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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每月一斗稻谷,两斤香油!”顾青竹面色清冷,迅速开口道。 “这是怎么说的,哪有越来越少的?”吴氏吃惊地张大嘴巴,愣愣地看着顾青竹。 “对,在我这里,你每还一次价,我就减一半!反正律法上只规定最低赡养是每月两升杂粮,两升糙米,半斤香油,你只管继续还价,直减到最低好了。”顾青竹柳眉微扬,似笑非笑地说。 吴氏被她说的气恨不过,却不敢再还价,只看着顾世福,喏喏地说:“那……那还是依村长说的吧,一个月一斗半稻米,三斤香油。初一那天一定要给,我半日也等不得的,还有正月的,今儿就先补上。” “年三十早上,你和二叔一家抢了我们整袋白面和一罐油,弄得我们过年的粮油都是借的,我还没跟你算这个账,将面油公摊到每个月里,你还敢开口要正月的!”顾青竹说到这个,气不打一处来。 “吴婶子,你……你太过分了,正月里的就不要想了,打二月里算起!”顾世福瞧不上吴氏贪婪的嘴脸,沉着脸义正词严地说。 “这……这……”吴氏眼珠子乱转,她来闹了一场,啥也没拿着,回去肯定不好交差。 “什么这那的,这事就这么定了!”顾世福实在不想和她再啰嗦下去,急急地打断了她的话。 吴氏还想说什么,顾世福却已经看见有人向他不停招手,他撇下她,赶忙转身走了。 这事既然已经说妥,顾青竹也不去管眼前干瘦的老太太,转身回家,闹了一上午,她还没来得及吃饭,早饿得饥肠辘辘。 吴氏十分无趣地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大黄狗趴在屋檐下,警惕地看着她,一人一狗互瞪了一会儿,半晌,吴氏败下阵来,低头走了。 村里人都在忙立春的事,没空搭理她,也没人想搭理她,吴氏没有如愿讨到粮,自然不敢回家招惹朱氏,只得慢慢踟蹰到村前空地,面上讪讪然地凑热闹。 第七章 打春 立春是一年里最早的节气,预示着冬去春将来,新的一年四季循环即将开始,祭春神,鞭春牛是这一日最重要的迎春活动,自古农人们都心疼牲口,舍不得真打自家的哑巴伙计,只拿桑条做骨,外用泥捏的土牛做个样子。 泥牛,去岁农闲时山里人就准备好了,个头和真牛一般大,这会儿四个壮男人正喊着号子,用杠子将春牛从村长家的柴房里抬了出来,放在村前的空地上。 顾世福站在老槐树下,专心致志往一节羊鞭上缠红布,过会儿要用来鞭打春牛,意为鞭春,有驱寒迎春祈求四季顺遂,五谷丰登之意。 数十年前,顾家先祖中曾有一位出了名的堪舆师,为避战乱,相中了顾家坳这块前有照后有靠,左青龙右白虎的风水宝地,从广袤的平原迁到了这处山坳。 如今的顾家坳虽没有大片良田可以耕种,但先人留下的习俗还是完整的保存下来,四时节令,饮食习惯依旧遵循着旧礼,代代相传。 空地上,几个后生架起了几条长凳,上面摆着二三个竹编的大匾子,妇人们将各家窖藏了一个冬天的萝卜挖出来,挑出坏掉空心的,洗干净倒在匾子里,一时间,白的、红的,青的堆在一处,水灵灵十分好看。 另一边,用石头围起了四五个临时灶台,村里几个能干的妇人正忙着烙薄饼,炒菜蔬。 这些白面和各色菜蔬及油盐都是全村各家自觉凑的,富余的人家多出点吃食,困难的人家多做些杂事,一个村上的人彼此照应,和睦喜乐。 顾青竹和顾大丫、郑招娣等四五个大姑娘坐在长条凳上,将炒好的豆芽、萝卜丝、菠菜、百叶条、鸡蛋丁混合着,用薄饼裹起来,挨挨挤挤码在小箩里,这饼应景,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春饼。 热乎乎的面香混合着菜香,十分诱人,几个小孩子在一旁嬉闹,眼光不住地瞥过来,他们热烈地讨论哪个菜更好吃,哪个姐姐包的菜最多。 郑长生带着年轻人抬香案放祭品,最后将鞭炮一溜地摆好,他转头看向村长,等着下一步的指派。 顾世福埋首不看他,只慢吞吞将最后一截红布打上结,往年带头忙这些的,都是他大儿子顾青山,他如今重伤躺在床上,连来看一眼都难,他想到这些,心里着实不好受。 巳时正,村里人按惯例集中到了空地上,顾世贵揉着惺忪的睡眼,带着一家人姗姗来迟,顾世福扬了扬手,早就等不及的年轻人一窝蜂地奔去点鞭炮,地上立时噼噼啪啪腾起一片红色的烟雾,妇人和孩子们捂着耳朵躲在后面张望。 顾世福恭恭敬敬带着全村老少拜了土地,念叨了几句吉利话,接下来,全村人就可以啃萝卜吃春饼,谓之咬春。 生萝卜吃着有些辣口,却十分水嫩脆爽,配上鲜香的春饼,村民个个吃得津津有味。全村人聚在一起吃这个,意不在吃饱,不过是图个好兆头,尝鲜解馋罢了。 顾世贵一家来的最迟,既没出面出菜,也没做活,抢吃的却十分厉害,吴氏的脸皮更厚些,她先偷藏了一个大红圆萝卜在怀里,又抓一个长白萝卜捏在手里,胸襟里鼓鼓囊囊的,旁人不好和她一个老婆子计较,权当没看见。 眼见着匾箩里的吃食都空了,周围的村民都吃的差不多了,顾世福咽下最后一口春饼,抖擞精神,亮开嗓门大喊一声:“开春喽!” 话音刚落,他手中的红鞭随之一甩,结结实实抽打在土牛的屁股上,四散的村人们不管有没有吃完,都挺直了腰杆,异口同声大呼:“开春喽……” 顾世福带着村人接连喊了三次,声音一次比一次高亢响亮,惊得山林里的鸟雀扑簌簌直飞,山谷中隐约传回余音,随着第三声落地,土牛被蜂拥而上的年轻人猛然打碎。 泥土经过一个冬天,早被冻酥了,掉在地上散的到处都是,妇人和孩子纷纷扑上去捡拾泥块,这才是今儿立春最紧要的重头戏。 女人和大孩子们都去抢牛头牛身上大块的泥,顾青英早看好了一块牛脚,她一下子松开大姐的手,滋溜一下,像个小泥鳅似的钻到人群中,顾青竹怕她人小被挤压到,想上去护着,奈何人太多了,一时靠近不了。 二房的顾大宝比顾青竹大一岁,当年顾世贵虽晚半年成亲,但朱氏是怀着三个月的身子嫁进来的,这也是秦氏之前蔑视挑衅的原因,这事全村人都知道,只有吴氏掩耳盗铃用早产搪塞过去,以为大家还蒙在鼓里。 五年来,吴氏和朱氏这对婆媳惯会合伙欺负青竹姐弟,顾大宝虽有些傻,却最喜欢抢大房的东西,哪怕是自己嫌弃不要的,也见不得旁人得到,他看见青英想要抱那块泥,他立时扭动肥胖的身躯扑过去抢。 隔着几步的顾青竹在一旁看的真切,泥抢去不要紧,这像头肥猪似的顾大宝要是压到青英可怎么得了! 第八章 倔强的坚持 情急之下的顾青竹,来不及多想,伸腿一绊,全没防备的顾大宝脚下不稳,没扑到青英,自个一头栽倒,摔了个嘴啃泥,一身肥膘顺地滚了几滚,把秦氏的一个七八成新的竹篮压扁了。 “娘呀,痛死我了!”顾大宝跌得鼻青脸肿,肥硕的身子像个大王八似的趴在地上,手脚乱蹬,哭得震天响。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小子,你有本事抢泥去,何苦拿我竹篮撒气,还不快叫你娘来赔!”秦氏拿着散了架的竹篮,气哼哼地瞪着他骂。 被顾大宝这么一搅合,旁边的人也不抢泥了,都转头看他笑话,只见他两行眼泪将脸上的泥灰冲刷出几条细小的水痕,再被他的胖手胡乱一抹,脸盆似的大肥脸转眼变成了大花脸,众人见此,全都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几个小男孩更是笑得抱着肚子,在地上滚作一团。 顾青竹可管不了那么多,她趁乱一把抱走了青英,青英完全不知情,只笑嘻嘻将怀里的泥牛脚献宝似的给阿姐看,站在外围的顾青松听见人群里爆发出嘲笑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紧赶着上去,却被迎面出来的顾青竹一把拉走了。 姐弟三人走不多远,就听见后面传来二婶朱氏尖利的嗓门,以及秦氏不甘示弱地回骂声。 小小的青英在顾青竹怀里抖了一下,年三十早上,朱氏为了抢粮,硬生生揪下了她一把头发,她这会儿听到她的声音,头皮立时隐隐作痛。 “别怕,咱们回家了。”顾青竹心疼地拍拍小妹软软的小身子,青英乖巧地搂着姐姐的脖子,窝在她的肩窝上,将那些炸锅般的争吵丢在身后。 “姐,这是怎么了?”顾青松回头望了望,先前还好好的呢,咋转眼工夫,就闹将起来了,他有些疑惑地问。 “顾大宝抢泥摔倒了,不知羞地哭呢。”顾青竹撇了下嘴,不屑地说。 三人回到家中,锅里的包谷粥还剩一些,顾青竹又煮了几个红薯和两个鸡蛋,炒了盘雪里蕻咸菜,青松在院里将泥牛脚细细地敲碎,青英则兴奋地蹲在他面前,眼睛亮晶晶的和他说话。 “快洗洗吃饭吧。”顾青竹探头唤道。 青英为了抢泥简直滚成了一只小土猴,顾青竹帮她洗脸洗手,重新梳了小揪揪,又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方才抱她上桌吃饭。 “青松,我一会儿出去撒土,今儿日头好,你把葛根粉倒在大匾子里晒晒,如今山上的雪化得差不多了,明儿是赶集的日子,我想背去县城德兴药行卖,那里价格高些。”顾青竹一边说着,一边将剥好的鸡蛋放在青英的粥碗里。 “姐,我……我今年不去镇上念书了。”顾青松埋头吃饭,声音低低地说。 “那怎么行!柳先生说你念书极聪明的,明年说不定就能考上童生,转到县里学馆去上学呢。”顾青竹有些惊讶地说,她弟弟爱读书她是知道的。 “我在家看书也是一样的,明年肯定能考上!”顾青松难得这般执拗,想来这事,他已经思虑很久了。 顾青竹听着有些心酸,沉默了会儿,开口道:“之前攒下的钱,我借给村长了,你再等阿姐几日,待收了春茶,凑到半年的束脩,你还是要到柳先生的书塾去。” “阿姐,你拿钱救青山哥是对的,若换做我,我也会这样做的,可如今阿奶每月逼着你要口粮,迟一天都不行,青英还小,我若出去读书,花钱不说,谁帮你做事?你这样太苦了,我怎么忍心!”顾青松抬头看顾青竹,他眼中酝着泪水,在昏黄的灯火下,闪着点点光亮。 “这些事,你别管了,姐早想好了法子。”顾青竹爱怜地抬手揉揉弟弟的头发。 “阿哥,我都六岁了,会烧火,喂鸡,挖野菜,能做很多很多事,你就听阿姐的吧。”青英举着小木勺,微微地扬起脸,奶声奶气地说。 “对呀,咱们青英是个能干的小姑娘呢。”顾青竹笑着摸摸青英的小脸,将她嘴边的蛋黄屑抹去。 “阿姐……”顾青松低唤了一声,还想说什么,却被顾青竹严厉打断了,“我的话,你也不听了?!” 供青松读书成器是父母一直以来的心愿,虽然他们如今一个成了张冷冰冰的牌位,另一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顾青竹却是半点不敢忘,再苦再难也都得咬牙撑着,这是她应担的责任。 在这个家里,顾青竹长姐如母,顾青松听出她语气里的不容置疑,一下子软了肩膀,不再说什么,只闷声喝粥。 吃了午饭,顾青竹在厨房洗锅碗,青松和青英各抓了一把院里碾碎的泥土,撒到鸡圈和狗窝里,按习俗,将抢来的春牛土撒在田地牲口棚里,能够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六畜兴旺。 临出门,顾青竹叮嘱了弟妹几句,挎着竹篮刚拐过顾大娘家山墙,就看见郑家禄蹲在窝风处,对着几个孩子讲古,他看见顾青竹,撇下众人,笑着招手。 “郑叔,你又说啥稀罕事呢?”顾青竹迎上去,笑着问。 第九章 谢礼 郑家禄原是郑家沟人,前几年遇着大山洪,整个村子被山石掩埋,只幸存了三两户人家,因他常年在外揽活,与同样走村串户的顾世同相识,两人脾气相投,引为知己,顾世同帮他说和,这才搬到顾家坳来住。 他没有田地,只靠帮十里八乡的农家操办红白喜事过日子,他人活络,善拉二胡,又能弹琵琶,还会吹唢呐,在外头很能吃得开。他见多识广,又会编故事,农闲时,村里人最喜听他讲外面的奇闻异事。 “嘿嘿,这都一个多月没出门了,没啥新鲜事,就是和这帮小子说你爹呢。”郑家禄中等身形,长得精神干练,见顾青竹这样问,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摸摸脑门笑道。 “我爹有啥说的,翻来覆去,不外是那两件事罢了。”顾青竹嘴角微扬。 顾世同行医多年,做过的好事多如牛毛,可最让人记得的,并至今依然津津乐道的,不过两件,一件是他用两个白面馒头救了一个路边昏倒的老汉,而作为报答,这老汉不仅将毕生医术传给他,还把唯一的漂亮女儿嫁给了他。 这件傻人有傻福的好事,整个翠屏镇的人都知道,当年不知引得多少人羡慕,而另一件则是顾世同自己说的,据他讲,他用绣花针和羊肠线,给从老鸦岭上滚下来的一个少年缝了摔裂的胳膊。 这事在那时也是传得神乎其神,皮肉又不是衣裳,破了还能用针线缝?再说,老鸦岭是什么地方,岂有生还之理? 这事说起来太过离奇,事后也没见人提着礼物上门感谢,为此,大多数人是不信的,只当他是吹嘘自个的医术。 唯有郑家禄像信第一件事一样信顾世同的话,他一有空就给别人讲顾世同缝胳膊救人的事,听得人多了,仿佛就成真的了。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郑家禄大概午饭时听女儿招娣说起早上的事,这会子自然关心地询问,顾青竹不想节外生枝,遂没有多说什么,站了一会儿,与他告别,自往茶园去了。 顾青竹将春牛土撒在竹林桑园中,又留了一半细细洒在两亩梯田的茶垄里,竹林茂盛依旧,桑树还是光秃秃的,她再细细扒看茶桩,今冬雪大天寒,老叶无精打采,而新叶半点萌芽的迹象都没有,她担心赶不上节令,错过茶市,不免有些焦虑。 “青竹……”远远的,顾大丫站在坡下朝她摇手。 顾青竹压压心里的担忧,挎起篮子,走到她跟前问:“你也是来撒土的?那三只羊羔还好吧?” “嗯,羊好着呢,都能站起来吃奶了,我刚去地里砍了青菜,分几棵给你。”顾大丫不由分说将篮子里的五六棵青菜,塞到顾大丫的篮子里。 “我自个地里有,你家里人多!”顾青竹连连推辞。 “没事,我还有很多,足够的,另外你别怨我娘,她就是个不想惹事的性子。”大丫为早上没能帮上顾青竹有些懊恼。 “怎么会呢,福叔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不然,我阿奶这会儿还跟我闹呢。”顾青竹全不在意地笑了笑。 “我听说你二婶回家骂了你阿奶一中午,句句不重样,后来连饭都没给她吃,这么大年纪的人只啃两个冷萝卜,也不怕烧心!”顾大丫露出鄙夷的神情,像个大人似的拧眉摇头。 “这……,我管不了,她也不稀罕我管。”顾青竹神色淡淡地低语。 她阿奶分明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想当年,她爹娘是多么孝顺的人,可却常被她鸡蛋里挑骨头,处处刁难,反倒是朱氏先是拉拢,而后动辄打骂,将她收拾的服服帖帖,顾青竹不想蹚这趟浑水,搞不好,她们婆媳两个一会儿合起伙来,骂她多管闲事也是可能的。 “古话说的真是没半点错处,恶人自有恶人磨!”顾大丫翻翻眼珠,吐了下舌头,颇为解气地说。 两人相携一起回家,在路边分手,顾青竹刚拐过墙角,就见顾世福坐在自家院里小杌子上,似在等她,她赶忙紧走几步,推开院门。 “福叔,你有事?”开了春,家家都开始忙田地里的活计,一个壮劳力难得有闲的时候的。 “先前你到家里帮忙,却走得急,我本有几句话想和你说。”顾世福说到这,顿了顿,舔了干燥的嘴唇,又道,“按理,年就要过完了,青松该到镇上上学,可……可我这会儿手头紧,青山的药又不能断,一时……一时,只怕还不上……,总之……是对不住你们了。”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顾世福内心挣扎,面上微红,他张嘴结舌,磕磕绊绊,几次都差点说不下去。 顾青竹看出面前七尺汉子的窘迫,遂宽慰道:“我不急的,眼看春茶就要上了,等我制出茶饼送到县城的三生茶行,总能挣下钱的,再说,柳先生喜欢青松,我与他说说,缓几日交束脩也成的。” “那便好,那便好。”顾世福面上缓和了,看着明显松了口气,他弯腰将脚边用油纸包的一小块腊肉递给顾青竹。 这原是为青松成亲准备的,他这一受伤,耽误了很多事,眼见着开春了,天气回暖,腊肉留不到明年的。 “大丫已经给了我青菜,我不好再要这个的。”顾青竹推拒。 腊肉的油脂已经浸了出来,隔着纸就能闻到一股鲜香浓郁的味道。 “拿着吧,算是叔给的接生谢礼。”顾世福心里本已愧疚,这会儿顾青竹若是不收,他更无地自容了。 “好,这个该要的。”顾青竹虽不是正经医者,但总算是帮上些忙,主家的谢意无论多少,都不好推拒的。 “家里的羊圈还要再垒高点,我先走了。”顾世福点点头,抬脚离开。 顾青竹把青菜和腊肉放在厨房里,拿了筷子将匾子里的葛根粉翻了翻,一转身就见顾青松背着光着脚的顾青英,两人满身泥污地推门进来。 “我只半会儿不在,这又是怎么了?!”顾青竹惊疑地迎上去,只见青英的头上滴答着泥水,湿透的鞋子拎在手上。 第十章 恶婆娘朱氏 顾青英一见着阿姐,满肚子的委屈都化作了汩汩流淌的眼泪。 “今儿早上我们一起玩的时候,青川哥……带我和铁蛋用泥堵住了一条小水沟,说好……下午一起……一起去捉泥鳅,结果,结果……”青英越哭越伤心,抽抽噎噎的直吸气。 “结果,你就一头栽到泥沼里去了?”顾青竹哭笑不得,五六岁的孩子正是猫狗都嫌的年纪,淘气总是难免的。 “不是,是顾大宝推她的!”走进屋里,顾青松把青英从背上放了下来,将她头上的一块泥拈掉,气愤地说。 “怎么哪里都有他?你不是在家温书的吗?”顾青竹转眸看向顾青松,一脸疑问,她原以为阿弟身上的泥是背青英蹭上去的,现在看来不是了。 “多亏铁蛋跑来告诉我,我阿妹岂能白白让人随意欺负!”顾青松眉梢微扬,傲然道。 “你有没有伤着?他虽是傻的,却比你年纪大,身子又壮,还有一把死力气,你哪里是他的对手?”顾青竹握着弟弟单薄的肩膀,在他沾了泥的脸上来来回回看了几遍。 “阿哥没事,青川哥和铁蛋哥都来帮忙,他被打哭,一路回家找二婶去了。”青英挥舞着小拳头,说到这里实在解气,忽又破涕为笑。 “赶快来洗澡,瞧你这一身脏的。”顾青竹嗔怪地戳戳青英的额头。 “阿姐!”脸上还挂着泪珠的青英,一把握着顾青竹的手指,软软糯糯地撒娇。 她这妹妹也不知随了谁的性子,不太和村里女娃娃玩,只爱做青川和铁蛋的跟屁虫,偏这两个小子与她年纪相仿,调皮闯祸样样带着她,整日皮的跟个泥猴似的。 所幸水沟里的水不多,只是脏了外衣,里衣还是干的,顾青竹赶忙点火架柴,不一会儿就烧了一大锅热水,又用灶膛里的炭火煨了半罐红糖姜茶。 灶膛火旺,小厨房里热烘烘的,顾青竹给妹妹洗了澡,细细擦干头发,让她乖乖在睡房里喝姜茶,出门倒了脏水,又打发青松去洗澡。 冬天的日头短,眼瞅着太阳西斜,顾青竹用皂角粉清洗了三人换下来的衣裳,拎到河边去过水,正遇见秦氏也在洗铁蛋的衣裳。 “青英没事吧。”秦氏往旁边挪了挪,给顾青竹让出一块青石踩脚。 “没什么事,皮实着呢,这会儿洗了澡正喝姜茶,我熬的多,一会儿给铁蛋送一碗喝。”顾青竹蹲下漂洗衣物,笑着说。 “说起来实在气人,他们仨玩的好好的,那小子一来准没好事,人都说他傻,我看他就是心眼太坏,先前把我竹篮压烂,死活也不肯赔,下午又欺负小的,真是没家教!”秦氏一边捶打衣裳,一边生气地说。 可还没等顾青竹应声,河岸就传来尖利的咆哮声:“臭婊子,你说谁傻!你说谁坏!” 挎着竹篮也到河边洗衣裳的朱氏耳朵贼尖,她大概听到了秦氏一句半句的抱怨,气冲冲地挥舞着棒槌大嚷。 “你今儿吃了什么脏东西,嘴巴这么臭,谁做了坏事,我就骂谁,你若没半点错处,心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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