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覃珠站起身来,打开一本练习册,手指着上面。 温槿做题有个习惯。 在练完钢琴,回卧室熬夜刷题册的时候,她会记录下每天的日期,将日期写在今天开始做的第一道题上面。 而现在,覃珠指着的,正是她每天刷题练习的日期。 每一天,从未间断。 “你告诉妈妈。”覃珠声音似乎是在竭力控制着平静,“这些都是什么?” 说着,她继续打开下一本其它学科的练习册,上面依旧密密麻麻记满了练习的日期。 “我和你爸爸仔细看过了,你每天做的这些题,最少也需要三个小时的时间。” 覃珠深呼吸,将每一本练习册翻得哗哗作响,“你在家里整日练习钢琴,哪里来的时间再去做这些文化课练习?” 再下一本,再下下一本。 本本皆是如此。 这些密密麻麻的笔记,无一不印证着,在练习钢琴冲刺柯蒂斯音乐学院的同时,女孩从未放弃过自己的文化课,甚至就算是熬夜,也要坚持将题刷完。 “我们也问过你的老师,这些练习册……” 覃珠将手中的练习册砰一声摔向地面,“这些练习册根本就不是雅文中学发的,温槿,你什么时候再去偷买来的这些书?!” 温槿站在原地,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温隽凡还坐在沙发上,重重叹了一口气,看着她,语气严厉:“温槿,爸爸妈妈不是告诉过你,只要能拿到高中毕业证就行,为什么还要自作主张练习文化课?” “你知不知道爸爸妈妈为了你能练习钢琴,为了你能考入柯蒂斯音乐学院付出了多少?!” 覃珠声音高了起来,带着颤栗、颤抖、不可思议、失望,“爸爸妈妈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掰成四十八小时出来让你练习钢琴,而你呢?却在这么重要、这么紧张的时间里继续做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温槿盯着自己被摔在地上的练习册,声音同样颤抖:“妈妈,这些不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怎么就无关紧要?”覃珠看着她,甚至上前一步,重重握住了她的肩膀,“难道在你眼底,学习文化课,考全市第一名才是重要的事情是吗?钢琴练习一文不值?” 温槿怔怔看着眼前的母亲,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自己的卧室会被翻找。 她考了统考全市第一这件事情,被发送到了覃珠和温隽凡的手机上。 纵是天才,也不可能在每周只上三天学的情况下做到这种地步,唯一的可能,就是在看不见的地方、在不为人所知的时间里,她在拼了命地学习。 像覃珠这样多疑又敏锐的人,自然第一时间就去翻找了她的卧室。 这一本本的练习册,密密麻麻的学习笔记。 就是证据。 就是她根本就没有全心全意投入到钢琴练习上,反而掉头钻研文化课的证据。 就是她根本没有按照夫妻二人所规定好了的路线生活的证据。 “还有这个——” 覃珠松开她的肩膀,转身拿起还放在茶几上的日记本。 温槿瞳孔骤然紧缩。 像是再也忍不住了一样,覃珠将日记本向她砸了过来。 随之响起的还有一向端庄优雅的女人忍无可忍的怒吼:“这上面都是些什么!偷偷和江巧玲跑去城中村、渴望自由、嫌弃我和你爸爸对你的管教、讨厌约瑟夫老师的教导……” “咚!” 日记本尖锐的角撞上额角,温槿后退一步,生理性泪水瞬间盈满眼眶。 看见日记本砸中她的额角,覃珠只是短暂地顿了一下,随即继续歇斯底里道:“温槿!你是在讨厌爸爸妈妈对你的教育是吗?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你牺牲了多少?!” 温隽凡同时起身,扶住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站不稳的妻子:“小槿,你太让我们失望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温槿慢慢捂住发红的额角。 “你们为我牺牲……”她张口,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我从来就没有要求过你们要为我牺牲,要为我付出,一直是你们一意孤行要我学习钢琴,剥夺我所有的时间……” “住嘴!” 覃珠尖叫,“不可能!你是我们的女儿,这辈子就只能学习钢琴!” 温槿颤声反驳:“没有哪个人生下来就决定能做什么。” 泪水顺着脸颊滑下,顺入口腔,咸湿一片。 “爸爸妈妈。”温槿全身发起抖来,肚子疼得厉害,脑子嗡嗡响,她已经快要看不清面前的一切,哽咽,“人生不是轨道,是旷野。” 肚子像是被绞肉机绞过一般疼痛,想呕吐,心跳几乎咚咚咚震响在耳边。 已经许久未曾发作过的躯体化症状,在同父母的争吵中终于再次爆发。 覃珠像是完全没有听见她的话。 在温隽凡的搀扶下,她情绪平稳了一点,深呼吸了几口以后,盯着自己满脸的泪水的女儿。 “你这辈子,只能弹钢琴,只能进入柯蒂斯音乐学院。” 她执拗而疯狂地说。 温隽凡大步走上前来,拽住了温槿的胳膊。 “爸爸……” 痛苦之中,温槿满眼模糊地向拉住自己的温隽凡看过去。 “把你妈妈气成这样。”温隽凡语调毫无感情,拉着她的手往二楼走。 他拉开温槿的卧室门,冷漠而无情地宣判,“从今天开始,这个寒假你哪里也不能去,哪个朋友也不能见,就给我待在家里反思,练习钢琴。” 温槿被推入了卧室内。 “不……” 砰一声。 卧室门被关上、反锁。 依稀还能听见楼下覃珠的声音“我怎么会养出这样一个女儿来?”“我们这么辛辛苦苦不都是为了她?!”“把这些书全部拿去给我丢掉!” “……” 世界慢慢恢复寂静。 温槿面色苍白,靠着墙壁慢慢滑下去,像是全身力气再也无法支撑自己站立一样,坐在地上。 好痛。 就连骨头缝里都透着痛。 温槿跪坐在地上,呼吸声一声比一声重。 她捂住仍旧发红的额角,泪水不受控制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头皮在发麻,心脏在发痛,呼吸不过来,耳边有铮铮的嗡鸣,想呕吐,感觉全世界都在挤压着她,要她不得清醒。 “呕——” 面色苍白呕吐出声,却又什么都没吐出来。 “呼……” 耳边只剩下剧烈到快要爆炸的心跳和自己重重的呼吸。 “呼……” 像是有什么发光的东西从她外套荷包里滑了出来,哐当一声,落在了她的面前。 泪眼模糊中,温槿低头看了一眼。 ——是她的手机。 手机屏幕上,原始白色人形头像一直在跳动,像是生生不息的心跳,在与她共震鸣。 “温槿。” 靳桉的声音从手机中传来。 少年声音响起的瞬间,温槿泪水再次汹涌而出。 靳桉声音镇定有力。 “数四个数,张嘴慢慢深呼吸。” 狼狈模样 眼泪嘀嗒砸在地上。 温槿努力张了张口, 慢慢呼吸。 “靳,靳桉。”她一只手抓着胸前的衣服,喘着气, 声音还是哽咽的:“你……你为什么在听……” 其实回想一下,大概也能想明白自己是什么时候按下的语音通话键,但温槿现在脑子一片模糊,完全是无意识地出声询问。 “我一直在听。” 良久, 靳桉哑声道。 他一直在听。 从她进门起,从覃珠吼出第一声起,一直到她被温隽凡关进卧室。 他一直在她身边。 靳桉听着她呼吸的频率,慢慢引导着:“现在数六个数,再张嘴慢慢呼吸。” 温槿跟着他的节奏,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 “数八个数。” 温槿察觉到自己慢慢能呼吸过来了,不再像刚刚那样, 几乎快要缺氧昏死过去。 她抓在胸前衣服的手松开,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一张口,眼泪便又顺着流进嘴巴里。 太狼狈了。 她心想。 自己父母歇斯底里的疯狂模样,自己被约束被控制的模样, 躯体化症状出现的模样,统统都被靳桉知道了。 明明说好了绝对不能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自己躯体化的症状。 温槿颤抖着伸出手, 指尖悬停在“结束语音通话”的按键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肠胃上的疼痛还在持续不断地传来,她手指轻蜷, 慢慢把手收了回去,气息不稳地小声道:“你能结束通话吗?” “为什么?” 靳桉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少年声音磁沉, 尾调又带着莫名的低哑。 是她喜欢的人,是她喜欢的声音。 温槿垂下眼, 吸了吸鼻子,声音很低很低道:“我太狼狈了……” 没有人会愿意在喜欢的人面前露出自己的狼狈模样。 说完,她在地上把自己侧躺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试图缓解一点肠胃的疼痛和头晕。 就在她以为靳桉要挂断语音通话时,靳桉开口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温槿。” 少年轻轻笑了下,说,“……我最狼狈的样子,你不是也见过了吗?” 温槿瞳孔慢慢睁大。 “我在城中村里和靳超毅打得头破血流的模样、受伤发高烧半死不活躺床上的模样、在医院里被所有人指点议论的模样,最贫穷,最无措,最狼狈的模样,你都见过了。” 靳桉的话就响在耳边。 温槿默默听着,眼泪又接着从眼角一边滑出去,在眼角积汇成一滩小小的水窝,然后再越过山根,淌过太阳穴,悄无声息浸湿发间。 我见过你所有狼狈的模样。 所以才格外希望你能光芒万丈。 “现在是不是还在胃疼?”没有挂断通话,靳桉继续问她。 温槿委屈点了点头。 继而她突然反应过来靳桉是看不见的,又轻轻嗯了一声。 “身边有水吗?” 书桌上还放着她的水杯。 温槿小声应着:“有。” “去喝点水。”靳桉说,“小口小口喝,不要一直想着自己肚子疼。” 温槿伸手擦去一脸的泪水,慢慢站起身去拿桌上的水杯,小口喝着。 喝完,她又蹲下身,抱膝蜷缩成一团。 听见了她走动的声音,靳桉在手机那头似乎松了口气,他说着:“好点了没。” 好像好了一点点。 温槿默默想着。 以往躯体化症状发作,她都是什么都不做,任由巨大的痛苦像海浪一样席卷全身、吞没自己,然后在濒临死亡的感觉里等待结束。 今天的症状发作,是来得最快,却也去得最快的一次。 她没回答,靳桉也没急着追问。 “现在还能不能听见他们的声音?” “他们”,自然指的是覃珠和温隽凡。 温槿吸了吸鼻子,回答:“听不见了。” 刚刚被推进卧室的时候覃珠还在一楼疯狂宣泄着,不知道是温隽凡安慰还是其它的缘故,现在听不见两人的声音了。 “好。”靳桉应下,“要是一会儿他们在外面说话,拿东西捂住耳朵,别听。” 她的焦虑来自于今天同父母的争吵,只要远离焦虑源,不再听他们的谈话,躯体化症状能缓解许多。 温槿下意识开口:“那我也就听不见你的声音了……” 说到一半,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后,她又闭上嘴,双颊微微发烫起来。 闻言,靳桉又笑了一下。 温槿想转移话题。 想起方才她躯体化症状发作时,靳桉的一系列反应,无一不证明着少年对这种情况有很深的了解,并且知道不少缓解的方法。 犹豫了下,温槿低声:“你……为什么知道这些。” 知道她这是躯体化发作,知道怎么去缓解。 靳桉沉默了一会儿。 温槿默默盯着手机上那个原始白色人形头像。 “我妈。”片刻后,靳桉终于开口,“生前就是抑郁加焦虑的躯体化,最后自杀在家里面。” 闻言,温槿呼吸一滞。 那年靳桉刚出生,而靳超毅正是婚后暴露本性,开始酗酒赌博和家暴的时候。 生产后缺乏营养加上丈夫的冷漠,靳母患上产后抑郁并伴随有躯体化症状,久不就医,最终服下安眠药自杀在家里。 而靳母生前做过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给自己尚在襁褓中的儿子取下“笑笑”的小名,希望他一辈子安然无忧,笑口常开。 安静的空间里,只有靳桉低低的声音顺着手机传来。 “那天在医院门诊部的二楼,我看见了。” 话音刚落,温槿瞬间怔住,随即她眼眶不可思议地睁大。 医院门诊部的二楼。 那正是她发烧那天,被覃珠的话激得第一次在家外面躯体化症状发作,跑去躲着的地方。 当时她强撑着恶心和疼痛跑去二楼卫生间干呕完,一抬头,就从镜子里瞧见了不知何时站在后方的靳桉。 当时靳桉的神情很平静。 所以她以为自己三言两语掩饰得很好,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 回忆一帧一帧从脑海里闪过,温槿眼睫轻轻颤抖起来,声音也在发着抖:“你,你当时看见……” 所以当时,靳桉沉脸压着眼皮问的那一句“有病不知道去看医生”,指的不是她发烧,而是指的是她的躯体化症状。 “从你走楼梯踏上二楼的时候,我就看见了。” 靳桉再重复了一遍。 看见她干呕,看见她不受控制地颤抖,看见她躯体化症状发作。 温槿站起身,一只手扶住桌面,一只手惊讶抬手捂住嘴,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眼睛酸涩得发痛。 原来在那么早以前,在那么早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电光火石间,温槿想起什么。 她出声:“所以……在城郊加工厂那晚上,你会突然答应帮我送教材送卷子……” 当时她一直认为靳桉不会答应的,就连朱炎都只是随口一说,对靳桉答应这件事没什么信心。 但靳桉居然答应了。 “是。” 靳桉哑声笑了笑,“因为看见了你的躯体化症状……”话说到这里,他突然短暂顿了下,才继续开口,“所以才会答应下你的要求。” 因为在二楼撞见了她躯体化症状发作的现场,想起了自杀身亡的母亲。不想再让她也重蹈覆辙,所以会一反常态地答应帮她。 终于明白过后,温槿哽咽地发不出声。 但她也没有错过方才靳桉说话时,短暂停顿的那一秒。 在那一秒的时间里,她忽然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好像除了知道她有躯体化症状以外,还有一层更深更远的原因,才会让靳桉答应帮她。 但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稍纵即逝,她也想不出更多的所以然来。 “靳桉。”温槿吸了吸鼻子,“谢谢你。” 好像除了这个,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靳桉笑了下:“记得给钱就行。” “现在胃还疼吗?”他问。 温槿摸摸肚子:“不疼了。” 躯体化症状缓解以后,她就开始回想方才温隽凡对自己说的话。 这个寒假哪里都不准去,也不准和任何朋友出去玩。 学习文化课的事情被发现,估计以后很难再找出时间和机会了。 唯二庆幸的,就是她参加化学竞赛的事情还没有被发现,以及虽然覃珠和温隽凡通过看她的日记知道了她曾经偷偷和江巧玲跑去城中村,但她并没有在日记本中提起过有关靳桉的事情。 所以,覃珠和温隽凡还不知道靳桉的存在。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温槿闷闷朝着手机道:“这个寒假怎么办,我爸妈不会准我再出门了。” 明明出学校前才和王易商量好的,王易上竞赛复赛的课时,会给她同步上课的内容,让靳桉帮她买练习册帮她送资料。 春节后的竞赛复赛,还得去省城参加,想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听见手机那头传来衣物的摩擦声。 “没听过一句话么。” 紧跟着,靳桉的声音响起来,“车到山前必有路。” 他语气肆意,“半个小时后,站阳台上去。” 温槿微微睁大眼。 挂断语音通话后,温槿在卧室里转了转。 果不其然,除开雅文中学自发的教材和练习册以外,其它的所有习题册都被覃珠和温隽凡拿走扔掉了。 书柜上,满满当当的钢琴谱与她面对面相望,像是无声的对峙。 温槿面无表情盯着钢琴谱。 卧室门外没什么动静了,不知道覃珠和温隽凡在做什么。 她又试着扭了一下卧室门,卧室门还依旧被反锁得死死的。 温槿默默待在卧室内,回忆起这三个月来和靳桉的相处。 半个小时很快过去,她忐忑走到了阳台边上。 暮色四合,现在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了下来,只有半山别墅小区道路上的路灯还在悠悠发着光。 也不知道靳桉有什么办法。 等了一会儿,什么动静都没有。 温槿悬着的心又慢慢落下去。 说不定……只是靳桉安慰着她玩的,为了转移她注意力不再焦虑。 她垂下眼,吐出一口气。 也就是这时,手机嗡然一响。 靳桉: 突然砰一声巨响! 响亮的“噼里啪啦”的爆炸声瞬间从左边传来,那是过年时才燃放的一长串的鞭炮的声音。 鞭炮声似乎就响起在温家别墅的不远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道路上停放着的几户人家的私家车警报骤然滴滴滴响了起来,温槿还听见一楼传来覃珠和住家阿姨的被吓到的惊呼声,以及在半山别墅小区内定时巡逻的保安拿着对讲机报告有突发情况的声音。 “怎么了!?” “28栋外有人违规在小区燃放鞭炮!” “站住!别跑!” 毫无疑问闹出这些动静的人是谁。 温槿捏着阳台围栏的手一紧,不知道靳桉是在做什么。 就在她慌乱准备给靳桉发消息时,耳边又听到几声熟悉的犬吠。 “汪!” 长发公主 二楼温槿卧室的阳台正好对着温家别墅前花园大门的方向。 是以她也就能看见, 覃珠和温隽凡在听见鞭炮声后,都慌张着走出去查看。 南厦市早有规定,不能在小区内燃放烟花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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