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 宁如鸢将折子拿起来读了读,她点了不少水红色胭脂的凤眸便扬了起来,原来是江云娆的母族江家啊: “江家居然联合御史台反对皇上的新政,拉帮结派的拧成一股绳来对抗皇上,您生气是自然的。可皇上别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裴琰平视前方,身子往后靠了靠,一手按着太阳穴:“朝野之事,朕习惯了,爱妃不必跟着忧心。快回去吧,天元宫不是嫔妃该来的地方。” 宁如鸢扯着裴琰的衣袖,娇声道: “臣妾着实是忍不住想见皇上,奈何皇上又要赶人走。倘若臣妾有法子解决皇上的困扰,皇上能否陪臣妾吃个夜宵再走?” 第十一章 打回原形,又是个小才人了 裴琰看她一眼:“说来。” 宁如鸢今日是盛装打扮过后来的,目的就是想要宿在天元宫,气死皇后魏婉莹。 能宿在天元宫是皇后的特权,不过魏婉莹也就大婚时留过,其余时刻也没能获得特权。 “江家在皇上还是皇子时便不曾为皇上效力过,如今总是拿着先帝治理朝政的那一套来压制皇上,在前朝半点不给皇上面子。 但江家居心叵测,还是送了贵女入宫,说明江家有意维系与皇家之间的关系。皇上何不试试敲山震虎,小小敲打一番?” 别看宁如鸢素日里在后宫张扬跋扈,但在裴琰面前,她常自诩军师谋臣,想替裴琰分忧解难,以此获得帝王另一层面的高看。 再者,她这话说得极有妙处,甚至连江云娆的名字都没提。 裴琰挑眉,漆黑的眉眼深不见底:“传膳,多做一份雪燕,是爱妃爱吃的。” 福康公公走出去时,心底连连哀叹,瑶华殿是要遭难了咯。 夜宵用完了,宁如鸢倦怠的靠在裴琰身上:“皇上不累吗,可曾要歇息了,臣妾伺候皇上就寝吧。” 裴琰淡声道:“朕还有折子要批,爱妃先回钟云宫吧。” 宁如鸢蹙眉,她又是打扮又是献计,皇帝还是要让她回宫,心有不甘的看着他: “臣妾以为……皇上变了。” 裴琰侧眸看着骄纵惯了的贵妃,如今气呼呼的看着自己,他清冷高贵的侧颜依旧高不可攀,只在这时稍有缓和: “爱妃这又是说的哪里话,朕想爱妃了,自然会到钟云宫来瞧你。” 言下之意便是,皇帝需要她的时候才会来找她,如今是在赶人了。 宁如鸢垂眸,低声说:“行吧,那臣妾就在钟云宫候着皇上了。” 她临走时也不得不叹气,天元宫就像高不可攀的九重天,裴琰就像住在这九重天之上的神子。 再是如何靠近,也触及不到最深最高的地方。 次日,天启帝裴琰便以私自挪宫之由,降了江云娆的位份。 如今她又被打回原形,是一小小七品才人了。 后宫皆不知皇帝是如何想的,那锁住裴琰承宠五六次的慎嫔本是后宫里即将冉冉升起的新星。 这颗星星还没闪耀几日呢,便就此陨落了。 瑶华殿。 江云娆跪在地上听完了圣旨,抬头第一句话便问:“份例是不是也降了啊?”大冬天的,她靠银炭续命啊。 福康公公点首:“回娘娘的话,是的。皇上降了娘娘的位份,但不曾褫夺娘娘封号,言下之意,希望娘娘能意会。” 慎,谨慎,小心的意思。 裴琰这是在告诉她,让她在后宫谨慎,也是告诉江家在朝野之上需谨慎小心。 福康公公临走时,江云娆起身温婉笑着,也不甩脸子:“隆冬雪后地滑,瑶华殿离天元宫也是有段距离的,公公路上慢些走,免得摔了。” 说完,还让宫里的小太监跟着送人出去,极为有礼。 福康公公也在这后宫许多年了,见惯得宠的不得宠的,长脑子的没长脑子的人许多许多, 但凭他多年察言观色的直觉,眼前的这位慎才人,会是将来这后宫里的一颗星辰的。 只是他想错了,这颗星星已经陨落了。 天元宫宣旨的人走后,花吟哭了,哭得江云娆都忍不住去安慰安慰她,似乎她才是那个被无故降了位份的人。 江云娆拿出绣帕擦了擦花吟的泪: “这有什么好哭的,后宫前朝本就是一体,江家在前朝得罪皇上了,皇上不开心在后宫拿我出气很正常的。我又不是没做过才人,这有什么?” 花吟抽抽的泣泪:“好不容易盼着娘娘你越过越好,现在又被打回原形了,奴婢心底憋屈。” 江云娆起身在宫殿里来回走着,她歪着头:“银炭到底够不够用啊,够用的话我就懒得想法子了,不够用的话……” 花吟连忙道:“不够用啊娘娘,真不够!”她连忙伸出自己长满冻疮的手,在江云娆面前晃了晃,眼睛红红的望着自己的主子。 江云娆表面上懒得去争夺什么,因为她知道帝王之爱是最不切实的东西, 但她也明白,如果连自己最基本的东西都保障不了的时候,连自己身边人都在因为自己的不作为而吃苦的时候,那就是自己的罪过了。 除此之外,她原本也是个心软的人。 芝兰姑姑为人沉稳,也见多识广,也在一边忧心的说: “奴婢知道娘娘素日里不爱争个什么,但娘娘身为江家女,入宫的的确确也有庇护家族的责任。 事发一日了,娘娘的母族也没派人入宫传来消息让娘娘务必在朝野上替江大人想办法,足以见得娘娘的母族是不舍得自己女儿去涉险的。” 江云娆看了看窗外的风雪愈发密集了,风吹来有些刺骨,她若有所思的道:“我知道了。” 顿了顿又道:“芝兰姑姑,你且去派人打听清楚,皇上到底是因何事对江家不满的。” 芝兰姑姑点点头,凭借她在后宫里的人脉,与江云娆给的银子,这消息应该会知道的很快。 江云娆上午被降为才人,下午便有客人来了。 赵舒盈拖着湖蓝色的青鸾刺绣宫装走入了江云娆的地界,此人背靠在行宫休养的赵太后,生生将皇后手中的执掌后宫之权夺了一半过来,也是后宫里的一号人物。 上次刘德全之事,赵舒盈可没忘呢。 江云娆连忙走了过来参见行礼:“嫔妾参见淑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赵舒盈走入宫殿便端坐在主位上,对着江云娆淡淡一瞥:“后宫的花年年盛开年年有,只是有些花只有一时绚烂罢了。” 江云娆一直跪着,将头也低着,有些沉重的云鬓将脖子压得有些疼。 “娘娘说得极是,不过臣妾就是一盆仙人掌,喜欢被安置在无人看管的地方,给点阳光雨露就会开心许久。” 赵舒盈黛蓝色的胭脂沉沉压着眉眼,她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小才人: “可仙人掌扎人呐,刘德全现在都还在冷宫。” 江云娆一万个无语住,那件事跟她可没关系,明明就是皇帝故意而为之,她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那事儿绝对该去找裴琰,而不是来找自己。 她蓦的抬首,将背挺直了。 第十二章 你怎的哭了,说来我高兴高兴 “皇上要用谁要弃谁,万般不是嫔妾能左右的。” 江云娆努力甩锅,将话题往裴琰身上引,反正他是皇上,赵舒盈又不敢拿他怎么样。 赵舒盈面色阴沉下来:“慎才人好了不得啊,这都将皇上给搬出来压着本宫了。” “嫔妾不敢,嫔妾当日绝没有向皇上告状。 禧云宫银炭份例刘公公并没有克扣,不够用是因为宫殿过于大,银炭少了屋子暖和不起来。 刘公公并没有错,嫔妾知道这个道理,又岂会去向皇上告状呢?” 江云娆抬首,逻辑清晰,一字一句的解释着,话里话外的意思都不混乱。 赵舒盈心底打起鼓来,难道真是皇上对赵家忌惮了? “本宫走这么远岂是来听你解释的?” 江云娆眉心微蹙:“娘娘执掌后宫一半权势,嫔妾相信娘娘是个公正严明之人。” 赵舒盈笑着:“那是。慎才人之前妄想皇上专宠,令皇上连召五日却无劝诫之心,本宫执掌一半凤印,今日便罚你在瑶华殿外跪三个时辰。” 花吟听闻在瑶华殿外跪着,赶紧跪了下来求饶: “娘娘恕罪啊,才人她来了葵水,生性怕冷,这样跪下去到了夜里怕是要出事的!” 赵舒盈拂了拂衣袖站起了身子,依旧面带微笑: “本宫是为妹妹好,小惩大诫,免得将来犯了更大的错,便更不好挽回了。” 花吟跪着过来拉住了赵舒盈的裙摆:“淑妃娘娘,奴婢愿意去替才人受罚,才人她真的受不住冷的啊!” 赵舒盈身边的宫女宿烟一脚踢了过来:“你还没这个资格。” 花吟被踢到了肚子吃痛的唤了一句,江云娆立马上去抱住她:“花吟!” 江云娆心底不是滋味起来,花吟跟在自己身边最是单纯善良了,平日里教她什么都只能记得一半,唯独她记得自己很怕冷。 “淑妃娘娘责罚嫔妾,嫔妾去便是,莫要跟一个下人过不去。” 话完,她吼道:“花吟,还不快下去,淑妃娘娘见着你就烦!” 花吟眼泪婆娑的退了下去,而江云娆则是被赵舒盈的人看管着在瑶华殿的殿门前罚跪。 江云娆双膝一跪下去的时候便觉分外的疼,她挪动身子想要看看雪地里埋了什么,却被宫女宿烟给死死按住。 宿烟:“慎才人不懂规矩,奴婢便教教才人规矩。宫中罚跪,跪下去便不能动了。” 江云娆分明感觉那冰冷的雪地里有尖锐的小石子的,肯定是赵舒盈的人故意派人放的,然后还在殿门前扫了一堆雪过来遮住。 她在心底哀叹着,三个时辰啊,那是现代社会里的六个小时,快赶上一个白班了。 她这么跪下去,膝盖会不会废了啊? 宿烟一直在旁边守着她,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左右时,宿烟也受不住冷便离开了。 此刻宫墙四处清冷下来,天色也由清灰转变成了墨黑,隆冬时节的夜,格外的寒冷。 风吹来都是刺骨的,往日有银炭暖着,小手炉抱着,今日这罪真是遭大了。 花吟还去了一趟凤仪宫,现在也哭着回来了:“才人,奴婢没用,没能让皇后娘娘来救您。” 江云娆苦笑:“不是你没用,是皇后娘娘本也不会来救。” 这一次的事情不是纯粹的后宫事件,而是牵扯了前朝。 魏皇后虽然有时也偏袒自己,但她也不敢在裴琰对江家示威时来解救自己,这不是明着打皇上的脸,对江家示好吗? 花吟不懂,也在一边陪着她,默默地的擦泪。 江云娆看着她扯出一丝微笑:“好冷啊花吟……你还不去给我炖一碗热乎乎的汤羹,一会儿我起来了也只能喝点凉茶。” 花吟猛点头转身就走:“奴婢这就去!” 江云娆作为一个现代人,从前经历过在舞团的职场斗争,这才发现是自己浅薄了。 这宫斗的威力巨大啊,主要还是苦了自己的皮肉。 她在这里苦苦支撑着,后面传来女子呜咽的哭声,听着比花吟还哭得伤心。 江云娆回眸,看穿着应该是宫里的妃嫔,但品阶应该不高。 她哭着哭着看着殿门前跪着一人,凑了过来:“想来姐姐今夜也是个伤心人,跟我一般。” 江云娆看着她:“我不伤心,只是无奈又气愤罢了。” 这妃嫔走到江云娆面前的台阶上蹲了下来坐着: “我叫万茵茵,就住在你旁边一间宫殿,姐姐搬来瑶华殿时,还送过我一根朱钗当作见面礼。” 江云娆想起来了,是隔壁墨玉轩的万贵人,品阶比如今的她还要高出一级。 “你怎的哭了,说来我高兴高兴。” 江云娆嬉笑的看着她,用别人的伤痛冲抵自己的难受。 万茵茵倒也不生气,她气呼呼的说了起来:“这是我第二次侍寝被送回来了……皇上可生气了,往后应该是不会见我了。” 江云娆好奇起来,连带膝盖下的痛都变轻了一些,一副吃瓜群众的样子:“快,说来听听。” 万茵茵擦了擦泪:“皇上问我寻常没事儿的时候都在宫里干什么,我就说自己在宫里做菜,我可喜欢做菜了。 完了就把自己多年做菜的心得分享给皇上了。从大周的四大菜系说到了异国美食,非常详细,非常丰富!” 江云娆怔怔的看着她,一言难尽,这很难评。 万茵茵从怀里掏出来两个饼: “今日去天元宫,我还在兜里放了两个热乎的饼,是我新作的口味,想叫皇上给尝尝,结果没过多久就被皇上赶出天元宫了。” 江云娆问:“所以你第一次去侍寝也是说自己的菜谱了吗?” 万茵茵猛点头:“对啊,说的辣椒炒肉,用什么样的火候炒出来的肉才鲜嫩。” 江云娆抿唇:“唉,你看皇上像研究炒菜的人吗?” 万茵茵勾着身子将两个热乎的饼塞在了江云娆的膝盖下,一股柔软的温热从江云娆的膝盖下传来,顿时缓解了不少痛感。 “不管了,对牛弹琴。” 江云娆抿嘴一笑,这小丫头胆子倒是挺大,敢说皇帝是牛。 “你辛辛苦苦做的饼子就这么放在雪地里给我垫膝盖了,岂不是可惜了?” “不可惜,你上次送的朱钗我带着去侍寝,皇上就因这个夸了我一句,也算全了姐姐当日的恩德了。” 万茵茵又从怀里掏出一些糖果来:“这是我自己做的琉璃糖,有七种颜色,给姐姐一点甜吧。” 江云娆伸手接过那色泽缤纷的糖果,撕开糖纸后往嘴里塞了一颗: “好吃,是鲜橙的味道,虽然是糖果,但可以尝到橙子最本来的鲜味,又酸又甜,说明蔗糖的量控制得很好,很是难得。” 万茵茵擦了擦鼻涕,兴奋的看着江云娆:“真的吗?我以为没人会懂我的!” 万茵茵留下一堆糖果在江云娆的手里后便回自己的墨玉轩了。 芝兰姑姑打着油纸伞出现在了江云娆的面前: “才人,江家与皇上此番的恩怨,奴婢打听出来了,比我们想象的复杂。” 第十三章 慎才人这跟头才是跌得大咯 三个时辰到了,江云娆是被宫里的太监和宫女给抱进去的。 她眼眶酸酸的,好在屋内的银炭还算充足,捧着一碗牛乳羹喝着:“芝兰姑姑,你说吧。” 芝兰姑姑:“江大人反对皇上新政,在朝野之上愈演愈烈,此前皇上都不曾作声。但在江大人联合御史台上奏以后,才让皇上发了脾气。” 江云娆:“新政的核心是什么?我父亲反对的理由又是什么?” 芝兰姑姑看了江云娆一眼,她不知江云娆还会问这朝事这般细致的,所幸她问得比较仔细。 “皇上登基后便着力推行新政,罢黜所有圈地的官员,将土地归还于百姓。” 江云娆听了,问道:“这是好事啊,为何父亲还要联合御史台去反对呢?” 芝兰姑姑:“因为圈地有罪一旦被写入律法,那便对满朝文武许多官员都有利益冲突。 皇上才刚登基便这样做,会很容易引得满朝文武不满,以至对帝位有所影响。 江大人认为皇上不念朝臣旧情,新政一出,便是让许多大人们寒心,为免引得朝野动荡,所以才如此反对。” 江云娆喃喃的念着:“父亲的初衷也没错,他应当是觉得圈地一事是错的,但皇上手段毒辣刚烈,强行推动新政的话怕引起朝野内的过激行为。” 芝兰姑姑听见江云娆的见解瞳孔微缩,讶异的抬首端详着她: “娘娘对朝政之事想不到还有这般见解,想来娘娘从前搬离禧云宫避世,又整日逃避不愿承宠,是故意在藏拙了。” 江云娆揉了揉自己的膝盖,叹道:“是啊,不愿。” 芝兰姑姑疑惑的看着她:“为何啊?” 江云娆:“我把控不了自己的心在争宠时用的全是手段还是夹杂了一丝感情。” 若是对皇帝有了真的情感,那便是万劫不复的开始。 他的后宫里有那样多的女子,每三年又会有一次选秀,她这朵娇艳明媚的花终将被遗忘在宫墙的一角。 与其患得患失,不如摆烂当个咸鱼,把皇帝当个发银子的工具人,挺好。 芝兰姑姑叹了口气:“奴婢的前任主子要是有才人这般玲珑剔透心,此生怕也不会走入那般穷巷。” 她后又问道:“那才人准备如何应对?” 江云娆卧在美人榻上,垂眸思索了好一阵子: “引皇上生气的不是我父亲反对新政,应是联合御史台,拉帮结派形成一股势力后才将皇上引得发怒的。 皇上登基不久,根基尚上不算稳,他能允许有人反对新政,但绝不允许有人联合一起反对他,这像极了……逼宫。” 帝王的权势一旦遭到了挑衅,那便是要引得猜忌与重罚的。 “芝兰姑姑先下去歇息吧,我想一个人待着。” 芝兰听见江云娆这话,心便落了下去。 从前她总觉得江云娆又懒又不靠谱,但今日见她与赵舒盈的对战与隐忍,又见她对朝事、对帝王心理的分析, 她便觉得江云娆此人并不是自己寻常日子看见的那样浅薄。 天元宫。 裴琰照旧自己的上朝议政,下朝批复奏折,日子如常,没有一点水花,做着一位帝王该做的事情。 当三宫六院的灯烛都已经熄灭后,唯有天元宫这一处,依旧明亮至深夜。 裴琰早已习惯孤独一人,寂静的端坐在御案上,手里拿着号令天下的朱砂笔写写画画。 这几日他忙着新政之事,也不曾入后宫,福康公公在一边看着,小心翼翼的试探着: “皇上,您晚上要去哪位娘娘宫里呀,奴才先去传话让贵人备下。” 裴琰不曾抬首,只是淡声道:“去看皇后。” 福康公公心领神会,初一十五,这是惯例:“皇后娘娘有孕,心绪老是不安,想必见了皇上定会开怀。” 御辇快要行至凤仪宫时,有个小宫女蹦蹦跳跳的从前方行来,像一只小兔子,那背影还有点像一人。 裴琰细长的丹凤眼微眯,深邃的瞳孔点映解读不出来的光,一只小兔子,他脑海里闪过江云娆那日蹦蹦跳跳不讲规矩走路的样子。 福康公公吼道:“大胆小宫女,皇上在此也这般无状!” 小宫女被吓得抖如筛糠,连忙扑倒在地上。 裴琰摆了摆手:“罢了,由她去。” “江家送入宫的那位被降了位份,可在后宫生事?”半月过去,裴琰突然问起了江云娆,没来由的。 福康公公回:“慎才人半月来不曾出瑶华殿,就是托人不停的往宫外送信,宫外又有不少的信笺送往瑶华殿。” 裴琰声色骤冷:“这是前朝准备联合后宫共同商议对付朕的法子了吗。” 他就知道,江归鸿在前朝使不上力,就让自己的女儿在后宫想法子了。 福康公公双手揣在袖口里,颤巍巍的试探问: “那奴才要去将慎才人与江府通信的信笺给搜来吗,还是说,去警告江才人不让后宫与前朝再有联系?” 福康公公只能在心底惋惜,慎才人这跟头才跌得大咯。 裴琰修长如竹的手指在御辇的椅托上叩了叩,俊容上浮现一层冰冷霜雪:“调头,去瑶华殿。” 瑶华殿内,江云娆正坐在与青玉案前拿着毛笔认认真真的写着书信,时不时的还咬一咬笔头,百花羊绒地毯上到处都是散落在地揉成团的纸页。 一头云鬓松散下来垂在双肩,清婉姣好的面容多了一丝慵懒,随意披了一件浅杏色丝绒外裳。 看得出来,是多日不曾出殿门的闲散样子。 四下里的宫婢太监都在外面候着,都被她赶到屋子外立着。 周遭的下人见了裴琰正要行礼,他嘘了一声,摆了摆手,众人速速退了下去。 回眸时,脚跟前正好有一封信摆在地上,封面上写着:家父亲启。 裴琰弯下腰身去捡,江云娆突然抬头发现了他,连忙从青玉案旁跑到了他面前,先一步抢过书信: “不能看不能看!” 裴琰直起身子,帝王威势的样子压迫感十足:“拿来。” 江云娆跪坐在地上,将书信抱在怀里,嘟着嘴:“臣妾不。” 裴琰横了眉眼:“慎才人,你胆子大得很呐。” 江云娆看得出来裴琰在生气,她将书信藏在自己身后: “这是臣妾给家里人写的体己话,用的不是什么书面语言,皇上还是别看了,潦草难看又无营养。” 裴琰蹲下身子凑拢了她,伸手从她背后将书信夺了过来,江云娆依旧不肯松手,眼泪巴巴的把他给望着。 第十四章 臣妾不讲道理,只站在皇上这边 “松手。”裴琰语声冷冷。 江云娆不得以松了手,紧张的看着他:“真的别看啊皇上,臣妾没写什么!” 裴琰不疾不徐的将书信展开看了起来,他长眸微眯,脸上神色复杂起来:“你写的?” 江云娆抿唇,这不是废话吗,难道还有别人? “是臣妾写的。”她依旧坐在地上,语声委屈的说着。 裴琰坐在江云娆方才坐的位置上,端倪着她:“起来,到朕面前来说,为什么给你的父亲写这些?” 江云娆扶着自己的膝盖,艰难的走到青玉案旁,低着头:“没有为什么,就是单纯的想给皇上出出气。” 裴琰锋利的眉骨微抬,身子向后靠了靠:“朕贵为帝王,天下之主,还用着你来给朕出气?” 江云娆:“正因为皇上是天下之主,处在这天底下最高的地方,旁人都以为皇上不需要人给您出气,所以更无人给皇上出气说话了。 臣妾自不量力,又对朝事不懂,但臣妾只觉得父亲这次站队站错了,没帮着自家人,是该骂。” 江云娆写给自己父亲江归鸿的书信里,没有讲什么大道理,也没对朝局有所分析, 而是怒气冲冲的对江归鸿说,自家女婿都不帮,还要拉着外人一起当着其余外人的面给自家女婿难堪。 她生气得很,懂不懂什么叫做自家人啊? 裴琰又从青玉案上拿起了另外一封书信,面色带有一丝疑惑:“断绝关系?” 江云娆噘着嘴点了点头: “老头子在书信里跟臣妾犟嘴来着……臣妾气不过,就说断绝关系了。 不过这书信还没送出去,因为还没写完,晚点时候就送出宫去,气死他。” 裴琰将书信放下:“你父亲联合整个御史台反对新政,他说得有些地方也不无道理。” 江云娆眼睛迅速的扫了一下裴琰的脸,她心底清楚得很,裴琰这话是在试探她,更是试探江家此刻的态度。 “什么道理? 臣妾才不管什么道理,况且也听不懂那么多的大道理。 衙门才讲道理,臣妾是在皇上的身边,自然是要帮着皇上讲话的。”她莹润圆圆的乌眸痴痴的望着裴琰,眸底带着些委屈,但也有肯定的意味。 裴琰眸光沉了沉:“花言巧语。” 江云娆从青玉案的对面绕了半圈,走到裴琰的身边来靠他近一些: “好吧好吧,皇上说这是花言巧语那臣妾也没办法。反正臣妾也把家里给得罪完了,现下没人管没人依靠也全当自己活该。” 裴琰:“你父亲就没对你说说其他的?” 他心底笃定,江家人在朝堂上手段那般多,都与后宫互通书信了,岂会没有旁的话语让江云娆代为转达? 江云娆摇摇头:“父亲说朝堂的事儿让臣妾别管,臣妾说,是不管,但无论何时何地父亲都应该帮着自家人。 即便是在国策上与皇上的想法有所出入,也应该私下里说,哪儿能联合外人公然在朝堂上给皇上难堪,换做旁的人也会生气嘛。 臣妾小时候做错了事,母亲从不会当着亲戚的面骂臣妾,都是私下揪臣妾的耳朵。” 关于新政一事,江云娆是一字未提。 裴琰深邃的丹凤眼深不见底,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江云娆继续在那边说: “隔壁万贵人的父亲就是御史台的,臣妾也让她站队了,万贵人也写了书信骂万大人。 皇上你放心,老头子在朝堂上给您难堪,臣妾也在家里给老头子难堪!” 裴琰忽而笑了出来,惊若天人的帝王容颜极少有喜怒神色,今日居然笑了出来。 本是怀着一肚子怒火踏入瑶华殿,可两盏茶的功夫过去了,这火压根没燃得起来。 裴琰淡声道:“幼稚。” 江云娆微眯乌眸也跟着笑了一下:“不管事情最后如何,总得把这口气给皇上出了。俗话说得好,不争馒头争口气。” 裴琰敛了笑意,又恢复平静:“降了位份还想着给朕说话,你心底就没气?” 江云娆叹了口气:“唉,臣妾心底不是气啊,是委屈。手心手背都是肉,臣妾能怎么办嘛,又干不出来什么厉害手段的事。 皇上的新政臣妾也不懂,臣妾脑子想不了那么多,只是想着随便怎么都应该跟皇上站在一起。” 裴琰:“好一个手心手背都是肉。” 江云娆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好吧好吧,臣妾又说错话了,皇上再怎么也是一块龙肉,臣妾的顶多叫做泡泡肉,不一样的……” 裴琰斜睨她一眼,眼底的怒意早已消失不见。 只是江云娆说的那些话,令他心底觉得有些怪怪的。 在他这一生漫长缓慢,又孤寂黑暗的帝王路上,从来都是他高高在上掌控人的生死,他是不需要任何人为他出头的。 裴琰端起青玉案上的茶盏,那是江云娆喝了一半剩下的,他没在意,小啄了一口后道: “你断绝关系这封书信继续写完,朕倒是想看看你跟你父亲的对战后续。” 江云娆手指卷了卷自己的头发,笑道:“那臣妾收到信看也不看,第一时间拿来给皇上分享!” 说完便离开了,江云娆心底也打起鼓来,裴琰此人话语极少,表情也极少,有时候自己也猜不到个什么。 福康公公踏出瑶华殿的时候,不由得回身看了一眼,奇了怪了,今日本都是要打入冷宫的戏码了,怎还让皇上气消了走了出来。 他不清楚慎才人到底跟皇帝说了什么,好奇得很。 裴琰一行离去后,芝兰姑姑头一个入了江云娆的书房:“才人,如何了?” 江云娆摇摇头:“不知道呀,但皇上说让我继续写断绝关系的家书,那我就好好写,今晚趁着宫门落锁前便送出去。” 在江云娆的书信里,主打感情,不说道理。 她觉得裴琰这样的人,白日在前朝听大臣讲道理,到了后宫还要听嫔妃讲道理,那岂不得烦死? 况且在新政这件事上,双方都有自己的道理,心思都不是坏的,只是处理事情与沟通时出现了差错,才会引得帝王之怒。 芝兰姑姑点点头:“好,奴婢就在一边候着,才人先写吧。” 江云娆又道:“其实我旁的没什么心思,就是想让皇上与父亲以后能好好说话,把这些误会给解除了,别一个钉子一个眼的。 再说了,他们一吵吵,遭殃的可是我,真是气死!” 芝兰黄昏前将书信送出了宫,不过两三日,江归鸿便有了书信送入后宫。 江云娆亲自去了宫门处等,拿到书信后步伐极快又欢脱的去了天元宫,第一时间拿去给裴琰看她的断绝关系后续的家书。 第十五章 虽有宠妃,却无爱人 江云娆披着兔毛披风,葱白玉指上拿着那封家书直奔天元宫,可到了天元宫门口就被拦了下来。 福康公公连忙出来解释:“娘娘恕罪,天元宫乃皇上批阅奏章与面见朝臣重地,皇上通常不喜后宫的娘娘来天元宫的。” 江云娆眼珠子转了转,不是吧裴琰,老娘大老远过来找你,给你第一时间吃瓜,你居然将老娘拦在外边,真是无语啊家人们。 她忍了忍自己的脾气,一半幽怨一半调侃的说: “唉,皇上前几日自己说的要第一时间看我这断绝关系家书的后续的,人家第一时间到手了,连封条都没撕就给皇上送来等着一起看。 没想到啊,居然连门都不让人进。伤心……” 福康公公勾着腰,慎才人此人他倒是也不讨厌的,有时候自己也会卖娘娘们一个薄面,万一呢,万一往后真的飞上枝头,说不定还念着他的好儿。 “这样吧,烦请慎才人再等等,老奴去瞧瞧皇上现在的脸色。” 江云娆点点头:“辛苦福康公公了。” 福康公公转身入了天元宫,剩下江云娆立在寒风里等着,这风啊呼呼的吹着,她冷得不得了。 奈何出来得久了,手里的小手炉已经凉了,她站在那里直搓手,在心底大骂裴琰这个不懂怜香惜玉的狗男人。 有人朝着她递上了一个小手炉,江云娆忽的转身,看装扮,应当是裴琰的臣子,从官袍上来看这职位还不低。 头戴白玉冠,身着紫袍,佩的居然是金鱼袋,她父亲在朝中混了大半辈子都还是个银鱼袋呢。 想必此人品级应该在三品或三品之上,年纪轻轻就已经紫袍冠带位极人臣了。 鹤兰因伸手递着小手炉,见着江云娆半天不接,便道:“臣鹤兰因,正要去面见皇上,殿内暖和,这小手炉就给需要的人吧。” 天元宫外此刻飘来漫天白雪,整座朱红宫城,举目四望早已是银装素裹,隐隐间红白相映。 这雪花被清冽寒风一卷,那晶莹洁白的雪花便飘到了鹤兰因紫色衣袍的肩头上,也落到了江云娆墨黑缎光的云鬓边。 江云娆缓缓抬眸,才见鹤兰因此人眉目如画,俊秀轮廓里透出温润儒雅。 一双眼睛透亮温和,天地间的熠熠白雪似成他背后的底色,他是从画中走出来的玉冠仙人。 看帅哥是她的天性,顿了顿才回神:“好呀,那我不客气了。” 江云娆才不客气,这么冷的天,有人送小手炉简直太好了。 鹤兰因微微一笑:“臣先告退。” 芝兰在后边提醒道:“才人,这前朝重臣毕竟也是男子,您是皇上的嫔妃,这样不太好。让旁人看了去,传到皇上耳朵里更不好。” 江云娆紧紧抱住小手炉:“可我冷啊,谁给我小手炉我都会接着,可不管是男是女。” 旁人只在乎身份,她只在乎自己舒不舒服,毕竟自己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 再说了,宫规也没有哪条规矩说不能借用一下别人的小手炉。 芝兰:“……” 江云娆抱着温暖的小手炉心情稍微好了点,问道:“方才那紫袍冠带的大臣是谁呀,怎瞧着他来天元宫都不需打招呼的?” 芝兰解释道:“此人名唤鹤兰因,是大周的中书令,年仅二十五岁便已至三品高官之位,位极人臣。 他呀,身上的故事可不少,唯一值得提的便是他与皇上相识于微时,皇上能够登基,他也当居首功。” 江云娆虚了虚眸:“哦,那皇上待他肯定是不一般的,这可是打辅助之王啊。” 鹤兰因年少便才华冠绝,在院试、乡试都是榜一,在家乡也是出了名的大才子。 本以为会试殿试也是稳了的事情,但却在会试被意外刷了下来,落到了榜七十七名。 那时候裴琰是夺嫡毫无希望的三皇子,正好碰见了愤然跳江自尽的鹤兰因。 至此,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江云娆站着都有些吃力了,毕竟自己这膝盖也没好全:“那要不咱们回吧,鹤大人才刚刚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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