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因为她一定不会独自逃跑,不会丢下克莱娅小姐不管的。” 尤里西斯淡淡笑了,温和的神情让艾里奥一阵反胃。 ……在说什么啊? 这副口吻,仿佛比他更加了解他亲手养大的女孩一样,真是…… 让人不爽到了极点。 “伊妮特又不在这,你可以不用装了。” 尤里西斯的笑容没有褪去,但温度却消失了。 “她在的时候,我没有装。” 第167章 缓(二) 按尤里西斯所说,现在赛场里到处是魔物,而小型野兽狩猎区紧挨着赛场,应该是此刻第二危险的地方了。 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就算魔法师协会派来的人出了事,观赛席的屏幕也不可能没显示到任何异常。 艾里奥冷哼一声,“在这种情况下,你觉得伊妮特会跑去满是魔物的树林里?” 尤里西斯没有回应,他能感觉到青年浑身的低气压,可即使如此也有一丝笑意停留在这张脸上。 ……这人难道是直接长了张笑脸吗? “她去了跟跳火坑有什么区别?”艾里奥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也不知道是想说服尤里西斯,还是想说服自己。 对方露出了少见的困惑表情,深邃的黑眼睛打量了他半晌,才终于再次开口: “虽然觉得应该不会……但你难道一点也没猜到吗?” “……猜到什么?” 有个答案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在他捕捉到那条讯息前,尤里西斯若有所思道: “你不可能完全没注意到……该说不愧是一家人吗?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喜欢自我欺骗的地方还真是相似啊。” 艾里奥停下了脚步。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觉得自己额角跳得快爆炸了。 跟尤里西斯相处十分钟,能烦死他两年的寿命。 对方还是没有如他所愿那样给出一个直白的答案,相反,他只得到了又一句疑问。 “少公爵,我实在好奇,你喜欢的到底是真正的伊妮特,还是一个需要你保护的、离不开你的妹妹?” 语毕,这人还饶有兴趣地盯着他,像是在等他发飙或者表演什么马戏一样…… “……哈?” 气血瞬间上涌,被愤怒冲昏头脑的艾里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尤里西斯身前,一把攥住了对方的领口。 “你是以什么立场对我说这种话的?伍德洛。” 虽然知道青年八成是故意激怒他的,但他还是上当了,在牵扯到家人的时候,他总会比平时更冲动。 偏偏眼前这个人只要出现在他面前,都必然做出「牵扯家人」的举动。 “你是不是有点太得意忘形了?我允许你暂时在伊妮特身边晃悠,但忍耐总有限度。” 对方没有丝毫惧色,反而有点被逗笑了,“你「允许」?怎么,你觉得自己拥有她吗?” “……” 他一时语塞,被噎得结结实实,尤里西斯挥开他的手,随意整了整衣领,并状似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旁边的灌木丛。 “这个话题一会继续……一共有四只,你对付灌木丛里的两个,我负责树后面的。” 艾里奥向头顶指指,“五只,天上还有一个,你漏掉了。” “那么小的也算吗?” 尤里西斯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随手向正上方丢了一个泛着银白光芒的东西。 树冠中传来一声惨叫,“嘎——!” 艾里奥后退一步,不想被血淋淋的尸体砸到头。 『啪!』 形似鸟类的魔物坠到地面的同时,沾血的小刀也稳稳落回了青年的手中。 “现在是四只了,行了吧。” “……” 空气寂静了一瞬,下一秒,四只魔物都从藏身处中跃了出来,艾里奥抽出剑迎了上去。 …… 二十分钟后。 “真是没完没了了……” 艾里奥拄着剑喘息,这些魔物还没强到能杀死他,但他感觉自己离累死也不远了。 尤里西斯也没好到哪里去,连那张面具般的笑脸都快无法维持——它硬生生被疲惫凿出了裂痕。 一路下来,他们遭遇了四五场魔物的袭击,如果对方不是尤里西斯,恐怕两人都能培养出来点患难友谊了。 但是,也终于快到赛场的边界了…… 他一个人还真没把握能这么完整地走出来。 “没办法,危险区里算上你我一共也就有六名参赛者,我们现在可是抢手货……” 话说到一半,突然,尤里西斯脸上那点残存的笑意瞬间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艾里奥从未见过的严肃表情,对方大声疾呼,“快躲开!” 艾里奥闻言立刻动作,但为时已晚。 一只硕大的漆黑手掌从树冠中自上而下伸向了他,速度太快,完全没给他任何躲闪的机会,瞬间就捉住了他拿剑的手臂,并狠狠一捏。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头碎裂声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朵,艾里奥大脑空白了几秒,但剧烈的疼痛很快又把他拉回了现实。 抓着他的那个魔物,除去满嘴野猪般的獠牙与尖锐的利爪外,俨然是一只巨型猩猩,比先前他们遇见的任何一只魔物都更狡猾……更具有智慧。 它此前一直隐藏着气息藏在树上,安静等待着…… 等他们杀完其他魔物,最毫无防备,最精疲力尽的时候,下来踩着同类的尸体饱餐一顿。 猩猩一手拎着艾里奥,一手抓着树干荡了下来,尤里西斯的箭尖直指它的眉心,可却迟迟没有发箭。 艾里奥在剧痛中意识到,这个魔物……在用他当挡箭牌。 想用弓箭射穿它,必须先射穿被这魔物拎在面前的他自己才行。 尤里西斯的两难处境取悦了它,猩猩丑陋的脸扯出了一个渗人的笑容,随后,嘶哑的声音从那张满是獠牙的嘴里响起。 “……哈哈……哈……” 艾里奥惊讶得短暂忘记了疼痛,魔物是比正常的动物要聪明一些,但眼前这个东西,竟然已经能在杀戮中取乐了。 简直像……人类一样!! 艾里奥深吸一口气,决绝地吼道,“伍德洛,别磨蹭了!下手吧!” 没有必要两个人都死在这里,他的自尊也不允许他拖累任何人,尤其对方还是尤里西斯。 至少这样,他知道有人会去找伊妮特和克莱娅,保护她们走出这片森林。 ……也足够了。 他这边做好了思想准备,对面的青年见状,深深叹息后松开了弓弦。 离弦的箭直直向他面门而来,他不恐惧,也没有闭上眼睛。 就在箭头离他的脸不到一拳的距离时…… 箭拐弯了。 同时,尤里西斯不耐烦的声音在前方响起,“啧,白装了一路……” 第168章 缓(三) 尤里西斯不耐烦的声音在前方响起,“啧,白装了一路……” 咫尺之遥的箭矢以一个不遵循物理法则的急转弯躲过了艾里奥,并向他身后射去。 『噗嗤——』 渗人的黏腻声音从他脑袋正后方响起,紧接着,桎梏着他的那只属于猩猩的爪子松了力气,艾里奥挣脱出来,稳稳落地。 他回头一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声音是尤里西斯的箭穿过了猩猩的大脑。 猩猩根本没有料到这一手,死得毫无防备,面容狰狞又惊恐,越看越有人的神态。 艾里奥缓缓转过头,和尤里西斯平淡地对视。 片刻宁静后。 “我就知道!” 他咬牙切齿,一半是疼的一半是气的,“我就知道你用魔法作弊了!” 对方一抬手,艾里奥的剑从不远处自己飘了回来,停在他眼前。 “这个事可以等我们找到伊妮特之后再说吗?” 可他并没有接。 如果眼前这个青年真的是魔族,那他对伊妮特的潜在威胁可不是区区几只魔物能比的。 “伍德洛,你还隐瞒了什么?还用什么谎言欺骗她了!?” 棕发男人的眼神瞬间变了,像是短暂地摘下了面具。 “我对她没有丝毫隐瞒,我也不需要隐瞒,伊妮特从来不会让我觉得自己需要欺骗她,才能留在她身边。” 尤里西斯也快到达忍耐的极限,他一甩手,艾里奥的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溅起一片血水。 “你想知道真相?真相就是,在你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我之前,我从来没在比赛中使用过魔法。” “我可以,但我没有。” 他步步逼近,直到艾里奥能看清他总是麻木空洞的黑眼睛里熊熊燃烧的怒火。 艾里奥认识尤里西斯也有快十年,从没见过对方如此怒形于色,如此……真实。 青年沉声道:“因为这个赛场是唯一一个能让我忘记家族、忘记身份的地方,我尊重它,直到你毁了它的那一天。” “……” 艾里奥清晰地记着那一天。 正常人在被误解时,会委屈,会愤怒,但尤里西斯在面对他的质问时,却笑了。 那是个放在少年清秀的脸上有些苦涩且不符合年龄的笑容,若是现在,他会看出更深层次的意味…… 但对当时的艾里奥来说,那个笑容比起失落,更像是一种挑衅。 在赛场魔法师证明了对方的清白后,他曾经想去道歉,但那时候的他傲慢到了极点,根本无法低头认错,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好在他的内心也没有挣扎太久——次年的比赛中,尤里西斯再次以不可能的射击角度抢走了他的猎物,并露出明晃晃的挑衅笑容。 而这一次他看得清清楚楚。 从此往后,艾里奥再也没把信任还给过对方。 他的思绪回到了现在,尤里西斯带着怒意的脸已经完全看不出小时候的轮廓了,仔细想来,他的性格好像也变了许多。 如果他当时也能如此直白地为自己辩解,艾里奥真的不能确信自己会不会相信他。 毕竟在那之前……他们曾经也能友好相处。 “对不起,你想听道歉是吧?对、不、起!” 他从牙缝里挤出歉意,像是敷衍,却不可避免地夹杂了隐藏数年的真心。 “你的道歉对我毫无意义,少公爵,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像你厌恶我一样,我对你的好感也低到地底了……” 对方牵动嘴角,短暂又促狭地轻笑了一声,“……但我们的最大区别,就是我能为了伊妮特去忍耐你。” 不然呢? 说得好像他有不忍的选择一样…… “呵,这点你倒是说对了,我的确没法继续忍你了……” 艾里奥突然想到,这个人万一哪天不想再忍耐,直接把伊妮特绑走了都是有可能的。 毕竟,在没使用魔法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个很强大的威胁了。 “伍德洛,我不在乎你是什么,魔族还是只是个魔法师,随便你,但给我离伊妮特远点!” 艾里奥说完,不自觉地就心虚了。 她会难过吗?会哭吗?会理解自己是为了保护她才赶走尤里西斯的吗? ……会怨恨他吗? “她也是这么说的。” 尤里西斯笑着摇摇头,他自己没有意识到,但想起那个人的时候,他的态度会缓和很多,语气也变得稍微轻柔…… 让艾里奥有种想给他一拳的冲动。 ……如果不是他的惯用手断了的话,他们现在已经打起来了。 “伊妮特不在乎我是什么血统、什么身份,当她看着我的时候,就只是看着「我」而已。” “所以,就算你出去大肆宣扬我是个魔族,让我成为众矢之的,我也不会离开她,我做不到。” 温柔的语气逐渐变得癫狂,尤里西斯面对他的笑脸第一次如此真诚,却又让人背后发冷。 “她答应我了,我给过她逃走的机会,是她自己选择了这条路,就再也没有反悔的余地!再也……别想甩掉我!!” 艾里奥目睹他情绪转变的全过程,几乎有些愣怔。 这人知道自己看起来有多疯狂吗? 他的情感太强烈了,几乎是毁灭性的,与其让这份扭曲的关系继续发展下去……不如…… 艾里奥从他脸上移开目光,也停下了自己危险的想法。 可对方却不假思索地道出了他心中所想,“刚刚有一瞬间,你在考虑杀死我的可能性,对吧?” !!! 他猛地看向尤里西斯,男人学着他的语气,娓娓道来: “「正好魔物泛滥,赛场里这么乱,死了一个人也不算稀奇,伊妮特会伤心一阵子,但总比这个疯子一直缠着她要好」……是这么想的吧?” “……” 你也知道自己是疯子啊? 艾里奥没有掩饰,坦荡地承认了,“怎么,你还会读心的法术吗?” “不会。” 尤里西斯又逐渐冷静下来,恢复了平时那副风度翩翩的假象,只是看起来格外疲惫。 他垂下眼帘露出一个苦笑。 “但如果我们的身份调换,刚刚我就会这么想。” 第169章 缓(四) 尤里西斯苦笑道,“但如果我们的身份调换,刚刚我就会这么想。” 这个笑容太过熟悉。 恍惚间,艾里奥好像又看到了那个赛场上的少年,面对他的质问没有一句辩解,只是轻轻地笑了。 他曾经在那个瞬间看出尤里西斯脸上的轻蔑,可现在艾里奥终于意识到,这人轻蔑的对象不是他,而是自己。 ——这是他向现实屈服的表情。 在真正想要的事物面前,他好像没有改变,数年来始终如一。 艾里奥突然有点迷茫。 他明白这句话的真实含义——尤里西斯比他更加坚信自己不该站在伊妮特身边。 可即使如此他还是留下了,不,感觉更像是被留下了。 如果这是伊妮特真心想要的…… “哎……” 一声叹息后,他终于打破了这段难熬的沉默,“伊妮特都知道吗?” “嗯,她亲手检验出了我魔族的血统,可……” 没等尤里西斯把话说完,他就弯下腰去捡剑,直起身体时不小心牵动了手臂,疼得倒吸了一口气。 “快走吧,魔物可不会等我们聊完天再行动。” 他以一个手臂粉碎性骨折的人能做到的最快速度,再次踏上了去小型狩猎区的路。 克莱娅她们那可千万别遇见刚刚那种魔物…… 尤里西斯一愣,但还是跟上了他的脚步。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了半晌,突然,艾里奥冷不丁道:“我不会杀你。” 对方没有耽搁一秒,立刻回复,“你也杀不了我。” ……想跟这家伙说句好话是真的很难。 他耐着性子再度开口,“我的意思是,我不想杀你,跟你来救我是同一个原因:” “——杀了你,我就会失去她,得不偿失。” 他很清楚尤里西斯为什么不直接去找伊妮特,而是在森林里费劲地先找到了他,才一同出发。 因为如果他出了任何闪失,而尤里西斯束手旁观,知道这人魔法师底细的伊妮特绝不会接受这个结局。 所以就算在死敌面前暴露了魔族的身份,尤里西斯也必须救他。 虽然不是他要求的,但对方的确救了他的命,艾里奥讨厌死了这种感觉,如鲠在喉。 “……” 尤里西斯没有回答,他们逆着正常人逃跑的方向,在沉默中走到了赛区的边界,期间又遇到了一些小型魔物,艾里奥坚持着用左手干掉了他们。 ——就算受了重伤,他也不允许自己拖任何人的后腿。 “停一下。” 尤里西斯突然叫住了他,他边张望边停下脚步,“小型狩猎区就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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