 出了庆丰楼,张彪便带着王信告辞离去。 望着二人离去身影,铁守明眼中有些羡慕,随后便深深吸了口气,走向坊门另一侧。 几名正喝茶的年轻捕快凑了过来。 “大人,那位便是勾魂手?” “听说是门中年轻一辈有名的高手,待到现在,恐怕早成了银牌捕头吧,可惜了。” “他为啥要离开?” 六扇门损失惨重,如今既有外地调来的人手,也招了不少生瓜蛋子。 “问那么多作甚!” 看着几个好奇宝宝,铁守明气不打一处来,“多关心点正事。” “大人,咱刚接了什么案子?” “去查丐帮,京郊那边最近丢了不少孩子,定与他们有关……” …… 出了德善坊,王信便前往丰邑坊继续监工,他与郭家湾众人相处不错,正寻思要把竹林改造一番。 至于张彪,则回到了老宅。 他紧闭院门,从墙后挖出几个坛子,小心放到桌上。 里面盛放着白骨妖骸骨。 掏出一颗颗阴符流珠,果然,那些骸骨已不再动弹作祟。 张彪小心拿起一根骸骨查看。 色泽莹润宛如冷玉, 轻叩之下有金铁之声。 他已用灵视之眼查看过,最重要的信息只有一个:兼具尸精妖三性,制作法器重要灵材,可为阵法之基。 怪不得火罗教和杀生教都想要,就连方相宗传承也特意提及。 这东西,即便在修士横行时代,也不容易找,更何况如今这天地灵气刚复苏之时。 成型条件太过苛刻。 它的特性也很简单,因为经历过尸精妖三种形态,所以天生适合刻阵。 傩面疆梁之上,记载了四种诡器,分别是迷魂镜、鬼影披风、冥火葫芦和恶咒手串。 法器的好处,便是能快速施展术法,经历过斗法,张彪更知其珍贵。 快一步,便是生死两别。 想到这儿,张彪立刻动手制作。 恶咒手串最简单,用白骨磨珠刻阵,将阴符流珠串连,用血炼之法使得心神相通。 很快,手串便制作完成。 二十三颗阴符流珠,加一枚白骨阵珠,缠绕两圈套在左腕勾魂索外,冰凉温润。 这个的好处,是使用时无需念咒,直接便可用真气激发,但珠子却要时常替换。 迷魂镜也简单,只需取一些磨下的骨粉,与魅余混合修补,就可重回巅峰。 鬼影披风有白骨和火沙罗布,但还缺一种关键灵材:施展诡术影遁,所需要的魆余。 魆鬼,便是吴阿婆所化的那种鬼物,但他至今只见过一只。 至于冥火葫芦,张彪决定奢侈一把,用白骨妖头骨替代。 毕竟冥火术的威力最为强大,若能直接施展,战力必然陡增。 这是项不小工程,直到半夜,也只才雕了个轮廓,接下来还要刻画符阵,日夜以心神温养。 他已决定这段时间不再乱跑。 就连崔老道那边也传了消息,除非能有梁府宝参那种级别的药材,否则暂不接活。 原因很简单,杀生教此时必然在找他,制成法器后,安全才更有保障…… 梆!梆梆! “夜半子时,防火防盗。” 打更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安贞坊内大多漆黑一片,唯有张彪小院内烛火昏黄,黑夜中更显孤独…… …… 朗月高照,玉京城已无白日喧嚣,但平静之下,却是暗流涌动。 城南,永定坊。 张彪曾于此地得到迷魂镜。 前些时日粮价暴涨,对城中各阶层,影响各不相同。 有的权贵身陷囹圄,有的富家公子趁机大发横财,长辈还挺过朝堂风云,加官进爵…… 有的商户破了产,有的百姓无奈举债,也有的人艰难度日。 而对于永定坊这种贫民窟,简直是毁灭性打击。 不少破烂窝棚中,已有饿殍腐烂,散发着恶臭,无人搭理。 破旧危房之中,火光闪烁。 一群瘦骨嶙峋的少年聚在一起,浑身发抖,脸色惨白,望着沸腾铁锅。 里面,一只孩童手骨飘荡,白汤翻滚,肉香四溢。 众少年咽着唾沫,却无人敢动。 终于,一名少年起身,喃喃道:“别让小六子白死,我们,都要活下去。” 有他带头,众少年再也忍受不住,扑了上去,不顾滚烫,面孔扭曲,边吃边流泪…… 忽然,他们惊恐地望着门外。 两名乞丐正在黑暗中看着他们,蓬头垢面,满脸脓疮,带着诡异笑容,犹如恶鬼。 “抄家伙!” 少年们惊慌失措,有的拎起木棍,有的捡起破瓦,个个面带恐惧。 “呸!” 两名乞丐啐了口唾沫,转身离去,在暗巷中边走边聊。 “这些不能用?” “不行,人家要的是不满九岁,健壮无病的,这些个小东西,吃了病人肉,活不了几天了……” “啧啧,可惜了。” 远处角落中,一人缓缓探出头来,斗笠下,正是铁守明面孔。 他看了看那些少年所处破庙,不知想到什么,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再看向乞丐背影,已面色冰冷,满眼杀机,放慢脚步,偷偷尾随。 他不知道的是,远处永定坊墙外,正停着一辆装着大木桶的马车。 这木桶,是用来运粪水之物,京城之中常见,但此刻却无一丝臭味。 坊墙狗洞内,忽然钻出几名乞丐,扛着几个麻袋,小心放入空木桶中。 车夫是一名络腮胡男子,身形高壮,虎口满是老茧。 他看也不看,抛出一袋银子,便驾着马车疾驰而去。 马车速度飞快,似乎知道所有金吾卫巡逻路线,在夜色中穿街过巷,很快来到北城一处宅邸。 后门早已打开,他驾车而入,两名守卫才缓缓关门,警惕望着周围。 一口口麻袋被拎入地下密室。 密室内,火光闪烁。 “先生,货到了。” 男子面色冰冷,一声抱拳便转身离开,似乎不忍看到眼前景象。 一口口瓮中,赫然是满眼呆滞,脸上长满蘑菇的孩童。 术士白阎小心取下成熟活芝彘,放在竹簸箕内,撒上药粉烘烤。 他也不回头,低声嬉笑道:“人啊,总是会给自己找借口,忠孝仁义,随便套上一个,做什么都情有可原……” 说罢,拿起纸和笔,挥手写下几句,小心叠好,从腰间卸下一个葫芦。 呢喃声响起,一股股黑烟从葫芦中冒出,在空中聚拢成团。 白阎露出他那狐狸笑容,将纸条递出,“去吧,交了东西立刻回来。” 黑雾中,伸出一只干枯惨白的手掌,抓着纸条消失不见。 如果张彪在,定会认出鬼手主人…… …… 北城,安兴坊。 一座大宅黑暗中矗立,门前一对石狮矗立,红门铜钉,高墙大院,松柏间亭台楼阁隐隐,灯笼上赫然写着“李”字。 其中一座小院内,灯火全黑,打着灯笼的侍女根本不敢靠近,就连府中侍卫也远远避开。 一间厢房内,黑暗中李佳盘膝而坐,一呼一吸间,眼中红光闪烁。 屋内,全是栩栩如生的纸人。 随着他一呼一吸,轻轻悬浮而起。 噗! 李佳忽然喷出一口鲜血。 唰! 纸人掉落在地,竟然全部转动头颅,死死盯着他,脸上露出诡异笑容。 “大胆!” 李佳吓了一跳,手中突然出现大团红线,“速速避退!” 红线疯狂扭曲,纸人也恢复平静。 他这才松了口气,满脸冷汗,看着手中红线,“这喜神红线果然好用,可惜,若有神通辅助,何至于如此狼狈。” “许灵虚那老狗,真肯把这次杀生祭机会让给我?” 就在这时,他猛然抬头。 屋内纸人哗啦啦作响,齐齐抬头,但见空中一团黑雾涌动,鬼手缓缓递出纸条。 李佳见怪不怪,接过后细细一看,脸上露出兴奋表情,“过了立冬就动手,那东西快挖到了么?” “教主的计划到底是什么,许老狗不说,白阎那狐狸不说,连姐姐也不告诉我,妈德!早晚宰了你们!” 咚咚咚!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李佳眉头一皱,来到院外,猛然拉开门,只见门外两人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疯狂磕头。 “公子,快给我们!” “求求了!” 跪地恳求者,正是李家家主,现任工部侍郎李桧,与其长子翰林院学士李茂。 二人哪还有半点权贵模样,满脸血丝,面孔扭曲,犹如恶鬼…… “嘁!” 李佳一声冷哼,从怀中取出两个红药丸,随意扔在地上。 二人手忙脚乱抓起,顾不上擦拭泥土,胡乱塞进嘴中,喘着粗气,半天才缓过劲来。 他们满脸畏惧,望着李佳。 “滚吧。” 李佳随意摆了摆手,“记住,嘴巴紧点,人糊涂点,才能活得好。” 二人连忙点头,跌跌撞撞离开。 周围侍女和护卫,似乎对眼前一切根本不在意,依旧各干各事。 忽然,李佳摊开手掌,又望向天空,脸上漏出天真的笑容。 “下雪了。” 黑夜中,漫天飞雪洒向玉京城…… 第79章 一夜风雪至 一夜北风致,大雪满京城。 “下雪喽!下雪喽!” 坊巷间,孩童欢呼雀跃,拎着棍子追逐打闹,雪球乱飞,个个冻得满脸通红。 安贞坊的大人们,却愁眉苦脸。 “今年这雪,有点早啊……” “还说近日要去城外备点柴,这下好了,得找人结伴才敢去。” “快快!刘家房子塌了,一家三口都埋在里面,陈坊正让大家伙都去帮忙!” 张彪满脸疲惫推门而出,听闻消息二话不说,前去帮忙。 结果并无惊喜。 一家三口无一幸免,冻得硬邦邦。 “这刘二郎的老房早已破旧,也不知趁早修一下,看着弄得。” “哪有钱啊,大半个秋日都在芳林苑服劳役,前些日子,还是问我借钱买的粮……” “哎,这狗日的世道。” 北城每年都有这情况,安贞坊的百姓早已司空见惯,言语间只是淡淡埋怨。 “行了行了。” 坊正陈海山开口道:“刘家亲属都在苍州,早已不来往,大家凑点钱,至少把后事办了。” 北城坊中就是这样,无论红白喜事,单独一家都难以承受,所以都要互相帮衬才行。 张彪看着废墟旁,草席遮盖的三具尸体,能感觉到淡淡阴气消失,多半心有执念,已堕入灵界成为亡魂。 他微微摇头,从身上掏出一锭银子,开口道:“最近手头宽裕,刘家的丧事,就拜托陈坊正了。” “张家就是仁义。” “有本事,到哪儿都行。” 坊民们纷纷开口夸赞。 今年日子分外难过,哪怕少掏十几个铜子,都令人心情愉悦。 “事情就拜托诸位了。” 张彪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五色果子喽!” 快到家门时,有外坊小贩挑着担沿街叫卖,风雪中瑟瑟发抖,不停跺脚。 “伙计,来一份。” “我给您包好,三个铜子。” 五色果子是一种小糕点,味道一般,却是大梁一种习俗。 每年大雪头一天,百姓无论贫穷富贵,都要吃五色果子,同时晚上天黑时,要用蜡烛照床下、房中夹角阴暗处,谓之“照虚耗”。 张彪以前不在意,如今却越来越觉得其中大有讲究。 鬼怪喜欢躲藏幽暗处,很多都畏光畏火,每次出现必先阴风熄灭火烛。 还有“虚耗”,便是指魖,巫神庙鬼婆那种,靠吞噬精血阳气修炼的鬼神。 更不用说大年时的“傩舞”。 许多民俗看似让人摸不着头脑,实则都与上古那个时代有关,不过流传至今,产生了变化而已。 抛去杂绪,张彪看向手中头骨。 经过一晚雕琢,多余的部分已被磨去,颅内孔洞也大部分修补,弄出两条通道,顺着鼻腔通入口中。 接下来便是阴刻冥火葫芦阵法,朱砂鸡血混着香灰描绘,再用黄铜装饰固定。 张彪再一次仔细端详。 冬日阳光下,头骨莹润如白玉…… …… 咕噜噜…… 午门外,血溅三尺,一颗颗人头满地滚落,曾经的中书舍人裴元赏一家,尽数被斩。 “赵悦终究是反了……” 北辰殿上,赵冕的声音很是冷漠,“当初他便蠢蠢欲动,若非朕宰了三位皇叔,他早就自立为帝,如今是终于忍不住了。” 新任大司马陆无极出列沉声道:“臣刚接手兵部,按照那边探子所言,乃裴家联合数位豪绅上门,以众人之子,拜入偃甲宗为条件,共同举事。” “苍州大军几位将军,多年来早已被赵悦收买,他们连夜杀了京城使者,眼下已派重兵在苍州地界防御。” 说罢,拱手道:“北疆边军不日将到达苍州附近,大将军魏藏回报,一路回来,军中时常有蛊惑人心者,被他尽数斩杀。” “陛下请下旨,老臣立刻赶往边军,率大军将那些乱臣贼子尽数斩杀!” “不妥!” 宰相刘吉连忙出来劝道:“眼下情况不明,虽说边军人数占优,但毕竟粮草不足,若其他几州联合,断绝粮草围困,只需守到大雾降临,几十万将士便孤立无援。” “眼下怀州、潞州还在观望,他们紧挨着皇城所在泰州,若边军回来,他们也就不敢涉险。” “刘相说的没错。” 赵冕面色平静道:“天时与我大梁不利,先让他们回来吧。” “陛下所言极是。” 大司马陆无极点头退回。 他统兵多年,当然知道现在是个什么局面,出声不过表明态度而已。 赵冕笑了笑,“听说海州王那蠢东西,仗着相隔遥远,发了封檄文,念给朕听听。” 众臣面面相觑,不敢多言。 如今朝堂为之一清,皇上独揽大权,喜怒无常,说一不二,谁又敢胡乱说话。 “栾莫言,念!” “伪帝赵冕,生性残暴,兴兵夺权,得位不正,擅杀皇族,至祖宗礼法而不顾。沉迷美色,穷奢极欲……” 一封檄文,听得众臣额头冒汗。 前朝大业藩镇祸乱,使得本朝对武将极其防备,故分封藩王,镇压四方。 结果,都是一个鸟样。 三百年来,大梁虽日渐繁华,但一直处在中央与地方斗争中,无非是今日你占上风,明日我暂且隐忍。 自赵冕上位以来,先是带兵入宫夺了皇权,随后镇压三王之乱,雄心勃勃想要削藩,将大权归于中央。 可惜,北疆草原部族成势,再建金帐狼国,入关袭扰,打乱了这个进程。 赵冕亲率大军出关,耗费数年之功,扫平金帐狼国,将草原杀得尸横遍野。 然而,代价便是中央元气大伤,又回到了之前与地方僵持状态,不过地方也因此畏惧赵冕,至少表面上恭敬。 多年大战,赵冕也是早生白发,渐渐没了心气,待天下太平,国库充盈后,便沉迷于享乐。 听着那彻底撕破脸的檄文,众臣分明看到,赵冕眼中火焰又再次升起。 出乎意料,赵冕的声音依旧平静。 “眼下,还是以边军回归为主。” “火罗教投靠朝廷,条件是归还他们圣物,那东西被怀州王拿了,他不肯来,送还东西也不答应么?” “回禀陛下,已经在路上了。” “嗯,冬至大祭,朕要如期进行,乏了,诸位各安其职。” “退朝!” 退朝后,赵冕离开北辰殿,并未回后宫,而是直接转向琼华殿。 所有人都习以为常,也都知道原因,那里是除了万象宫,京城观景最佳之地,更重要是李贵人所在。 十年宠幸,皇后早已郁郁而终。 宫中所有人都知道,那位天骄国色,李明淑李贵人,已与皇后无异。 回到琼华殿,赵冕更衣后,坐在楼台之上,望着京城风景,莫名有些冷,又紧了紧衣服。 “来人,把暖炉抬来。” 身后,响起个柔媚的声音。 一名丰韵婀娜得宫袍女子缓缓走来,从身后轻轻摁压着赵冕太阳穴。 正是李贵人李明淑。 赵冕叹了口气,“明淑,朕真是老了,方才差点气晕倒,朕不甘心啊,若再年轻一些,定要挥剑出鞘,将那些乱臣贼子统统杀光!” 李明淑面容娇美,从身后抱着赵冕,柔声安慰道:“陛下,臣妾相信你,会有那么一天的。” 她望着远处风雪, 眼中隐有红光闪烁…… 铛!铛!铛! 大雪中, 京城钟声回荡。 …… “都辰时了!” 玉京城南门,听到钟声回荡,杨骓对着车夫抱怨道:“怎么才来?” 车夫一脸无奈,“杨爷,您也看见了,这大雪忽降,路难行啊。” “妈的,这鬼老天!” 杨骓也骂了一句,“我答应一个兄弟修道观,钱也收了,若无法如期完工,脸可丢光了。” “快走吧,好在地基砖墙已成,就剩上梁了,雪化了更不好干……” 一声令下,长长车队拉着一根根木材缓缓进城。 城门口,许多人还在排队。 而在十里外官道上,风雪中,两名骑士正策马狂奔。 他们皆身穿六扇门官服。 一人面容白皙,五官俊美,但半边脸却全是黑色胎记,好似天妒其颜,弄成了阴阳脸。 另一人则生的普普通通,络腮胡,浑身酒气,满眼沧桑。 二人腰间,全挂着金色令牌。 “杜律,我们迟了,总捕头定要训斥,都怪你,非要喝人家酒,弄得咱俩差点没命。” “碰到好酒,死也不能错过。” “京城最近,可是热闹得很啊……” 二人边骑边聊,忽然同时停下。 只见官道风雪中,一僧一道正在结伴而行,身后仅有淡淡脚印。 阴阳脸捕快瞳孔一缩,脊背绷紧,脸上却带着笑意,“二位,你们是人是鬼啊?” 僧道闻言同时转身。 僧人体型壮硕,只有一只手臂,但双目却闪着琉璃般光彩。 道人则年纪较轻,玉面短须,气质儒雅,闻言哑然失笑,“这大白天的,哪来的鬼?” “那可不一定!” 满身酒气的捕快嘿嘿冷笑道:“我们一路行来,还真特娘的见了几次鬼,自黑日血月后,这世道就让人有点不懂,人鬼也难分。” “你们从何而来,要去往何处?” 道人腼腆一笑,“贫道应约去见个人,说句话就会离开,二位放心,这京城啊,贫道可一天也不想待。” 僧人则面色平静,眼中忽然琉璃光闪烁,宛如珍宝,令人难以转开视线。 两名金牌神捕只觉脑中一阵迷糊,再睁眼,茫茫雪道上早已空无一人…… 第80章 灾变显隐兆 “妈的,是宗门之人!” 浑身酒气的神捕骂骂咧咧,从腰间卸下葫芦灌了一口,似乎毫不在意。 阴阳脸神捕则没好气道:“杜律,你要死别拉着我,听说诸葛和方影那老东西都死了,我还想多活几天。” “嘁!” 杜律啐了一口,望着远处风雪中的玉京城,眼中有些沧桑。 “急着回去作甚,这世道已与咱们无关,御真府才是未来。” “一路行来,你见得还不够多么?” 阴阳脸神捕也叹了口气,“走吧走吧,想那么多作甚。” 说罢,二人继续策马狂奔。 待他们离开没多久,路旁松林间才跳下两人,正是方才一僧一道。 道人笑道:“见元大师,你这佛通可真好用,莲华宗真的决定要放弃京城了么?” 僧人见元平静道:“诸佛,出于浊恶之世,既然天数已定,我等也无法强求。” 道人则微笑道,“既然天数已定,那便各凭机缘。走吧,我们先去见那位皇子。” 二人速度飞快,快到玉京城时也不走正门,而是绕道西南角,顺着泗水渠小门,迷晕守卫,进入了芳林苑。 依旧是那座林间庭院。 不同的是,没了往日满座鸿儒,唯有越王一人,孤零零喝酒,望着满山雪景。 旁边侍卫小心道:“殿下,回宫吧,这里寒冷,你的身子……” “冷一点好。” 越王又狠狠喝了口酒,颤声道:“幼时习文,我四岁可背三经,父皇说,死读书不如不读。” “我五岁习武,可拉弓二石,父皇大怒,说他五岁便已搏杀恶狼,骂我是废物。” “我心中不服,再后来,我看着他征战四方,横扫草原,心中只剩敬畏,只想做点事,让他认可。” “如今他一声令下,我多年经营化作泡影,重金邀请的术士异人,也全跑去了御真府。” “父皇终究是父皇,他从来就没变,从来就看不上我,此刻,怕是正在笑我不自量力吧。” 说着,狠狠将酒杯摔在地上。 侍卫们浑身颤抖,不敢再说话。 “殿下,何事发怒啊?” 就在这时,清朗的声音传来,一僧一道从雪中缓缓走出。 越王忽然满脸激动,跌跌撞撞跑了出去,颤声道:“可是……玄都观的仙长?” 道人摇头笑道:“贫道云空,可当不得什么仙长,十年前您救我同门,如今说过初雪见您,特前来应约。” “好、好……” 越王有些激动,有望向独臂僧人,“这位大师是?” “莲华宗,见元。” “莲华宗……” 越王眼中闪过一丝骇然,又看了看旁边玄都观道人,瞬间明白许多事。 莲华宗在六扇门弄出的血案,人人皆知,他自然也看了许多情报。 当年莲华宗与周王谋反,被困后不少高手降临,在京城四处刺杀,弄得人心惶惶。 原来都是这些宗门。 想到这儿,越王忍不住问道:“云空道长,你们不是要普度众生么,为何天地大变,却要袖手旁观?” “殿下说笑了。” 云空听完乐了,“我等不过凡人,哪能渡得了众生,自己都渡不过来呢,若能成了仙佛,才有那资格。” 越王愕然,“真,真有仙?” 云空望着天空有些惆怅,“贫道也很想知道啊,但此生怕是难喽。” 越王不解其意,但眼中却升起火焰,“道长,听闻你们在博州,小王可否拜入门下?” 云空摇头道:“若殿下年轻个几十岁,或许还有机会。” 见越王眼神黯然,他又笑了笑,“我玄都观法门,需童子纯阳之身,但这位见元大师的莲华宗,却有教无类,只要你能挺得过来。” 越王眼中又升起光芒,“小王年过半百,京城虚度五十载,愿了却红尘,皈依佛门。” “可。” 见元僧人面色平静,“但走之前,还需殿下帮忙,咱们去见个人……” …… 洞窟幽深,火把摇曳不定。 硕大的深坑旁,郭安负手而立,沉声道:“就是此地,我有预感,玉京城的诸多怪事,都与这里脱不了干系。” 说着,扭头道:“诸葛死了,方影也死了,徐白还在崇圣寺养伤,剩下的大多老迈,唯有你二人年轻。” “杜律,李子午,我已和皇上说明,我若死了,总捕头一职,便从你二人之中挑选。” “总捕头这话不吉利啊。” 阴阳脸的李子午嬉笑道:“不就是个坑,挖出来便是。” “你不懂。” 郭安望着大坑,想起了那天异人卢月娥脑袋爆炸,心中满是不安,“下面的东西,绝对没那么简单。” “这段时间,已死了数百人……” 两名神捕一听,顿时骇然。 数百人可不是小数目,尤其是在京城,必然是严格封锁消息。 他们意识到严重性。 总捕头郭安的神情也有些不对,原本是响当当的汉子,如今却精神恍惚,喋喋不休像个老妇人。 “总捕头,您有几日没合眼了?” “记不清了,我不甘心,我一定要知道下面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 总捕头郭安,此刻经开始两眼发红,双手不自然的抓挠,死死盯着坑洞。 “总捕头!” 两名神捕刚要阻止,却见郭安猛然扭头,双眼血红,如野兽般盯着他们,怒吼道:“走!滚出这里!” 再看周围,几乎所有士兵都是这般模样,喘着粗气,眼中满是血丝,近乎贪婪地疯狂挖坑。 “走!” 李子午二话不说,拉着杜律飞快离开洞口,大声吼道:“快,跟我进去,把人都拉出来!” 轰隆隆! 话音未落,就见地面颤动,土石哗啦啦掉落,掩埋住了入口。 “大人,他们炸塌了地道!” “快点挖!” 杜律虽满身酒气,此刻却眼神冰冷,异常冷静,揪住刚晋升的银牌捕快刘长安,“那个抓来的莲华宗和尚在哪儿?” “几方审不出来,被关押在大理寺牢房之内。” “走,带人,拿上火霹雳。” “杜律,你这是?” “记得路上那一僧一道么,其中一个,多半是莲华宗之人!” 郭安出事,他们这金牌神捕,就是最高指挥,顿时叫了大批人马,匆匆前往大理寺…… …… 大理寺厢房内,丘辰义虽心中有些不耐烦,但还是恭敬道:“殿下,不知您有何重案,要亲自前来?” 半柱香前,越王亲自登门,说有重大案件,要私下告诉他。 丘辰义已经处理完公文,正要去和梁秋月汇合,自然不想耽误时间。 “不是本王的事。” 越王平静道:“是这位高僧,有事请丘大人帮忙。” “高僧?” 丘辰义猛然提起警惕。 越王身边还跟了个黑衣兜帽人,原以为和案情有关,但多半有问题。 丘辰义已将手摸向腰间判官笔。 只见对方缓缓掀开兜帽,一双琉璃色眼睛光彩夺目。 “你是……” 丘辰义刚说了半句话,就觉全身麻木,僵硬无法动弹。 和尚平静道:“带我去见心见师弟。” “好!” 丘辰义惊恐地发现,自己意识还清醒,但身体、眼睛,包括说话都不由自主,好似成了提线木偶。 是术法! 莲华宗妖僧! 他充满恐惧,看着自己走出去,带着二人进入牢房,面色威严命令旁人推下,随后站立一旁。 越王也在旁边看得叹为观止。 他也曾收拢了几位术士和异人,但和这见元僧人相比,简直就是小孩。 满身污血心见僧缓缓抬头,气若游丝道:“师兄,你来了。” 见元僧人开口道:“佛座座前明灯未灭,我便知道师弟没死。” 心见僧忽然扭头,颤声道:“我听到了阿那婆达多在悲鸣,师兄,整整数百年,我们失败了。” “天数已定,何须纠结。” 见元僧平静道:“魔已占据上风,他们终究会来,内门传信,诸佛将出于浊恶之世。” “我明白了。” 心见僧叹了口气,“师兄,动手吧,我活着撑到现在,就是怕东西丢失。” “师弟,走好。” 见元僧人恭敬跪拜。 噗嗤! 在越王和丘辰义惊恐的目光中,见元僧人一个手刀插入心见僧心口。 紧接着,掏出一枚金色眼睛,好似琥珀琉璃。 越王惊恐地看着琉璃眼睛,感觉这东西好似活物,正看着自己。 “这……这是什么?” “佛宝。” 见元僧淡淡说了一句,便将眼睛装入怀中,“殿下,我们走吧,玉京城将有大变。” “好好……” 越王哆哆嗦嗦,在丘辰义带领下,出了大理寺,直接坐上马车。 临走时,他忽然扭头,对着丘辰义狠狠道:“转告父皇,我走了,他就带着他那皇位和自负,慢慢老死吧!” 说罢,马车迅速离开,向着城门疾驰而去。 丘辰义傻呆呆立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才好似生锈一般,胳膊嘎吱吱抬起,渐渐掌控身体。 噗通! 他软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对着远处侍卫怒吼道:“快,越王勾结妖僧偷袭牢房,发信号,通知城门关闭。” 杜律等人也正好急匆匆赶来,听到后也不废话,转身就走,“追!” 轰隆隆…… 忽然,地面不断震颤。 安贞房内,张彪连忙抬起刻刀,抱着头骨跑出院外,抹了把额头冷汗,“差点刻坏,怎么地震了?” 很快,他就发现不对。 黑猫月影不知什么时候蹦了出来,躲在他怀里瑟瑟发抖…… 第81章 地裂乱之始 铛铛铛! “地龙翻身啦,快出来!” 安贞坊内早已乱成一团。 打更人拼命敲着锣,游走在坊内各处,嘶吼尖叫着发出警示。 坊正陈海山原本正带人处理刘家后事,此刻也顾不上其他,急声道:“快,挨家挨户叫人。” 他眼中满是恐惧。 元符三年,京郊地震,不少村镇房屋倒塌,死伤无数,就连皇宫北辰殿也塌了一角。 他正是当时幸存者。 早已遗忘的恐惧涌上心头,陈海山说话都有些哆嗦。 轰隆隆…… 话音未落,远处就有房屋倒塌。 安贞坊内都是平民,大多没什么田产,到处帮人干活,勉强维持生计。 刘家没钱修房,他们又能好到哪去,不过是勉强修补,扛得住风雪,却扛不过地震。 “先别管,快叫其他人!” 眼看坊中几个壮小伙想要去救,陈海山急得直跺脚。 张彪也出了院子。 他这老宅虽然破旧,但两三年便会请工匠收拾一番,因此并未受损。 震感并未持续多久。 安贞坊街道上已是乱哄哄一片,有人惊慌失措讨论,也有孩童吓得哇哇大哭。 “救人!” 见地震过去,陈海山连忙组织坊中壮丁营救,张彪也加入了其中。 至少有五户人家房屋坍塌。 幸运的是,当众人扒开瓦砾木梁,只有三人被当场砸死,剩下的伤势有轻有重。 哀嚎声、哭泣声不断。 放眼望去,到处一片狼藉。 “这段时间天灾不断,莫不是真的触怒了什么,老天惩罚吧?” “哎,土地庙也塌了……” 恐慌在人群中不断蔓延。 张彪则望着远处,眼神凝重。 这不是什么地龙翻身! 月影乃精灵,地震或许有感觉,但不会害怕至此,而是感受到了某种存在的气息。 是来自地下! 莲华宗潜藏百年,他原本以为是挖什么宝藏,或者修行传承。 但现在看来,没那么简单。 难道郭安他们,已经挖到了东西…… 张彪若有所思,回到小院将修行之物都藏好,便阔步离开。 刚出坊门,就见坊中武侯急匆匆汇合,还拎着刀枪棍棒。 他眉头一皱,向武侯首领询问道:“小七,出了什么事?” “张大哥,出大事了!” 对方声音急切,眼中却满是幸灾乐祸,“越王勾结妖僧,袭击了大理寺,眼下正在潜逃。” “如今城门已关,听说他们找到马车时,里面已空无一人,多半还藏在城中。” “上头发话,抓到人赏银五千两,张大哥,这活能干啊!” 张彪眼神一凝,“人救出来了?” “救什么人?”武侯首领小七有些好奇。 “没什么。” 张彪摇头沉声道:“那些人都很危险,若发现行踪,偷偷上报即可,别贪心丢了性命。” “是、是,张大哥说的对。” 小七满口答应,但明显没放在心上,带着人便冲向坊外各处搜索。 张彪微微摇头,也顾不上搭理,快步往通政坊而去。 一路行来,所见皆是混乱。 南城大多是平民居所,各坊受损不一,有严重者,甚至一具具往外搬尸体。 因抓捕逃走的越王,金吾卫和左右骁卫也同时出动,沿街大索,乱上添乱。 “让开让开!” 有送货的商人堵着路口,直接被不良人掀翻,几皮鞭打得哭爹喊娘。 狗皇帝怕是气坏了。 不首先派人稳定民心,平抑乱象,反倒急着抓儿子! 张彪眼中闪过一丝怒气,随手捡起几枚石子,用飞蝗石手法,翻腕一抖。 “哎呦!” 几名不良人顿时抱头倒地。 “揍他!” 恐慌加上愤怒,周围百姓也失去理智,一拥而上,手打脚踢。 “干什么,造反吗!” 远处,一群如狼似虎的金吾卫列队而来,百姓们顿时吓得四处逃窜。 张彪咬了咬牙,也快步离开。 到了通政坊,这里更是混乱。 坊外有捕快把门,人来人往,既有六扇门之人,也有骁卫将士,各个灰头土脸,神情紧张。 “守明!” 混乱人群中,张彪发现了铁守明,一声招呼将其叫来,询问道:“出了什么事?” 铁守明看了看周围,连忙将他拉倒僻静角落处,急声道:“下面出了怪事,郭总捕头和挖洞的禁军突然发了疯,还将入口通道炸塌。” “眼下是杜神捕在主事,他之前去了大理寺,莲华宗妖僧蛊惑越王袭击了牢房。” “人救出来了?” “没,听说上次抓到的瞎眼僧人被剖腹挖心,死状极惨,估计是灭口。” “眼下杜神捕正在组织救人,郭总捕头怕是凶多吉少。” 张彪眼神一凝,低声嘱咐道:“那下面不对劲,记住,若挖开了,千万别进洞!” “我晓得。” 铁守明点头道:“那地方从一开始就透着邪门,其实郭总捕头前几日,我便瞧着有些不对。” “御真府的人也来了,这事多半是他们处理。” “那就好。” 交代了几句,铁守明便匆匆离开。 张彪看了一会儿,也转身汇入人潮,向着丰邑坊而去。 眼下人多眼杂,不好探查。 还是先看看丰邑坊那边情况。 …… “哎呦……” 刚进竹林,张彪便看到了几名工匠躺在地上,众人正在包扎照料。 “张兄弟来了。” 郭瓦当叹了口气,摇头道:“我们正在上梁,没想到突然地龙翻身。” “人都没事吧?” “放心,都是小伤。” 郭瓦当说罢,低声道:“张兄弟,你随我来,有东西让你看看。” 说罢,带着张彪进入后殿。 他指着地上洞口道:“枯井那边已经封了,我们计划在这里弄个暗室,直通地下仓库。” 说罢,便径直顺着木梯爬下。 张彪紧紧跟随,到了地下洞窟之中,只见这里已经过修整,四周墙壁皆用了木梁固定,还打上了一层泥砖。 而在东南角,赫然有个窟窿。 郭瓦当沉声道:“方才地龙翻身,露出了这个洞窟,老夫大致看了一下,年头久远,很可能就是当年武帝挖掘。” 张彪摇头道:“先留着吧,之后弄个暗门,你们可千万别进去。” “这……王小兄弟好奇,方才已进去了。” “什么?!” 张彪一听,顿时恼火,“这憨货……我进去找人,你们千万别进来!” 说罢,便迅速钻入洞窟。 郭瓦当虽同样好奇,但族人受伤还要照顾,便转身离开。 …… 通道昏暗,腐朽而潮湿。 哗啦啦…… 张彪推开砖石泥土跳出。 他看了看周围,顿时明白因果。 这里是八卦陷魂阵外围军需仓库,并非只有一条通道,而且有上下两层。 郭安派的人只炸毁了上面,下面却只是稍微堵塞,地脉震动,顿时暴露。 “月影,找人!” 里面漆黑一片,张彪只有手中火折子,好在有灵兽帮忙。 喵! 进入此地,月影浑身都在炸毛,不情不愿向着地道深处走去。 张彪紧随其后,快步而行。 没多久,前方就出现火光。 张彪却猛然停下脚步。 只见一根火把掉在地上,被湿气侵染,摇曳不定,快要熄灭。 而王信,则背对着他站立。 脑袋低垂,一动不动。 肩膀上, 赫然有两个布满白霜的手印。 张彪眼睛微眯,阔步向前,探查王信鼻息。 还好,呼吸仍在。 喵! 月影叫了一声。 不知什么时候,他背后已有黑雾涌动,阴寒气息,使得周围寒霜凝结。 张彪猛然扭头,脸上已带了傩面疆梁,同时左手一抬。 恶咒手串上,两道阴咒飞出。 透过傩面疆梁,他看得一清二楚。 黑雾之中,是个满脸惨白,双眼流着黑血的士兵厉鬼,正对着他伸出惨白手爪。 是头魆鬼! 无需灵眼,他也能分辨出来。 阴咒化作黑雾呼啸而出,顿时击中这头魆鬼,蛛网般的黑线,顺着中术之处蔓延。 魆鬼脑袋疯狂抖动,却无法穿梭灵界,随着阴咒蔓延,浑身腐烂消散,只留下一滩沥青状的粘稠液体。 两道阴咒都扛不住。 看来成型没多久…… 张彪二话不说,从腰间卸下一个小皮口袋,将那些粘稠液体全部收集。 这便是魆余,用来施展诡术影遁,和制作鬼影披风的材料。 至于腰间的一排皮口袋,乃是他找人精心制作,用于盛放术法材料。 做完这些,张彪又盘膝而坐,运转傩面疆梁,猛然一跳。 霎时间,四周景象大变。 依旧是地下通道,但墙上却长满了霉斑,地下一片红色,仿佛血肉泥浆,看起来格外瘆人。 王信的状态,他一看便知。 那是被魆鬼偷袭,阳火熄灭,灵魂被拖入灵界。 魆鬼已被他斩杀,估计就在附近。 果然,没走两步便看到了王信。 只见洞窟之上,浓密的霉斑之中长出一朵硕大蘑菇,上面竟有个惨白人脸,正露着诡异笑容。 王信则满脸恐惧,不停打着哆嗦,但却好像受到控制,一步步走向蘑菇,将脑袋探了过去。 咕叽叽…… 蘑菇上的人脸,嘴边裂出两道口子,好似蛇一般张大了嘴巴。 王信的灵魂也扭曲变形,似乎要被其吞噬。 “好胆!” 张彪一声怒吼,三道阴咒呼啸而出,同时拔出了莫问刀。 第82章 地道显凶邪 噬魂菇! 傩面疆梁传承中有记载此物:腐生灵菇,恶念聚之,噬魂而生,视之则恶咒缠身…… 简单来说,这东西有点像冥火花,不过是菌种寄生厉鬼,生长于怨气凝结之处,可吞噬亡魂。 一旦与菇面人脸对视,便会受到诅咒,被其吞噬。 吱吱吱…… 三道阴咒飞出,菇身上人脸顿时发出诡异怪叫,听的人浑身难受。 张彪虽来不及细看,但这种东西短时间无法形成,绝非黄级一品。 果然,身中三道阴咒,噬魂菇也并未损毁,甚至扭动着身子,想要缩回墙壁中。 嗖! 张彪心神操控,莫问刀也同时呼啸而出,瞬间将其连根斩断。 吱吱吱! 噬魂菇掉落在地,竟还不安分,呲哇乱叫,上面人脸也对着他张开大嘴。 嗖嗖嗖……数颗阴符流珠落入其口中,噬魂菇顿时没了动静,开始渐渐萎缩。 这些阴符流珠之中,未储藏咒念,因此可用于镇压。 哗啦啦…… 随着噬魂菇被镇压,墙上洞口坍塌,掉落出一堆血肉泥浆。 王信恐惧极了。 他不知自己灵魂离身,更没有术法异宝护身,就像当初张彪一样,看五尺之外,全是一片黑暗。 并且黑暗还在逐渐侵袭。 眼前一切,已超出他理解范围,见噬魂菇掉落,黑暗中又出现个头戴鬼面的人影,王信吓得扭头就跑。 “憨货,跑什么!” 熟悉的声音传来,王信浑身一僵,哆嗦嗦扭头,“彪……彪哥?” “随后再说。” 张彪来不及细解释,拎起噬魂菇,抓着王信手臂,点燃三阳真火。 嗖! 二人瞬间返回现世。 “啊——!” 王信一声尖叫,惊慌失措看着周围,又在身上摸来摸去,最后瘫倒在地,额头冷汗直冒。 他之前便曾受阴风侵袭,刚修养好没几天又堕入灵界,可算倒霉至极。 方才还好,如今却觉浑身无力,好似大病一场。 之前所见,犹如噩梦。 但他知道绝非是梦,因为对面头戴傩面的张彪,正在查看手中噬魂菇。 噬魂菇在灵界之中有脸盆大,如今却迅速萎缩,如长了人脸的馒头。 “彪哥,这是咋回事?” 王信咽了口唾沫,弱弱问道。 他不是傻子,结合张彪最近异常行为,心中已有所猜测。 “此事说来话长……” 张彪卸下傩面疆梁,但刚说半句便猛然扭头,死死盯着地道深处。 不知何时,那里已阴雾翻涌,凄厉的厮杀声、惨叫声不断传来。 喵! 月影吓得瞬间消失。 “走!” 张彪拽起还一脸迷糊的王信,向着出口处飞快奔跑。 背后声音越来越响,阴风呼啸,所过之处,寒霜不断沿洞壁蔓延。 王信浑身发软,脚步踉踉跄跄,背后恐怖杀机炽盛,更是令他脑子一片空白。 噗通! 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时,一股大力传来,令他滚落在洞窟中。 却是二人经过一个岔道。 黑雾汹涌咆哮,伴着嘶吼声、喊杀声,向另一条通道而去。 他们堪堪避过。 即便如此,周围也已是寒霜凝结,地道中渗水,也全都冻成坚冰。 “彪哥,那……那是什么?” 接连诡事,让王信有点怀疑人生。 张彪盯着远处沉声道:“记得上次巡街,看到的阴人娶亲么,这玩意儿类似,却更加凶残。” 此物正是黑凶。 煞气氤氲,战场阴兵过境,也是邪祟的一种,他上次经过骸骨营便已察觉。 骸骨营暴动了。 郭安等人恐怕凶多吉少。 “走吧。” 张彪拽起了王信,“那玩意儿随时会折返,我先带你离开。” 出了地道,王信只觉恍如隔世,“妈的,玉京城下面,竟有这么邪门的玩意儿,幸亏离开了六扇门。” 说着,面带期盼望向张彪,“彪哥,你这是得了机缘啊,可要带带我。” “可以。” 张彪点头道:“让你来,原本就有此意,但修行之路非同儿戏,一不小心,就是身陨道消。” “方才那些事,今后会越来越多,并且城中还有其他麻烦,你可做好了打算?” “这……” 王信听罢,顿时有些犹豫。 张彪摇头道:“方才损了元气,你先回去静养几日,城中地震,也得安顿好家里。” “也对,我先离开。” 王信想起家中父母,也顾不上细问,匆匆告辞离开。 张彪则沉思了一下,叫来郭瓦当和几名匠人,将通道暂且封闭。 骸骨营暴动,若里面的玩意儿都跑出来,绝对是场混乱…… …… “挖通了!” 通政坊营地内,伴着哗啦啦的声音,深邃洞口出现,众人顿时欢呼。 “让开!” 杜律和李子午阔步而来,望着洞窟沉声道:“叫几个好手,随我下去把总捕头救出来。” “慢着!” 一大帮人走来,正是御真府等人,为首的,则是火罗教胡僧阿罗德。 御真府刚建不久,除了什么都不懂的异人,鼠婆婆、白阎这类心怀鬼胎者,剩下的都是些歪瓜裂枣。 比如有江湖术士,家中虽有传承,但以前都是用来骗人,灵气复苏后,稀里糊涂也能用一些术法。 这一类叫民间小术,比如配置迷魂药,或一些简单的巫蛊之法,使用时还要消耗心血精气。 纯粹是来打酱油。 虽然是胡人,但火罗教有完整传承,且人多势众,自然占据了话语权。 阿罗德拱手道:“这位神捕大人,下面有危险,你们进去不仅救不了人,恐怕还会搭上性命。” “这里交给我们御真府吧。” 说罢,就带着几名僧人进入地道。 有些异人糊里糊涂也跟了进去。 鼠婆婆则满脸苍白,不停安抚着怀中鼠怪元宝,开口道:“别进去,下面有危险!” 谁知,一众火罗教僧人理都不理,直接消失在黑暗洞窟中。 “神僧,等等我!” 几名异人和术士紧随其后,唯有周大郎满脸恐惧,站在鼠婆婆旁边。 终究是看上了其兽语神通,鼠婆婆已暗中收周大郎和田岳为徒。 周大郎没发现的是,旁边田岳偷偷看了他一眼,又连忙低下了头。 眼中嫉妒与怨恨难以掩饰。 杜律若有所思,向着鼠婆婆拱手道:“这位前辈,下面到底有什么?” 鼠婆婆犹豫了一下,“此事一直由郭总捕头负责,我也并不清楚。” “那些胡僧说的对,里面有些地方确实邪门,你们最好别下去。” 阴阳脸神捕李子午则摸了下巴,“这些胡僧有些不对啊,这么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 杜律眼睛微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救人是假,多半另有图谋。” “走,我们也下去!” 呼! 话音刚落,就听得洞中阴风呼啸,伴着喊杀声,似有一支军队正在打仗。 “快逃!” 鼠婆婆一声尖叫,扭头就跑。 “退!” 杜律也瞳孔一缩,大声下令。 六扇门发召集令时,他们还远在沿海办案,回来最迟。 但也因此,在路上也见到不少怪事,好几次都险些丧命,知道这些东西的可怕。 周围将士闻言,连忙后退。 呼! 一股黑雾呼啸而出,伴着震天的喊杀声,迅速扩散。 似乎是因白天的原因,黑雾又飞快收缩,好似潮水般涌入洞中。 周围一片死寂。 杜律等人侥幸逃生,满脸惊骇。 只见洞口附近,原本清扫过的雪地,此刻已布上了一层白霜。 上面密密麻麻全是脚印。 十几名动作慢的士兵,如冰雕般矗立,此刻早已没了气息。 各个眼睛圆瞪,面孔扭曲。 哗啦啦…… 恐惧蔓延,有士兵吓得后退摔倒。 “那到底是什么?” 杜律再也忍不住,对着鼠婆婆厉声询问道:“莫要隐瞒,否则杜某与你誓不甘休!” 鼠婆婆咽了口唾沫, “那东西,叫黑凶。” “阴兵过境,寸草不生……” 远处一户民宅内,两双眼睛正偷偷看着这一切。 正是李佳与左护法许灵虚。 “是黑凶啊……” 李佳眼中满是贪婪。 许灵虚见状,嗤笑了一声,“你虽得了请煞神术,但这东西可不好招惹。” 李佳连忙低头,“左使说得对,只是那些番僧进去,多半起了鬼心思,若是被他们先找到……” “别套我的话!” 许灵虚冷声道:“教中规矩,不该问的别问,该你知道的自然知道,老夫可不敢破律,有胆子去问你那圣女姐姐。” 李佳连忙低头,“左使息怒,在下只是担心那些胡僧坏了教主计划。” “怕什么。” 许灵虚摇头嗤笑道:“什么火罗教,不过是个荒野小神。” “金帐狼国覆灭,草原混乱,西域人烟稀少,这些个家伙明知大雾灾将至,却还不肯离开,多半是窥视九州香火。” “那东西,原本就要借郭安之手现世,没想到动静这么大,让他们动手,一个道理……” …… 地道之中,火光摇曳不定。 一众火罗教僧人盘膝而坐,在他们周围插满了火把,跟来的异人则被围在中间。 周围阴风大作,黑雾汹涌翻滚。 在胡僧们癫狂的念咒声中,火把虽忽明忽暗,却始终将黑雾阻挡在外。 终于,黑雾散去。 几名僧人两腿一软,差点摔倒,却强撑着身子举起火把,继续前行。 “神……神僧,那是什么?” 有异人脸色发白,颤声询问。 阿罗德平静笑道:“此乃我教法门,不可轻传。还是那句话,诸位要想习得妙法,必须入教。” 他心中颇为得意。 这些异人皆有天生神通,虽资质各有高低,但对于火罗教都是宝藏。 当然,更珍贵的东西还在里面。 想到这儿,他加快了脚步。 很快,众人便来到了曾经的莲华宗营地,只见那挖开的坑洞深不见底,冒着淡淡白烟。 “下洞!” 阿罗德眼神坚毅下令。 郭安之前,一直将火罗教排除在外,唯有骸骨营作祟时,才请他们帮忙。 阿罗德与教中长老猜测,下方多半藏有关系着气运的异宝,所以朝廷才如此紧张。 火罗教要扎根九州,便不能坐视。 这些胡僧们也是虔诚,毫不犹豫,顺着绳子进入了幽深坑道。 异人们则后悔极了。 早知如此,就不拍这胡人马屁,在上面待着。 如果此时那可怕黑雾再次出现,他们可没能耐抵抗。 无奈之下,只得紧随其后。 唯有一人皱了皱眉。 “奇怪,怎么路上一具尸体都没见到……” 第83章 神飨异象出 地道斜插向下,异常陡峭,若无麻绳借力,身法再好也会滑落。 哗啦啦…… 火把摇曳,碎石不断掉落。 “娘勒,这地道挖得可真够蠢!” 异人中有曾干过土夫子的,被碎石砸中脑袋后,忍不住抱怨。 在他前方之人,同样骂骂咧咧,“前头是莲华宗那些妖僧所挖,听说在地下鼓捣了百年,就弄个这?” 说着,他抽了抽鼻子,疑惑道:“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好香啊……” “好饿啊……” 前方阿罗德则面色一变,大喝道:“都屏息静气,不要闻,坚持一会儿!” 剧烈运动还要尽量凝息,难度可想而知,异人门心中抱怨,却不敢不从。 这邪门地方,听话点更安全。 然而地道很长,不是所有人都能憋住,两名体质较弱的江湖术士忍不住,喘了几口粗气。 随即,他们神情出现变化。 “好香啊……” 二人抽着鼻子,死死盯着地道下方,似乎那里有什么绝世佳肴。 “你们干什么!” “他俩疯了!” 这二人满脸狂热,嫌速度太慢,竟放开绳子,从侧面滚落下去,还差点砸到其他人。 胡僧们伸手抓住二人衣衫,但他们激烈反抗,竟撕破衣衫滚入黑暗之中。 此情此景,令众人头皮发麻,尽量闭气,直到撑不住时,才稍微换气。 即便这一小口,也是异香扑鼻。 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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